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冬の王様
》雖然背景是紐約,不過用的是日式冷笑話,啊哈哈
》會印成場次突發所以大約三月中左右公開 →已公開
偌大的雨從天上傾盆降下。
不,正確來說,不是「雨」,而是附近下水道的水管被石頭砸出大洞,高壓水柱勢不可擋衝向天際,又受地心引力牽引,重新墜回地上所形成的「人造雨」。
多虧這場意外,雷歐納魯德渾身溼透,蓬鬆的頭髮徹底塌掉,全黏在臉上。
「咿──好冷……」他雙臂緊緊環抱,牙關不自覺打顫。
雖然外觀看不出來,不知不覺間,黑路撒冷區也迎來冬日。
由於外圍包裹著蕈菇形的濃霧,雖然氣溫確實向下突破零度,雪卻沒有降到街上來。雖然,以科學層面來看,霧也由水氣所組成,氣溫下降多半會結霜,可黑路撒冷區上空籠罩著的依然是厚實的霧氣。
就不知道那真的是霧、別種東西,或者只是一種氛圍?總之,在現實與異界的交界點追求合理性,本身不合理。
這麼一說,下雨也是如此。
來到這條街道後,到底有沒有遇過貨真價實的雨天,記憶裡的印象十分曖昧。
當然也有像今天這樣全身溼透的記憶,但搞不好,那也只是因為大型事故,導致地下水路管線爆炸吧?效果類似演戲時雨景常用的水車道具。
「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陰毛頭?」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好一段距離傳來。雷歐嘁了聲,才不甘願回應:「……可以不要用那種稱呼叫我嗎?」
斜眼睨過去,前輩正站在建築物殘骸上抽雪茄,彎眼笑覷這頭。
今天稍早,兩人慣例組隊,在上司命令下趕來處理異界人紛爭引發的大型爆破。在札布揮舞焰丸努力工作之下,好不容易把情況壓制下來,還沒來得及鬆懈,結構被爆炸破壞的道路終究走向坍方,成塊水泥落下砸斷輸水管線,馬路中央頓時產生壯觀的小型雨景。
在水管迸裂的第一時間就機警地使用血法閃到高處去,札布此時滿臉壞笑,全身乾爽;對照身上無一處不吸飽水分的雷歐,簡直格外壞心眼。
說起來,要是札布在避難時順手拉一把,就算雷歐是個遲鈍的一般人,也能輕鬆避免滿身水的下場。札布之所以沒選擇這麼做,應該是因為雷歐正好站在他無法馬上勾到的位置,加上水管破裂瞬間,這位前輩便立即判斷出:即便雷歐站在原地也不會遭遇危險吧?
札布‧雷夫洛本來就是個,在沒有生命危險的前提下,後輩有多狼狽都沒關係的男人。
或者說,後輩越狼狽他的心情越好。
對,就是這樣糟糕透頂的傢伙。
「哈哈哈,溼透了的陰毛頭……超像在看浴室排水管的啦!」
彷彿要驗證雷歐的說法,那頭立刻傳來一陣幸災樂禍的大爆笑。
……超難聽。用幼稚園小孩的語氣說出成人限定的下流句子,真不愧是SS前輩。
雷歐臉頰浮現青筋。他皺起臉,踩著咿呀咿呀的腳步,氣勢洶洶往札布的方向衝,手腳並用攀上建築物的殘骸。
「在幹什麼呢,陰毛。」眼睛笑成新月的前輩彎腰看他。
「啊啊,超生氣的!陰毛頭已經夠難聽了,連『頭』都捨棄的話完全就是在叫別的東西了吧?話說暱稱的兩段式變化是什麼鬼,你就沒有好好叫人家名字的能力嗎?」雷歐一邊抱怨一邊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離札布一公尺的位置,抬頭,自家前輩雙手插在口袋,事不關己地旁觀他忙碌。
喂,有必要這麼過分嗎?好歹也伸手拉一把──雖然雷歐這麼努力爬上來居心不軌,目的是走過去緊緊撲抱前輩,讓他也嚐嚐自己渾身是水又溼又冷是什麼滋味。
爬得氣喘吁吁,濡溼的指尖也凍得不像話。雷歐悲憤交加,姿勢狼狽的爬行過程中,他益發覺得自己像隻好不容易狼狽上岸的落水狗。實在累壞了,正想先坐下來休息再實行復仇,後頸突然一陣拉力,把他整個人拎到空中。
「呃……」藉由札布的舉手之勞站穩後,雷歐腦袋都還沒轉過來,耳裡就接受到雙手舉高的命令。依言照做,身上吸飽水的上衣一口氣被人拔走。
冰冷的裸膚無預警暴露在空氣中,雷歐「嘎」地發出慘叫。
「吵死了!」沒料到他會慘叫,被嚇得肩膀一聳的前輩想也沒想就低頭給他一個頭錘。
「好痛──而且好冷!」抱怨著想搶回衣服,熟悉的菸味卻從背後包裹自己半溼半涼的上半身。取代溼答答的上衣,這會披在他身上的是乾爽溫暖的布料,帶著些菸味和淡淡的女性香水味。
冷是不會冷了,雷歐納魯德的腦袋卻不免當機。身體不能動彈,腦袋運轉停止,凝固的表情上寫著大大的問號。
「……嗯?」
抬起頭,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前輩嘴角咧得超高,指間夾著雪茄。但對方上半身只剩黑領襯衣,平常穿搭在外頭的白色短夾克不翼而飛。
「嗯嗯嗯?」
終於回神過來的雷歐垂下頭觀察自己上半身。腦袋繼續開工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前輩那件短夾並非憑空消失,而是好好披在自己身上。
意外,太意外了。
人渣前輩今天肯定是吃錯藥。
「什麼啊你那態度。」像猜到他在想什麼,札布不滿地噘起嘴,把溼衣服丟回原主人手上,大掌按上他還在滴水的頭頂,用力揉了好幾下。雷歐納魯德被壓得彎腰,未乾的髮梢飛散出不少水珠落在兩人身上。
好不容易避免淋得一身溼,為了洩憤把自己弄溼也太沒趣了。札布嘁聲收手,大力吞吐菸霧,轉過來時像是想到什麼,皺在一起的臉稍微放鬆。
「這樣看起來還真像呢。」
「……哈?」
「冬帝,你啊。冬帝。」
「……toutei?」
實在不能怪雷歐反應遲鈍,前輩的思考已經跳越到另外一個時空,他坐火箭都追不到。
「不記得嗎?上次在拉麵店館看到的,那件T恤。」前輩擠眉弄眼,拉拉自己前襟,手指反覆來回在胸膛和腹部比劃,試圖喚起雷歐的記憶。
雷歐想了想,輕輕發出一個「啊」。
他想起來了。之前兩人午餐上街吃拉麵時,隔壁坐著一個穿著漢字服裝的異界人。對方好像很喜歡日本文化,才特地穿來吃拉麵。用餐時雷歐注意到店主一直在憋笑,在那個異界人離開後忍不住發問,才知道異界人身穿的黑色T恤,上頭大大兩個看起來很霸氣的白色方塊字,居然是「處男」的意思。
他記得,那兩個字,確實是……
「後來你排休那天啊,我中午和魚類去吃飯時又被教了有趣的東西。」札布興致勃勃地說,「比如說日式冷笑話,日本人有個文化,好像是把兩個諧音的語句組合,變成有趣的話……雖然不知道笑點在哪就是了。」自己吐槽完,又接續道:「『冬天的大王』,就是冬帝,和處男的發音很接近吧?你這處男現在披著札布大爺我帥氣的衣服,站在冬天寒冷的街道,難道不是超符合『冬帝』這個詞嗎哈哈哈!」
雷歐木然望著眼前兀自捧腹大笑的前輩。
「……很冷。」雙重意外上的。
隨後,他朝著保持彎下腰姿勢,高度剛剛好的前輩,回以和剛剛降臨自己額頭上那個同樣用力的頭槌。
我是處男關你什麼事,去吃屎啦垃圾!
