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我們正站在人生的低潮,暢所欲言 (下)
------------------------------------------------------------------------------------------------------------------------------------------------------------------------------------------------------------------------------------------------------------------------------------------------------------------------------------------------------------------------------------------------------------------------------------------------------------------------------------------------------------------------------------------------------------------------------------------------------------------------
》與《冬日大王》同一時間軸,時間序部分重疊,並跨度到結局的故事
》題目來自與同事兩人把麥當勞坐成居酒屋的下班夜
》意識御題組
》實體書收錄,不公開(但基本上我想讓所有稿件以正確的格式保存在部落格裡,歡迎F12好手來參觀)
「果然很可疑。」雷歐納魯德細細瞇起眼,眉毛微微抽動。
黑路撒冷區前些日子正式進入春天。當然,什麼春暖花開、春天到來依舊連個影子都沒冒出來,倒是其他「覺得自己的另一半想要談一場嶄新的戀愛」似乎有點可能性。
起初只是一丁點的古怪。和札布老是碰不上面,午餐沒辦法一起吃,晚上不來雷歐家的機率也變高了。今天也是,說什麼另外有事,結果半夜雷歐就接到上司通報,說自家前輩又因為情殺事件腹部中刀進了醫院。搞什麼?所以傍晚那是送人前往戰場前的最終談話?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只是氣歸氣,雷歐納魯德嘆口氣,順路買了些水果,帶上索尼克,用最快速度避開可能被打劫的路線,前往札布所在的中央醫院。
身為後輩的自己,坐在床邊照看前輩的事,老實說不能說是「久違」了。
原紐約,現在被稱為黑路撒冷區的這個地方,是人界與異界交叉的出入口,每天都會面臨無預警的未知危險。政府、警察難以控管;衝突、人為破壞與天災頻傳的這座城市,之所以勉強還能維持正常的運作,有一部分得歸功於雷歐納魯德與札布兩人所屬的秘密結社萊布拉成員們,在崩落後的四年多來,沒日沒夜拚死維持著都市平衡與世界和平的緣故。
身為萊布拉的要員,即使札布是個常常像現在這樣捲入眾多情婦糾紛甚至遭遇情殺的垃圾,工作時卻從來不馬虎,即使耗盡自己生命的力量,也絕不屈服、不退縮,在危險的最前線活躍著,重傷進醫院也是家常便飯。
雷歐在床邊拖著椅子坐下,蘋果連塑膠袋一起放到床頭櫃,把香蕉剝皮遞給坐在肩上的索尼克。除了工作負傷,探望因仇殺、情殺而進醫院的前輩其實很普通。
但回想上次是什麼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遠在寒冷冬天前,街上路樹還掛著枯葉的季節。
更精準來說,是三個月又兩個禮拜前。
聽醫生說,最嚴重的腹部傷口蓋在棉被上看不出來,倒是那張黑臉上熱燙燙的巴掌印相當可觀。即使是札布這種身經百戰的吸血鬼獵人,依舊被狠狠打腫臉。此刻,那個被打腫臉的笨蛋,正因為失血過多,吊點滴在床上熟睡。總是特別幼稚吵鬧的前輩,有著一張輪廓很深,立體好看的五官。一旦變得安靜,少去那些多餘且扭曲的臉部表情,就能充分展現那張臉的高價值。加上那頭讓雷歐超級羨慕的柔順髮絲,只能說,天生擁有一副完美皮囊,個性與人品有如此大的缺陷,說不定也是種平衡吧。
雷歐陷入了沉默。
他還以為,早就斷光了說……
無聲嘆了口氣,摸摸擔心自己的索尼克,他彎起笑,小聲地說:「我們回家吧。」那天的最後,沒機會與札布講到半句話,草草結束看病,轉身離開醫院。
從那天之後,雷歐心裡那一丁點的古怪,更是變本加厲壯大起來。
「今天,要一起回去嗎?」
雷歐問完後,札布瞪大眼睛,眨了眨,尷尬移開視線,摸頭說:「啊,不,今天和麗娜有約。」
──為什麼?
「這樣啊。」雷歐點頭表示瞭解,轉身走向一旁正在整理書櫃的傑德,語氣平平接著說:「傑德先生,請讓我一起幫忙吧。」
傑德捧著書,疑惑歪頭。
「雷歐君今天應該可以下班了吧?我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沒關係,反正不及。兩個人做比較快不是嗎?」
傑德還想說什麼,轉頭望向正拉下臉,偷偷覷向這裡的師兄,張開的嘴緊緊抿住。回頭看向雷歐,小小隻的前輩已經蹲下身,開始幫地上的書分類。雖然表情看不出所以然,但也微微散發出不悅氣場。這兩人吵架了?他不可思議地來回望向師兄和前輩,在第三次循環時自家師兄皺著臉瞪了他一眼,手插在口袋,滿臉青筋拉開事務所大門,大聲喊著「走了」,兩步跨出大門再「砰」的關上。
「……札布那傢伙是吃到炸藥嗎?」在辦公桌後忙著趕文件的史帝芬聽見聲音抬起頭,臉上也掛著半困惑半吃驚的表情,一旁的克勞斯臉上也帶著點擔心。傑德左看看上司們,右看看已經牢牢關上的大門,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才沒有那回事,開心地要去找女人呢,那個人。」
拉回傑德視線的是這麼低低蹲在地上嘀咕的雷歐。
「雷歐君,和那個人吵架了?」他也跟著蹲下去。因為魚人多半是近視眼的關係,看得這麼近了他才發現雷歐緊緊皺著眉,嘴巴不滿噘起。
「沒什麼,」雷歐將整理好的書籍交到傑德手裡,「這邊我弄好了,再麻煩傑德先生放回去。」
好的。把手裡的書放到指定的位置,傑德突然低頭望向繼續和地面上一疊疊書籍奮戰的小前輩,才發現自己的詢問就這麼被打發掉了。
注意到雷歐和自家那個不檢點的師兄關係變好,是冬天第二月之後的事。本來就常常共同進行任務,平時幾乎都混在一塊的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幾乎同進同出,早上一起出勤,下班也一起回家。當時傑德也曾經很擔心,畢竟中午一起用餐時札布的餐費七七八八都是雷歐支付的,偶爾在事務所也會看到不成材的師兄向雷歐借錢的場景。知道師兄基本上借錢不會還(事實上之前雷歐自己也說過「與其借錢給你,不如丟進水溝裡,錢還有機會彈起來」這種話),眼前這個老是被師兄勒索的前輩,本質上又是個心地善良,常常自認倒楣,很容易吃虧的爛好人,傑德還特別語重心長叮嚀對方要適時強硬拒絕。自家師兄就像個小孩子,如果像雷歐納魯德老是講不過他而選擇給糖,絕對會被當成不用投錢就會不斷冒出糖果的製糖機。而實際情況是,雷歐還真的會無限制給札布糖。
還這麼想著,就聽到那顆毛茸茸的頭傳來極為小聲的「果然很可疑」。嗯?還沒反應過來,蹲在地板上的小前輩突然把手上的書給丟了,蹦跳起來,死命抓住傑德的雙臂,臉上五官扭曲成一團,眉心死死皺起,眼睛……嘛,還是一如往常的瞇瞇眼,但看起來非常認真。
「札布先生果然很可疑對吧!」
個人認為那個人一年到頭都非常可疑吧,沒有不可疑的時候。傑德心裡這麼想,表面上冷汗直冒點頭,選擇肯定前輩的話:「嗯……是有點。」
豈止是有點!得到肯定後雷歐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更顯崩潰,「最開始只是不留宿而已喔?那個搶了我的床搶了快半年的人不留宿喔?現在都快要連來都不來了!上次是整整一個禮拜前!就算從我這邊要求也……」
……最近札布先生真的很少來我家呢。
似乎再次意識到這個事實,雷歐喪氣垂下頭。傑德一臉惶恐,臉色瞬間刷青(雖說他的臉原先就是差不多那個顏色);當事人倒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仍心情糟糕地繼續碎碎念。只是,現在已經變成賭氣的咕噥,抱怨內容全黏在嘴裡,實在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難道不過份嗎?」說到一個段落,前輩又可憐兮兮抬起頭徵求同意。
「嗯……嗯?」總之傑德依舊選擇點頭回應。
自家師兄時常去雷歐納魯德家住的事情,雖說不太想知道(真是丟盡斗流的臉),但姑且還是隱約有察覺。比如說明明前一天在酒會上喝個爛醉,隔天卻準時跟在雷歐身後踏進推開事務所大門;又或者是平常肯定會遲到的早會,甚至還提早出現,和雷歐兩人併排坐在事務所的沙發上。只要雷歐早晨要出席的場合,札布通常都不會遲到。晚上回去也會勾著雷歐的肩膀一起吵吵鬧鬧踏出事務所大門。
多次下來,事務所的人們(除了老闆克勞斯以外)多多少少都知道,札布大概常跑去擠在雷歐納魯德那個破爛的小套房去當免錢食客。
只是,傑德原先以為雷歐納魯德肯定是千百個不願意,沒想到此刻卻聽到他在抱怨自家師兄不跟他一起回家。
……似乎還因為這樣陷入低潮。
「……哈。」看著隱隱約約散發出黑氣的雷歐,傑德嘆口氣,拍拍他的肩,靈機一動脫口而出:「不然這邊告一段落,晚餐我請雷歐君吃飯吧?」
結果那天吃著外帶回事務所的三明治套餐,之後又玩了一會電玩,雷歐納魯德與他的小夥伴索尼克當天就直接睡在事務所的沙發上。隔天史帝芬來上班時看到在沙發上披著毯子縮成球睡覺的雷歐,還以為繼前兩次的突發狀況,他在黑路撒冷區的第三個住處又在昨天晚上化為烏有。
「不,雷歐納魯德先生似乎是昨天與傑德先生玩太晚,才在這裡借宿。」
聽完吉爾貝特的說明,史帝芬搖搖頭,傷腦筋地走回辦公桌,「少年是以為自己還是大學生嗎?」玩太晚乾脆在朋友家留宿什麼的。嘛,要真住朋友家倒還無所謂,偏偏傑德情況比較特殊,連帶雷歐晚上也只能睡在事務所的沙發。
讓吉爾貝特把雷歐給叫醒,就見雷歐搔搔那頭亂七八糟的自然捲,收拾毯子,快步衝進洗手間裡盥洗一番,還特地來辦公桌邊道歉。
史帝芬才剛擺擺手,要他別介意,大門「砰」地讓人給推開。札布一進門,也不打招呼,就滿臉不爽東張西望,本來以為某個笨蛋又不自量力要去挑戰克勞斯,但札布的視線只在替盆栽澆水的老闆身上停留半秒,最後目光停在雷歐的後腦勺,嘴一翹,馬上咚咚咚大步走來,一手就把還搞不清楚狀況,滿臉驚慌的少年拎到半空中,轉過來對上自己憤怒的臉。
「你這傢伙晚上不在家上哪去了,還不接電話!」
「昨天住在事務所裡,睡覺時擔心吵到傑德先生就關靜音了。」說著雷歐伸手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電源,才「啊」了一聲,「真的耶……呃,好多通,而且都是半夜兩三點。札布先生真是沒常識,幸好有關靜音,不然真是對不起傑德先生。」
「你──這──傢──伙──」札布面露青筋。讓他找得那麼辛苦還好意思這麼說!
