【血界戰線 札雷】我們正站在人生的低潮,暢所欲言 (上)

》與《冬日大王》同一時間軸,時間序部分重疊,並跨度到結局的故事
》題目來自與同事兩人把麥當勞坐成居酒屋的下班夜
》意識御題組
》實體書收錄,不公開 ❄️ 2024 夏季公開



冬天逐漸進入尾聲。然而,冬末偶爾增強的海洋氣流依舊冷得讓床鋪和棉被堪比性感美女,勾引眷戀溫暖的人回床上,當睡回籠覺的懶蟲。

很冷、超級冷。什麼春暖花開、春天到來,或者其他「街道一片和氣,彷彿能夠迎接世界和平」等頌揚春天的佳句,連個影子都沒冒出來。在太陽被濃霧嚴密阻隔的黑路撒冷區,最有機會看到故事書裡對春天美好想像的地方,大概只有萊布拉首領克勞斯的溫室。因為是溫室,不論四季,那裡都像童話般生意盎然──雖然行走其間,被神秘的食肉物種給吃掉,成為滋潤美好景象肥料的可能性也不低。

雷歐納魯德搓著凍僵的手指。聽職場同事說,幾個月前自己曾經長得肥滋滋,擁有一身足以應付冬日的脂肪(明明是自己的事卻用聽說,是因為雷歐自己失去了那一個月的記憶),但那些因為連日吃漢堡套餐的脂肪,早已在秋天勤奮的工作中,被身體作為高強度的活動代償全數消耗掉了。

為了確保這具身體能度過嚴寒的冬天,雷歐體內的血液壓根無餘力顧及末梢組織,剛從戶外回到屋內時,他的指甲已全數呈現可怕的灰紫色。本來就營養不良,加上氣溫壓迫,雖然吃晚餐時有多少補充熱量,這會盤坐在空披薩盒前的他看上去,依然像個需要吊點滴的病患。

「……你這傢伙沒事吧?」札布似乎也注意到了,伸手揉揉他的頭,看上去有點擔心。

「還活著。」

敷衍過前輩的關心,雷歐擺擺手,動手拆起披薩盒,開始收拾環境。

反正也沒感冒,稍微冷了點自然不是什麼大事。比起自己這面對天氣不得不屈服的生理狀況,札布剛剛出事務所的樣子更令雷歐介意。

雖然,現在已經看不出來任何異常就是了,而且對方還反過來擔心雷歐納魯德的身體健康。

「……那算什麼?」前輩停頓幾秒才吐槽起他剛剛的回答。

「總之一時死不了,請別介意。」

雷歐從坐姿改成蹲姿,開始收拾披薩盒和其他晚餐過程中製造的垃圾,整理進一旁事先準備好的垃圾袋裡。正打算擦地,札布卻冷不防拉過他的手腕,害他一個重心不穩摔進前輩懷裡。都來不及抗議,前輩抬起他的下巴,便吻上來。

「唔、唔,哈……幹、幹嘛……這麼突然。」雷歐雙手抵在札布胸前,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慌張問道。札布根本不理會他的抗議,雙手托住後輩單薄的背與屁股,把人抱著大步跨向不遠處的床。

「只是想做而已。」

俯視瞬間無言的後輩,札布垂首,吻上微肉的臉頰,鼻子、唇角,舔吻還沾著披薩油的唇瓣,壓上緊抿的唇瓣等上一會兒,對方便主動張開嘴,讓他能夠吻得更加深入。

反覆親吻後輩比起女孩子稍嫌單薄的嘴唇,札布引導那雙抓緊自己胸前襯衣的手掌環向自己的脖頸,感受他人乾燥的指腹摩擦按壓自己包裹著脊椎的皮膚。他忍不住哆嗦,將自己戰慄的喟嘆,餵進雷歐納魯德的嘴裡。

做愛──或者回歸最原始的「傳宗接代」一詞,為了替一族留下後代,得到整個物種在生物界上的「永生」,在情緒、慾望皆被撩至最高點的時刻,作為雄性的本能,便是以自己生殖器,將所有活躍的優良基因,全數注射到能夠為自己孕育下一代的雌性體內。至極快感來自於生物留下後代的本能,越可能小命不保的危險街道,這種刺激就越是強烈。它刺激著腦髓深處,無形卻強烈叫囂著,要讓自己的生命以另外一個形式繼續傳承向下。

