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我們正站在人生的低潮,暢所欲言 (中)
》題目來自與同事兩人把麥當勞坐成居酒屋的下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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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很可疑。」雷歐納魯德瞇起眼,眉毛抽動。
黑路撒冷區在幾天前正式進入春天。當然,什麼春暖花開、春天到來依舊連個影子都沒冒出來,倒是其他「覺得自己的另一半想要談一場嶄新的戀愛」似乎有點可能性。
起初只是一丁點的古怪。工作時老是和札布碰不上面,午餐沒辦法一起吃,晚上不來雷歐家的機率也變高了。今天也是,說什麼另外有事,結果半夜雷歐就接到上司通報,說自家前輩又因為情殺事件腹部中刀進了醫院。搞什麼?所以傍晚那是送人前往戰場前的最終談話?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氣歸氣,雷歐嘆口氣,還是順路買了些水果,帶上索尼克,用最快速度避開可能被打劫的路線,騎車前往札布所在的中央醫院。
身為後輩的自己,坐在床邊照看前輩這種事,其實不能說是「久違」了。
原紐約,現在被稱為黑路撒冷區的這個地方,是人界與異界交叉的出入口,每天都會面臨無預警的未知危險。政府、警察難以控管;衝突、人為破壞與天災頻傳的這座城市,之所以勉強還能維持正常的運作,有一部分得歸功於雷歐納魯德與札布兩人所屬的秘密結社萊布拉成員們,在崩落後的四年多來,沒日沒夜拚死維持著都市平衡與世界和平的緣故。
身為萊布拉要員,即使札布是個常常像現在這樣捲入眾多情婦糾紛甚至遭遇情殺的垃圾,工作時卻從來不馬虎,哪怕耗盡自己生命的力量,也絕不屈服、不退縮,在危險的最前線活躍,重傷進醫院也是家常便飯。
雖然兩者進醫院的理由不同,給人觀感差得有些多,好歹床上躺著的,與床邊看護者,始終是同樣兩個人。
雷歐拖把椅子到床邊坐下,蘋果連塑膠袋一起放到床頭櫃,香蕉則剝皮遞給坐在肩上的索尼克。
他望著床上未醒的前輩,忍不住回想,上次為了這個人的異性糾紛進醫院是什麼時候,算了一下,居然也有好一段時間,遠在寒冷冬天前,街上路樹還掛著枯葉的季節。
更精準來說,是三個月又兩個禮拜前。
聽醫生說,最嚴重的傷口在腹部,此刻蓋著棉被看不出來,倒是那張黑臉上熱燙燙的巴掌印變成浮腫,十分明顯。此刻,那個被打腫臉的笨蛋,因為失血過多,吊點滴在床上熟睡。
總是特別幼稚吵鬧的前輩,其實有著一張輪廓很深,立體好看的五官。一旦變得安靜,少去那些多餘且扭曲的臉部表情,就能充分展現那張臉的高價值。加上那頭讓雷歐羨慕萬分的柔順髮絲,只能說,天生一副完美皮囊,人品卻有如此大的缺陷,也是種平衡。
雷歐沉沉注視著床上的人。
他還以為,早就斷光了說……
無聲嘆了口氣,摸摸擔心自己的索尼克,他彎起笑,小聲地說:「我們回家吧。」那天的最後,沒機會與札布講到半句話,草草結束看病,轉身離開醫院。
從那天之後,雷歐心裡那一丁點的古怪,更是變本加厲壯大起來。
「今天,要一起回去嗎?」
雷歐問完後,札布瞪大眼睛,眨了眨,尷尬移開視線,摸頭說:「啊,不,今天和麗娜有約。」
──為什麼?
「這樣啊。」雷歐點頭表示瞭解,轉身走向一旁正在整理書櫃的傑德,語氣平平接著說:「傑德先生,請讓我一起幫忙吧。」
傑德捧著書,疑惑歪頭。
「雷歐君今天應該可以下班了吧?我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沒關係,反正不急。兩個人做比較快不是嗎?」
傑德還想說什麼,轉頭望向正拉下臉,偷偷覷向這裡的師兄,張開的嘴又重新合上。回頭看向雷歐,小小一隻的前輩已經蹲下身,開始幫忙分類地上的書。雖然表情看不出所以然,但也隱約散發出不悅氣場。
這兩人吵架了?他訝異地在師兄和前輩身上來回望,第三次循環時,自家師兄皺著臉瞪了他一眼,一手插進口袋,滿臉青筋拉開事務所大門,大聲喊著「走了」,兩步跨出大門再「砰」地關上。
「……札布那傢伙是吃到炸藥嗎?」在辦公桌後趕文件的史帝芬聽見聲音抬起頭,臉上也掛著半困惑半吃驚的表情,一旁的克勞斯臉上也帶著點擔心。傑德左看看上司們,右看看已經牢牢關上的大門,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才沒有那回事,開心地要去找女人呢,那個人。」
拉回傑德視線的,是低低蹲在地上嘀咕的雷歐。
「雷歐君,和那個人吵架了?」他也跟著蹲下去。因為魚人多半是近視眼的關係,看得這麼近了他才發現雷歐緊緊皺著眉,不滿地撇嘴。
「沒什麼,」雷歐將整理好的書籍交到傑德手裡,「這邊我弄好了,再麻煩傑德先生放回去。」
好的。把手裡的書放到指定的位置,傑德忽地低頭望向繼續和地面上一疊疊書籍奮戰的小前輩,才發現自己的詢問就這麼被打發掉了。
注意到雷歐和自家那個不檢點的師兄關係變好,是冬天第二月之後的事。