罵完雷歐抬頭,小小哼聲,無視前輩憤怒的抱怨,雙腳夾著溼掉的上衣,慢條斯理套上還帶有某人溫度的夾克外套,重新抱起衣服。他的脾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幾秒鐘便恢復平常心,喊前輩返程:
「差不多該回去了,下午還得寫報告書呢。」
札布回以一張大臭臉。
但他手一勾,在指尖纏繞的血絲靈活地在雷歐肚子上纏繞好幾圈,便安全地帶人從水泥堆上一縱而下。確認雷歐在地上站穩後,札布收回血絲,手插在褲子口袋,駝著背,也不管人有沒有跟上,大步大步往前走。
雷歐看著那背影,忍不住開口叫了對方的名字。
札布聞聲停下,皺著臉轉過來,無聲用眼神詢問:幹嘛?
「謝謝剛剛從爆炸中保護我……還有外套,非常溫暖。」
坦率道謝完,猝不及防的札布表情立刻變得不自在。他困窘地轉過頭去,刻意拉長音回答:「沒──什──麼──」但聲音明顯開朗不少。
啊,害羞了。
心裡想著,雷歐彎起笑,小碎步追上前輩刻意放慢的步伐。
※
「雷歐。」
回頭,對上前輩似乎深思許久的認真表情,雷歐心中警鈴大作,直覺轉身逃跑。可他才跨出第一步,札布的大手就掌握住他的腦袋瓜,輕鬆把他拖回原處,拖得雷歐便宜的膠底鞋在地上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即便雷歐心有不甘還想反抗,他的掙扎在現役吸血鬼獵人面前也和笑話一樣。
「逃什麼呢臭小子,話都還沒開始說不是嗎?」
「肯定是很討厭的事。先說,現在是發薪日前最窮困的時候,我沒有錢可以借給札布先生。」
「才不是要借錢咧。」札布拉長臉。
太好了,飯錢安全確保!忍住不把喜悅掛在臉上,雷歐板著臉又問:「所以,札布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啊,」札布說著放開雷歐的頭,手卻順勢往下,轉而扣住雷歐左手腕。他說話時的表情異常嚴肅,讓雷歐有種感覺,接下來這人口中說出的話,絕對會是自己聽完毫無猶豫轉身就跑的內容,所以札布才有必要事先抓住他,預防他逃走。
不過……雷歐一如往常瞇著眼,臉上充滿茫然。
老實說,他一時間還真想不到除了錢被扒光以外,還有什麼事值得讓人心生警惕。札布也沒有在這場合把自己揍一頓的理由……其他的話,假使是困難重重的任務,那也是工作,就算札布不這麼緊張兮兮,只要讓史帝芬開金口說個幾句,雷歐就會自主投降,乖乖應是,根本不用煩惱。
所以?
「我啊,一直以來,只要是美女我都能硬。」
嗯嗯,確實,這個走動生殖器,哪裡有美女就會在哪裡出沒,雖說沉迷女色又濫情不太好,但食色性也,札布好歹也是能為自己負責的成年男性了,即使性欲比一般人卓越,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身為長期搭檔,雷歐納魯德無可避免地,得定期聽取前輩這方面的成就與災情(多半是劈腿導致的情殺),有時甚至還得去醫院看望未能善始善終的前輩,自然對這話題不陌生。說沒興趣當然是沒興趣,但如果只是當個聆聽者,哪怕內容再怎麼離譜,也和聽故事一樣,雷歐並不在意。
「男的絕對不行。」
嗯嗯,這點也是理所當然。札布喜歡豐胸美臀,胸前洗衣板、下面還帶有凶器的男性自然得排除在選擇範圍外。其實,就算前輩口味變寬變廣,某天突然喜歡上這口味也是他的自由;不過,忠實於自己欲望的前輩只愛暖玉溫香,再合理不過了。
「但是,你的話好像可以。」
嗯嗯,如果是我的話可──嗯?嗯嗯嗯?
雷歐納魯德又花了幾秒,終於意識到前輩這番鋪墊的用意……糟糕,這個果然是,該逃跑的話題。話說回來,這個人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啊,捉弄後輩也要適可而止!
