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我們正站在人生的低潮,暢所欲言 (下)

》與〈冬日大王〉同一時間軸,時間序部分重疊,並跨度到結局的故事
》題目來自與同事兩人把麥當勞坐成居酒屋的下班夜
》意識御題組
》實體書收錄,不公開 ❄️ 2024 夏季公開



擅自湊上來,又擅自離開。

自己也擅自認定,那傢伙就是這麼任性自在的傢伙。

哥哥你這樣子,既不是個性好,也不是欲望淡薄,只是代表你對那些可能被奪走的東西,都太不上心而已!

雷歐扒起自己的頭髮。傑德的建議也好,妹妹的指責也罷,全都在腦海裡混成一團,他一時間找不到線頭,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見到那個人。哪怕只是見一面也好,應該能夠理解心中出現這股莫名感受的原因。

這麼想著推開大門,目標卻不在理頭。

「我們回來了……咦?札布先生還沒回來嗎?」

吃完午餐回到事務所,某個早他們一步出門處理情殺的人還不見蹤影。抬頭望向時鐘,休息時間已經差不多結束,再這樣下去就要遲到了。

不自覺抿起嘴,頭頂卻突然傳來不屬於自己的重量。雷歐反射性往克勞斯的方向問,確認自己的小小朋友正窩在老闆肩膀上開心吃著手工餅乾,排除掉唯二答案的其一,此刻在他頭頂的人顯而易見。

「……珍小姐。」

「真難得,猴子沒和雷歐你在一起啊。」珍蹲在他頭上,雙手按著膝蓋,垂頭望著他。

「比起那個……妳要不要先下來?」

「沒關係吧,我又不重。」珍事不關己地說完,想了想,歪著頭徵詢雷歐的同意,「對吧,雷歐?」

心情有點複雜,雷歐還是給予肯定的回答。他搔搔臉,眉毛仍皺成一團,「嗯……是這麼說沒錯,但頭上頂著東西的感覺很奇怪。」

「雷歐的頭又不是沒被猴子當成手靠墊。」

珍聽著,伸手拍拍他的額頭,繼續窩在原先的位置。無法反駁的雷歐只好盡量保持平衡,頂著珍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滿臉冷汗的傑德也跟在後頭,與雷歐並排坐下。

「那坨銀色大便下午應該要出勤吧?」珍問。

正好史帝芬端著吉貝爾特泡的咖啡從茶水間走出來,聽見問題,他啜了口咖啡,回答:「喔,札布嗎?剛剛打電話來說,他正在避免自己的女人打架演變成萊布拉需要派人出動的等級,所以還待在現場壓制呢。真是好久沒聽到這種不像樣的報告了,呵,雖然上禮拜還遇刺送醫呢。」

說著他扶額,看起來相當傷腦筋。同時,似乎是看到史帝芬出現的關係,雷歐頭頂的珍從他頭上跳起,移動到沙發後頭站直。雷歐不著痕跡地微微回頭望了珍一眼,又轉過頭望向史帝芬。

「照往常看來,很快那傢伙所有交往的女性都會到場,大吵大鬧一番後全員分手吧。少年,要是稍晚札布被送往醫院,就麻煩你意思意思去探望一下了。」

「咦,我嗎?」突然被點名,雷歐困惑地比著自己鼻子。

「哈哈,該不會連少年也要問『為什麼是我』吧?」史帝芬發出笑聲,笑意卻沒進到眼裡,「是說札布最近老往女人那裡跑,你們兩個是吵架了嗎?」

「呃……」雷歐試著開口,但最後他摸著頭笑道,「不,也沒什麼事。」

哼,是嗎?史帝芬用鼻子哼了聲,上下打量了雷歐一番,「希望札布別被弄死就好。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血界眷屬會出現,那傢伙一點都沒有身為要員的警覺心,真是傷腦筋。」

史帝芬說著大大歎息。

「在他開始下一個輪迴前,少年你也稍微阻止他吧?」叫他別一出院又開始勾搭女孩子。

哈哈……雷歐乾笑應和,隨即喪氣地垂下頭。

完全能夠理解這個任務的高難度,傑德安慰地拍拍雷歐的肩膀。

喀,喀,喀。皮鞋特有的跫音朝著這頭靠近過來。雷歐惴惴不安抬起頭,兩眼彎成新月的史帝芬正站在他面前,或許是事務所內部昏暗的關係,逆著窗外日光俯下身的他比平常又多幾分威脅性。

「我說,少年。」

「是、是?」

「要是下次札布有所行動時,我會把他GPS的位置傳給你,你自己看著辦啊。」

「欸?……我、我明白了?」

史帝芬嘴角彎起,也伸手在搞不清楚狀況的雷歐肩膀重重拍兩下,「加油啊。」

嗚嗚嗚……這聲加油是什麼意思?阻止札布先生追女人這種事情難度有多高,認識札布先生更長時間的史帝芬先生應該更知道才對吧!不然這傢伙好女色的病根是怎麼遺留到今天這時候的!