本來就常常共同進行任務,平時幾乎都混在一塊的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幾乎同進同出,早上一起出勤,下班也一起回家。當時傑德也曾經很擔心,畢竟中午一起用餐時,札布的餐費大多都是雷歐支付的,偶爾在事務所也會看到不成材的師兄向雷歐借錢的場景。知道師兄基本上借錢不會還(事實上之前雷歐自己也說過「與其借錢給你,不如丟進水溝裡,錢還有機會彈起來」這種話),而眼前這個老是被師兄勒索的前輩,本質上又是個心地善良,常常自認倒楣,很容易吃虧的爛好人,傑德還特別語重心長叮嚀對方要適時強硬拒絕。
自家師兄就像個小孩子,如果像雷歐納魯德老是講不過他而選擇給糖,絕對會被當成不用投錢就不斷冒出糖果的免費製糖機。而實際情況是,雷歐還真的會無限制地給札布糖。
還在擔心,那顆毛茸茸的頭頂卻傳來一句極為小聲的「果然很可疑」。嗯?傑德還沒反應過來,蹲在地板上的小前輩突然把手上的書給丟了,蹦跳起來,死命抓住傑德的雙臂,臉上五官扭曲成一團,眉心死死皺起,眼睛……嗯,還是一如往常的瞇瞇眼,但整張臉組合起來,看起來非常認真。
「札布先生果然很可疑對吧!」
那個人,一年到頭都非常可疑吧?沒有不可疑的時候。傑德心裡這麼想,猶豫一下,還是選擇肯定前輩的話:「嗯……是有點。」
「豈止是有點!」得到肯定後雷歐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更顯崩潰,「最開始只是不留宿而已喔?那個搶了我的床搶了快半年的人不留宿喔?現在都快要連來都不來了!上次是整整一個禮拜前,就算從我這邊要求也……」
……最近札布先生真的很少來我家呢。
說完,雷歐喪氣垂下頭。傑德則是滿臉驚恐,難以消化自己意外聽到的驚人八卦。
當事人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吐露什麼驚天秘密,低氣壓地繼續碎碎念。只是,他越說越含糊,抱怨內容全黏在嘴裡,傑德實在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難道不過份嗎?」說到一個段落,前輩可憐兮兮地抬起頭尋求認同。
「嗯……嗯?」有聽沒懂的傑德選擇無腦附和。
自家師兄時常去雷歐家住的事情,雖說傑德不太想知道(真是丟盡斗流的臉),平時還是多少有從兩人拌嘴的內容,與詭異的同進同出中察覺。
比如說,札布明明前一天在酒會上喝個爛醉,隔天卻準時跟在雷歐身後踏進推開事務所大門;又或者是平常肯定會遲到的早會,他甚至還提早出勤,一大早就和雷歐兩人併排坐在事務所的沙發上聊天。林林總總的案例中,傑德早已總結出一個客觀事實:只要雷歐君也必須出席的場合,札布通常都不會遲到。當天晚上工作結束後,他也會勾著雷歐的肩膀,一起吵吵鬧鬧踏出事務所大門。
多次下來,事務所的人們(除了老闆克勞斯以外)多少都知道,札布很常跑去擠在雷歐納魯德那個破爛的小套房當無賴住客。
只是,傑德原先以為身為房東的雷歐納魯德肯定千百個不願意,沒想到會在此刻聽到他抱怨自家師兄不跟自己一起回家。
……似乎還因此陷入低潮。
「……哈。」看著隱隱約約散發出黑氣的雷歐,傑德嘆口氣,一時也不曉得怎麼安慰他。畢竟在他看來,能擺脫自家師兄那個大麻煩,分明是件值得慶祝的好事。他拍拍雷歐的肩,忽然靈機一動脫口而出:
「等這邊告一段落,晚餐我請雷歐君吃飯吧?」
當天答應傑德邀請的雷歐納魯德並沒有回家。兩人吃著外帶回事務所的三明治套餐,之後又一起玩了電玩,雷歐與他的小夥伴索尼克晚上直接睡在事務所的沙發上。隔天史帝芬來上班,看到在沙發上披著毯子縮成球睡覺的雷歐,還以為繼前兩次的突發狀況,雷歐在黑路撒冷區的第三個住處又遭遇什麼意外,在昨晚化為烏有。
「不,雷歐納魯德先生似乎是昨天與傑德先生玩太晚,才在這裡借宿。」
聽完吉爾貝特的說明,史帝芬搖搖頭,無奈地走回辦公桌。
「少年是以為自己還是大學生嗎?」還玩太晚乾脆在朋友家留宿。要真住朋友家倒還無所謂,可傑德情況比較特殊,連帶雷歐晚上也只能睡在事務所的沙發。
讓吉爾貝特把雷歐給叫醒,就見雷歐搔搔那頭亂七八糟的自然捲,收拾毯子,快步衝進洗手間裡盥洗一番,還特地跑來道歉。
史帝芬才剛擺擺手,要他別介意,大門「砰」地讓人給推開。札布一進門,也不打招呼,滿臉不爽東張西望,本來以為這個笨蛋又不自量力要去挑戰克勞斯,但札布的視線只在替盆栽澆水的老闆身上停留半秒,就停在雷歐的後腦勺上。他嘴一翹,咚咚咚大步走來,一手就把還搞不清楚狀況,滿臉驚慌的雷歐拎到空中,轉過來面對自己的質問:
「你這傢伙晚上不在家上哪去了,還不接電話!」
「嗯?昨天住在事務所裡,睡覺時擔心吵到傑德先生就關靜音了。」說著雷歐伸手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電源,才「啊」了一聲,「真的耶……呃,好多通!而且都是半夜兩三點。札布先生真沒常識,幸好有關靜音,不然可對不起傑德先生。」
「你──這──傢──伙──」札布面露青筋。讓他找得那麼辛苦還好意思這麼說!