「有什麼關係,」雷歐保持著被拎在半空中的姿勢,皺眉,「反正札布先生昨天也沒說要來我家啊。」自己突然跑來還怪人。
「你啊……」札布還想說什麼,史帝芬卻「咳咳」兩聲打斷,滿臉微笑抬起頭,開口:「要吵架去外頭吵完再進來──可以嗎?」
「是!」「是……」被最後壓低聲音的威脅一掃,還吵在興頭的兩人瞬間垂下頭安分應聲,札布把雷歐放下後,兩人便乖乖移動到一旁的沙發上並排坐好,絕口不再提這個話題。
上午等到所有人到齊開了個例行會議後,斗流兄弟便前往三個街口外的大樓,阻止一椿藥物的秘密交易。雷歐則在事務所裡幫史帝芬整理這個禮拜所有人的報告書。等整理告一段落,斗流兄弟也吵吵鬧鬧地從外頭回來。
「──時候還不都是你硬把我拉住那個才會爆炸的!」
「那是因為再不阻止你,你就會衝進陷阱裡的關係。可別會錯意,之所以出手救你,實在是因為就這樣和那個一起爆炸有損師門顏面,逼不得已才這麼做。」
「說什麼你這魚類,好我決定待會午餐就決定吃生魚片了!」
「哈……你這個人什麼時候才能放棄一直玩重複的哏,別忘了你才是那個吃生魚片結果弄壞肚子住進醫院的人。腸胃不好還敢大放厥詞,真佩服你的臉皮厚度。」
「誰、誰誰誰腸胃弱!上次只是吃太多!吃太多而已!」
「隨你怎麼說。」
兩人身上都沒什麼外傷,就是衣服和臉上都沾了不少塵土,尤其札布老穿一身白,看起來更是髒得不像話。雷歐將手邊文件整理好拿到史帝芬的辦公桌上放,便小跑步跑到兩人身邊,「歡迎回來,要去吃午餐了嗎?肚子差不多也餓了呢。」
「是的,差不多該吃飯了。雷歐君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傑德先生呢?」
兩人就這麼完全無視一旁的札布,開始聊著午餐菜單。反正就算問札布,為了惹師弟嫌,多半這時候只會堅持著要去吃壽司吧。問了也是白搭。
「我個人倒是有點想吃黛安斯的漢堡套餐。」最後傑德這麼說。
雷歐也點頭同意,「也是,好久沒去給薇薇安小姐捧場了呢。」
只是,相對於滿臉笑意的兩人,札布一改方才口無遮攔的樣子,緊張掏出手機,按按滑滑好一番後,「哈哈哈」乾笑了一下,「抱歉,你們自己去吃吧。我忘記今天和莉莉約好了,要是現在不過去,今天晚上說不定會被殺掉……就、就這樣,先走了!」
「啊,札布……」先生。伸出的手連衣角都抓不到,札布已經腳底抹油先行閃人。
雷歐毫不掩飾地皺起臉。
又來了。他在心裡默念,表面上卻文風不動,剛還有些餓的杜子,這會卻像沉了塊大石,甚至提不起食慾。他垂下頭,皺眉看著原先前輩站著的位置。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樣吧。說的也是呢,冬天也過完了,札布如果厭煩想要結束,其實也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
只是,雖然早就知道會發展成今天這個結果,實際面對時,雷歐居然完全反應不過來。
突如其然,一夕之間的事。沒有徵兆、找不到結束的理由……也沒有心理準備的時間。前幾天是莘蒂,大錢天是米蘭達,昨天是麗娜,然後今天是莉莉。盡是些不認識的女性名字。
最後一次跟著雷歐回家是一個禮拜前(雖然札布早上才說他昨天半夜跑去雷歐家不知道要幹什麼),雖說也不是多長的時間;可是和上個月兩人幾乎天天一起回家,頻繁到被史帝芬拿札布的GPS都在雷歐家的事來調侃兩人的情況相比,就有非常大的落差。平常也慢慢開始不和雷歐他們一起吃飯,就像要逐漸疏遠他一樣。
──我做了什麼嗎?還是札布先生已經有下一個對象了呢?
這種話,連問都問不出口。
而且,就算是那樣,又為什麼要重蹈覆轍,同時和這麼多女性交往呢?從不去雷歐家到現在到現在,還沒有聽見重複的人名說。(某方面來說,這也是個才能就是了。)
札布對他的態度,與其說是厭倦,不如說是迴避。
為什麼?雷歐困惑。一直這樣下去不好嗎?好不容易他最近才下定決心,還和薇薇安坦白說要告白的事,結果因為札布近期的舉動,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勇氣就這麼找不到任何台階下,被遺落在舞台,尷尬站在聚光燈最中央。
「再這樣下去……就要被聚光燈消滅了吧?」雷歐苦笑著喃喃道。
「怎麼了嗎?」傑德擔心地問。被札布不負責任扔下的兩人還站在事務所大門口,雷歐連忙擺擺手,扯開笑,推著傑德的背朝大門走去,「再不去吃飯,休息時間結束就不好了。不是要吃黛安斯的漢堡嗎?趕快去吧!」
從那以後札布躲人的方式又更加變本加厲。
平時休息時間固定一起吃午餐的機會越來越少,晚上也完全不來雷歐家了,最後一次留宿從一個禮拜變成兩個禮拜前,還有邁入第三個禮拜的趨勢。雷歐納魯德覺得自己很多方面都瀕臨極限。
晚上做惡夢的內容從對妹妹的追悔,變成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追逐著頭也不回離開的前輩,直到站在很遠的地方,眼睜睜看著他走進某個女人的懷抱。這種差勁的夢,每隔幾天就會遭遇一次。最好笑的是,似乎要反應現實的某種狀態,每次夢境結尾札布所擁抱的女性都是不同人,真是受歡迎啊。
長時間睡眠不足而顯得病懨懨;加上工作中被爆破氣流拋到破碎的水泥堆裡,又或者是時不時在街上遭遇打劫,四肢和腰上、背上都有多處瘀青,每天都愉快地過著渾身痠痛的生活。啊啊,明明是被霧籠罩的城市,為什麼就覺得今天的陽光刺眼到好想把太陽炸掉。雷歐偷掐自己的腰,試圖讓自己在偵查的工作中保持清醒。他貼著牆移動,護目鏡下的義眼觀察著四周分布的異界人數量,並定時回傳給無線電另一端的K‧K,但不知道是不是聲音聽起來太過勉強,每隔一陣子就會聽到無線電對面傳來「沒事吧?」的關心。
「嗯嗯,沒事。」
才剛說完,義眼便捕捉到身後有三五個異界人正快步朝這邊走來。咦?為什麼?理論上不應該朝這頭……或許是休息不夠,雷歐的腦袋轉不過來,相當遲鈍才蹲低身子,開始朝另一面牆移動過去。當他所在的房間門被踹破時,勉強才藉義眼迴避與異界人的正面衝突。總之先聯絡同伴過來支援──雷歐按住開始發熱的眼睛,尋找最接近自己的萊布拉成員,沒想到最先映入眼簾的氣場顏色,卻屬於再熟悉不過的那個人。
他不自覺倒抽一口氣,才後知後覺摀住自己的嘴巴。管不了這麼多了,得趁自己還沒被發現前通知札布先生才行!雷歐按下無線電的通話鍵,才剛開口,「轟」的一聲對面那一側的牆便整面坍塌,開了個大洞與和隔壁房間相連。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房裡所有異界人的注意力都轉向那頭,貓著腰,肩上扛著把焰丸的札布就站在那裡。
「嘿,久等了。」札布咧開笑,金色的瞳仁一張,話語落下的同時揮舞起焰丸,「納命來吧,大個子們!」
雖然人數佔上風,速度卻遠遠跟不上札布,沒一會這一面倒的突襲就宣告終結。雷歐仍瞪大眼睛蹲在房間角落。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和對方好久不見的感覺。明明任務開始前,為了確認彼此分配的項目,還坐在同一張沙發上開會的才是。
這麼一想,反而覺得現在好像在做夢。啊,不,大概只是太想睡覺……雷歐揉了揉後腦勺,準備站起和札布會合,情急一聲「蹲下」讓這一年來訓練有速的他,不假思索反射地服從命令。僅僅只是一剎那的事,左手邊的窗戶玻璃全震碎開來,不知從何處噴灑進來的子彈,以及一把抓過自己護在懷中,飛速用手裡武器擋下天外飛來攻擊的前輩。事情發展得太快,雷歐的眼睛捕捉一切發生的過程,意識卻追不到。
唯一能確實感受到的,只有此時緊緊抱住自己的體溫。
啊啊,這個溫度……好懷念。