「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傻話!難難難、難道不不不奇怪嗎?」客觀條件下逃不掉,雷歐只能盡全力拉開兩人間少得可憐的距離,虛張聲勢大叫。說是大叫,在他中途吃了無數次螺絲,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內心的慷慨激昂完整表達後,整句話氣息虛浮加上心慌,早已沒有分毫說服力。
果然,札布露出賊兮兮的笑容,用幾個無意義的單音敷衍過去,勒住雷歐納魯德的脖子,朝機車的方向走,嘴裡一派輕鬆:「晚餐要吃什麼呢?外帶漢堡全餐去你家吃吧──」
不不不,讓對自己意圖不軌的人進到家門還得了?絕對要拚命拒絕!話說回來,這個人難道早早就計畫好要直接把雷歐外帶回(雷歐)家,所以才看準下班後的時間點投下這種爆炸性宣言嗎!卑鄙,下流,幼稚園兒童!
「說什麼卑鄙下流,小心我殺了你喔!」札布撇嘴,「話說回來幼稚園兒童是啥?哈,明明你自己才是小不點!」
「唔,咿……放、放開我!救命,索尼克,快去事務所搬救兵!」不然我(後面)的貞操就有危險了!
看著札布的機車越來越近,雷歐仍持續大喊大叫,試圖向自己的小夥伴求救。他們今天下班使用的這個入口離事務所的距離不算遠,以索尼克的速度,一旦求救成功,頂頭上司們能分分鐘就地制裁這個精蟲充腦的神經病!
音速猴歪歪頭,不明白自家主人為什麼話說著說著就呼天搶地起來。在牠眼裡看來,眼前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只是和平常一樣在打鬧。所以牠一如往常坐定到雷歐肩膀上,準備一起回家。
「如果是雷歐的話,感覺沒問題」算什麼啊混蛋。
這個發言本身就充滿問題。
總之,最後竭盡全力爭取,雷歐好不容易免除被男人在自己的床上開苞的命運。可妥協的代價也不容小覷,好比說在從臉到脖子遍地開花的口水印,還有本來就已經夠窄,現在還要被比自己大一號的人瓜分掉三分之二的床。
你是狗嗎,四處撒尿做記號!即使悲鳴抗議,前輩也只是挖挖耳朵,彷彿雷歐義正詞嚴的抗議與從窗外飄進來的噪音無異。
從那之後,原先就常常造訪雷歐公寓的札布更是變本加厲,三天兩頭就會來擠他的床。被前輩像八爪章魚攬著,一起擠在狹窄的床上睡覺,哪怕最初幾次還有些緊張或彆扭,不知何時也就習慣了,就算早上醒來看到兩人交纏成人形麻花的模樣,雷歐也只是揉揉眼睛,剝開前輩長長的前肢,如常下床換衣盥洗。也許只是冬天很冷的關係吧?札布顯然也沒有硬要巴掉自己身上衣物的意思,有一段時間雷歐甚至覺得前輩只是冬天覺得冷,把自己當成暖床用的抱枕。
老實說,雷歐的被子不是很厚,在札布來自己房間住以前,他常常半夜冷醒。晚上失溫做惡夢的話,也多次會從床上驚醒,早上起來睡眠不足,眼下都是黑眼圈算是常有的事。但自從身邊多了札布的體溫,自己做惡夢的頻率一口氣減少到五隻手指頭能數得出來的數量……不,精準來說是零次──就跟歷史上成功摘取「神之義眼」的紀錄一樣。
……啊,不好。
難得沒有做惡夢,居然把自己又繞進去,是笨蛋嗎?
想起妹妹米修菈為了自己犧牲眼睛的事,雷歐情緒變得低沉不少。
在不久前,由於另一位擁有神之義眼的人物出現,導致妹妹需要親自前來黑路撒冷區向雷歐求救;中間雷歐自己拚死自救,總算絕處逢生,危機在萊布拉眾人趕來後順利解決,妹妹也與未婚夫平安回到老家。
也是那次的尾聲,因為老闆克勞斯的一席話,因為犧牲妹妹雙眼得到神之義眼,而陷入自我嫌惡深淵的雷歐納魯德,才終於從那一天的地獄中爬出,首次踏上了平地。其實那之後,雷歐做惡夢的頻率已大幅減少,一直到前陣子進入冬天,才又舊疾復發。
無論雷歐納魯德是否能夠抬頭挺胸往前走,妹妹失去視力,自己卻束手無策的這件事始終沒變。要怎麼樣才能真正幫助到妹妹,並在獲得線索前努力用這雙眼睛維護世界和平,是早就決定好的目標;可心裡未撫平的自責難以消弭,偶爾便仍會像現在這樣,小小打擊這位哥哥的積極性。
「笨──蛋,一個人呆站在這裡想什麼呢?」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剛從浴室走出來的札布從後頭緊緊環住他的腰,下巴埋進他的髮窩用力磨蹭。
「勒──要被你勒死了!」雷歐倒抽口氣,企圖扳開箝在自己腰上的雙臂,可惜效果有限。
「弱不禁風的。」札布說完,維持原本的姿勢把他從地上提抱起來,「絕對會被風颳走。」
針對被風颳走還真無法反駁。在黑路撒冷區生活,被強風吹走、爆炸轟飛、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怪事,雷歐納魯德整個人被捲走,讓札布總要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用血法把人撈回來的經驗,認真講起來十根手指頭數不完。話說回來,那種程度的巨風,即使雷歐多吃十幾二十公斤的肉,該被吹走時還是得上天飛一趟。
「早餐要吃什麼?」雷歐索性換了話題。
早上九點兩人得準時出現在萊布拉,在那之前還有一小時左右的早餐時間。
「反正你也只拿得出土司和煎蛋吧,問什麼傻話。」冰箱超空的。
「……你看過了嗎?」被放回地面,雷歐拍拍被弄皺的睡衣,往冰箱方向走。札布隨便應了聲,跟在他後面,翹腳在矮桌邊坐下。
「還要咖啡。」
「是是,只有即溶的就是了。」
「那個就行。」說完札布就對著天花板發呆起來。