雷歐保持著被拎在半空中的姿勢,聞言很是不解:「札布先生昨天也沒說要來我家啊。」自己突然跑來還怪人。
「你啊……」札布還想說什麼,史帝芬卻「咳咳」兩聲打斷,滿臉微笑抬起頭,開口:「要吵架去外頭吵完再進來──可以嗎?」
「是!」「是……」
被壓低聲音的威脅一掃,還吵在興頭的兩人當即應聲,瞬間消停下來。札布把雷歐放下,兩人乖乖移動到一旁沙發區並排坐好,絕口不再提這個話題。
上午等所有人到齊,開了個例行會議後,斗流兄弟便前往三個街口外的大樓,阻止一椿藥物的秘密交易。雷歐則在事務所裡,幫史帝芬整理這個禮拜所有人的報告書。等整理告一段落,師兄弟也吵吵鬧鬧地從外頭回來。
「──時候還不都是你硬把我拉住那個才會爆炸的!」
「那是因為再不阻止你,你就會衝進陷阱裡的關係。可別會錯意,之所以出手救你,實在是因為就這樣和那個一起爆炸有損師門顏面,逼不得已才這麼做。」
「說什麼!好啊,你這魚類,我決定待會午餐就決定吃生魚片了!」
「哈……你這個人什麼時候才能放棄這種重複的哏橋段,別忘了,你才是那個吃生魚片結果弄壞肚子住進醫院的人。腸胃不好還大放厥詞,真佩服你的臉皮厚度。」
「誰、誰誰誰腸胃弱!上次只是吃太多!吃太多而已!」
「隨你怎麼說。」
兩人身上都沒什麼外傷,就是衣服和臉上都沾了不少塵土,尤其札布老穿一身白,看起來更是髒得不像話。雷歐將手邊文件整理好拿到史帝芬的辦公桌上放,便小跑步跑到兩人身邊,「歡迎回來,要去吃午餐了嗎?肚子差不多也餓了呢。」
傑德傾身,回答雷歐的問話:「是差不多該吃飯了。雷歐君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傑德先生呢?」
兩人就這麼完全無視一旁的札布,開始聊著午餐菜單。反正就算問札布,為了惹師弟嫌,多半這時候只會堅持著要去吃生魚壽司吧。問了也是白搭。
「我個人倒是有點想吃黛安斯的漢堡套餐。」最後傑德這麼說。
雷歐點頭同意,「是好久沒去給薇薇安小姐捧場了呢。」
只是,相對於滿臉笑意的兩人,札布一改方才口無遮攔的樣子,緊張掏出手機,按按滑滑好一番後,「哈哈哈」發出乾笑,擺手表示自己就不參與了:「抱歉,你們自己去吃吧。我忘記今天和莉莉約好了,要是現在不過去,今天晚上說不定會被殺掉……就、就這樣,先走了!」
「啊,札布……」先生。雷歐才反應過來,伸出的手卻連衣角都抓不到,札布已經腳底抹油閃人。
雷歐望著關上的門沉下臉。
又來了。他在心裡默念,表面上卻文風不動,剛還有些餓的杜子,這會卻像沉了塊大石,甚至變得有些沒胃口。他垂下頭,盯著原先前輩站著的位置。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樣吧。說的也是呢,冬天也過完了,札布如果終於厭煩想要結束,也不讓人意外。
只是,雖然早就知道會發展成今天這個結果,實際面對時,雷歐卻完全沒自己當初想的豁達。
突如其然,一夕之間的事。沒有徵兆,找不到結束的理由……也沒有心理準備的時間。前幾天是莘蒂,大前天是米蘭達,昨天是麗娜,今天則是莉莉。盡是些不認識的女性名字。
札布最後一次跟著雷歐回家,是一個禮拜前(雖然札布早上才說他昨天半夜跑去雷歐家,也不知道要幹什麼),雖說一禮拜也不算多長的時間;可和上個月兩人幾乎天天一起回家,頻繁到被史帝芬拿札布的GPS都在雷歐家的事來調侃兩人的情況相比,落差大到難以令人接受。平常也慢慢開始不和雷歐他們一起吃飯,就像要逐漸疏遠他一樣。
──我做了什麼嗎?還是札布先生已經有下一個對象了呢?