然而這些吐槽萬萬不能說出口。連札布都會怕,雷歐納魯德自然也很擔心自己會被做成冰棒。

似乎是雷歐瞬間刷青又刷白的臉色看起來太慘不忍睹,之後,不僅珍同情地拍拍他的頭,吉貝爾特順勢遞來紅茶,就連克勞斯也慌張地把手工餅乾端來放到他前面。

摸摸正拍著自己臉頰讓他打起精神的索尼克,雷歐微微彎起笑,決定暫時把那人渣前輩拋諸腦後,專心於眼前的下午茶。



最終,不知道札布花了多少努力,總算勉強避開連續兩禮拜被刺入院的展開;情婦數量卻不可避免地在鬧劇後銳減,需要重新補給。晚上八點過後,雷歐正準備開主機來破前幾天進行到一半的任務,床上的工作機卻震動起來。戰戰兢兢按亮螢幕,雷歐只覺得一陣暈眩。畫面上,署名上司史帝芬名字的郵件,無言地寫著某個酒吧地址。

看來,上司當時要自己出門去阻止札布「追很多女人→分別約會→暴露了被情殺」輪迴重新開始的命令是認真的。雷歐瞪著自己手裡的手機,知道自己不快點出門,看到自己GPS還停留在家裡,史帝芬待會絕對會打電話過來散發冷氣團,他無奈套上外出的套頭衣,讓索尼克幫忙顧家,抓著錢包和鑰匙就急忙出門。

札布所在的酒吧離雷歐家並沒有很遠,騎著自己的小機車抵達目的地只花了十分鐘。

才剛停好車,手機一震,來自上司一封「期待你的表現」的郵件,令雷歐納魯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在自己當機立斷出門,不然就算札布的女性關係根本不關他的事,自己也可能被拖下水,一起成為艾絲梅達式血凍道格鬥術下的最新犧牲者。

嗚嗚,要是真有那種情況發生,不知道搶在第一時間躲到克勞斯先生背後有沒有用……

等等看到札布,他肯定要大聲抱怨自己因為前輩那亂七八糟的女性關係而被上司牽連的事!

抿起唇,將手機收進口袋,才剛踏入酒吧,就看到不知悔改的札布左手抱著一個棕色長髮的女性,正要走出店門。見到雷歐,札布先是一愣,原先還得意洋洋的笑臉立刻一百八十度反轉,嚴肅皺起。

「你這傢伙來這裡幹嗎?這區域對你來說太危險了,快點滾回去!」

你還敢說!還不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我才會被上司緊急召喚,從安穩舒適的家趕來這裡!本來我今天也應該爽快在家破任務啊混蛋!我也想回家!超級、真心的、想回去!

有夠不爽。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札布抱著女性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瞬間,原先要抱怨的內容全被拋到九霄雲外。雷歐的肚子裡升起另一股無名火,他抬起頭,瞪著札布,堅定地說:

「我不要。」

「你說什──」

看到札布嫌自己礙事,露骨的趕人行為,雷歐納魯德這陣子所有委屈和不滿,隨著一幕幕浮上眼簾的影像清晰度(有時候真不知道義眼的記錄功能到底這麼強幹嘛)逐次增強,越想越氣。啊啊,就跟米修菈說的一樣,自己不是不想要,也根本不想放棄,只是習慣把一切歸咎於無可奈何。如果真要問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沒錯,錢啊、食物啊,或者住處、遊戲機也好,失去時會沮喪憤怒,卻也習以為然;就算心裡不願意,終究也只能夠接受……

但假設,如果今天失去的東西換成是自己與札布的關係,不知怎麼搞的,他簡直──

雷歐納魯德簡直能聽到自己腦袋「轟」的火山爆發的聲音。反應過來前,雙足已經開始移動。

「所以說,為什麼我非得喜歡上這種人渣不可啊?」他走上前,用力抓住自家前輩衣領往自己的方向拉,「說什麼是冬天的國王,結果連春天的蟲子都不如!下面再下面的階級,說丟掉就丟掉!」