這讓雷歐回頭確認時多少有幾分無語。沒事幹的話,不如自己去泡咖啡如何?他大力嘆氣,從冰箱拿出剩下的兩顆蛋和土司,準備起兩人份的早餐。
札布開始無孔不入入侵他的生活。
雖是這麼說,這人每次來的時間並不固定。也有一起從事務所下班,吃完晚餐順道回來;有時他會在雷歐洗完澡準備睡覺時突然來訪;深夜因為埋進被窩的冰塊瞬間冷醒的情形也有幾次。來的日子也不固定,多半是因為工作安排的關係吧?也有可能是因為其他天還是會去情婦們那裡吃飯,順便解決性欲。不過周末如果沒有緊急召集札布通常會過來,兩人會共同用早餐、去超市補貨;中午在家裡準備午餐、看電視度過下午;晚餐一起坐在地上吃披薩、打電動,勾肩搭背地抱怨完這週的工作內容,輪流洗澡睡覺。
雷歐不討厭這樣的生活。這些天有如小家庭般熱鬧溫馨的日程,讓他久違懷念起搬進黑路撒冷區前在老家與妹妹、雙親一起生活的平凡日子。
雖然會開始這樣同居生活,是因為札布莫名其妙越線的一句話,可後來兩人的交流方式沒有太大差異,比普通的職場同事更親暱,更像家人、兄弟的相處。
細究的話當然還是有些許的不同。比如說,札布很喜歡啄吻他的臉頰、額頭、耳朵,偶爾會從後面密實抱住他,蹭蹭他那頭散亂的頭髮,又或者睡覺一定要緊緊把雷歐納入懷中。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舉動的侵略性都沒這麼強,又或者札布就像個黏人的小孩,雷歐一開始還會阻止,後來就隨便他了。
「雷歐君,這樣不行喔。太寵那個人的話,那個人會越來越得寸進尺的。」
聽完上述這些離譜的經歷,傑德神色凝重,放下吃到一半的漢堡,語重心長地給予忠告。
「是這樣嗎?」雷歐歪頭。
傑德點點頭,補充:「絕對是這樣。我家師兄的小孩子心性,雷歐君應該比我更清楚。一直給糖的話,絕對會被視為給糖大金主,被剝得連骨頭都不剩。」
雷歐噗哧一笑:「糖果國的國王之類的?」
傑德嘆了口氣,「聽起來很不現實,但實際上就是這樣。」
這樣說起來,札布前陣子還把雷歐叫做冬帝──雖然只是為了取笑雷歐是個處男。
冬天的糖果國王……嗎?這麼說起來,兩人開始同居時剛入冬,也是從那時開始,札布就像個來到糖果王國的興奮小鬼,對王國之主雷歐納魯德予取予求。
不得不說,傑德的形容十分形象。
不過,雖然嘴上裝傻說什麼「是這樣嗎」,被當成提款機,或提取其他各式各樣的東西……這種事情雷歐納魯德當然從一開始就有自覺。同時他也知道,如果他沒辦法給札布更多好處,那人肯定很快就會厭棄這個遊戲。所以像現在這樣,無底線接受札布所有無理要求,不如說雷歐納魯德是順勢而為、不做抵抗,好讓這荒唐事早點落幕。
這樣想應該沒有錯吧?
畢竟札布‧雷夫洛可是眾所皆知,最會鬧彆扭的幼稚鬼。要是反抗反而會變得很囉嗦,還可能被打罵洩憤。
當初雷歐剛加入萊布拉,札布受到克勞斯委託而開始在他身邊跟前跟後,那陣子某人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欺負菜鳥。即便以結果論,雷歐免除被摘除眼睛、死在異界全是託這位前輩的福,卻也無法抵銷在那之前他從對方那裡受的罪。當時代付的披薩錢至今無法討回,一直到現在,債金都還有繼續往上積累的跡象。
到春天前結束就好了……小小聲含在嘴裡的希望,要是真能成真就好了。要是雷歐的順從能讓前輩的一時興起提早結束,那真是太好了。
明明這樣想,心裡卻升起另一個疑問:
──比起那次粗暴的護衛經驗,這次兩人相處的時光,真的那麼令人討厭嗎?
雷歐停格數秒,最後還是放棄深究。
「反正,一定是真心話大冒險吧。」
因為在那之後,被雷歐嚴正拒絕以後,札布就沒有進一步出手的打算了不是嗎?
「所以才說處男真的很麻煩。」
週末在家一起暢飲啤酒,不經意脫口而出自己的疑問,札布馬上露出不爽的表情。
「才沒那種事,白痴。」說著他伸手,用力叩響雷歐的額頭。
「好痛!」即使因為酒意感覺有些遲鈍,額頭上的劇烈疼痛依舊相當鮮明。揉了揉紅腫的額頭,雷歐倒地呻吟。
「這邊明明這麼努力在忍耐,你還真是好大膽子講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會痛也是你的錯!」札布一邊戳雷歐額頭一邊破口大罵,看起來是真的很生氣。
「……咦,想做嗎?」雷歐歪頭。
「那,是,當,然,的!」每說一個字札布就戳他一下額頭。雷歐努努嘴,冬天的地板超冰,正好札布的大腿就在旁邊,他在地上蠕動前進,直到把自己的頭塞到札布大腿上。
哈,溫暖。
「在做什麼?」札布一臉疑惑。
「取暖。」滿臉被酒氣給薰紅的雷歐幸福回應。似乎覺得札布大腿躺起來不錯,蹭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直接就寢。
但沒多久,前輩的手指就不客氣地掐上他的臉頰。
痛痛痛……嗚嗚,好痛喔混帳。
雷歐皺眉撥掉在自己臉上造次的手,「幹嘛啦,喝了酒想睡覺,不要煩我。」
「你居然好意思睡,在剛剛那個話題之後!」札布氣得呲牙咧嘴。
雷歐回以茫然的表情。
「什麼話題?」
「你啊……」前輩抓了抓那頭柔順的銀髮,俯下身來。雷歐看著頭上方遮住泰半日光燈的陰影,鼻間都是對方身上濃厚的酒氣。札布的皮膚太黑,逆光的臉上糊成一片,正常情況根本看不出對方的表情。雷歐抬起頭,對上對方略帶緊張和興奮的視線。
雷歐納魯德‧渥奇的眼睛並非普通人的眼睛,而是神之義眼。
平常閉上眼也能見到千奇百怪的視野,無光的環境難不倒他,輕而易舉便掌握札布或許想要隱藏的真實情緒。但他只是躺在那裡,安靜地任由前輩吻住他。
一來就是法式深吻嗎?