這種話,連問都問不出口。
而且,就算是那樣,又為什麼要重蹈覆轍,同時和這麼多女性交往呢?從不去雷歐家到現在到現在,還沒有聽見重複的人名說。(某方面來說,這也是個才能就是了。)
札布對他的態度,與其說是厭倦,不如說是迴避。
為什麼?雷歐困惑。就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明明好不容易,他最近才下定決心,還和薇薇安坦白說要告白的事,可因為札布近期的舉動,累積起來的勇氣找不到任何台階下,被遺落在舞台,孤零零站在聚光燈照耀的最中央。
「再這樣下去……就要被聚光燈消滅了吧?」雷歐苦笑著喃喃道。
「雷歐君,怎麼了嗎?」傑德擔心詢問。
被札布不負責任扔下的兩人還站在事務所大門口,雷歐連忙擺擺手,推著傑德的背朝大門走去,扯開笑:「再不去吃飯,休息時間結束就不好了。不是要吃黛安斯的漢堡嗎?趕快去吧!」
從那以後,札布躲人的方式又更加變本加厲。
平時休息時間一起吃午餐的機會越來越少,晚上也完全不來雷歐家了,最後一次留宿從一個禮拜變成兩個禮拜前,還有邁入第三個禮拜的趨勢。
雷歐納魯德很多方面都已經瀕臨極限。
晚上做惡夢的內容也從對妹妹的追悔,變成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追逐著頭也不回離開的前輩,直到很久以後,再也跑不動了,只能停在很遠的地方,眼睜睜看著他走進某個女人的懷抱。這種差勁的夢,每隔幾天就會遭遇一次。最好笑的是,似乎要反映現實狀態,每次夢境結尾札布擁抱的女性都是不同人。還真是受歡迎啊。
由於長時間睡眠不足而顯得病懨懨;加上工作中被爆破氣流拋進破碎的水泥堆裡,又或者時不時在街上遭遇打劫,四肢和腰上、背上都有多處瘀青,每天都過著垂死邊緣掙扎的生活。
啊啊,明明是被霧籠罩的城市,為什麼今天的陽光如此刺眼,好想把太陽炸掉。雷歐偷掐自己的腰,試圖讓自己在偵查的工作中保持清醒。他貼著牆移動,護目鏡下的義眼觀察著四周分布的異界人數量,並定時回傳給無線電另一端的K‧K,但不知道是不是聲音聽起來太過勉強,每隔一陣子就會聽到無線電對面傳來「沒事吧?」的關心。
「嗯嗯,沒事。」
才剛說完,義眼便捕捉到自己身後有三五個異界人正快步朝這邊走來的動靜。
咦,為什麼?理論上不應該朝這頭……或許是休息不夠,雷歐遲鈍的腦袋轉不過來,慢半拍蹲低身子,開始朝另一面牆移動過去。當他所在的房間門被踹破時,緊要關頭,勉強藉義眼迴避即將與異界人的正面衝突。得聯絡同伴過來支援──雷歐按住開始發熱的眼睛,尋找最接近自己的萊布拉成員,沒想到最先映入眼簾的氣場顏色,卻屬於再熟悉不過的那個人。
他不自覺倒抽一口氣,數秒後才後知後覺摀住嘴。管不了這麼多了,得趁自己還沒被發現前通知札布先生才行!雷歐按下無線電的通話鍵,才剛開口,「轟」的一聲,對面的牆突然整面坍塌,開了個大洞與和隔壁房間相連。房間外的強勢攻擊讓房裡所有異界人的注意力都轉向那頭,塵煙散去後,貓著腰,肩上扛著把焰丸的札布就站在那裡。
「嘿,久等了。」札布咧開笑,瞳孔翕張,在話語落下的同時揮舞起焰丸,「納命來吧,大個子們!」
異界人在人數佔上風,速度卻遠遠不及札布,眨眼的工夫,一面倒的突襲就宣告終結。雷歐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瞪大眼睛,捉緊手機蹲在房間角落。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眼前的人,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雖然任務開始前,為了確認彼此分配的項目,他們還坐在同一張沙發上開會。
這麼一想,現在反而像在做夢。
啊,不,自己大概只是太想睡覺……雷歐揉了揉後腦勺,正準備站起和札布會合,一聲急促的「蹲下」,讓這一年來反射神經訓練有速的他,不假思索地服從命令。僅僅只是一剎那的事,他眼中閃過左手邊窗戶玻璃震碎開來、不知從何處噴灑進來的子彈,以及,一把抓過自己護在懷中,飛速用手裡武器擋下天外飛來攻擊的前輩。事情發展得太快,雷歐的眼睛捕捉一切發生的過程,意識卻追不到。
唯一能確實感受到的,只有此時緊緊抱住自己的體溫。
啊啊,這個溫度……好懷念。
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札布抱在懷裡,雷歐的眼睛一眨,洩洪般噴出大量淚水。
「嗚哦!」札布沒被海量子彈嚇住,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眼淚攻擊弄得不知所措。他冷汗狂流,眉毛直豎,嘴巴也噘得超高,整張臉在雷歐看來像在便秘。札布似乎不知道此刻雙手該擺哪裡,空中揮舞一番後,僵硬停格,猶豫一秒,才大力拍拍雷歐的背,結巴安慰:「不、不要哭啦!」這種莫名奇妙的事情不就是黑路撒冷區的特產嗎?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啊!札布慌張地問。
「因、因為……」