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札布抱在懷裡,雷歐的眼睛一眨,像洩洪一樣噴出大量淚水。
「嗚哦!」前輩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眼淚攻擊弄得不知所措,冷汗狂流,眉毛直豎,嘴巴也噘得超高,整張臉看起來超級不妙。似乎不知道雙手該擺哪裡,空中揮舞一番後,僵硬停格,猶豫一會才拍拍雷歐的背,「不、不要哭啦!」這種莫名奇妙的事情不就是黑路撒冷區的特產嗎?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啊!札布慌張地問。
「因、因為……」
看自家後輩哭到說不下去的模樣,札布臉上簡直寫著「傻眼」兩個字。他半拖半拉把雷歐往房間外頭帶,「別哭了啦!要是大姊看到以為是我弄哭你怎麼辦!絕對會被殺掉的!」
「……這種時候還只關心自己,不愧是人渣。」雷歐小聲嘀咕。本來就是你害的,但這句話想了想,最後沒能說出口。他抬頭,看札布一如往常跳腳著正和無線電對面K‧K報備剛剛槍擊兩人都平安的緊張表情,垂下頭,無聲逸出嘆息。
在所有參與成員努力下,鎮壓占據辦公大樓的暴動異界人一事也勉強在傍晚告一段落。和史帝芬報備過後,札布一手攬過雷歐肩膀,就把人拖去吃晚餐。騎車的路上還一直用後照鏡偷瞄雷歐的表情,大概是剛剛大哭的事情讓他很在意吧。不知是不是哭完之後更累了,雷歐一路上都沉默放空,盯著街上流逝的景色看。最後去吃了兩人上司相當青睞的連鎖潛艇堡。
一邊大口咬著加量生菜的雞肉起司潛艇堡,札布瞥向坐在隔壁的雷歐頭頂,越看咀嚼的速度越慢,過一會他把潛艇堡換到右手,左手抓向正低頭默默啃著自己那份潛艇堡的雷歐。
「剛才,有哪邊受傷嗎?」
雷歐聞言抬起頭,想了想搖頭。事實上因為札布來得及時,他臉上只有幾道小口子,是在前輩衝破房間時飛濺的石塊劃傷的。當時沒注意,現在貼了OK繃,也不怎麼痛,只有眼睛稍微有些熱,剛剛用飲料稍微冰敷一下,已經舒服不少。
札布瞇起眼,沉吟了一會,並在雷歐露出疑惑眼神時癟嘴,大力揉揉他的頭,粗聲粗氣地要他快點吃。
「喔……」
聽到雷歐沒精神的應聲,札布眉間的皺摺又多好幾道,「幹嘛這麼無精打采的,你負責的部分還算輕鬆吧?有這麼累嗎?」
知道札布是在關心自己,雷歐小小彎起笑,摸著頭,隨便說了個藉口:「嘿嘿,可能是前幾天打工太累的關係。」
「是嗎、是嗎。」札布很快就接受這個答案,他大大咧開笑,「那,你今天回家後就睡得和豬一樣,盡情補眠吧!」
雷歐回望著前輩久違的笑容,也硬是扯開嘴角跟著笑了。回頭又吃了幾口潛艇堡,無聲反覆默念幾次,還是把「你不在的時候,很難睡好就是了」這句話一起吞回肚子裡。
……果然不該被沖走的。雷歐停下咀嚼,用力把頭撞向桌子,超痛,估計待會額頭會腫一個包。沒料到他會這麼做,身旁的前輩「噗」的把剛喝進嘴的飲料全噴在桌上,還有一些沾到雷歐的頭髮。
一邊聽著前輩沒人性的大笑,他的心情也盪進谷底。
※
對雷歐納魯德‧渥奇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妹妹米修菈的幸福。
為此,身為普通人的他,今天也依舊在危機四伏、險象環生的黑路撒冷區邁開腳步──然而這樣的他,卻時常面臨被妹妹嫌煩的危機。
「真是的!就說不用把錢全都寄回來了。有托比在,哥哥偶爾也留著點錢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覺得完全沒關係喔!」
電腦螢幕上,妹妹氣鼓鼓的臉正對著自己。無法反駁,也沒辦法就這麼順應妹妹的好意說好,雷歐只好哈哈乾笑著摸頭。
佔據雷歐心中第一名的寶貝妹妹。天生雙足有所缺陷,卻比任何人更溫柔、更勇敢、更大方自在,擁有一頭漂亮的金色秀髮、水藍色的靈動雙眼,甜美又可愛,是他引以自豪,從小疼愛著長大的妹妹。
這樣的米修菈,卻為了雷歐納魯德失去雙眼的視力。在距今一年多前,因為某位神明的一時興起,被迫從兩人中選擇一人承接神之義眼,另一人則為了牽制義眼的所有者,永久性失去光明。那一天,在膽小又無措的雷歐面前,米修菈毫無畏懼喊出聲音,要求神明奪走自己的視力,將光明留給哥哥。
從那天開始,雷歐納魯德的心上便缺了一塊。適應這雙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痛苦的眼睛花了整整數十天,嘔吐著、哭泣著、後悔著。在替米修菈奪回眼睛前,自己絕對不會被原諒、也絕對無法獲得幸福。
但是,在這樣自厭的深淵裡,有人朝他伸出了手。(嚴格來說,那個人當時其實是把腳踩到雷歐臉上。)
那個,把膽小鬼雷歐納魯德帶進萊布拉,會為了他的妹妹而憤怒,會為了保護雷歐而不懼危險戰鬥,會發自內心真誠對待他,也是進入黑路撒冷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名字叫做札布‧雷夫洛。一個生活得像最底層垃圾、工作時又像最高潔勇士的高反差前輩。
這樣的前輩,從去年冬天開始,和雷歐開始了會上床的超友誼互動,一直到現在,兩人也依舊是無法被稱為前後輩,不是普通朋友;但也無法以砲友、戀人等名詞來概括的曖昧關係。
嗯,用「現在」可能不太準確,就在今天起床的時候,雷歐才憤然決定,要把這個關係換成已經結束的過去完成式。
「哥哥!」螢幕那頭的米修菈也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你有在聽嗎?還是說你剛剛都是用表情回話,這樣可不行唷,雖然不用看就能想像哥哥現在臉上的表情,實際上我什麼也沒看到,請好好用聲音說出來!」
「啊,沒有,沒什麼啦米修菈。」雷歐連忙澄清,「只是最近打工比較累,稍微發一下呆而已……哈哈,抱歉。」
真是的,米修菈又這麼說了一次。「所以才說,哥哥就算不兼這麼多份打工也沒關係,休息的時候也要好好休息。雖然哥哥說黑路撒冷區沒這麼危險,但那天回機場的路上差點被捲進十連環車禍,快到機場的時候又聽到報導說附近建築物九樓的影印機大爆炸,整層樓被炸出一個洞,週遭主要幹道全數坍塌不是嗎?哥哥你也要多注意安全喔!」
「知道了,米修菈。我有時候也會從事休閒活動──」
「如果哥哥說的是打電動就不必了。哥哥這樣絕對不行!只對遊戲機台和妹妹沉迷,聽起來太不像樣了!假日和朋友出去……啊,對了,約約札布先生出去玩怎麼樣呢?」無視哥哥發出不像樣的「嗚呃」抗議,米修菈又繼續說:「外頭確實不安全,但和札布先生在一起肯定沒問題,去看個電影、逛逛街、吃吃飯也好呀。」
……等等米修菈,這行程聽起來怎麼比較像和戀人約會?雷歐想想,還是默默把這句吐槽藏在心中。「那個,札布先生假日也有很多事──」比如說玩女人、賭博、搶劫?嗯,盡是些不能和妹妹提起的惡劣興趣,「而且我們是排休,休假不一定會排在一起。」
說完,電腦上的妹妹專注地凝視著這頭。雷歐無法移開視線。妹妹那雙無法望見任何人事物的虛空,卻好像能把捉住雷歐心裡真實的想法。
「哥哥你……從以前就是,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輕易出手的類型。」
一會後,他的妹妹這麼說。
「如果得到會很開心,但如果沒辦法拿在手上,也會說著『沒辦法』就這樣算了。就算已經是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也不會積極去拿回來……哥哥,你知道嗎?你這樣子既不是個性好,也不是欲望淡薄,只是對那些可能被奪走的東西,都太不上心而已!」
因為沒有那麼在意,所以就算被他人拿走,也能很快就接受,不是嗎?