所以,無關傳宗接代的場合,好比說:遇到同性別,擁有相同使命的個體時,這種本能便不會被觸發。「同樣身為雄性,對方無法產下自己的子嗣」這種理所當然的認知,讓體內所有刺激著授予遺傳因子的荷爾蒙都陷入最深層的沉眠狀態,性慾無法被燃起,不可能會覺得興奮──理論上。

札布解開腰帶,拉下拉鍊,褪去自己的褲子,捧住雷歐納魯德的扁平屁股,將單薄的內褲布料壓根無法藏出的堅硬熱柱,往前貼上雷歐褲子裡同樣微微昂首的炙熱。

「嗚哇……好燙。」雷歐歪著嘴,壓低聲音驚呼。聽著後輩與先前每次一樣,毫無性感成分的感想,札布不禁笑起來,親吻對方噘起的唇角。同時,褐色的大掌探進那件鬆垮不合身的套頭衣,在那貧弱,甚至摸得到骨骼的身體上四處遊走。明明平常動不動就在吃垃圾食物,那些一度讓少年長肉的肥油,在嚴苛的工作環境與長期缺錢的處境雙重作用下,就算本人沒有刻意要減重,脂肪們還是以極快速度離開了他。

由於老是攬在手腕裡,不管是變瘦還是變胖,只要是雷歐納魯德的變化,札布都能在第一時間察覺,自然而然也記下了,那宛如潮汐般,身體曲線的消長。

他仔細描繪後輩的肌膚,感受每次撫摸所造成的細微顫抖,想到這些反應都是源於自己,心裡由衷升起無比的滿足。這種滿溢的感覺就像氣球般膨脹,讓「理論上」光是男性身分就該讓自己倒盡胃口的雷歐納魯德,比札布到此為止交往的各式性感女性,看上去都還要更加美味。光是滿足還不足夠,一次的滿足會帶來更多的饑渴,對於這個人的欲望,只會一次比一次要渴求更多。

如果不是本能,那麼現在,驅使自己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那是──無法被賦予名字,卻萬分強烈刻在心上的感受。

想要,就算得到手也還覺得不夠,幾乎讓人要哭出來般的空虛,只有將雷歐納魯德扎扎實實抱在懷裡的時刻,才能夠稍稍緩解。帶著雄性氣息的象牙白肌膚,蒼白且乾燥,即使僅是輕如蝶吻的觸摸,也可能使表面粗糙的死皮龜裂脫落。皮膚上或黃或紫的瘀青雖多已褪去刺眼的色彩,卻仍有些深層的血塊,頑固地種在表皮之下。看起來相當笨拙、狼狽,卻是此刻安分委身於自己身下的後輩,在這個街上拚命生存下去的最佳證明;同時也是比任何人都要柔弱、又比任何人還要不服輸的雷歐納魯德‧渥奇,勇氣的象徵。

他壓抑胸口那股莫名想哭的衝動,粗魯脫去兩人身上礙事的衣物,迫切使兩人回歸最純然的自然體,讓自己能夠更加貼近,分享彼此的體溫,以與對方融為一體的氣勢,緊緊抱住與自己同樣赤裸的後輩。因為當雷歐納魯德依偎在札布胸膛,一切造成自己不安的因素似乎都能逐漸遠去。

僅僅,只是這樣。

「札……札布先生?」雷歐眉毛微揚,疑惑輕撫札布的臉。札布握住那隻粗糙卻嬌小的手掌,臉頰反射性磨蹭起那溫熱的手掌,微微側首,將唇瓣落在手心中央。對此舉動,雷歐眉毛蹙起,神色變得嚴肅。

「果然,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他擔心地問。從兩人下午在事務所時就一直是這樣。明明對方應該有趁自己幫忙寫報告的時間補了下眠才是,一覺醒來札布臉上倦態卻更加嚴重。是因為珍小姐中途來過一趟?……不,雖然平常珍都把札布的頭當墊腳石,今天她踩的可是雷歐的頭和報告。那麼是更後來?可是等雷歐報告完成把札布叫醒後,他就一直沒說話了。吃晚餐時也比平常要來得低落。是今天任務很累的關係,又或者有其他不開心的事?