看自家後輩哭到說不下去的模樣,札布完美展現什麼叫「傻眼」。他半拖半拉把雷歐往房間外頭帶,語氣慌張無措,「別哭了啦!要是大姊看到以為是我弄哭你怎麼辦!絕對會被殺掉的!」
「這種時候還只關心自己,不愧是人渣。」雷歐小聲嘀咕。本來就是你害的!但,這句話想了想,最後沒能說出口。他抬頭,看札布一如往常跳腳著和無線電對面K‧K報平安的緊張表情,把無數未整理的質問吞回肚子,垂下頭,無聲逸出嘆息。
在所有參與成員努力下,鎮壓占據辦公大樓的暴動異界人一事勉強在傍晚告一段落。和史帝芬報備過後,札布一手攬過雷歐肩膀,把人拖去吃晚餐。騎車的路上,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斷用後照鏡偷瞄雷歐的表情。
剛剛大哭的事情應該讓他很在意吧?也不曉得是不是哭完之後更累了,雷歐一路上都沉默放空,護目鏡下的眼睛木然盯著街上流逝的景色。
兩人最後去吃了上司相當青睞的連鎖潛艇堡。
一邊大口咬著加量生菜的雞肉起司潛艇堡,札布瞥向坐在隔壁的雷歐頭頂,咀嚼的速度越放越慢,半晌,他把潛艇堡換到右手,左手探向正低頭默默啃著自己那份潛艇堡的雷歐。
「剛才,有哪邊受傷嗎?」
雷歐聞言抬起頭,想了想搖頭。札布來得很及時,他臉上只有幾道小口子,是在前輩衝破房間時飛濺的石塊劃傷的。當時沒注意,現在貼了OK繃,也不怎麼痛。只有過度使用的義眼有些熱,剛剛用飲料稍微冰敷後才舒服不少。
札布瞇起眼,沉吟了一會兒,並在雷歐露出疑惑眼神時癟嘴,大力揉揉他的頭,粗聲粗氣要他快點吃。
「喔……」
聽到雷歐沒精神的應聲,札布眉間的皺摺又多好幾道。「幹嘛這麼無精打采的,你負責的部分還算輕鬆吧,有這麼累嗎?」
知道札布是在關心自己,雷歐心裡一暖,不自覺彎起笑。他摸著後腦勺,隨便說了個藉口:「嘿嘿,可能是前幾天打工太累的關係。」
「是嗎、是嗎。」札布並沒有多問,很快就接受這個答案,轉而大大咧開笑,「那,你今天回家後就睡得和豬一樣,盡情補眠吧!」
雷歐回望著前輩久違的笑容,也硬是扯開嘴角跟著笑出聲。一下子兩人好像恢復許久以前,還是普通朋友時的相處方式。
這樣也挺好的。他低頭又吃了幾口潛艇堡,無聲反覆默念幾次,把「你不在的時候,很難睡好就是了」這句話與晚餐一起吞回肚子裡。
……果然不該被沖走的。
這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時,雷歐停下咀嚼,用力把頭撞向桌子,超痛,待會額頭肯定會腫一個包。沒料到他會這麼做,身旁的札布「噗」的把剛喝進嘴的飲料全噴在桌上,還有一些沾到雷歐的頭髮。
一邊聽著前輩沒人性的大笑,雷歐的心情也盪進谷底。
※
對雷歐納魯德‧渥奇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妹妹米修菈的幸福。為此,身為普通人的他,今天也依舊在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的黑路撒冷區邁開腳步──
然而,這樣的他,卻時常面臨被妹妹嫌煩的危機。
「真是的!就說不用把錢全都寄回來了。有托比在,哥哥偶爾也留著點錢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覺得完全沒關係喔!」
電腦螢幕上,妹妹氣鼓鼓的臉正對著自己。雷歐無法反駁,也沒辦法就這麼順應妹妹的好意說好,只好哈哈乾笑著摸頭。
這可是,佔據雷歐心中第一名的寶貝妹妹。擁有一頭漂亮的金色秀髮、水藍色的靈動雙眼,甜美又可愛;哪怕天生雙足有所缺陷,卻比任何人更溫柔、更勇敢、更大方自在,是他引以自豪,從小疼愛著長大的妹妹。
這樣的米修菈,卻因為雷歐納魯德失去了雙眼的視力。
距今一年多前,因為某位神明的一時興起,被迫從兩人中選擇一人承接神之義眼,另一人則為了牽制義眼的所有者,永久性失去光明。那一天,在膽小又無措的雷歐面前,米修菈毫無畏懼喊出聲音,要求神明奪走自己的視力,將光明留給哥哥。
從那天開始,雷歐納魯德的心上便缺了一塊。適應這雙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痛苦的眼睛花了整整數十天,嘔吐著、哭泣著、後悔著。他很清楚,在替米修菈奪回眼睛前,自己絕對不會被原諒、也絕對無法獲得幸福。
可是,在這樣自厭的深淵裡,有人朝他伸出了手。(嚴格來說,那人其實是把腳踩到雷歐臉上。)
那個,把膽小鬼雷歐納魯德帶進萊布拉,會為了他妹妹遭受的不公而憤怒,會為了保護雷歐而不懼危險戰鬥,會發自內心真誠對待他,也是進入黑路撒冷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名字叫做札布‧雷夫洛。一個生活得像最底層垃圾、工作時又像最高潔勇士的高反差前輩。
這樣的前輩,從去年冬天開始,軟磨硬泡地和雷歐開始了包含上床的超友誼互動,一直到現在,兩人也依舊無法回歸單純的前後輩,保持著超越普通朋友,卻也無法以砲友、戀人等名詞來概括的曖昧關係。
嗯,用「現在」可能不太準確,就在今天起床時,雷歐才憤然決定,要把這個關係換成已經結束的過去完成式。
「哥哥!」
螢幕那頭的米修菈也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