心裡暗暗吐槽,雷歐伸高雙手,環繞住札布線條優美的脖頸,回應這個吻。
「你也太隨波逐流了吧?」
「不想被積極沖走我的人這麼講。」
無視前輩嘴角得意洋洋的笑容,雷歐納魯德趴在床上嘆氣。
好想掐死昨天喝酒亂講話的自己啊啊啊!雖然還保有當時對話的記憶,但會對札布問出那種「咦你不想吃我嗎」的白目發言,根本是理智登出,今早的這個結果也可想而知。
札布看起來精神抖擻,褐色的手臂一撈就把他撈回懷裡,同時糾正他的說法:「什麼啊,才沒沖走呢。這不是好好抱在懷裡嗎,正確來說,是將你沖進我的懷抱。」
「是、是。」
適當敷衍一下,前輩噘起嘴,不滿地從後面給了他一個頭錘。
痛、痛斃了。雷歐眼角冒出淚花。是怎樣?小孩子嗎你?動不動就動手動腳的……而且這傢伙的頭是石頭做的?要把雷歐納魯德的腦袋撞成糨糊?話說回來,對付一般人好歹稍微減輕力道,被撞成像札布一樣的白痴他可敬謝不敏!
「……喂,我可是全聽到了喔。」
「糟糕,說出來了嗎?我內心真實的聲音!」雷歐抱頭低喊。
什麼啊。札布心情不好地啐了聲,雷歐扭了扭,翻身轉向前輩,伸手環過前輩的側腰,將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至零,頭埋進前輩胸膛,悶悶地說:
「……至少我有覺得札布先生很帥。」
「『至少』是多餘的!」前輩大力搓揉他的頭頂,抗議聲振振有詞,嘴角卻往上翹起。
說句實話吧,札布‧雷夫洛確實很帥。
外表完美,體格佳、身為吸血鬼獵人的本領高超,曾經讓上司稱讚為「天才」……只是前提是不說話。如果一直保持安靜說不定會比現在更受歡迎──客觀來說,現在這樣街頭巷尾都有他情婦的情況難道還不夠夯?──不過,這人壓根做不到長時間保持沉默,在雷歐面前尤其吵鬧,隨時準備大暴動。常言道,言語會洩漏人類靈魂的碎片,而此人口中支零破碎逸出的齷齪話語,完全把札布‧雷夫洛那華美外表下,纖細叛逆的兒童心性表露無遺。
可是,雷歐納魯德卻能毫無障礙接受那些完美,或不完美的地方。
當那雙黝黑的大掌揉亂頭髮,不討厭。
被緊緊抱住的時候,隔著衣物傳過來的溫度很舒服。
落在額頭、臉頰、鼻尖的啄吻像在撒嬌一樣可愛。
自己不反抗的時候,前輩臉上咧開的笑容讓人很想摸摸他的頭說好乖好乖。
在狹窄的床上分享彼此體溫,度過冬天的夜晚,帶來一夜好眠。
只是偶爾的話,讓彼此的距離從至近變成負值也不是不行。對於雷歐納魯德這種菜鳥來說,經驗老到(雖然他宣稱雷歐納魯德是第一個上他床的男性)的札布前輩幾乎沒讓他吃苦頭,反而帶來意料之上的絕頂快感。(可以的話,雷歐並不想習慣這種事,等到札布厭倦自己後,他還想要普通恢復原先的職場關係,像是朋友那樣相處。要是以後看到札布會忍不住回味這段時光,那真是光想到就讓人討厭,對彼此都是。)
早上一起起床吃早餐,一起出門也很開心。不用一個人吃飯、出門上班的話大清早就心情很好。當然以往也有索尼克陪著,但小小的音速猴朋友雖然通人性,到底是無法與雷歐聊天。(要是哪天索尼克突然說起話來,雷歐的心臟可能會因為大受驚嚇而停止跳動也說不定。)
不過啊……不論如何,總有一天這樣的同居生活會告一段落吧。
或者說,雷歐納魯德打從一開始就很努力朝著這天邁進,事到如今才因為這種關係要結束而覺得落寞,道理根本說不清。
小聲嘆了口氣,札布詢問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怎麼了?」雷歐搖頭。於是前輩手上力道放緩,規律地拍著他的頭頂,蓬鬆的頭髮隨著褐色大掌輕盈的力道微微反彈,感覺有些奇妙,可雷歐說不上來,就覺得喜歡。
啊啊,怎麼辦。要是對這段關係產生感情的話,等分開那天到來,雷歐納魯德就無法再繼續冷眼旁觀札布那些亂七八糟的女性關係。一定,會把目光移開,甚至無法像平常一樣風涼吐槽。
要是一開始,不要一點一滴「循序漸進」地縱容對方就好了。他深刻感受到,自己就是那隻愚蠢的青蛙,在逐漸升溫的水中無自覺被煮熟。他會開始討厭前輩三天兩頭往女人身邊跑、討厭前輩口中吐出各式各樣沒聽過的名字、討厭看到前輩因為無法妥善處理情婦們的關係而被送進醫院。
變成這種關係以前,雷歐納魯德常常對此幸災樂禍:本來就是同時和一群女人交往的人渣不好。可是如果有一天,就算是完全不打算過問札布過剩情欲的雷歐納魯德,也會對此產生困擾的時候,前輩到目前為止都能理所當然的行為,就會變成酷刑。
「等等,在哭嗎?雷歐?」身旁突然響起的札布聲音聽起來飽受驚嚇。
「才沒哭。」任性否認,雷歐硬是把頭埋起來,藏住不知何時從眼角流出的淚水。
結果沒幾秒前輩就從床上坐起,像抓起籃球一樣拎起他的頭。雷歐抿唇,壓住喉嚨深處滾上的嗚咽,皺著眉回視。覺得很丟臉,卻無法阻止眼淚從緊閉的眼睛流出,蔓延兩頰。