「哈?你──」

「在我把想說的話說完之前,札布先生可以就閉嘴站在那邊聽我說完嗎?」

雷歐再次打斷札布的話。

一旦有了龜裂,這幾個禮拜的積怨幾乎是一口氣就爆炸開來。因為他總是逆來順受,所以即使札布就這麼離開也沒關係?開什麼玩笑。他什麼時候說過沒關係了,會難過的事情,怎麼可能因為能夠接受就不難過。但沒辦法啊,因為札布本來就是喜歡女性的存在,和身為男性的雷歐納魯德的關係只是他的意亂情迷,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總有一天會結束,所以就算就這樣不明不白結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可是、可是──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不,他的心臟接近疼痛地劇烈跳動,就像在大喊:他當然知道札布只是圖個新鮮,卻還是很想,很希望這段關係繼續延續下去。

「沒錯,就和札布先生說的那樣,我確實很容易隨波逐流。和札布先生在一起,最開始說不定是那樣。但你也知道吧!討厭的事即使遭遇再多次,也不會因為習慣就喜歡上。被打劫也好,捲入墮落王的惡質遊戲裡也好,痛苦的事、害怕的事,就算沒有面對獲解決的能力,只要能逃,我也是會盡全力逃跑的。所以說,會想繼續待在札布先生身邊,覺得一起生活沒什麼不好,並不只是和生活妥協而已。

「你這個人就是這麼自我中心的事我也相當清楚。明明說了只有我做得到,結果還是不明不白把我給甩掉。老實說真的是搞不懂。我也知道等你膩了,要讓你再回心轉意很難,但我絕對不會後退,也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說完,眼前的札布仍保持呆愣的表情,好半晌才眨眨眼,開口: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說什麼啊?怎麼有聽沒有懂?」

雷毆嘁了一聲,放開札布的衣領,不爽地嘀咕起來:「你果然是白痴吧,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怎麼可以這麼白痴。」

「喂,再這樣罵下去我可是會揍人的喔!」札布臉頰泛起青筋。

「所以說──」雷歐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頭,「請留下來……請留在,我的身邊。」

下次要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但記得,那句話,只能在這裡說。

札布的眼睛瞬間睜大。他嘴巴微開,卻始終沒能吐出任何有效的話語。雷歐也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低下頭,難為情地搔了搔臉頰,才又鼓起勇氣又繼續說:「當然,我很普通,又是個男的,也不像女孩子那樣可愛……可是,札布先生有說過吧?是我的話就沒問題……所以……那個,繼續選擇我不行嗎?……是我的話,不會讓札布先生覺得寂寞的。」

「可以嗎?」

冷不防的一句話讓雷歐傻住了。他仍保持剛才死命告白的衝勁,緊張抬起頭,眼前札布的表情卻讓他忍不住睜大眼睛。幸好札布反應極快地在伸手蓋住他的雙眼。

即使視野突然被黑暗所覆蓋,方才那一瞬間札布臉上十分動搖,有些脆弱,有些不可置信,幾乎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卻鮮明地映在他眼裡。

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是那種表情?

「……哈?」慢慢移開札布蓋在自己臉上的手,雷歐納魯德已經恢復平常的瞇瞇眼。眼前的札布,早已不見剛剛那一瞬間的動搖,取而代之,在他臉上的是相當小心翼翼的認真。

「可以嗎?」札布又問了一次。

雷歐一臉困惑,沒有辦法回應。札布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煩躁地抓抓頭,解釋起來:「我從薇薇安那裡聽說了,你小子有喜歡的人。所以啊,我留在你身邊真的可以嗎?」

反覆咀嚼了前輩嘴裡的話,雷歐「啊」了一聲,終於理解眼前這人這些日子來所有舉動的理由。

然後,也徹底無言了。

「哈哈……」如果是這樣,這些日子他的徬徨不安,到底算什麼啊?就因為這種愚蠢的誤會?就因為札布以為雷歐納魯德另外有喜歡的人,所以自作主張和他保持距離?啊?