「你有在聽嗎?還是說你剛剛都是用表情回我話?這樣可不行唷,雖然不用看就能想像哥哥現在臉上的表情,實際上我什麼也沒看到,請好好用聲音說出來!」
「沒有,沒什麼啦米修菈。」雷歐連忙澄清,「只是最近打工比較累,稍微發一下呆而已……哈哈,抱歉。」
「真是的,」米修菈又這麼說了一次,「所以才說,哥哥就算不兼這麼多份打工也沒關係,該休息時也要好好休息。雖然哥哥說黑路撒冷區沒這麼危險,但那天回機場的路上,我們差點被捲進十連環車禍,快到機場時,又聽到報導說附近建築物九樓的影印機大爆炸,整層樓被炸出一個洞,週遭主要幹道全數坍塌不是嗎?哥哥你也要多注意安全喔!」
「知道了,米修菈。我有時也會從事休閒活動──」
「如果哥哥說的是打電動就不必了。哥哥這樣絕對不行!只對遊戲主機和妹妹沉迷,聽起來太不像樣了!假日和朋友出去……啊,對了,約約札布先生出去玩怎麼樣呢?」無視哥哥發出不像樣的「嗚呃」抗議,米修菈又繼續說,「外頭確實不安全,但和札布先生在一起安全有保障,去看個電影、逛逛街、吃吃飯也好呀。」
等等……米修菈,這聽起來怎麼比較像約會行程?雷歐張了張嘴,還是默默把這句吐槽藏在心中。
「那個,札布先生假日也有很多事──」比如說玩女人、賭博、搶劫?嗯,盡是些不能和妹妹提起的惡劣興趣呢。「而且我們是排休,休假不一定會排在一起。」
說完,電腦上的妹妹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專注地凝視起這頭。明明知道妹妹什麼都看不到,雷歐卻很心虛,根本不敢移開視線。米修菈那雙無法望見任何人事物的虛空,好像總能把捉雷歐心裡真實的想法。
「哥哥你……從以前就是,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輕易出手的類型。」
一會兒後,他的妹妹這麼說。
「如果得到會很開心,但如果沒辦法拿在手上,也會說著『沒辦法』就這樣算了。就算已經是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也不會積極去討回來……哥哥,你知道嗎?你這樣子既不是個性好,也不是欲望淡薄,只是對那些可能被奪走的東西,都太不上心而已!」
因為沒有那麼在意,所以就算被他人拿走,也能很快就接受,不是嗎?
面對妹妹的質問,雷歐納魯德沒辦法反駁任何話。
自己是那樣嗎?
其實,光是拿最近一年的事來說,剛加入萊布拉時,他就多次被札布搶奪披薩和錢包,可雷歐頂多在當下哭著纏住對方請他還回來,如果被斷言拒絕也是只能放棄;被混混打劫也是一樣,除了第一次還敢出言反抗,後來他很快就學會如何應對家常便飯的打劫,真正不能被搶走的東西就不帶出門,把鈔票藏在袖口和鞋底,錢包裡只放被偷也沒關係的少量零錢;此外,住處從不放太多的家具和設備,因為哪一天房子被炸了都不意外,認真家居佈置的話損失太大了。
所以是嗎?可能就是這樣吧。
即使是被札布捨棄的現在,雷歐還是能夠心平氣和地和拋棄自己的前輩一起工作,邀他吃午餐,聽他抱怨那些新情婦有多恐怖,或者,繼續抱持些微的期待,期待他哪天會造訪自己家。
雖然有點難過,卻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因為雷歐是男性,所以那個喜好女色的男人即使腦袋故障突然看上自己,還非常珍惜、寵溺雷歐,和他度過只有彼此的一整個冬天,那終究也是極為短暫的期間限定。雷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度過這比想像中還讓人煎熬的陣痛期,等到某一天札布不再這麼尷尬,說不定就會和自己恢復成一般前輩、後輩相處,他們也能夠繼續度過互相取笑、打鬧的日常。可以一起抱怨工作,一起去吃飯,偶爾回雷歐家喝喝酒、打打電動,聊些無聊的瑣事。
「……等等,哥哥你哭了嗎!」
等等,在哭嗎?雷歐?
「才沒哭。」倔強吐出和當時一模一樣的回應,雷歐用力抹掉臉上的眼淚,壓下喉頭的哽咽誒。可一想到當時心裡莫名的隱憂在今日居然演變成真實狀況,他肚子裡不禁湧起一股接近憤怒的懊惱和不甘心。或許是自己未曾真正釋懷,越想掩飾,臉上的眼淚反而越掉越兇,直到兩隻手背都是眼淚。
「就算我看不到,也聽得出來哥哥在哭!」米修菈氣鼓鼓反駁,「都這個年紀了還被妹妹罵哭,哥哥一點都不像成年人!」
並不是因為妹妹才哭成這樣的。只是這種時候,澄清並不重要。事情已經發生,就算真如妹妹所說,這個年紀才被妹妹罵哭實在有點丟人,一旦跟本來的理由相比,似乎也沒那麼糟。
畢竟,喜歡上一個男人,還被那個主動來招惹自己的男人甩了,最後連告白都沒有機會,說起來沒有比較光彩。反覆搓揉著逐漸紅腫的眼睛,雷歐對著電腦對面小小聲說了抱歉。抱歉啊米修菈,身為妳的哥哥,卻一點也不勇敢。
他沒有勇氣去追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害怕被嫌煩,也看不起無法乾脆放棄,而想藕斷絲連的自己。
這麼想著,話語卻不經意脫口而出──
「米修菈,我有喜歡的人了。」
說完,雷歐不經意逗笑了自己。上回也是在這地方被妹妹空投爆彈,自己這算禮尚往來?