札布平時就像個頑童,雖然很幼稚、比任何人都來得任性、隨便就無理取鬧,還永遠不覺得自己有錯──但也因為這樣,札布很少會真正感到沮喪。雷歐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名為巴蕾莉的女孩子,從十年後來到兩人身邊那時候──但那也已經是好一段時間前的事了。札布雖然是札布,擁有遠遠凌駕於一般人之上的強大力量,又或者普通人難以披敵的幼稚與的厚臉皮,可依舊只是個人類。會喜悅、會憤怒;同樣的,會有沮喪、低潮的時候也不奇怪。

這種時候的札布就像是野獸。開心、生氣的事還無所謂,但絕對不會輕易顯露出脆弱的一面。一旦變成這樣,就會一個人躲到誰都看不到的角落。

只是,這樣的札布‧雷夫洛,又是個比誰都怕寂寞的人。等待親近的人主動敞開懷抱,包裹容他的委屈。

所以當雷歐出聲詢問時,札布那雙金色的眼眸就像要把自己給嵌進去般,執著地望著自己。

「……雷歐。」

「嗯。」

「雷歐。」

「嗯?所以說,在聽喔。」

「……雷歐。」

結果除了一個勁叫著雷歐名字以外,札布最後什麼都沒說。雷歐並不追問,他先是摸摸那頭細柔服貼的銀色髮絲,親吻對方的額頭,片刻後,那不停呼喚著自己的聲音僅剩下含糊的嗚咽。

那嗚咽最後也消失在兩人的唇瓣間。

雷歐伸手捧住前輩的腦袋。柔滑的銀色髮絲參差纏繞於他手指之間,觸感比想像中又來得溫柔。他主動加深這個吻,假設這麼做就能讓比以往都要來得焦慮的札布安心,那樣就好。就算神之義眼能洞悉眼前這人的赤子之心,瞭解、並看穿一切頑童的意圖與舉止;到底無法看透他有所隱瞞、深藏在心裡的秘密。如果想要瞭解,還得等這個人自己卸下心防,親口說出來才行。

「……嗯、嗚嗯……哈……」

相當熟悉的炙熱,在潤滑劑的輔助下,逐漸撐開緊密的腸壁。不管多少次,對於自己以外的器官進入體內,還是會帶來排斥般的不適感。雷歐皺起眉,即使過往的經驗告訴他,接下來的歡愉會將那種生理性的反感降至最低,他按在札布後背上的手指仍因為用力過度而輕輕顫抖。

「嗚,可以吧,雷歐?」被夾緊的札布同樣也不好受。他反覆輕吻著雷歐汗溼的面頰,試圖讓身下的人放鬆下來,緩慢而堅定地將自己推進更深處。

「啊……太……嗯呃啊啊……札、札布先,嗚!」

隨著兩人負距離的貼合,雷歐呼吸急促,喘息也變得斷斷續續,一聲聲牽動著札布的腦神經。

創造生命的同時,生物也背負喪失己身性命的風險。在身體最為興奮,腦袋幾乎要被無限大的快樂給糊成一團的過程中,不管是多麼理性的動物,在這般貼近、毫無防備曬出自己脆弱肉身的情況下,被奪走性命的可能性極高無比。即使如此,仍舊無法冷靜脫離讓理性瘋狂燃燒的盛宴,哪怕將生命交付到對方手中也心甘情願的想法,一剎那竄過札布的腦海。只是相當短暫,便如煙花般淡去消失。

雷歐的手指微微顫抖,無法克制施力的指腹正緊按札布頸椎的位置,蟄伏於札布體內的保命機關警鈴大作,試圖提醒他自己的命脈正被他人拿捏,卻反而引發他更高層次的快感。

「哈,超棒的……!」他咧嘴一笑,托住雷歐的腰,反覆進入、抽出,再次深深插入。

原先作為排泄器官的地方此刻緊密包裹札布的碩大,吞吐時翻出粉色的嫩肉。

「……嗯嗚,等……就說唔,哈……」

札布咧開笑,用力一挺,「什麼?不用,等吧?都已經,變這樣了──」

「唔嗯,嗯……唔唔……」

他的後輩壓抑著聲音,臉頰紅潤,不知是不是失去平時的餘裕,眼瞼半開,令人心醉的天空藍在昏暗的視界中微微散發光芒。札布忍不住傾身,去舔吻那漂亮的寶石。雖然沒有被舔舐的觸感,卻清楚看到札布所做的一切,雷歐渾身一僵,氣息不穩的嘴唇破碎吐出「幹嘛」的疑問,下半身無意識收緊。夾得札布發出一聲不知滿足還是疼痛的低吟,他轉而親吻雷歐略帶少年肉感的臉頰,額頭,下巴,最後再次撬開後輩的牙關,登堂入室。靈活的舌頭不時挑逗雷歐口腔兩側遲鈍的軟肉,偶爾描繪少年齒列,和上顎的黏膜。等雷歐隨著兩人的深吻再度放鬆下來,他腰一頂,恢復原先的律動,深入淺出,並逐次加重力道。