打這幾個禮拜札布的所作所為,與幾個禮拜以前被迫取消的計畫做連結,雷歐頭痛地揉著太陽穴,深呼吸,大嘆一口氣,到這節骨眼,不甘願也只能坦白承認:「沒錯,還準備要告白──你是白痴嗎?當然是在說你的事,還可能有別人嗎?白痴!」

「啊……可是?你要和我告白?」札布冷汗直流,明顯陷入語無倫次的混亂狀態。

雷歐「哈」了一聲,不耐地接著說:「你在說什麼啊?除了和你在一起以外,我根本沒有和其他人認識的時間不是嗎?明明這段時間裡都一起上下班,晚上也回我家睡,根本是超甜……呃,甜甜甜甜……蜜的狀態不是嗎!」啊自己說出這種話覺得好想死!雖是趁著氣頭上一口氣說完,但脫口當下馬上就後悔地抱頭大叫。

「……哈?我聽都沒聽過。」

抬起頭的雷歐已經滿臉通紅,他強忍崩潰,連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不斷比劃雙手,激動地說:「而且!前陣子眼睛不能閉上的那時候,我不是說了想讓札布先生看到那片星空嗎?普通,誰會邀請和自己沒關係的人回故鄉一起看星星啊?故鄉耶!這種邀約除了戀人以外才不會做吧,一般來說!」

那個時候,明明因為眼睛無法閉上,擔心一整夜都無法入睡而覺得恐慌,但因為總是保護自己遠離危險的前輩就在身邊,就抱著自己,甚至只是後來簡單一句調戲的話語,卻讓雷歐感覺到無比安心。

簡直就像是那天,跌坐在湖邊所看到的星空一樣。

……啊啊,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

他又再次確認這個想法。

「可是!你那時候明明和犬女說過……這段關係很快就會結束,所以我一直都……」

一直都,很擔心。想到總有一天這個關係會結束,就覺得不知所措。

聽自己的情婦們的說法,「戀愛」對某些人來說,也被稱為春天。溫暖、充滿希望──很多時候,同時又意味著全新的開始。對雷歐納魯德‧渥奇而言,也是那樣吧。當漫長的冬天結束,他就會果斷放棄這段札布單方面建立起的關係,然後向那個,薇薇安口中所說,他第一次喜歡上的對象告白,開始真正的戀愛。

果然,我的話不行嗎?

放在嘴裡咀嚼了好幾次的問句,最後還是沒辦法問出口。知道雷歐有喜歡的人之後,不管怎麼看,都覺得身旁的人心裡在想著的,是在某個不知道的場所,不知道的時間點,奪走雷歐納魯德愛情的存在。那個,明明沒做什麼努力,卻擅自得到雷歐所有的注意力。

不公平。札布忍不住這麼想。

可是,所謂的公平又是什麼呢?對雷歐納魯德而言,札布這樣擅自入侵自己的生活,強迫自己接納他的所有一切,把自己吃乾抹盡,卻從來沒問過雷歐願不願意,或許才是最不公平的事。而雷歐納魯德足夠堅強,即使遭遇這些,他依舊能夠保留他的心,將它獻給真正所愛的人。

啊啊。這樣啊,確實,對雷歐納魯德而言最公平的事,或許就是札布的放手。

讓他去追尋自己真正渴求的存在。

所以,已經夠了。兩人一起度過的冬日回憶,已經相當足夠。雷歐納魯德毫無保留,給予札布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僅僅只是隨波逐流又爛好人的他反射性的行為,卻是無比真實的。

自己,明明是這樣想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雷歐納魯德卻又抓住自己的手呢?

「那個時候確實不知道,因為札布先生什麼都沒說不是嗎?」雷歐用手心抹掉眼角的淚水,「話說回來你那時候醒著啊?啊對了,我會知道札布先生是認真的,就是那之後隔天外送披薩,意外從你某個情婦口中聽見的啊?她說你有個很在意的對象,代號是冬天的大王?哈,那個,是札布先生為了取笑我所取的綽號對吧。我那天可是害羞得不像話,回去的路上差點被捲進車禍裡耶!就想著……那個,就是,發現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自己胡思亂想……原來我們兩情相悅啊,這樣子。」