說起來自己前陣子還寫了封沒能寄出去的信,回想信件內容和此刻現況,還真是諷刺至極。雷歐漫不經心想著,心情還是非常混亂,眼淚卻不知何時慢慢停歇。他瞅著妹妹,在電腦前面忐忑不安。
像這樣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雷歐覺得很痛快。他想了幾種妹妹的反應,想想不禁彎起笑。總之,一定會很開心,絕對不會和雷歐當時那種天打雷劈、如喪考妣的反應。說不定,會得意洋洋地說「哥哥你也終於有這天了嗎」、「下次要帶來給我看看啊」之類的話吧?
「什麼啊,哥哥有喜歡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啊。」
結果妹妹卻非常平淡地吐出這句話。
知道了啊。果然瞞不過天資聰穎的米修菈呢……呢……嗯?咦、咦咦咦!
「妳知道了!為什麼!」雷歐發出慘叫,才拔高聲音,隔壁同樣在通話的異界人就生氣大叫著「小聲點死矮子」,但他根本無暇顧及旁人,咦?什麼時候?連他都是前陣子才終於決定要告白,為什麼妹妹講得好像這是很久以前的新聞一樣?欸,騙人?
「知道喔,是札布先生嘛。」米修菈無奈嘆口氣,「否則我為什麼要哥哥假日找札布先生約會吃飯啊?自己最重要的烏龜騎士被誰追走了這種事情,當然會知道呀。之前不是有去找哥哥嗎?我還特地去找札布先生單獨聊天呢。」
咦,聊過?雷歐心裡一瞬間產生疑惑,又被妹妹接下來的話打斷。米修菈畢竟看不到他的表情,兀自接著說:「哥哥從以前就老是繞著我轉,就像是繞著太陽的星星一樣。但是呢,那樣的哥哥身邊,還有另一顆星星唷。哥哥繞著旋轉,反過來也被繞著旋轉的星星。」
在哥哥為了她努力的同時,也與另一顆星星進行著小小的自轉。哥哥自己還沒注意到也說不定,卻是真實存在,非常溫暖、幸福的東西。
米修菈露出喜悅的笑容。就像在說「不管發生什麼都沒問題的」一樣。
「所以,結婚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喔!我絕對會坐飛機過去參加的!」
「欸──」
「反正有克勞斯先生他們在,婚禮一定會很順利進行的吧,好期待唷。哥哥你很少穿西裝,穿起來一定很帥很好看的──雖然我看不到就是了哈哈哈!真可惜。」
米修菈……雷歐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知道,即使自己擅自沉溺於後悔的深淵,妹妹卻從不希望他這麼做。就如同雷歐深愛著米修菈,米修菈也深愛著他。所以,米修菈從不避諱談論自己的眼睛,她會睜大那雙無法映入任何景色的虛空,開懷笑著,時常脫口而出和自己眼睛有關的笑話。
「哥哥你,要像我一樣,好好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喔!等你的喜帖!啊,還有,不要忘了要定時寫信報告進度!」
最後又仔細叮嚀讓雷歐平時多吃點飯多長點肉後,妹妹就強制掛了視訊電話。雷歐跟著妹妹的步調閒話家常好一番,最後盯著回到通訊軟體主介面的螢幕,他才忽地想起……
不,米修菈,妳哥哥幾個禮拜前就被甩了啊!
※
早上雷歐與斗流兄弟一起蒐集某個異界組織路上隨機抓人進行人體實驗的情報,到中午以前終於有所進展。將得到的資料送回去給史帝芬,雷歐和札布的肚子響起咕嚕咕嚕二重奏。無言地瞅著沙發上紛紛抱住肚子的兩人,傑德看看牆上的鐘,「那個,差不多到休息時間了,要一起去吃飯嗎?」
「哈?不是不行,也餓了……」說著札布攬著雷歐的肩膀,「走走走,今天去吃霹靂庵吧!」只是三人都還沒走幾步,札布的手機就掐準時間響起來。
接起電話,話筒對面就劈哩啪啦傳來一陣女人尖銳的大叫聲。札布聽著臉色越來越蒼白,頰邊冷汗涔涔。
好不容易掛掉電話,他一臉慌張求救:「怎麼辦,安潔莉卡、貝拉和克羅娜三個人在房間裡打起來了,完蛋貝拉肯定會亂用咒語,克羅娜大概會拿刀,還叫我現在過去不然吃不完兜著走……我還能活著走出那個房間嗎?」他用死掉的眼神緊盯自己的手機,發出一陣不像樣的呻吟,終於下定決心把手機塞回屁股後面的口袋,開始往大門的方向移動,「就是這樣,我得先走了,你們自己──」
「又來了嗎。」
「……哈?」似乎沒料到雷歐會打斷他的話,札布驚訝地轉過去望著他。雷歐眉毛微挑,肩膀高高聳起,繼續控訴:「又是自己約了人又跑掉!結果還是自己出門,要我們這邊自己想辦法!」
聽著札布噗哧一笑,大步走回來,用力揉亂雷歐的頭髮,「怎樣,小處男一個人吃飯會寂寞嗎?沒有前輩陪就不行,哈哈,你以為自己是──」
雷歐又再次打斷他的話,他拍開前輩的手,大力抬起頭,用那雙表情豐富的瞇瞇眼瞪札布,「就是這樣子!我已經很久沒和札布先生吃飯了!」
到底算什麼啊,就算膩了,連普通前輩後輩吃飯也不行就是了!