面對妹妹的質問,雷歐納魯德沒辦法回應任何話語。
自己是那樣嗎?回想起來,剛加入萊布拉時,多次被札布搶奪披薩和錢包,自己頂多在當下哭著纏住對方請他還回來,但如果不行也是只能放棄;被打劫也是一樣,除了第一次以外,後來知道可能被打劫,真正不能被搶走的東西就不帶出門,把錢藏在袖口和鞋底,錢包裡只放著被偷也沒關係的少量零錢;住處絕對不放太多的家具和設備,因為哪一天房子被炸了都不令人意外。
是嗎?可能是這樣吧。
所以即使是被札布捨棄的現在,雷歐還是能夠心平氣和地和這樣的前輩一起工作,邀約他吃午餐,聽著他抱怨那些新情婦有多恐怖,或者期待他哪天會造訪自己家。
雖然有點難過,但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雷歐是男性,所以那個喜好女色的男人即使腦袋故障突然選擇自己,並且還非常珍惜,寵溺著雷歐,和他度過了一整個冬天,那終究也只會是極為短暫的時光。雷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度過這比想像中還讓人煎熬的時間,等到某一天札布不這麼尷尬了,就會和自己恢復成一般前輩、後輩相處,能夠互相取笑、打鬧的日子。可以互相吵鬧,一起去吃飯,偶爾回雷歐家喝喝酒、打打電動,聊些無聊的瑣事。
「……等等,哥哥你哭了嗎!」
等等,在哭嗎?雷歐?
「才沒哭。」哽咽著吐出和當時一樣的回應,雷歐用雙手用力抹掉臉上的眼淚,但一想到當時心裡莫名的隱憂在今日居然演變成真實狀況,他肚子裡不禁湧起一股接近憤怒的懊惱和不甘心。也因為這樣,臉上的眼淚反而越掉越兇,兩隻手背上都是眼淚。
「就算我看不到,也聽得出來哥哥在哭!」米修菈氣鼓鼓反駁,「都這個年紀了還被妹妹罵哭,哥哥一點都不像成年人!」
並不是因為妹妹才哭成這樣的。只是這種時候澄清怎樣都好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就算如同妹妹所說,這個年紀才被妹妹罵哭實在有點狼狽,跟本來的理由相比,似乎也不壞。畢竟,喜歡上一個男人,還被那個主動來招惹自己的男人甩了,最後連告白都沒有機會,說起來也沒有比較光彩。反覆搓揉著逐漸紅腫的眼睛,雷歐對著電腦對面小小聲說了抱歉。抱歉啊米修菈,身為妳的哥哥,卻一點也不勇敢。
他沒有勇氣去追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害怕被嫌煩,也看不起無法乾脆放棄,而想藕斷絲連的自己。
這麼想著,話語卻不經意脫口而出──
「米修菈,我有喜歡的人了。」
上回是妹妹在同樣的場合空投爆彈,這次算是禮尚往來?說起來自己前陣子還寫了封沒能寄給妹妹的信,回想信件內容和現況,還真是諷刺至極。雷歐漫不經心想著,心情還是非常混亂,眼淚卻不知何時慢慢停歇。看著妹妹,坐在電腦前面,心煩意亂,很想哭,又沒辦法一直把精神集中在流眼淚上。明明前面就像大洪水般停不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斷掉了。
像這樣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雷歐覺得很痛快。他想了幾種妹妹的反應,想想不禁彎起笑。總之,一定會很開心,絕對不會和雷歐當時那種天打雷劈、如喪考妣的反應。說不定,會得意洋洋地說「哥哥你也終於有這天了嗎」、「下次要帶來給我看看啊」之類的話吧?
「什麼啊,哥哥有喜歡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啊。」
──結果妹妹卻非常平淡地吐出這句話。
知道了啊。果然瞞不過天資聰穎的米修菈呢……呢……嗯?咦、咦咦咦!
「妳知道了!為什麼!」雷歐發出慘叫,才拔高聲音,隔壁同樣在通話的異界人就生氣大叫著「小聲點死矮子」,但他根本無暇顧及旁人,咦?什麼時候?連他都是前陣子才終於決定要告白,為什麼妹妹講得好像這是很久以前的新聞一樣?咦,騙人?
「知道喔,是札布先生嘛。」米修菈無奈嘆口氣,「否則為什麼剛剛會要哥哥找札布先生假日一起吃飯看電影啊?自己最重要的烏龜騎士被誰追走了這種事情,當然會知道呀。之前不是有去找哥哥嗎?我還有特別和札布先生聊過呢。」
咦,聊過?雷歐心裡一瞬間產生疑惑,又被妹妹接下來的話打斷。米修菈畢竟看不到他的表情,兀自接著說:「哥哥從以前就老是繞著我轉,就像是繞著太陽的星星一樣。但是呢,那樣的哥哥身邊,還有另一顆星星唷。哥哥繞著旋轉,反過來也被繞著旋轉的星星。」
在哥哥為了她努力的同時,也與另一顆星星進行著小小的自轉。哥哥自己還沒注意到也說不定,卻是真實存在,非常溫暖、幸福的東西。
米修菈露出喜悅的笑容。就像在說,「不管發生什麼都沒問題的」一樣。
「所以,結婚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喔!我絕對會坐飛機過去參加的!」
「欸──」
「反正有克勞斯先生他們在,婚禮一定會很順利進行的吧,好期待唷。哥哥你很少穿西裝,穿起來一定很帥很好看的──雖然我看不到就是了哈哈哈!」真可惜。
米修菈……雷歐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知道,即使自己擅自沉溺於後悔的深淵,妹妹卻從不希望他這麼做。就如同雷歐深愛著米修菈,米修菈也深愛著他。所以,米修菈從不避諱談論自己的眼睛,她睜大那雙無法映入任何景色的虛空,開懷笑著,時常脫口而出關於自己眼睛的笑話。
「哥哥你,要像我一樣,好好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喔!等你的喜帖!啊,還有,一定要定時寫信報告進度喔!」
最後又叮嚀著讓雷歐多吃點飯多長點肉後,妹妹就強制掛了視訊電話。雷歐跟著妹妹閒話家常好一番,最後盯著回到通訊軟體介面的螢幕,才忽地想起……
不,米修菈,妳哥哥幾個禮拜前就被甩了啊!
※
早上與斗流兄弟一起四處蒐集關於某個異界組織路上隨機抓人進行人體實驗的情報,到中午以前終於有所進展。將得到的資料送回去給史帝芬,雷歐和札布的肚子不約而同響起咕嚕咕嚕二重奏。無言地盯著沙發上紛紛抱住肚子的兩個前輩,傑德看看牆上的鐘,「……那個,差不多也是休息時間了,要一起去吃飯嗎?」
「哈?不是不行,也餓了……」說著札布攬著雷歐的肩膀,「走走走,今天去吃霹靂庵吧!」只是三人都還沒走幾步,札布的手機就掐準時間響起來。
接起電話,話筒對面就劈哩啪啦傳來一陣女人尖銳的大叫聲。札布抓著電話,臉色越來越蒼白,頰邊也流下不少冷汗。
好不容易掛掉電話,札布一臉慌張,「怎麼辦安潔莉卡、貝拉和克羅娜三個人在房間裡打起來了,完蛋了貝拉肯定會亂用咒語,克羅娜大概會拿刀,還叫我現在過去不然就吃不完兜著走……我還能活著走出那個房間嗎?」他用死掉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手機,發出一陣不像樣的呻吟,終於下定決心把手機塞回屁股後面的口袋,開始往大門的方向移動,「就是這樣我得先走了,你們自己──」
「又來了嗎。」
「……哈?」似乎沒料到雷歐會打斷他的話,札布不可思議地轉過去望著他。雷歐眉毛微挑,肩膀高高聳起,接著又說:「又是自己約了人又跑掉!結果還是自己出門,要我們這邊自己想辦法!」
聽著札布噗哧一笑,大步走回來,用力揉亂雷歐的頭髮,「怎樣,處男君一個人吃飯會寂寞嗎?沒有前輩陪就不行,哈哈,你以為自己是──」
雷歐又再次打斷他的話,他拍開前輩的手,大力抬起頭,用那雙表情豐富的瞇瞇眼瞪著札布,「就是這樣子!我已經很久沒和札布先生吃飯了!」
到底算什麼啊,就算膩了連普通前輩後輩吃飯也不行就是了!