說著雷歐摸摸頭,嘿嘿傻笑起來。

明明應該要覺得開心的場景,不知道為什麼,札布心裡湧起的卻是些許的殺意。他臉上浮現青筋,伸手把剛才熱烈告白完的自家後輩整個人從地上拎起來。

「那個時候就已經?開什麼玩笑啊臭小鬼,那為什麼什麼都不說,誰會知道啊!害我還自己一個人鬱卒這麼久!」

「誰知道你不知道啊?哈哈,我這邊可是不定時就會被珍小姐調侃說你們那個LOVE LOVE的氣氛給我收斂點,黏黏膩膩的看了很噁心什麼的!明明你也很樂在其中啊,本來就已經像在交往的狀態,就算不說也無所謂吧!」

「要說吧!」札布抗議。

雷歐臉一皺,火又上來,正好被札布舉到可以平視自己前輩的高度,雙手立刻就往札布臉頰掐過去,毫不客氣地朝左右兩側拉長,「就說我都準備要告白啦,是札布先生莫名其妙疏遠我的!」

「你,這,傢,伙!」把囂張的後輩抓到前面,頭往後仰,用力朝那頭陰毛來個久違的頭錘。「扣」的一聲,撞在頭殼上聲音清脆響亮,雷歐馬上就放開手改而按住立刻紅腫發疼的額頭,眼角也泛出淚水。

「好痛喔混帳!」

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上這種不可愛的傢伙啊。又為什麼,明明前陣子讓自己煩到極點的焦慮感,僅僅和後輩只是幾分鐘的對話,就全數煙消雲散,像是不存在一樣?

好開心。雷歐也喜歡自己,真的好開心。

札布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這臭小子,不是要告白嗎?結果卻說了一堆五四三,真是一點氣氛都沒有。難怪不受女孩子歡迎,最後只能來追男人,哈!」

才說完,後輩鼓起臉頰,回嘴:「對啦,反正我就是沒人要。」哼。

還立刻耍起性子。

札布一愣,或許是因為剛才講到的星星的事,又或者是其他隨便怎樣都好的理由,他想起後輩因為無法闔上眼睛那時候,在事務所裡坦白的,小時候的事。

「雷歐很可愛喔。」他說。

「不只是眼睛很大,明明個子很小卻穿著鬆垮垮的衣服也很可愛,蓬鬆蓬鬆的陰毛頭、毒舌卻又很細心照顧人的地方也是,明明不願意最後還是會配合我的古怪要求,這種輕浮的地方也可可愛。戀妹情結……這勉強也算是個可愛的點吧。明明弱得要死,卻總是拚上性命、絕對不會放棄,固執往前進的樣子,嗯嗯,果然很可愛啊、可愛。」

所以,別說自己沒人要啦,這樣喜歡上這樣的你的我又算什麼啊?

一邊說著,雷歐臉上逐漸升溫,就像是被慢慢加熱煮沸一樣,札布都還沒說完,已經從脖子紅到耳根,整張臉全紅得像顆熟成的番茄。

「你你你你你、你到、到底在……說什麼啊……笨笨笨蛋!」

「才不是笨蛋,只是喜歡你而已!」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所以別再,」慌張要摀住前輩的嘴,卻有人「咳咳」兩聲,冷冷打斷他們的對話。順著那股寒流回過頭去,剛才札布搭訕,最後卻不小心被兩人晾在一旁的女性早已整張臉發青,全身憤怒顫抖。

「……你們兩個,」她氣到嘴唇都在抖,對著他們兩人高聲尖叫,「情侶吵架給我滾回家再繼續!」

隨後他們就被她揮舞著皮包(被那小包包打到意外超痛的)趕出酒吧,才剛踏出店門,後面就傳來一陣陣為那位站出來女性的歡呼。

滿臉無言的兩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起來。就這樣笑了好半晌,雷歐首先喘不過氣地停下來。

「我們都很笨呢。」

「……嗯,差不多吧。」

「沒有就這樣錯過,真是太好了。」

「嗯,沒錯沒錯。」

札布隨口附和,嘴角不自覺咧得高高的,他大力攬過雷歐的肩膀,互看一眼,兩人又同時爆出一陣大笑,這才慢慢走向一旁停著的機車,準備回家。



該說是樂極生悲?