「……怎麼了?」札布問。
雷歐只能使勁搖頭。
「不知道。」他啞聲回應。這是真的,連他都搞不清楚這股突然湧出的情緒的真正意義,只能任憑前輩再次把他拉進懷裡,一邊輕拍他的背,再次抱著他倒下。不知道是不是剛好,雷歐側臉緊緊貼著札布左胸,可以清晰聽到前輩胸腔裡規律強健的心音。
「噗通、噗通。」
──我在這裡。
相當不可思議地,聽著札布強烈宣示自我存在的心跳聲,原先那種不甘心、酸澀的感情,從胸口逐漸淡出、遠去。雷歐終於放鬆下來,他細數著耳邊的聲音,不知不覺沉入無知覺的海洋。
※
與札布這段冬日的關係,雷歐納魯德至今還不清楚到底該定位在哪。絕不是戀人,但說情婦(情夫?)又有點弔詭。兩人雖會做那檔事,卻又不是純粹為了解決生理需求才在一起,相處的時間裡,真正在床上脫光光的比例,少到不足以成為這段關係的代表事件。可當雷歐某次拐彎抹角詢問萬年發情垃圾,為什麼他對自己的發情頻率為何創紀錄新低時,可能因為札布當時心情還不錯,難得坦率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和雷歐在一起的時候,就算不做也不無聊,所以沒關係。
才、才才才不是沒關係吧!意識到自己根本是挖坑給自己跳,羞恥到快死掉的雷歐納魯德,事後長達一個禮拜對此都相當後悔。札布本人倒是很快就把這件事徹底拋諸腦後。
最近萊布拉的工作牽涉到血界眷屬的很少,札布平時幾乎都與傑德兩師兄弟組合工作,有時也會跟著史帝芬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大半夜才回來,甚至隔幾天才破破爛爛掛在萊布拉沙發上的時間比較多。非戰鬥人員的雷歐則相反,他這些天幾乎在事務所裡幫忙整理文件,偶爾幫累癱在沙發上的札布寫事後報告書。基於札布的敘述能力欠缺,本人又累到像爛泥一樣,雷歐有時會起動義眼,直接回顧札布的記憶後寫成紀錄。
「抱歉……辛苦了。」札布整個人掛在雷歐所在的沙發,大概真的很累,說話聲音有些含糊。
比起普通操作視界,讀取對方記憶,還得將這些與自己無關的內容寫成報告對眼睛的負擔自然大了些,考量到書寫的速度,多半時間雷歐都是快速瀏覽一次影像,再配合札布的口述書寫報告。即使如此,使用完義眼後,眼窩周圍發熱都是常有的事。札布當然也知道,但雷歐本人堅持要做,他也實在累得沒精神阻止對方。
「最近我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這點程度稍微休息一下就沒問題了。」雷歐一邊寫字,另一手安撫地拍拍札布的大腿。
「……晚餐?」
「回家路上順便帶兩片披薩回去吧。」反正札布先生大概也沒有力氣到外面吃飯了吧?
「喔。」札布應聲同意,隨後便闔起眼,打算在雷歐寫完報告一起回家前小憩片刻。
聽到前輩變得均勻的呼吸聲,和頭上重量突然增加幾乎是同時間的事。
「怎麼了嗎,珍小姐?」他放低音量問。
能夠輕盈落在雷歐頭上,而不是直接踩斷他頸椎的,除了此刻桌上吃完香蕉後就大字形癱在桌上睡覺的索尼克以外,只有組織裡那位不可視人狼──珍‧皇。珍垂頭,對他手中正在書寫的文件發出沉吟,開口:
「在幫旁邊這隻銀猿寫報告?不要太寵他比較好喔。」
聽見這熟悉的句式,雷歐不免苦笑,「之前也被傑德先生這麼說。」
「嗯哼,看來你很有自覺嘛。」珍維持蹲在雷歐頭上的姿勢,垂頭看他繼續寫字。
「我不否認。不過,這也是互相而已。」
珍似乎考慮好一會,才出聲同意。
「沒錯,最近的雷歐就像銀猿養的小猴子。他不但過度保護,還老愛跟前跟後的,老實說看了很煩。啊,不是針對雷歐,煩人的是另一隻。」
哇,一如往常火炮彈藥全開……雷歐苦笑。正想著要怎麼回,頭上突然一輕,回神過來珍已經用同樣的蹲姿落在他面前的桌子。正確來說,踩在他寫到一半的報告書上。
「那個……」珍的鞋子事先在雷歐頭頂踩過,是不用擔心文件被踩髒的問題,只是這樣子雷歐就不能繼續往下寫了。先不論兩人討論的話題,做到一半的工作被中斷也有些困擾。
「雷歐你,喜歡那隻猴子嗎?」
「……哈?」
……等等,珍小姐妳剛說什麼?幻聽?他耳朵重聽聽錯了?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話題從眼前女性口中吐出實在太詭異,雷歐本能想逃避現實,正想把這個話題放水流,珍卻老實地放慢速度,把相同的問題重新複述一次。
「不不不那種事情才──」這次一聽完雷歐就用力擺手矢口否認,喜歡上身旁這個人渣一點都不可能……吧?
咦?為什麼理應要斷然肯定的句子,最後卻用問號作結尾。咦?