沒料到自己的消遣會換來後輩這麼大的反應,札布瞪圓眼睛,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哦、哦,下次再一起吃就好了,喔?」半徵詢同意半敷衍過去,他再次揉揉雷歐頭頂,就著急地跨出事務所大門。
傑德看看被關上的大門,又低頭看向扁著嘴沉默下來的雷歐,臉上寫滿擔心。但沒幾秒,雷歐哼了一聲,「不理那個人了。傑德先生,一起去吃午餐吧。」
這是長期的積怨。
不僅僅只是午餐,自己一個人坐在餐桌前,擅自做了兩人份的晚餐,最後卻沒有等到人。雖然覺得困惑,卻只能把另一人份的飯菜打包,默默放進冰箱裡。
從札布不來自己家那天開始,雷歐納魯德已經數不清自己做過同樣的事幾次。
沒辦法追問,只能在隔天微波熱好,自己解決掉屬於札布的那一份。
「那個,之前也是,雷歐君和那個人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傑德小心翼翼地問,「啊,如果雷歐君不想說也沒關係……」
「我被甩了。」
「……哈?」傑德一呆,「雷歐君剛剛說了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我被甩了。」
「……雷歐君這話,是那個人丟掉了你什麼重要的東西的意思?」傑德絞盡腦汁,努力搜尋腦海中,雷歐所吐出單字的其他意思。
「啊不,就是傑德先生最開始想的那個意思。」雷歐則乾脆地阻止了他。
聞言,傑德完全被擊沉了。他保持好半晌的沉默,直到剛脫口而出無法置信話語的前輩若無其事地往門口走說去吃飯吧,才著急地上前抓住前輩的手腕。
「等等,我不能理解。」
「哪個部分?」雷歐歪歪頭。
「全部、全部都很奇怪!」傑德崩潰大喊,「雷歐君你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呢?那是垃圾喔!甚至還在垃圾以下!就算在一起,壞處也肯定比好處多上十倍不止!雷歐君你千萬要好好想清楚!」
啊咧,居然不是先吐槽性別嗎?雷歐突然有點同情起札布。他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任由傑德拽著自己的手,順勢把人往門口帶。休息時間有限,就算要聊這個話題,也得在路上繼續。
「嗯,我到現在還是覺得札布先生是垃圾喔,請不要誤會。」雷歐說著彎起笑,「所以說,是不小心的。雖然那個人是垃圾,但也有帥的地方。而且前陣子相處的時候一直都很開心。雖說一開始來招惹我的人也是他,不過,那時候就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甩了,預期……嗯,姑且也算是想像過了。」
三個月說長不長,以札布的花心程度應該也不算短。即使已經結束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寶貴的記憶。
傑德無語了。雷歐納魯德的爛好人個性他是知道的,對於自家師兄的縱容也是用眼睛就看得出來。但明明被硬拖著交往,最後還不明不白被甩掉,為什麼他對於那個人,卻好像一點也不生氣呢?
「……雷歐君現在還是喜歡那個人嗎?」
他問。而就如同他所預期的,走在身側的小前輩微微彎起嘴角,相當有精神地回應:「嗯!」
是嗎。原先都還覺得有些焦慮的心情,就這樣因為雷歐納魯德一個回應而消失殆盡。如果雷歐納魯德打從心底笑出來的話,即使對象相當差勁,似乎也無所謂了。(當然這是建立在「就算是個垃圾,自家師兄在很多方面都是個值得安心信任的人」這個前提,傑德是死都不會說出口的。)
「……但是,雷歐君真的被甩了嗎?」
「嗯?」雷歐疑惑望過來,「傑德先生沒看到嗎?那個人又多了一拖拉庫的情婦,而且也不肯跟我吃飯、不肯來我家,就算沒直接說,不就是那個意思了嗎……」
剛才還冷靜地和傑德大聊特聊自己被甩了的事,不知道這會戳到什麼點,整個人被黑抹抹的氣場給籠罩,心情一口氣掉到最低點。
傑德一頓,又說:「可是那個人,並不討厭雷歐君不是嗎?根據我以前學到的知識,會想交往是因為喜歡,會分手則是因為不再喜歡了。不喜歡、討厭和對方相處吧?可是那個人卻完全不是這樣。」
說著,傑德倒是想起前幾天與師兄一起出任務時,那個人難得的失誤。當時傑德完全無法理解札布的失常行為,可是現在與雷歐的意外告白放在一起看,兩篇各自的拼圖就這樣吻合拼上,一切都有了理由。
「確實這陣子,那個人有點像在躲雷歐君,但那樣就是不喜歡,或是厭倦了嗎?在我的眼底看來,那個人從以前就相當喜歡雷歐君,雷歐君說你們有在交往的那段時間是那樣,現在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改變。」
所以,傑德對上雷歐徹底呆愣的表情,又說:「要不要和那個人確認一下呢?」
※
擅自湊上來,又擅自離開。
自己也擅自認定,那傢伙就是這麼任性自在的傢伙。
哥哥你這樣子,既不是個性好,也不是欲望淡薄,只是代表你對那些可能被奪走的東西,都太不上心而已!
雷歐抓抓頭。後輩的建議也好,妹妹的指責也罷,全都在腦海裡混成一團,一時間找不到線頭,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見到那個人。哪怕只是見一面也好,應該能夠理解心中出現這股莫名感受的原因。
這麼想著推開大門,目標卻不在理頭。
「我們回來了……咦?札布先生還沒回來嗎?」
吃完午餐回到事務所,某個早他們一步出門處理情殺的人還不見蹤影。抬頭望向時鐘,休息時間已經差不多結束,再這樣下去就要遲到了。
不自覺抿起嘴,頭頂卻突然傳來不屬於自己的重量。雷歐反射性往克勞斯的方向問,確認自己的小小朋友正窩在老闆肩膀上開心吃著手工餅乾,這才不甘願承認這會窩在自己頭上的,是另一個人。
「……珍小姐。」
「啊啦,真難得,猴子沒和雷歐你在一起啊。」珍蹲在他頭上,雙手按著膝蓋,垂頭望著他。
「比起那個……妳要不要先下來?」
「沒關係吧,我又不重。」珍事不關己地說完,想了想,歪著頭徵詢雷歐的同意,「對吧,雷歐?」
心情雖然有點複雜,雷歐還是給予肯定的回答。他搔搔臉,眉毛仍皺成一團,「嗯……是這麼說沒錯,但頭上有東西感覺很奇怪。」
「雷歐的頭又不是沒被猴子當成手靠墊。」
珍聽著,伸手拍拍他的額頭,繼續窩在頭上的位置。無法反駁的雷歐癟著嘴,就這樣盡量保持平衡,頂著珍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滿臉冷汗的傑德也跟在後頭,與雷歐並排坐下。
「那坨銀色大便今天下午應該要出勤吧?」珍又問。
正好史帝芬端著吉貝爾特泡的咖啡從茶水間走出來,聽見問題,他啜了口咖啡,回答:「喔,札布嗎?剛剛打電話來說,正在避免自己的女人打架演變成萊布拉需要派人出動的等級,所以還待在現場壓制呢。真是好久沒聽到這種不像樣的報告了,嘛,雖然上禮拜還遇刺送醫呢。」
說著他扶額,看起來相當傷腦筋。同時,似乎是看到史帝芬出現的關係,雷歐頭頂的珍從他頭上跳起,移動到沙發後頭站直。雷歐不著痕跡地微微回頭望了珍一眼,又轉過頭望向史帝芬。
「照往常看來,估計那傢伙所有交往的女性最後都會到場,大吵特吵一番最後全員分手吧。少年,要是稍晚札布被送往醫院,就麻煩你意思意思去探望一下了。」
「咦?我嗎?」突然被點名,雷歐困惑地比著自己鼻子。
「哈哈,該不會連少年也要問『為什麼是我』吧?」史帝芬發出笑聲,笑意卻沒進到眼裡。「是說札布最近老往女人那裡跑,你們兩個是吵架了嗎?」
「呃……」雷歐試著開口,最後摸著頭垂下臉,「不,也沒什麼事。」
哼,是嗎?史帝芬用鼻子哼了聲,上下打量了雷歐一番,「嘛,總之希望札布沒被弄死就好。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血界眷屬會出現,那傢伙一點都沒有身為要員的警覺心啊,真是傷腦筋。」
史帝芬說著大大歎息。
「總之在下一個輪迴開始前,少年你也稍微阻止他吧?」要他別一出院又開始勾搭女孩子。
哈哈……雷歐乾笑回應完,喪氣地垂下頭。完全能夠理解這個任務的高難度,身旁的傑德安慰地拍拍雷歐的肩膀。
喀、喀、喀,皮鞋特有的跫音朝著這頭靠近過來。雷歐惴惴不安抬起頭,兩眼彎成新月的史帝芬正站在他面前,或許是事務所內部昏暗的關係,逆著窗外日光俯下身的他比平常又多幾分威脅性。
「吶,少年。」
「是、是?」
「要是下次札布有所行動時,我會把他GPS的位置傳給你,你自己看著辦啊。」
「欸?……我、我明白了?」
史帝芬嘴角彎起,也伸手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雷歐肩膀上重重拍兩下,「加油啊。」
嗚嗚嗚……加油是什麼意思?阻止札布先生追女人這種事情難度有多高,認識札布先生更長時間的史帝芬先生應該更知道才對吧!不然這傢伙好女色的病根是怎麼遺留到今天這時候的!
然而這些吐槽萬萬不能說出口。連札布都會怕,雷歐納魯德自然也很擔心自己會被做成冰棒。
似乎是雷歐瞬間刷青又刷白的臉色看起來太慘不忍睹,不僅珍伸手拍拍他的頭,吉貝爾特遞來紅茶,克勞斯也慌張地把手工餅乾端來放到他前面。
摸摸正拍著自己臉頰讓他打起精神的索尼克,雷歐微微彎起笑,決定暫時把那人渣前輩拋諸腦後,專心於眼前的下午茶。
※
結果,不知道札布花了多少努力,最終似乎勉強避開連續兩禮拜被刺入院的展開;卻演變成情婦數量減少,需要重新補給的狀況。晚上八點過後,正準備打開遊戲機破前幾天進行到一半的任務,床上的手機卻震動起來。戰戰兢兢按亮螢幕,雷歐只覺得一陣暈眩。畫面上,署名上司史帝芬名字的郵件,無言地寫著某個酒吧地址。看來,要自己出門去阻止札布「追很多女人→分別約會→暴露了被情殺」輪迴重新開始的命令是認真的。雷歐瞪著自己手裡的手機,知道自己不快點出門,看到自己GPS還停留在家裡,史帝芬待會絕對會打電話過來散發冷氣團,他無奈地套上外出的套頭衣,讓索尼克幫忙顧家,抓著錢包和鑰匙就急忙出門。
札布所在的酒吧離這邊並沒有很遠,騎著自己的小機車抵達目的地只花了十分鐘。
才剛停好車,手機一震,來自上司一封「期待你的表現」的郵件,雷歐納魯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在自己當機立斷出門,不然就算札布的女性關係根本不關雷歐納魯德的事,也可能被拖下水,一起成為艾絲梅達式血凍道格鬥術下的最新犧牲者。
嗚嗚,要是真有那種情況發生,不知道搶在第一時間躲到克勞斯先生背後有沒有用……
等看到札布,他肯定要大聲抱怨自己因為前輩那亂七八糟的女性關係而被上司牽連的事!