「唔……哈,等 」雷歐輕喘,環過他後頸的手臂又圈得更用力些,被放開的嘴巴半點閒不下來,「札、札布……先生,太、太快……要──」

札布嘿嘿笑,騰出一隻手圈住後輩蓄勢待發的尖端,藉由上面半溼半乾的潤滑劑,上下摩擦後輩的莖幹,指尖有如搓揉著孕育後輩後代基因的囊球,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反覆按摩。他湊近雷歐通紅的臉頰,吹氣般將挑逗的話語送進微微顫抖的耳裡。

「可以唷,射出來?」

雷歐緊咬嘴唇,忍住不發出更多讓自己羞恥到無地自容的呻吟。他垂下頭,眉間擠成一團,試圖抵抗前後包夾的快樂。然而越是壓抑聲音,啵哺、啵哺……淫靡的水聲隨著身下抽插的頻率加快,益發不堪入耳。

「嗯呼……」雷歐臉頰竄起熱意,不知是因為配合眼前這個體力旺盛的色情笨蛋過度的運動量;又或者是無法拒絕身體交合之際肉體拍打聲響的耳朵,體內殘存不多羞恥心大力燃燒的關係。

射出那一瞬,雷歐視界轉白,從高潮的快感中解放,終於小小鬆口氣。只是劇烈運動告一段落,仍沉溺在高潮餘韻的身體還不自主顫抖著,哪怕只是前輩指尖輕輕撫過,都能給肌膚帶來過度敏感的刺激。他無力拍開在腹部和大腿遊走的褐色大掌,雷歐吃力坐起身,瞪視笑得像隻偷腥色貓的前輩。

「……笨蛋。」他低聲嘀咕,傾身,堵住前輩上揚過頭的嘴巴。

交換了一個深吻,尚未完全分開,札布毫無預警伸出舌頭舔吻雷歐下唇的齒印時,雷歐「啊」的倒抽了口氣,始作俑者立刻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起來。他抓住雷歐的手,放到自己仍昂揚挺立的陰莖根部上,帶領那略微僵直的手指仔細圈住自己的器官,讓不得要領的後輩好好學習如何服侍前輩的手工。

雷歐遲疑了一下,收回掛在札布肩膀上的左手,兩手並用,模仿剛剛札布所做的,生澀搓揉起札布又比自己飽滿數分的育嬰室。當指腹撫摸著外層,有種要被灼傷的錯覺。粗糙外皮渾圓而炙熱,光是想像裡頭裝滿極有可能創造出札布子嗣的灼熱,會以如何兇猛的姿態侵入自己的體腔,就讓雷歐刷紅了臉──當然,不只是想像。正因為曾經有過經驗,才格外不好意思。

「怎麼,小處男想到什麼好事情了嗎?」前輩挑釁咧開哂笑,雷歐不假思索,往前狠狠給前輩一計制裁的頭槌。

心情一好就得意忘形,這傢伙果然是小學生!他無視札布的痛呼繼續手邊工作,想了想,左手抬起,按在前輩結實的胸膛上,另一手圈著札布精神飽滿的兒子,抿起嘴,小心翼翼調整姿勢坐下去,讓兩人保持貼合的同時,將札布放倒在床鋪上。

「騎乘式?哈,沒想到區區陰毛還滿主動的嗎?」

「……可以不要用那種你是在和團毛球做愛的方式講話嗎?」

雷歐抱怨。他雙掌按在札布的腰腹上,讓自己緩慢地上下起落。為了方便施力,雷歐前後調整好一會,最後是以夾著札布、膝蓋半跪在他身體兩側的姿勢進行。相對於前輩仍無達標的精神抖擻,因為一時射精而進入不應期,他下半身仍殘留方才快感的殘渣,卻也因絕頂的快樂而陷入半麻痺的狀態。用手背抹掉唇邊溢出的唾液,雷歐蹙眉,他並不想自己開心就把前輩放置不管,還在努力在為札布的登頂路上盡微薄之力。