「可是雷歐不討厭猴子吧。」珍又說。
居然直接換成肯定句了。
考慮到這會正酣睡在珍腳邊的索尼克,這句話確實該是肯定句。偏偏雷歐又很清楚知道,珍口中的猴子指的不是桌上那隻,也不是動物園或者叢林裡的那些,而是在說這會正在雷歐隔壁累得大睡特睡的前輩,札布‧雷夫洛──
即使如此,用肯定句也沒關係吧。
被當成提款卡、不懂得控制力道的拳打腳踢當然很讓人困擾,但這個重要關頭總會拼死保護自己,雖然嘴硬卻很照顧自己的前輩,答案很明顯,百分百的不討厭。
所以雷歐納魯德點頭,同意。
「不討厭。」
是嗎。珍用不甚關心的語氣應聲。
「我的話,可是超級討厭。」
「……言行一致是美德呢。」摸著頭,哈哈哈乾笑完,雷歐這麼回應。
珍一時別開臉,回頭時用相當奇怪的眼神看他,語重心長地繞回最開始的話題:「雷歐如果不討厭是無所謂……但如果,也不是喜歡的話,還是不要太寵這傢伙比較好,會被拆吃入腹的。」
雖然,看起來已經被吃掉的樣子。珍說著手指用力戳向雷歐的頸後。
雷歐臉上微微浮現困窘的紅暈。果然,被看到了嗎?以珍時常處於制高點的位置,恐怕早就已經注意到了吧,只是因為雷歐從沒表現出嫌惡和反抗的意思,所以才一直沒有問出口也說不定。
讓大家擔心了啊。雷歐想。
「沒有關係的,我想再不久就會結束了。」
「為什麼?」珍困惑地歪頭。
「沒有為什麼不是嗎?本來……就不是能夠一直持續的關係吧。」雷歐緩慢吐出這些日子來他得到的結論。
札布‧雷夫洛身邊的人,一直都是來來去去。就算對象換成雷歐納魯德‧渥奇也一樣。更何況這段關係從開始到最後,雷歐就跟札布其他情婦一樣,都只是同時間裡被選擇的其中一人而已,說到底,他連「情夫」、「砲友」這種明確的關係都沒有被好好標示清楚。
珍似乎思考一會兒雷歐的意思,她瞥了熟睡的札布一眼,才用鼻子哼了聲,「總之,如果雷歐也開始覺得銀猿很煩人的話,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那……就先謝謝了。」才剛開口,珍就從原地消失了。雖然不清楚對方打算怎麼幫自己,但至少充滿善意。雷歐垂下肩膀,停頓幾秒,又繼續手上的報告。
等到回神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肚子咕嚕咕嚕叫的晚餐時間。手中報告到一段落,雷歐也早就該下班了。他小力把札布搖醒。札布打了個哈欠,覷他一眼,悶聲不吭從沙發上站起。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明顯心情很差。
還沒睡飽嗎?雷歐歪頭,把報告遞過去,札布反常地默默接過,回身往史帝芬的辦公桌走,將報告按在桌上。已經到下班時間,萊布拉的上司和副官還沒有要回來的跡象。半小時前還在和自己聊天的人狼也早就消失很久了,目前事務所裡只有雷歐和札布兩人。被交代過工作告一段落,時間差不多就能離開的雷歐收拾好桌子,準備要往門口走,札布仍然站在桌前,垂頭盯著剛才那份報告。
雷歐只好回頭喊他:「札布先生?要走了喔?」
又連續叫了幾次,札布才不甘不願走過來。
「做惡夢?」
札布扁扁嘴,睨了他好半晌,才悶悶開口:「如果是,還真是討厭的夢。」
「嗯?」不懂札布的意思,雷歐伸手拉過前輩的大掌,彎起嘴角。
「醒過來就沒事了,所以別那副表情啦……一起回家吃晚餐吧。」這樣說完後,雷歐抬頭窺探札布的表情,總算比剛剛和緩不少。
札布平常幾乎很淺眠,因為常常累得倒頭就睡,這段時間同居裡也沒聽說過他做惡夢。就連雷歐納魯德這種惡夢頻繁造訪的重症病患都鮮少被惡夢困擾,札布應該也是。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這副彷彿被惡夢纏身的臉看起來很可憐。雷歐拍拍札布的手背,才緩緩推開事務所大門。
「……雷歐。」
才剛出電梯,身旁就傳來有些黏人的叫喚。
「怎麼了,札布先生?」
這麼詢問完,札布又陷入沉默。雷歐也不追問,繼續牽著人往機車的方向走。坐上機車,把安全帽遞給札布,兩個人都在機車上坐穩,發動引擎,札布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怎麼了嗎?」雷歐也再度吐出同樣的問句。
「和我在一起……討厭?」
「怎麼會,」雷歐失笑,「我看起來像是討厭的樣子嗎?」
「因為──」札布發出不滿的咕噥,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騎車的高速給吞掉了,又或者札布什麼也沒脫口,最後雷歐聽清楚的只有最前面兩個字。不過這樣也沒關係,他主動接續:
「最開始是有點彆扭,不過我不討厭喔。」
「是嗎?」札布聲音帶著點困惑。
「是啊。」雷歐肯定點頭。
呼嘯的風吹了好一陣,雷歐才聽身後的人小聲回道:「那就好。」聲音微弱地像輕易會消散空中。若非雷歐一直分神等著他的答案,肯定會不小心錯過。
等機車騎回家後,札布的心情恢復得七七八八,搶食披薩時霸道的土匪行徑,已經和平常的野猴子沒什麼兩樣。雷歐原本還以為對方會藉機把惡夢內容一股腦地抱怨出來,但從頭到尾,札布都當作沒發生過那件事一樣,雷歐也不好多問,任憑這個插曲不了了之。
※
隔天中午和斗流師兄弟一起吃午餐,之後雷歐先行離開去打工。自己先吃完再替客戶送午餐有個好處,聞到披薩香氣時,早已飽足的肚子會非常安分。
打工一直持續到晚餐時段。剛覺得最後一間客戶的路線有種奇妙的既視感,出來拿披薩的,又是個好像在哪裡見過的金髮女性。到底在哪裡……啊。
見到眼前女性嘴角綻放的笑花,久遠的記憶從雷歐腦中復甦。這不就是之前札布點了披薩又不付錢的那個……情婦大本營?之類的地方嗎?
「又是你啊打工君,上次巴著札布小腿大哭的那個。」金髮女性掩著嘴吃吃笑了。
以前的事請不要再提了。雷歐窘迫地遞上披薩和收據,「麻煩您簽收。」
對了,這麼說起來……
「札布先生在這裡嗎?」
當然,叫披薩外送幾乎是黑路撒冷區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事。札布自己老這麼做,札布的鶯鶯燕燕們自己也可能需要餐點外送。只不過,通常雷歐會外送到這種地方,十有八九都是某位想佔後輩便宜的前輩點的單,雷歐便下意識多問了句。
剛問完,金髮女性的表情瞬間變得漫不經心。
「嗯,說起來,這陣子都沒見到呢……一兩個月了吧?誰知道呢,多情的男人肯定又在這段期間換過不少新目標了吧?」
她想想又說:「對了對了,最後一次來的時候,好像有聽他說過,想攻陷某個叫『冬天大王』的嶄新類型呢。嘿,小弟弟有空聽故事嗎,還是急著送下一間?」
金髮女性巧笑倩兮地詢問雷歐的意思。
「怎麼樣,要聽札布的八卦嗎?」
要是往常,雷歐肯定會嫌棄地拒絕:「不用了,請省下這份力氣。我對於那隻行走生殖器不怎麼關心。」如果對方硬要講,搞不好還會翻臉。
可是情勢變了。該說是心境變化呢,還是最近和前輩的相處遠遠凌駕最初的「勉強不討厭」,雷歐對於金髮女性口中的新對象自然抱持強烈的好奇心。
剛好,這間送完打工就告一段落,雷歐只需要將收到的錢帶回店裡交給店長就能下班,稍微在路上耽擱,不會影響工作。他點點頭,任由金髮大姊帶進屋內,被安置在沙發上聽札布八卦時,還分到一塊自己剛送達的熱騰騰披薩。
這位札布口中的「冬日大王」到底是什麼人?不知道為什麼,雷歐超感興趣。
──唷?看你這麼認真的表情,看來相當中意那孩子不是嗎?