抿起唇,將手機收進口袋,才剛踏入酒吧,就看到不知悔改的札布左手抱著一個棕色長髮的女性,正要走出店門。見到雷歐,札布先是一楞,原先還得意洋洋的笑臉立刻一百八十度反轉,嚴肅皺起。
「你這傢伙來這裡幹嗎?這區域對你來說太危險了,快點滾回去!」
你還敢說!還不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我才會被上司緊急召喚,從安穩舒適的家趕來這裡!本來我今天也應該爽快在家破任務啊混蛋!我也想回家!超級、真心的、想回去!
超級不爽。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札布抱著女性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瞬間,原先要抱怨的內容全被拋到九霄雲外。雷歐的肚子裡升起另一股無名火,他抬起頭,瞪著札布,堅定地說:
「我不要。」
「你說什──」
看到札布嫌自己礙事,露骨的趕人行為,雷歐納魯德這陣子所有委屈和不滿,隨著一幕幕浮上眼簾的影像清晰度(有時候真不知道義眼的記錄功能到底這麼強幹嘛)逐次增強,越回想就越難以忍受。啊啊,就跟米修菈說的一樣,他不是不想要,也根本不想放棄,只是習慣把一切歸咎於無可奈何。如果真要問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沒錯,錢啊、食物啊,或者住處、遊戲機也好,失去時會沮喪憤怒,卻也習以為然;就算心裡不願意,終究也只能夠接受……但假設,如果今天失去的東西換成是自己與札布的關係,不知怎麼搞的,他簡直──
雷歐納魯德簡直能聽到自己腦袋「轟」的火山爆發的聲音。反應過來前,雙足已經開始移動。
「所以說,為什麼我非得喜歡上這種人渣不可啊?」他走上前,用力抓住自家前輩衣領往自己的方向拉,「說什麼是冬天的國王,結果連春天的蟲子都不如!下面再下面的階級,說丟掉就丟掉!」
「哈?你──」
「在我把想說的話說完之前,札布先生可以就閉嘴站在那邊聽我說完嗎?」
雷歐再次打斷札布的話。一旦有了龜裂,這幾個禮拜的積怨幾乎是一口氣就爆炸開來。因為他總是逆來順受,所以即使札布就這麼離開也沒關係?開什麼玩笑。他什麼時候說過沒關係了,會難過的事情,怎麼可能因為能夠接受就不難過。但沒辦法啊,因為札布本來就是喜歡女性的存在,和身為男性的雷歐納魯德的關係只是他的意亂情迷,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總有一天會結束,所以就算就這樣不明不白結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可是、可是──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不,他的心臟接近疼痛地劇烈跳動,就像在大喊:自己當然知道札布只是圖個新鮮,卻還是很想,很希望這段關係繼續延續下去。
「沒錯,就和札布先生說的那樣,我確實很容易隨波逐流。和札布先生在一起,最開始說不定是那樣。但你也知道吧!討厭的事即使遭遇再多次,也不會因為習慣就喜歡上。被打劫也好,捲入墮落王的遊戲裡也好,痛苦的事、害怕的事,就算沒有面對獲解決的能力,只要能逃,我也是會盡全力逃跑的。所以說,會這樣想繼續待在札布先生身邊,覺得一起生活沒什麼不好,並不只是習慣而已。
「嘛,你這個人就是這麼自我中心的人我也相當清楚。明明說了只有我做得到,結果還是不明不白把人給甩掉。老實說真的是搞不懂。我也知道你膩了以後要讓你回心轉意很難,但我絕對不會後退,也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說完,眼前的札布仍保持呆愣的表情,好半晌才眨眨眼,開口: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說什麼啊?怎麼有聽沒有懂?」
雷毆嘁了一聲,放開札布的衣領,不爽地嘀咕起來:「你果然是白痴吧,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怎麼可以這麼白痴。」
「喂,再這樣罵下去我可是會揍人的喔!」札布臉頰泛起青筋。
「所以說──」雷歐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頭,「請留下來……請留在,我的身邊。」
下次要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但記得,那句話,只能在這裡說。
札布的眼睛瞬間睜大。他嘴巴微開,卻始終沒能吐出任何有效的話語。雷歐也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低下頭,難為情地搔了搔臉頰,才又鼓起勇氣又繼續說:「當然,我很普通,又是個男的,也不像女孩子那樣可愛……可是,札布先生有說過吧?是我的話就沒問題……所以……那個,繼續選擇我不行嗎?……是我的話,不會讓札布先生覺得寂寞的。」
「可以嗎?」
冷不防的一句話讓雷歐傻住了。他仍保持剛才死命告白的衝勁,緊張抬起頭,眼前札布的表情卻讓他忍不住睜大眼睛。幸好札布反應極快地在同一時間伸手橫蓋住他的雙眼。
即使視野突然被黑暗所覆蓋,方才那一瞬間札布臉上十分動搖,有些脆弱,有些不可置信,幾乎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卻鮮明地映在他眼裡。
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是那種表情?
「……哈?」慢慢移開札布蓋在自己臉上的手,雷歐納魯德已經恢復平常的瞇瞇眼。眼前的札布,早已不見剛剛那一瞬間的動搖,取而代之,在他臉上的是相當小心翼翼的認真。
「可以嗎?」札布又問了一次。
雷歐一臉困惑,沒有辦法回應。札布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煩躁地抓抓頭,解釋起來:「我從薇薇安那裡聽說了,你小子有喜歡的人。所以啊,我留在你身邊真的可以嗎?」
反覆咀嚼了前輩嘴裡的話,雷歐「啊」了一聲,終於理解眼前這人這些日子來所有舉動的理由。
然後,也徹底無言了。
「哈哈……」如果是這樣,這些日子他的徬徨不安,到底算什麼啊?就因為這種愚蠢的誤會?就因為札布以為雷歐納魯德另外有喜歡的人,所以自作主張和他保持距離?啊?
打這幾個禮拜札布的所作所為,與幾個禮拜以前被迫取消的計畫做連結,雷歐頭痛地揉著太陽穴,深呼吸,大嘆一口氣,到這節骨眼,不甘願也只能坦白承認:「沒錯,還準備要告白──你是白痴嗎?當然是在說你的事,還可能有別人嗎?白痴!」
「啊……可是?你要和我告白?」札布冷汗直流,明顯陷入語無倫次的混亂狀態。
雷歐「哈」了一聲,不耐地接著說:「你在說什麼啊?除了和你在一起以外根本沒有和其他人認識的時間不是嗎?明明這段時間裡都一起上下班,晚上也回我家睡,根本是超甜……呃,甜甜甜甜……蜜的狀態不是嗎!」啊自己說出這種話覺得好想死!雖是趁著氣頭上一口氣說完,但脫口當下馬上就後悔地抱頭大叫。
「……哈?我聽都沒聽過。」札布傻眼望著崩潰的後輩。
抬起頭的雷歐已經滿臉通紅,連眼淚都飆出來,他比劃著雙手,激動地說:「而且!前陣子眼睛不能閉上的那時候,我不是說了想讓札布先生看到那片星空嗎?普通,誰會邀請和自己沒關係的人回故鄉一起看星星啊?故鄉耶!這種邀約除了戀人以外才不會做吧,一般來說!」
那個時候,明明因為眼睛無法閉上,擔心一整夜都無法入睡而覺得恐慌,但因為總是保護自己遠離危險的前輩就在身邊,就抱著自己,甚至只是後來簡單一句調戲的話語,卻讓雷歐感覺到無比安心。
簡直就像是那天,跌坐在湖邊所看到的星空一樣。
……啊啊,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
他又再次確認這個想法。
「可是!你那時候明明和犬女說過……這段關係很快就會結束,所以我一直都……」
一直都,很擔心。想到總有一天這個關係會結束,就覺得不知所措。
聽自己的情婦們的說法,「戀愛」對某些人來說,也被稱為春天。溫暖、充滿希望──很多時候,同時又意味著全新的開始。對雷歐納魯德‧渥奇而言,也是那樣吧。當漫長的冬天結束,他就會果斷放棄這段札布單方面建立起的關係,然後向那個,薇薇安口中所說,他第一次喜歡上的對象告白,開始真正的戀愛。
果然,我的話不行嗎?