這個體勢,意外很難施力。同樣身為男性,自然知道高速摩擦才能增強快感,不過以雷歐此時的體力,光是維持這樣老馬推車般抽插便氣力用鑿。騎乘式的樂趣到底在哪裡?他忍不住質疑起自己的一時興起,但嵌在體內的凶器非但保持高度堅挺,甚至還有持續壯大的情形,雷歐漫不經心低頭,不經意對上前輩那張燦爛的笑臉,反射性眼瞼全開。

「真可愛啊,雷歐。」札布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麼,連自己都頗有微詞的這項服務,似乎讓他的前輩非常開心。

一掃行為開始前無以名狀的鬱卒,這時的札布看上去就像得到最重要寶物的孩子,毫無保留向雷歐顯露笑顏。

什麼意思啊,這個人。雷歐懊惱地別開臉。但即使閉上眼,移開視線,那張笑臉卻早已鮮明地刻進腦海,讓他全身不自覺升溫,釋放過後疲軟的小雷歐也有再度抬頭的跡象。在札布按上腰際的雙手輔助下,終於瞭解騎乘式的真諦,被前輩拖著二度登頂,則是在那不久之後的事。



札布‧雷夫洛有件煩惱的事。

即使如此,黑路撒冷區,以及他所屬的萊布拉,實在沒有讓他慢慢思考自己煩惱的餘裕。

「魚類!要往你那邊過去了!」

抓住焰丸,札布朝師弟大喊。此時斗流師兄弟兩人對上的,是每隔一陣子就會在這街道上囂張跋扈的血界眷屬……雖是這麼說,但還不是需要勞駕到神之義眼的長老級,靠血法就能夠鎮壓。經過一番苦戰後,兩人對付的,已經是最後一隻。雖不算毫髮無傷,但此刻兩人身上都只有深淺不一的擦傷,稱得上是相當幸運。

「知道了!」傑德應聲的同時,手裡名為突龍槍的三叉戟造型崩解,僅僅數秒,流動的血絲又重新組成網狀,「斗流血法‧刃身之貳‧空斬絲!」

「很好,就這樣攔住他,我來給他最後一擊!」

札布放掉焰丸,手中的血絲同樣重新塑形,形成的是比焰丸更大,造型也更加精密的大型刀械。他原地躍起,捉緊手裡的武器,毫無遲疑朝眼前被血絲纏住的異形頭頂劈去。

「斗流血法‧刃身之四──紅蓮骨喰!在那邊別動啊,立刻就把你給了結!」

再不久就會結束了。

本來就不是能夠一直持續的關係吧。

無意間腦海中突然湧上的聲音,讓札布瞬間閃神。瞬間驟減的殺氣,不僅是身為師弟的傑德在第一時間察覺,就連被固定住的血界眷屬,也不安分掙扎起來,試圖亂暴撕扯著包裹著自己的空斬絲。眼見血法就要被破除,傑德抬起頭,緊張望向自己的師兄。

不妙──他剛這麼想,札布先一步反應過來,以分毫秒之差調整斬擊軌跡,順利砍掉作勢要逃跑的異形腦袋。傑德這才鬆口氣,收回自己的血絲。

「剛才真是好險,差一點就發生事故了。你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啊,在這種緊要關頭分神!」

傑德用力嘆氣,教訓起不像樣的師兄。即使札布確實是個才能被眾人認同、備受期待的新星,可在重要關頭分心,依然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會丟掉小命,對方難道不懂這個道理?但還是每次都要讓人操心。傑德還想再罵,卻被札布一句反問堵上嘴:

「……為什麼?」

不,那與其說是反問,不如說是自言自語。從頭到尾,札布的視線就沒有落在傑德身上。他垂著頭,用種奇妙的低語聲,向某個不存在於這裡的人詢問。

為什麼?

傑德盯著自己的師兄一會,半晌終於會意過來……恐怕,這句「為什麼」就是札布在戰鬥中分神的原因。只是,就不知道這個天生大剌剌,活像沒神經的垃圾男,在這段時間裡遇到什麼事,才讓他露出那種困惑又寂寞的表情。

傑德又嘆了一口氣。

總之,該說這傢伙不愧是天才嗎?哪怕一時不察出了這種紕漏,他的身體仍是在第一時間完美達成任務,不讓剎那的恍神導致嚴重疏失。這麼說起來,「在任務中因為其他事而動搖」這件事,在這個唯有在執勤中會切換成認真模式,做出足以匹配「人類」這詞作為的男人身上發生,認識以來還是第一次。

「既然也解決了,趕快與其他人會合,回事務所吧。」最後傑德只能這麼說。

札布抬起頭瞥了他一眼,冷淡應聲。他讓手裡的武器回到自然血流的型態,透過手掌上的切口回到體內,跟在師弟後頭跳下已變成一團狼藉的戰區。


為什麼?