金髮的女性模仿當時詢問札布的語氣,複述給雷歐聽。因為札布嘴裡說的名字太像孩童取的綽號,她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札布卻反常地移開視線,含糊應了聲「唔」,表情認真。
話說回來,king of winter 算什麼啊,再怎麼說也應該是 queen 吧?雷歐小聲嘀咕。
也不排除是札布先生發音不標準。那個人平常本來就是時常就喜歡好幾個音節糊在一起講話。
金髮的女性聳聳肩,「誰知道呢。或許是指高嶺之花?」
對札布很冷淡之類的?大姊姊隨興猜測。
八卦告一段落,向金髮女性道謝並告別,雷歐就離開了。回披薩店的路上,他腦內一直盤旋著這件事。
那個,札布似乎相當慎重其事的冬日大王。
以前雷歐納魯德聽札布說過,不喜歡太冷淡的女人。熱情的比較好,最好是立刻扒掉身上衣服貼過來那種。脾氣很差無所謂,只要在床上時會黏人撒嬌就行。雙方都有彼此以外的開放關係也無所謂,只注重當下,各取所需有什麼不對?札布現在的生活重心是萊布拉的吸血鬼獵人,平常隨時都得耗在工作上,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夠短、夠不固定了,沒有必要放鬆的時間裡,還要特意去迎合對自己沒有激情的人吧?或者說,他根本沒有餘力這麼做。
「聚就聚,散就散,不是比較輕鬆嗎?還需要花心思討好的對象,超麻煩。」
札布皺起臉,篤定說道。
那是札布和雷歐開始同居以前,還作為普通前輩後輩時的對話。雷歐全當耳旁風,他對自家前輩的女性關係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為了讓話題接下去,才繼續往下問:「難道不會有轉換方針的一天嗎?突然覺得這種類型很挑戰性之類的?」
「不,沒那種事。」札布很肯定地搖頭。他雙手環胸,想了想又說,「嗯,不過我沒談過戀愛,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是我在自誇,我從不在這方面花費太多功夫,感覺對了就能直接帶上床,無一例外。」
「……差勁。」不可置信。雷歐臉上滑下黑線,嫌棄地往沙發另一頭縮去。
「反正又沒什麼不好不是嗎?」札布不爽地把他抓回來,「大家都很舒服有什麼不好?」
我聽著非常不舒服啊!心裡暗暗吐槽,表面上雷歐只是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隨意敷衍:「是是,反正札布先生就是人渣呢,我完全明白……啊。」
「很囂張嘛,還是處男的雷歐──君?」
這時才注意到札布嘴角微笑邊上的青筋已經來不及了。
「咿──對不起!」雷歐反射性道歉,可還是被揍了。
頭上要腫一個包了啦混帳前輩。他按住頭,眼角泛淚。超痛,真的!感覺有無數的星星環繞他被揍的頭,沿著軌道不停運轉。
「託前輩的福,我頭上誕生了一個太陽系。」雷歐悶聲抱怨。
札布瞠目結舌,似乎對後輩歪樓歪到大宇宙的行為十分迷惑,大聲反問:「那是什麼東西?」
囂張的態度讓雷歐納魯德很想在對方頭上也弄出一個銀河系。
從無聊的回憶中脫出,雷歐坐上機車,發動引擎,準備從打工的地方回家。
雖然札布當時信誓旦旦,但現在看來,這人最近似乎很熱中於某個……他曾經說會敬而遠之的類型,而且沉迷的時間意外很長。
這樣啊。雷歐淡淡地想。
果然,是初戀吧。明明這些日子一直跟雷歐在一起的。話說回來,既然有這種對象,幹嘛還要來煩他,專心去和對方待一起不是更好?
咦,等等。
這樣說起來,兩個月……往回推兩個月,不就是札布對自己宣布爆炸性宣言的時候?
異樣的疑竇從雷歐的原先陰鬱的內心破殼而出,快速發芽長高。
冬天的大王……冬帝……呃,該不會──
和我在一起……討厭?
想起昨天札布傍晚的話,雷歐拉了拉護目鏡,垂頭,不自覺催快了油門。
因為家裡單行本收日文版,血界戰線在台灣又微妙地很冷,有些名詞的翻譯居然辜狗不到 XD 會用直覺自己翻請見諒(合掌)這個原本只有名字的捏他,不知道為什麼昨天突然想到哏,半夜啪啦啪拉大綱筆記寫了三四千字,今天就一口氣補完了~本來最近還有點擔心一直在進食(看別人的作品)會喪失創作力,沒想到筆力依舊健在,整個超感動(爆哭)
是的,這次也一樣是在不對的時間點進了已經冷掉的坑,最可怕的是這對官方封面都被我當同人本封面的 CP 在台灣沒糧就算了還沒同好,哭哭,有能力看日文小說真的是太幸福了。
本篇的主題只是想寫標題捏他 + 兩人同居到交往的故事。同居到交往這個哏雖然超級爛大街但是個人超級喜歡,有機會寫一次真的超幸福的。還是沒讓出場角色人數增加多少感到相當可惜。
原本預定、一直心心念念想寫的其實是十卷捏他。對,大概也是個爛大街的哏自我流解釋。之前有說過這對的邏輯和妖尾的納露有微妙神似之處,這個十卷捏他在我心裡大概也是個相當於大魔鬥演武捏他那篇如此深愛的感情與感觸。稍微再補足一點細節的情節大概就會找時間寫出來。
如果之後有機會從鬼白畢業,想要去 HL 定居,對札雷的愛大概是這麼深。
在那之前會先把鬼徹的長篇填完。這個月把兩本實體書的番外都寫完這件事算是定心丸吧,之後大概把坑表上的洞洞填完,鬼徹暫時應該不會開其他新坑了。
下一個坑比鬼徹更冷這件事,我會做好心理準備全力跳進去的!(嚴格說來已經在裡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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