雷歐摸了摸臉上的OK繃,再看著左腳被石膏固定高高吊起,頭上、雙手,連脖子上都包著繃帶的前輩,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不,與其說是悲喜牽連,眼前這個人因為工作而住院,本來就相當頻繁,沒死掉就已經是萬幸了。在兩人和好隔天,前些天調查的案件有了眉目,三人組隊前往、埋伏,最後順利制伏該組織人員,關鍵的文件也確實得手。只差臨門一腳,幾人剛要離開那棟大樓,一個不留神,被假昏過去的餘黨引爆事先埋在大樓裡的炸藥,札布忙著護住雷歐和傑德,自己嚴重負傷,後來還是遠距離輔助的K‧K用無線電安撫瘋狂飆淚的雷歐,同時打回萊布拉請求後援,在傑德連同其他萊布拉成員的支援下,才把失血過多的札布從大樓裡頭挖出來,緊急送去醫院。

因為被札布保護的關係,雷歐和傑德身上雖也有傷,卻都不嚴重。讓護士包紮完,傑德就先回事務所,雷歐則坐到札布病床邊的指定席上。

想起上一次坐在這個位置,自己那些忐忑的心情,雷歐納魯德不禁笑出聲來。

昨晚和好回家後,他又聽札布抱怨了之前去黛安斯餐館時,聽薇薇安談論自己八卦的事。就是那次的事情,讓札布決定要恢復原本的生活,並且疏遠「有喜歡的人」的雷歐。最開始他還能堅持去雷歐家,但看到雷歐在眼前,卻不能更進一步的生活太痛苦了。

喜歡的人在前,本能就會想要擁抱對方,將人納入懷中。既然沒辦法克制自己,當然只能退而求其次,和雷歐保持距離。

「要恢復平常和你勾肩搭背的關係,就努力好久。不想就這樣和你拉開距離,做過頭又擔心會不甘於現在的關係,不知道要怎麼辦……」札布說著從後頭緊緊抱住他,「現在終於不用再忍耐了。」

雷歐也是這麼想。這兩個禮拜彼此錯過的生活,甚至還曾經讓自己在任務中,只是因為前輩掩護時把自己攬入懷中,就懷念得掉下眼淚。就連現在,回想起札布抱著自己雙臂熟悉的溫度,微微帶著顫抖的力道,雷歐彎起嘴角,往前湊近病床,用誰也聽不到的音量悄聲開口:

「快點康復吧,札布先生。」


札布出院那天,雷歐下午要打工,一下班就急急忙忙騎著自己的小機車到醫院接人。回程路上,依照札布的要求,順路繞到超市,買札布住院期間點的菜所需要的材料。

雷歐晚上偶爾會為了省錢做菜,但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能吃就行。最拿手的主要是什錦拌飯這種,只要把材料全部切好丟下去煮熟即可的低層次熟食……要把它稱為料理,可能還會被廚師們大聲抗議。

「蛋包飯才不是這種鬼樣子!」札布看著被端上桌的食物,語氣很是嫌棄。別說是賣相差了,如果不是身為點菜的人,知道雷歐被指定做的是什麼,他絕對不會把眼前這盤,四處披著分散且破碎蛋皮的雜燴炒飯稱為蛋包飯。

「這也沒辦法不是嗎?突然被點餐,誰有辦法做得出來啊!」雷歐雙手叉腰,表情瞬間黑了一半。他在小矮桌的對面坐下來,明擺著「不吃就拉倒」。

在以往兩人還沒變成現在這關係前,這種時候通常札布都會揚高下巴,大叫你小子對前輩的敬意都放哪裡去了,但前一天才正式交往,今天似乎不適合用前輩身分來欺壓菜鳥。尤其那位同時身分是「戀人」的菜鳥,才剛在廚房奮鬥好一番,只因為札布在醫院時耍賴著說要吃蛋包飯。

札布只好把嘀咕心裡,嘴巴噘得高高的,雷歐見狀就湊過去,用拇指和食指夾住札布的臉頰。這個距離對札布來說剛好,脖子稍微伸長,往前俯身,嘟起的嘴巴正好往前可以啄吻雷歐的嘴唇。

「你這個人真是……」

雷歐往後退開,無言嘆了口氣。眉毛聳起,再次抬起頭,用莫名專注的眼神注視著札布……雖然,瞇瞇眼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就是了。札布才這麼想,察覺到按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肌肉繃緊,後輩的臉突然近在咫尺。和剛剛一樣,只要稍微往前,就能夠親到的距離。