那是札布在雷歐納魯德詢問自己「怎麼了嗎」時,黏稠堵在喉嚨難以出口的反問。

──為什麼,我們之間的關係無法持續下去呢?

這些天裡,想起不久前那個下午,在接近睡眠的假寐中,聽到雷歐與珍兩人的對話,札布心口隱隱泛痛。彷彿平時安分在體內循環著的血流,經過心臟時,會不經意給那塊肌肉致命一擊。明明是血液是自己最親密的武器,那一瞬間卻好像被誰控制,變成不是自己的東西。

不是戀人,卻做盡戀人間的所有事,這在世間似乎被稱為砲友──這當然不是札布的本意。這麼說確實有點微妙,但札布其實有過愛的告白。

他想和雷歐納魯德成為戀人。

一方面,雷歐卻固執地認為這是某一天就會結束的關係。他當然知道雷歐只是容易隨波逐流,對自己並非喜歡,僅僅只是不討厭。

他無條件包容札布所有任性的要求,要得越多、給得越多──但即使傾盡所有,毫無保留地將全數都獻給札布,雷歐納魯德卻從未反過來向他要求過什麼。不對等的關係是無法長久的,就和一直以來札布與他眾多情婦間的關係一樣,只是各取所需,剛好湊合在一起而已。

不,他與雷歐納魯德甚至稱不上各取所需。

只是因為札布單方面要求,雷歐順從這個決定而已。

身為男性卻委身於札布之下,多半也是因為,就算掙扎札布也會強烈反彈,抗議說沒經驗的處男沒資格在上面什麼的,最後覺得麻煩,又吵不贏,所以才乾脆放棄而已吧?但是,老實說,札布完全沒有自信,當自己全身巴光躺平在床上,那傢伙會興高采烈撲上來;而不是退避三舍,把臉皺成酸梅,死氣沉沉地說著「打擾了」慢慢退出房間。

明明只是想像,那情景卻真實得讓人笑不出來。

反過來說,假設今天自己是雷歐的處境,看到床上躺著個男人,大概會開血法用七嶽三秒內把對方連床燒得片甲不留吧……除非床上躺著的是雷歐,那就另當別論。

再反過來說,今天如果躺在雷歐面前的換成自己以外其他男人(或女人),札布絕對會怒火中燒衝進來,把所有試圖接近對方的心機份子全數殲滅,不讓雷歐納魯德有被別人沖走的機會。

「不,就說了除了札布先生沒人會這麼做了。」

如果雷歐聽完上述各種模擬想像,大概會這麼吐槽吧。

……只有他成功有什麼不好啊?札布忿忿不平。

可是,另一方面,即使只有札布成功了……又如何呢?


「怎麼了,札布,真稀奇啊,居然只有你一個人來?」

常去的黛安斯餐館女店員薇薇安正站在櫃檯後沖泡客人點的咖啡。見札布坐下,她左右張望一會,確定一如往常的三人組只剩下他一人,有些好奇。

如果今天是雷歐自己來,她還能理解,本來另外兩個職場上的同事就是經由雷歐介紹才知道有這麼一家店;但雷歐不在,傑德也沒有跟來,札布自己出現就很罕見了。

「啊?工作結束後魚類說他有事要先離開,陰毛頭那小子早上在打工,所以今天只有我,有什麼不滿嗎?」解釋完,札布不滿噘起嘴。

札布基本上都和兩個後輩一起吃午餐。以前還不是這樣,但自從雷歐加入萊布拉後,一方面是為了護衛,又或者兩人組隊出任務;另一方面,和雷歐兩人一起吃飯很輕鬆,還能夠叫後輩請客,就變成兩人去吃午餐。後來傑德加入,又演變成三人行的固定午餐模式。

習慣了照顧後輩、被後輩們照顧是一回事,但那並不代表這組合有什麼強制性,配合萊布拉不固定的工作,雖然三人最近在組織裡被稱為黃金三角組合,可東缺一個、西缺一個,或者完全單飛的情況也是所在多有。

所以今天只是剛好,剛好只有札布一個而已。

「當然沒有不滿,只要札布你待會好好付飯錢,自己來我們當然也很歡迎。」薇薇安聳聳肩。相處過一段時間,她早就知道眼前這個長相好看,實際上卻是個常常身無分文,需要後輩代墊餐錢的垃圾。她搖搖頭,日常同情起那個連自己都有一餐沒一餐,卻常常需要請前輩吃飯的可憐友人。