放在嘴裡咀嚼了好幾次的問句,最後還是沒辦法問出口。知道雷歐有喜歡的人之後,不管怎麼看,都覺得身旁的人心裡在想著的,是在某個不知道的場所,不知道的時間點,奪走雷歐納魯德愛情的存在。那個,明明沒做什麼努力,卻擅自得到雷歐所有的注意力。
不公平。札布忍不住這麼想。
可是,所謂的公平又是什麼呢?對雷歐納魯德而言,札布這樣擅自入侵自己的生活,強迫自己接納他的所有一切,把自己吃乾抹盡,卻從來沒問過雷歐願不願意,或許才是最不公平的事。而雷歐納魯德足夠堅強,即使遭遇這些,他依舊能夠保留他的心,將它獻給真正所愛的人。
啊啊。
這樣啊,確實,對雷歐納魯德而言最公平的事,或許就是札布的放手。
讓他去追尋自己真正渴求的存在。
所以,已經夠了。
兩人一起度過的冬日回憶,已經相當足夠。雷歐納魯德毫無保留,給予札布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僅僅只是隨波逐流又爛好人的他反射性的行為,卻是無比真實的。
自己,明明是這樣想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雷歐納魯德卻又抓住自己的手呢?
「那個時候確實不知道,因為札布先生什麼都沒說不是嗎?」雷歐用手心抹掉眼角的淚水,「話說回來你那時候醒著啊?啊對了,就是那之後隔天外送披薩的時候,從你某個情婦口中聽見的啊?她說你有個很在意的對象,代號是冬天的大王?哈,那個,是札布先生為了取笑我所取的綽號對吧。我那天可是害羞得不像話,回去的路上差點被捲進車禍裡耶!就想著……那個,就是,發現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自己胡思亂想……原來我們兩情相悅啊,這樣子。」
說著雷歐摸摸頭,嘿嘿傻笑起來。
明明應該要覺得開心的場景,不知道為什麼,札布心裡湧起的卻是些許的殺意。他臉上浮現青筋,伸手把剛才熱烈告白完的自家後輩整個人從地上拎起來。
「那個時候就已經?開什麼玩笑啊臭小鬼,那為什麼什麼都不說,誰會知道啊!害我還自己一個人鬱卒這麼久!」
「誰知道你不知道啊?哈哈,我這邊可是不定時就會被珍小姐調侃說你們那個LOVE LOVE的氣氛給我收斂點,黏黏膩膩的看了很噁心什麼的!明明你也很樂在其中啊,本來就已經像在交往的狀態,就算不說也無所謂吧!」
「要說吧!」札布抗議。
雷歐臉一皺,火又上來,正好被札布舉到可以平視自己前輩的高度,雙手立刻就往札布臉頰掐過去,毫不客氣地朝左右兩側拉長,「就說這邊也準備告白啦,是札布先生莫名其妙疏遠我的!」
「你,這,傢,伙!」把囂張的後輩抓到前面,頭往後仰,然後用力朝那頭陰毛來個久違的頭錘。「扣」的一聲,撞在頭殼上聲音清脆響亮,後輩馬上就放開手改而按住立刻紅腫發疼的額頭,眼角也泛出淚水。
「好痛喔混帳!」
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上這種不可愛的傢伙啊。又為什麼,明明前陣子讓自己煩到極點的焦慮感,僅僅和後輩只是幾分鐘的對話,就全數煙消雲散,像是不存在一樣?
好開心。雷歐也喜歡自己,真的好開心。
札布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這臭小子,不是要告白嗎?結果卻說了一堆五四三,真是一點氣氛都沒有。難怪不受女孩子歡迎,最後只能來追男人,哈!」
才說完,後輩鼓起嘴,看上去超級不爽。
「對啦,反正我就是沒人要。」哼。
還立刻耍起性子。
札布一愣,或許是因為剛才講到的星星的事,又或者是其他隨便怎樣都好的理由,他想起後輩因為無法闔上眼睛那時候,在事務所裡坦白的,小時候的事。
「雷歐很可愛喔。」他說。
「不只是眼睛很大,明明個子很小卻穿著鬆垮垮的衣服也很可愛,蓬鬆蓬鬆的陰毛頭、毒舌卻又很細心照顧人的地方也是,明明不願意最後還是會配合我的古怪要求,這種輕浮的地方也可可愛。戀妹情結……嘛,這勉強也算是個可愛的點吧。明明弱得要死,卻總是拚上性命、絕對不會放棄,固執往前進的樣子,嗯嗯,果然很可愛啊、可愛。」
所以,別說自己沒人要啦,這樣喜歡上這樣的你的我又算什麼啊?
一邊說著,後輩臉上逐漸升溫,就像是被慢慢加熱煮沸一樣,札布都還沒說完,已經從脖子紅到耳根,整張臉全紅得像顆熟成的番茄。
「你你你你你、你到、到底在……說什麼啊……笨笨笨蛋!」
「才不是笨蛋,只是喜歡你而已!」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所以別再,」慌張要摀住前輩的嘴,卻有人「咳咳」兩聲,冷冷打斷他們的對話。順著那股寒流回過頭去,剛才札布搭訕,最後卻不小心被兩人晾在一旁的女性早已整張臉發青,全身憤怒顫抖。
「……你們兩個,」她瞪大眼睛,直指著他們兩人大吼:「情侶吵架給我滾回家再繼續!」
隨後他們就被她揮舞著皮包(被那小包包打到意外超痛的)趕出酒吧,才剛踏出店門,後面就傳來為那位站出來女性的歡呼。
滿臉無言的兩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起來。就這樣笑了好半晌,雷歐首先喘不過氣地停下來。
「我們都很笨呢。」
「……嗯,差不多吧。」
「沒有就這樣錯過,真是太好了。」
「嗯,沒錯沒錯。」
札布隨口附和,嘴角不自覺咧得高高的,他大力攬過雷歐的肩膀,互看一眼,兩人又同時爆出一陣大笑,這才慢慢走向一旁停著的機車,準備回家。
※
該說是樂極生悲?
雷歐摸了摸臉上的OK繃,再看著左腳被石膏固定高高吊起,頭上、雙手,連脖子上都包著繃帶的前輩,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不,與其說是悲喜牽連,眼前這個人因為工作而住院,本來就相當頻繁,沒死掉就已經是萬幸了。在兩人和好隔天,前些天調查的案件有了眉目,三人便組隊前往、埋伏,最後順利制伏了該組織人員,關鍵的文件也確實得手。但是要離開那棟大樓前,一個不留神,被假昏過去的餘黨引發事先埋在大樓裡的炸藥,結果札布忙著護住雷歐和傑德,自己嚴重負傷,後來還是遠距離輔助的K‧K用無線電一邊安撫瘋狂飆淚的雷歐,同時打回萊布拉請求後援,最後在傑德連同其他萊布拉成員的支援下,把失血過多的札布從大樓裡頭挖出來緊急送去醫院。
因為被札布保護的關係,雷歐和傑德身上雖也有傷,卻都不嚴重。讓護士包紮完,傑德就先回事務所,雷歐則坐到札布病床邊的指定席上。
想起上一次坐在這個位置,自己那些不確定的心情,雷歐納魯德不禁小小笑出聲來。
後來回家後,又聽札布抱怨了之前去黛安斯餐館時,聽薇薇安大談雷歐八卦的事。就是那次的事情,讓札布決定要恢復原本的生活,並且疏遠「有喜歡的人」的雷歐。最開始還能去雷歐家,但看到雷歐在眼前,卻不能更進一步的生活太痛苦了。看到喜歡的人,本能就會想要擁抱對方,將人納入懷中。既然沒辦法克制自己,當然只能退而求其次,和雷歐保持距離。
「要恢復平常和你勾肩搭背的關係,就努力好久。不想就這樣和你拉開距離,做過頭又擔心會不甘於現在的關係,不知道要怎麼辦……」札布說著從後頭緊緊抱住他,「現在終於不用再忍耐了。」
雷歐也是這麼想。這兩個禮拜彼此錯過的生活,甚至還曾經讓自己在任務中,只是因為前輩掩護時把自己攬入懷中,就懷念得掉下眼淚。就連現在,回想起札布抱著自己雙臂熟悉的溫度,微微帶著顫抖的力道,雷歐彎起嘴角,往前湊近病床,用誰也聽不到的音量悄聲開口:
「快點康復吧,札布先生。」
札布出院那天,雷歐下午要打工,一下班就急急忙忙騎著自己的小機車到醫院接人。回程路上,依照札布的要求,順路繞到超市,買札布住院期間點的菜所需要的材料。
雷歐本來晚上偶爾會為了省錢做菜,但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能吃就行。最拿手的主要是什錦拌飯這種總之就是把材料全部切好丟下去煮熟的低層次熟食……連要把那些稱為料理,可能還會被料理師傅們大聲抗議。
「蛋包飯才不是這種鬼樣子!」札布看著被端上桌的食物,然後鼓起嘴抗議。別說是賣相差了,如果不是身為點菜的人,知道雷歐被指定做的是什麼,他絕對不會把眼前這個四處披著分散且破碎蛋皮的雜燴炒飯稱為蛋包飯。
「這也沒辦法不是嗎?突然之間誰有辦法做得出來啊!」雷歐雙手叉腰,表情瞬間黑了一半。他在小矮桌的對面坐下來,明擺著「不吃就拉倒」。
在以往兩人還沒變成現在這關係前,這種時候通常札布都會揚高下巴,大叫你小子對前輩的敬意都放哪裡去了,但前一天才正式交往,今天似乎不適合用前輩身分來欺壓菜鳥。尤其那位同時身分是「戀人」的菜鳥,才剛在廚房奮鬥好一番,只因為札布在醫院時耍賴著說要吃蛋包飯。