但這次札布還來不及動作,雷歐納魯德已經主動吻上他的嘴唇。

他愣住,才微微張開口,雷歐的舌頭便模仿他平日做過的那樣,探進他的口腔內,纏繞住他的舌頭,逐步加深這個吻。

札布腦袋徹底變成漿糊。

一會後,爽快報了一箭之仇的雷歐納魯德往後一倒,大笑著在地上來回翻滾。總算回神的札布抿抿唇,把人從地上撈進自己懷裡,也不管桌上的晚餐,抱住人雙雙往床上倒去。札布的手環在雷歐腰際,雷歐則趴在札布胸膛上。他微微撐起身子,湊上前,在札布臉頰上留下幾個輕輕的唇印。札布也仿效地在雷歐的身體留下充滿佔有慾的牙印。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總覺得很開心,就順勢做了。」不喜歡?雷歐歪歪頭。

「怎麼可能啊,當然好了。」札布滿足地彎起嘴角,又在雷歐臉頰上留下個啄吻。

「哈哈,」雷歐摸摸臉頰,嘴角不自覺跟著上揚。他指著桌子的方向,「你應該會先把你點的蛋包飯吃完吧?」



札布·雷夫洛在深夜裡醒過來。

懷裡的雷歐納魯德正小小呼吸著,肩膀隨著呼吸的頻率上下起伏。他低頭看著那畫面,嘴角彎起滿足的笑容。

一直以來,只是想要能夠依偎在身旁的體溫。

溫柔的女人也好、潑辣的女人也罷。與衝鋒鬥狠的雄性相反,雌性天性就擅長包容。溫暖的擁抱、柔軟的身段,即使札布總是任性撒嬌,那些暖和的手心,仍會安撫地順著札布的頭髮,親切縱容他的所作所為。過去與札布交往的女性,能夠來往比較長時間的,多半是那方面的工作者,那些女人又比普通交往的女性更懂得慰藉札布的內心,即使她們也需要同時面對其他的男性,但與札布在一起的時間,就會放軟聲調與他說話,不頂嘴,也不說掃興的事,滿足札布所有的需求,給他眷戀的體溫。

但也僅止於那樣。她們並不理解札布,或許是彼此都拒絕著更進一步的認識,她們認識的札布‧雷夫洛是個女性關係不檢點,縱行於樂的男人,也只看過他墮落的樣子。她們不理解札布所肩負的壓力與危險,彼此只分享所有關乎快樂的事。抽身得快,轉身得容易,誰也不會長時間待在他身邊。

可雷歐納魯德不是那樣。

兩人用最壞的相遇開場,在槍林彈雨中相遇,後來還直接變成職場上的夥伴。雷歐雖然身為萊布拉的一份子,本質卻是個相當普通的男孩子。他本質善良,會去看人性好的一面,擁有一切容易在黑路撒冷區喪命的特質。他甚至比所有札布認識的女性都要更單純,更有包容力。他知道所有札布的優點與缺點,他知道札布身邊可能的危險,也知道札布所有不檢點。

他注視著札布‧雷夫洛的全部,卻從不曾因此退縮,反而與他更親近。

即使不是女孩子,雷歐的擁抱卻比任何女性更加溫暖,更全面包容札布所能擁有的一切。他總是站在札布身邊,堅毅地活、開朗笑著,像是笨蛋一樣勇敢向前邁出步伐。也因此,他所能給予札布的臂彎,比任何人都溫暖,比任何人都要來得讓札布安心。不論何時,不管札布做了多愚蠢或惹人嫌的事,那雙眼睛也絕對不會因此失望,輕易移開視線。

「說什麼呢?喜歡上人渣的事情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要是札布開口詢問,雷歐納魯德大概會不以為意地這麼回應吧。

「說真的,札布先生從一開始就糟糕透頂。都已經是垃圾堆以下的等級,還能更糟嗎?你想想看啊!我剛加入萊布拉那些悲慘的生活……那時候你連我被打劫都不聞不問耶!說什麼要自己負責!所以啊,要是你哪天突然正經起來才讓人擔心好嗎……啊,但情婦之間的紛爭拜託不要把我捲進去,真的,那真的超級困擾。我知道的,縱使私生活真的墮落得不成人形,工作時你也一定會全力以赴……所以,有什麼不好嗎?札布先生就照自己喜歡的步調活下去就好了,我是這麼想的。」

畢竟是雷歐那傢伙,或許會一邊想著損他,無意識中又把人大力誇一頓吧。就和札布的師弟傑德所說的一樣,豈止不離不棄、予取予求,雷歐納魯德完全就是個把札布慣壞的給糖大金主。