將熱騰騰的咖啡放到隔壁異界人的桌上,札布的餐點也做好了。和往常一樣的大漢堡套餐,還有可樂。

「來,請用。」

「喔。」札布抓起漢堡,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薇薇安雙手托腮,靠在櫃檯,似乎想起了什麼,笑著開口:「欸,你聽說了嗎?雷歐好像有喜歡的女孩子了說。」

聞言,札布停下咀嚼。等到他終於會意,並反芻過來對方嘴裡的意思,「噗」的整口肉渣、菜渣、咬爛的麵包──全一口氣噴到桌上。

「札布,你好髒!」看到櫃檯上的慘狀,薇薇安大叫出聲。畢竟也是在黑路撒冷區工作的女人,在札布吐出嘴裡的食物渣時,她早就迅速往後一閃,退到被穢物潑濺的距離外,快速拿抹布走回來。先把櫃檯上的食物渣大致清理掉,她手握成拳,不由分說朝札布的頭頂一記爆栗。

札布摸摸被砸疼的頭,並沒有還手,語無倫次地辯解:「啊不,因為,妳剛剛說,那傢伙……」

「那也沒什麼吧?」薇薇安嘆了口氣,遞兩張紙巾,給嘴巴四周也沾得髒兮兮的札布。「嗯,其實也已經好幾天了,前陣子雷歐就一直行跡鬼祟,偶然去麵包店時遇到他也去買土司,隨口一問,說有喜歡的人了。就在最近的事,好像最近打算告白的樣子。」

薇薇安打從心底為好友的喜訊開心,回頭卻發現前方的札布陷入深深的沉默。

「……怎麼了?」她疑惑。

照她原本的預期,像這樣說雷歐的八卦,這個平常老是把雷歐耍得團團轉的男人應該馬上就會積極加入,跟她一起嘲笑雷歐這場超笨拙又超拚命的初戀才是。那個老是以妹妹為優先,把大半薪水全都寄回老家的那傢伙,終於決定追求自己的幸福了耶!不是很棒嗎?讓人忍不住跟著著急,擔心他能不能成功。

「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我自己也不是很瞭解。」

雖然口頭是這麼說,當時雷歐臉上堆滿幸福的笑容。肯定會很順利的吧。

「……咦?札布,不吃了嗎?」

「誰還吃得下啊!」札布憤怒大叫。

不過就是雷歐打算交女朋友嘛,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搖搖頭,薇薇安眼明手快抓住起身要走的札布,「不吃也行,走之前先付錢!」

札布一僵,煩躁抓抓頭,伸手掏出鈔票,大力拍在櫃檯上。「這樣就行了吧?」

「欸等等……」薇薇安又拉住他,札布不耐煩回頭,明擺著一副「又幹嘛?」的表情,神色與剛剛進店裡開始閒聊前簡直判若兩人。這傢伙,怎麼有辦法在短時間這樣子翻臉啊?

薇薇安反射性縮回手。在她看來,札布大幅度的反應簡直匪夷所思。不過,就如同雷歐納魯德所言,他家的前輩雖然長得體面,骨子裡卻是個徹底的幼稚園兒童,有時候情緒起伏大,脾氣衝一點也是正常的事,她沒有多想。

「那個,只吃一點點也浪費,我幫你外帶吧?」

「誰要……」眼見心情超差的銀髮黑皮幼稚園小孩隨時要爆發,卻在聽到下一句「如果你不吃,就給雷歐也好?」時,火氣瞬間全數收回肚子裡。薇薇安有些意外,但沒有多問,只見札布別開臉,搔搔頭,想了一會才默默點頭。雙方在此時有種莫名共識,兩人都認識的雷歐那傢伙萬年沒吃飽,即使是前輩吃剩的東西,擺到他面前,還是會被視為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吧。

事實上也真是如此。

下午回萊布拉,前腳剛踏入事務所,結束打工的雷歐就在他後頭狼狽推開門,虛弱地和眾人一一打招呼。

「怎麼了,少年,看你這樣有氣無力的?」

「呃……早上打工時路上發生大規模車禍,原定路線生存率下降到5%,不得已只好繞路,比預定多花了一些時間……結果來不及吃午餐就過來了。」雷歐摸摸頭,回答史帝芬的問話。正摸著肚子苦笑,視線前方卻閃進一包紙袋。他困惑地抬起頭,眼前站著的是拎著黛安斯餐館紙袋的前輩。前輩手伸得筆直,臉上表情有些微妙,視線也沒有對上這邊。