札布只好把嘀咕心裡,嘴巴噘得高高的,雷歐見狀就湊過去,用拇指和食指夾住札布的臉頰。這個距離對札布萊說剛好,脖子稍微伸長,往前俯身,嘟起的嘴巴正好往前可以啄吻雷歐的嘴唇。
「你這個人真是……」
雷歐往後退開,無言地嘆了口氣。眉毛聳起,再次抬起頭,用莫名專注的眼神注視著札布……雖然,瞇瞇眼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就是了。札布才這麼想,察覺到按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肌肉繃緊,後輩的臉突然近在咫尺。和剛剛一樣,只要稍微往前,就能夠親到的距離。
但這次札布還來不及動作,雷歐納魯德已經主動吻上他的嘴唇。
他愣住,才微微張開口,雷歐的舌頭便模仿他平日做過的那樣,探進他的口腔內,纏繞住他的舌頭,逐步加深這個吻。
札布徹底地僵成石像。
一會後,爽快報了一箭之仇的雷歐納魯德往後一倒,整個人捧腹大笑著在地上來回翻滾。總算回神的札布抿抿唇,把人從地上撈進自己懷裡,也不管桌上的晚餐,抱住人雙雙往床上倒去。札布的手環在雷歐腰際,雷歐則趴在札布胸膛上。他微微撐起身子,湊上前,在札布臉頰上留下幾個輕輕的唇印。札布也仿效地在雷歐的脖子上留下充滿佔有慾的牙印。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總覺得很開心,就順勢做了。」不喜歡?雷歐歪歪頭。
「怎麼可能啊,當然好了。」札布滿足地彎起嘴角,又在雷歐臉頰上留下個啄吻。
「哈哈,」雷歐摸摸臉頰,嘴角不自覺跟著上揚。他指著桌子的方向,「總之,先把你點的蛋包飯吃完吧?」
※
札布在深夜裡醒過來。懷裡的雷歐納魯德正小小呼吸著,肩膀隨著呼吸的頻率上下起伏。他低頭看著那畫面,嘴角彎起滿足的笑容。
一直以來,只是想要能夠依偎在身旁的體溫。
溫柔的女人也好、潑辣的女人也罷。與衝鋒鬥狠的雄性相反,雌性天性就擅長包容。溫暖的擁抱、柔軟的身段,即使札布總是任性撒嬌,那些溫柔的手心,仍會安撫地順著札布的頭髮,親切地縱容他所作所為。過去與札布交往的女性,能夠來往比較長時間的,多半是那方面的工作者,那些女人又比普通交往的女性更懂得慰藉札布的內心,即使她們也需要同時面對其他的男性,但與札布在一起的時間,就會放軟聲調與他說話,不頂嘴,也不說掃興的事,滿足札布所有的需求,給他眷戀的體溫。
但也僅止於那樣。她們並不理解札布,或許是彼此都拒絕著更進一步的認識,她們認識的札布‧雷夫洛是個女性關係不檢點,縱行於樂的男人,也只看過他墮落的樣子。她們不理解札布所肩負的壓力與危險,彼此只分享所有關於快樂的事。抽身得快,轉身得容易,誰也不會長時間待在他身邊。
雷歐納魯德則不是那樣。兩人用最壞的相遇開場,在槍林彈雨中相遇,後來還直接變成職場上的夥伴。雷歐雖然身為萊布拉的一份子,本質卻是個相當普通的男孩子。他相當善良,知道所有人性好的一面,擁有一切會在黑路撒冷區喪命的特質。他甚至比所有札布認識的女性都要更單純,更有包容力。他知道所有札布的優點與缺點,他知道札布身邊可能的危險,也知道札布所有不檢點。
他注視著札布‧雷夫洛的全部,卻從不曾因此退縮,反而與他更親近。即使不是女孩子,雷歐的擁抱卻比任何女性更加溫暖,更全面包容札布所能擁有的一切。他總是站在札布身邊,堅毅活著、開朗笑著,像是笨蛋一樣勇敢向前邁出步伐。也因此,他所能給予札布的臂彎,比任何人都溫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讓札布安心。不論何時,不管札布做了多愚蠢或惹人嫌的事,那雙眼睛也絕對不會因此失望,輕易移開視線。
「說什麼呢?喜歡上人渣的事情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要是札布開口詢問,雷歐納魯德大概會不以為意地這麼回應吧。
「說真的,札布先生從一開始就糟糕透頂。都已經是垃圾堆以下的等級,還能更糟嗎?你想想看啊!我剛加入萊布拉那些悲慘的生活……那時候你連我被打劫都不聞不問耶!說什麼要自己負責!所以啊,要是你哪天突然正經起來才讓人擔心好嗎?但是情婦之間的紛爭拜託不要把我捲進去,真的,那真的超級困擾。嘛,不過,畢竟是札布先生,就算私生活真的墮落得不成人形,工作時一定還是會全力以赴……所以,有什麼不好嗎?札布先生就照自己喜歡的步調活下去就好了,我是這麼想的。」
畢竟是雷歐那傢伙,大概會一邊想損他,結果無意識又把人高高誇一頓吧。就和札布的師弟傑德所說的一樣,豈止不離不棄,雷歐納魯德完全就是個把札布慣壞的給糖大金主。
如果和這個人的生活能夠永遠繼續下去,該有多好。
但雷歐納魯德‧渥奇並不是那樣的存在。他的開朗與善良,來自培育他的外面世界。總有一天,當雷歐納魯德找到讓妹妹眼睛復原的方法,他將會離開這座城市。因為,他本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這裡。假使有一天,當他失去了義眼,找回最重要的妹妹的視力,就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
札布深深吸了口氣。初春凌晨的空氣微涼,在絕對不可能出現暖氣設備的雷歐納魯德家,從無法完全關緊的窗戶流進來的冷空氣,室內氣溫壓根沒比外頭高上多少。蓋在兩人身上的棉被又薄,能夠不在半夜冷醒,全依靠彼此身上的體溫。他抬頭往窗外望,雖是深夜,外頭卻仍相當熱鬧,隱約能看到對街店舖的霓虹燈,還能聽見不遠處傳來不良份子們大吵大鬧,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響,雜沓的腳步聲。他又等了一會,聽著那些干擾睡眠的噪音,以及近距離枕邊人的呼吸聲,終於壓著嗓音開口:
「……如果雷歐有一天終於要離開這裡,就回去吧,回到原本的生活。然後,我絕對不要一個人,所以會找一堆情婦、酒啊、藥、賭博也會……嘛,就是回到原本的生活吧。我不會留你,也不會等你……可是,在那一天來之前,我只要雷歐就夠了。其他全部都不需要,只要你的體溫和笑容,我就能得到滿足。這樣就夠了……等你可以從這個亂七八糟的城市飛出去的時候,不需要猶豫,只需要看著前方邁進就行。」
札布低聲說完,忍不住深呼吸,沒來由地感到空虛。他加大擁抱的力道,但仍小心翼翼的,不想讓自己的舉動影響懷裡戀人的睡眠。
卻沒注意到,對方早已醒過來。
眼睛微微開了一條縫,青色的光輝微微灑落在頭下枕著的褐色手臂。從身邊的人深呼吸的那刻就朦朧醒來的雷歐,聽完戀人難得的告白,沉默下來。明明說的都是些任性的話,內容卻全是縱容著雷歐,給予他一定程度自由未來的發言。
達成找回米修菈眼睛的目的,自由離開這個荒謬的城市,嗎?他無聲嘆了口氣。
──沒有考慮過在那之前我就死掉的可能性?
確實,他已經決定要為了取回米修菈的眼睛,用上所有的可能性活下去。但是,明天這個城市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明天可能就會死去也不奇怪。所以,「不離開這個人」的保證,哪裡都沒有。
他微微揚起頭,碧藍的眼睛全數睜開,對上前輩訝異的視線。
「……說的也是呢,就這樣吧。在我
他輕聲說,說完湊上前,輕啄札布的下巴。
「晚安。」
「……啊啊,晚安。」札布反應過來,也在重新闔眼的後輩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吻。
──有我在,你怎麼可能會死掉。
札布並沒有說出口,雷歐也擅自理解錯誤。那是他的前輩沒有言明,卻銘刻在心臟上的承諾。
他只是把再次陷入微睡的後輩小心翼翼地納入懷中,抱緊。
就這樣稍微,與你一起朝著明天前進也沒關係對吧,雷歐。
我們在人生的低潮,暢所欲言
本來是打算上下各一萬,沒想到下變成兩萬,嗯‥‥好吧。這篇雖然預定要寫雷歐視角結果斗流師兄弟的視角最多哇哈哈 Orz
&我好久沒有寫這麼甜甜蜜蜜的 CP 而且居然完全不會覺得不爽或不自在,札雷真是個神奇的 CP!(供起來)
明天大概會再簡單潤稿一下,然後札雷本終於寫完了!來前往下一本!希望四月底可以暑假場三本一起宣傳~
&昨天開始在部落格種樹(阿千千種了很久的那個!),取了阿閃閃的名字,好期待他長高喔!不知道多更新一點對他有沒有影響><(追記:剛剛去查了,結果如果有用未來日期置頂的文章可能就不會長大了,只好先把置頂文章拿掉,嗚嗚總之至少要從這篇算起,希望)(跪
對了,因為暢所欲言寫了三萬,加上這篇是系列結局,所以到時候大概會放五千字左右,大概能看出這篇劇情走向的試閱出來!
留言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