沒料到自己隨口的消遣會換來後輩這麼大的反應,札布有些啞然,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哦、哦,那下次再一起吃?」半徵詢同意半敷衍過去,他再次揉揉雷歐頭頂,就著急地跨出事務所大門。
傑德看看被關上的大門,又低頭看向扁著嘴沉默下來的雷歐,臉上寫滿擔心。可沒幾秒,雷歐哼了一聲,面無表情抬起頭,「不理那個人了。傑德先生,一起去吃午餐吧。」
對雷歐而言,這是長期的積怨。
不僅僅只是午餐,還要加上好幾次自己一個人坐在餐桌前,擅自做了兩人份的晚餐,卻沒有等到人。雖然很困擾,卻只能把涼掉的飯菜打包放進冰箱裡。
從札布不來自己家那天開始,雷歐納魯德已經數不清自己做過同樣的事幾次。
沒辦法追問,只能在隔天微波熱好,自己解決掉屬於札布的那一份。
「那個,之前也是,雷歐君和那個人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傑德斟酌再三開口,「當然,如果雷歐君不想說也沒關係……」
「我被甩了。」
「……哈?」傑德一呆,「雷歐君剛剛說了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我被甩了。」
「雷歐君這話,是那個人丟掉了你什麼重要的東西的意思?」傑德絞盡腦汁,努力搜尋腦海中,雷歐所吐出話語可能的其他意思。
「就是傑德先生最開始想的那個意思。」雷歐則乾脆地阻止了他。
聞言,傑德完全被擊沉了。他保持片刻的靜默,直到剛脫口而出荒唐新聞的雷歐若無其事地往門口走說去吃飯吧,才著急地上前抓住對方手腕。
「等等,我不能理解。」
「哪個部分?」雷歐歪歪頭。
「全部、全部都很奇怪!」傑德崩潰大喊,「雷歐君你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呢?那是垃圾喔!甚至還在垃圾以下!就算在一起,壞處也肯定比好處多上十倍不止!雷歐君你千萬要好好想清楚!」
嗯,居然不先吐槽性別嗎?雷歐突然有點同情札布。他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任由傑德拽著自己的手,順勢把人往門口帶。休息時間有限,就算要聊這個話題,也得在吃午餐路上繼續。
「嗯,我到現在還是覺得札布先生是垃圾喔,請不要誤會。」雷歐說著彎起笑,「所以說,是不小心的。雖然那個人是垃圾,但也有帥氣的地方。前陣子相處的時候一直都很開心。雖說一開始來招惹我的人也是他,不過,那時候就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甩了,結果……嗯,算是事先想像過了。」
三個月說長不長,以札布的花心程度來說也不算短。因為過程很快樂,即使已經結束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寶貴的記憶。
傑德無語凝噎。身旁這位友人,雷歐納魯德·渥奇的爛好人個性他是知道的,對於自家師兄的縱容也是用眼睛就看得出來。但明明被硬拖著交往,最後還不明不白被甩掉,為什麼他對於那個人,卻好像一點也不生氣呢?
「……雷歐君現在還是喜歡那個人嗎?」
他問。而就如同他所預期的,走在身側的小前輩微微彎起嘴角,相當有精神地回應:「嗯!」
是嗎。原先都還覺得有些焦慮的心情,就這樣因為雷歐納魯德一個回應而消失殆盡。如果雷歐納魯德打從心底笑出來的話,即使對象相當差勁,似乎也無所謂了。(當然這是建立在「就算是個垃圾,自家師兄在很多方面依然是個值得安心信任的人」這個前提,傑德是死都不會說出口的。)
「但是,雷歐君真的被甩了嗎?」
「嗯?」雷歐疑惑望過來,「傑德先生沒看到嗎?那個人又多了一拖拉庫的情婦,而且也不肯跟我吃飯、不肯來我家,就算沒直接說,不就是那個意思了嗎……」
剛才還能冷靜地和傑德大聊特聊自己被甩了的事,不知道這會戳到什麼點,雷歐整個人被黑黢黢的氣場給籠罩,心情一口氣掉到最低點。
傑德一頓,又說:「可是那個人,並不討厭雷歐君不是嗎?根據我以前學到的知識,會想交往是因為喜歡,會分手則是因為不再喜歡了。不喜歡、討厭和對方相處吧?可是那個人卻完全不是這樣。」
說著,傑德倒是想起前幾天與師兄一起出任務時,那個人難得的失誤。當時傑德完全無法理解札布的失常行為,可是現在與雷歐的意外告白放在一起看,兩篇各自的拼圖就這樣吻合拼上,一切都有了理由。
「確實這陣子,那個人有點像在躲雷歐君,但那樣就是不喜歡,或是厭倦了嗎?在我的眼底看來,那個人從以前就相當喜歡雷歐君,雷歐君說你們有在交往的那段時間是那樣,現在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改變。」
所以,傑德對上雷歐徹底呆愣的表情,又說:「要不要和那個人確認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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