「……雖然是吃剩的,不過多少墊點肚子?」

札布的樣子著實有些古怪,雷歐半信半疑接過紙袋,打開,熟悉的美味香氣讓他的肚子不爭氣響起。仔細看,雖說是吃剩的,但從包著漢堡油紙的形狀看來,整顆漢堡看起來還是相當完整。加上薯條和飲料也幾乎是沒吃過的狀態……這人是點兩份沒吃完嗎?

無論如何,在已經有覺悟餓一個下午的此刻,能得到這份餐點已經是十足的好運氣;再加上,居然還是從札布手上收到的食物,簡直堪稱是奇蹟!這麼幸福,明天該不會從天上降下殞石還是子彈吧?

「喂,你這傢伙在想很失禮的事吧?」札布想也沒想就掐住後輩的雙頰。

「啊嘿嘿……」雷歐摸摸頭,捧著紙袋坦率道歉,「不好意思。」

「那還不快點跪謝你眼前偉大的札布大爺!」

「非常謝謝!」雷歐非常配合。他摸摸被札布掐紅的臉頰,能從這位史上最垃圾的前輩手裡得到免費食物,雖然這傢伙瞬間變成大爺的態度相當要不得、萬萬不可助長,道謝還是必須的。他從前輩的身後探出頭,一臉期待地詢問辦公桌後頭的上司,「那個,史帝芬先生,我可以現在吃午餐嗎?」

「啊,沒問題。今天少年下午的預定是待機吧?你就在桌子那邊吃吧。」

「謝謝!」得到上司乾脆的允許,雷歐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他抱著紙袋,伸手捧住前輩雙手,用力握著上下甩了好幾下,「也謝謝札布先生!你最帥了!」

之後也不等前輩反應,小躍步到桌邊,把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幸福吃起午餐。

札布看著那畫面,垂下頭,不自在地搔搔臉,同時聽到身後傳來噗哧的笑聲。回過頭,史帝芬正興味十足地睨著他。和札布對上視線後,招招手讓他到桌邊來。

「怎麼了嗎?」依言走到桌邊,札布神色古怪。

「不,就是稱讚你照顧後輩越來越上手了。」史帝芬笑著擺擺手,「簡直就像在養寵物一樣。啊啊,真是想像不出來,那個札布居然會特意帶東西給另一個人吃。」

這麼說起來,前陣子的任務也是。因為被施加幻術而導致雷歐納魯德眼瞼無法順利閉上時,札布雖然小抱怨了一下,結果還是全程護衛無法遮蔽義眼、暴露在極高危險當中的後輩。

「你們兩個感情很好嘛。」

「請不要取笑我了斯塔費茲先生。」札布皺起臉,「那傢伙的護衛是我,只是這樣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史帝芬又笑,他望著札布,稍作停頓後,追問,「那麼,為什麼札布你……表情會那麼不甘願呢?」

札布聞言,困惑歪頭,「不甘願?沒有啊?」

看來本人也沒有察覺到呢。明明是自己脫口而出的「藉口」,反而讓自己心情變差,反應真有趣。史帝芬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再次擺擺手,打發掉自己主動開啟的問題。

「今天早上和傑德兩人辛苦了,下午你和少年一樣是待機,如果沒有發生意外,下班時間一到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喔。札布頷首,回頭頓了頓,才繼續朝正努力吃午餐的雷歐納魯德走去。史帝芬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搖搖頭,繼續手邊的事務工作。


雖然應該寫 R18 注意,但是根本不會公開所以好像也沒差。
很……很努力地把 R18 的部分寫到四千字,結果這篇不意外地破了萬字只寫到一半。嗚嗚,寫了個周末還是寫不完。
上半篇主要是札布視角比較多,下半篇則是雷歐視角比較多。如果下篇寫完也是一萬字的話,就直接拆成上下篇發。
算起來實體書的字數有機會朝七萬邁進,真是不得了。然後應該會做隨書特典:給米修菈的信。大概是篇一千字以下的雷歐第一人稱書信、手寫,用美術紙印成 A5 全彩雙面,自己加工塞進信封。然後封面……對,會自己畫。大概是和《生者》封面類似的風格。
嗯,這兩個月騰時間出來畫吧。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