如果和這個人的生活能夠永遠繼續下去,該有多好。

但雷歐納魯德‧渥奇並非真的適合這地方。他的開朗與善良,來自培育他的外面世界。所以總有一天,當他終於找到讓妹妹眼睛復原的方法,他肯定會離開這座城市。因為,他本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這裡。等他不再是義眼的主人,找回最重要的妹妹的視力,就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

札布深深吸了口氣。

初春凌晨的空氣微涼,在絕對不可能出現暖氣設備的雷歐納魯德家,從無法完全關緊的窗戶流進來的冷空氣,室內氣溫壓根沒比外頭高上多少。蓋在兩人身上的棉被很薄,能夠不在半夜冷醒,全依靠彼此身上的體溫。他抬頭往窗外望,雖是深夜,外頭卻仍相當熱鬧,隱約能看到對街店舖的霓虹燈,還能聽見不遠處傳來不良份子們大吵大鬧,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響,雜沓的腳步聲。他又等了一會,聽著那些干擾睡眠的噪音,以及近距離枕邊人的呼吸聲,終於壓著嗓音開口:

「……如果雷歐有一天終於要離開這裡,就回去吧,回到原本的生活。然後,我絕對不要一個人,所以會找一堆情婦、酒啊、藥、賭博也會……也沒什麼,就是回到原本的生活吧。我不會留你,也不會等你……可是,在那一天來之前,我只要雷歐就夠了。其他全部都不需要,只要你的體溫和笑容,我就能得到滿足。這樣就夠了……等你可以從這個亂七八糟的城市飛出去的時候,千萬別猶豫,你只需要看著前方邁進就行。」

札布低聲說完,忍不住深呼吸,沒來由地感到空虛。他加大擁抱的力道,但仍小心翼翼的,不想讓自己的舉動驚擾懷裡戀人的睡眠。

卻沒注意到,對方早已醒來。

眼睛微微開了一條縫,青色的光輝微微灑落在頭下枕著的褐色手臂。從身邊的人深呼吸的那刻就朦朧醒來的雷歐,聽完戀人難得的告白,卻只能保持沉默。明明札布說的都是些任性的話,內容卻全是縱容著雷歐,給予他一定程度自由未來的發言。

達成找回米修菈眼睛的目的,自由離開這個荒謬的城市,嗎?他無聲嘆了口氣。

──沒有考慮過在那之前我就死掉的可能性?

的確,他已經決定要為了取回米修菈的眼睛,用上所有的可能性活下去。但是,這個城市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明天就突然死去也絲毫不奇怪。所以,「不離開這個人」的保證,哪裡都沒有。

他微微揚起頭,碧藍的眼睛全數睜開,對上前輩訝異的視線。

「……說的也是呢,就這樣吧。在我從這個城市離開(哪一天不小心死掉)以前,都會一直待在札布先生身邊。在那之後,你是自由的。請繼續盡情享受你的人生。」

他輕聲說,說完湊上前,輕啄札布的下巴。

「晚安。」

「啊啊,晚安。」札布反應過來,也在重新闔眼的後輩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吻。

──有我在,你怎麼可能會死掉。

札布並沒有說出口,雷歐也擅自理解錯誤。那是他的前輩沒有言明,卻銘刻在心臟上的承諾。

他只是把再次陷入微睡的後輩小心翼翼地納入懷中,抱緊。


就這樣稍微,與你一起朝著明天前進也沒關係對吧,雷歐。



我們在人生的低潮,暢所欲言


這篇初稿就三萬字了哈哈哈哈哈哈(掩面)
本來是打算上下各一萬,沒想到下變成兩萬,嗯……好吧。這篇雖然預定要寫雷歐視角結果斗流師兄弟的視角最多哇哈哈 Orz
&我好久沒有寫這麼甜甜蜜蜜的 CP 而且居然完全不會覺得不爽或不自在,札雷真是個神奇的 CP!(供起來)
明天大概會再簡單潤稿一下,然後札雷本終於寫完了!來前往下一本!希望四月底可以暑假場三本一起宣傳~

&昨天開始在部落格種樹(阿千千種了很久的那個!),取了阿閃閃的名字,好期待他長高喔!不知道多更新一點對他有沒有影響><(追記:剛剛去查了,結果如果有用未來日期置頂的文章可能就不會長大了,只好先把置頂文章拿掉,嗚嗚總之至少要從這篇算起,希望)(跪
對了,因為暢所欲言寫了三萬,加上這篇是系列結局,所以到時候大概會放五千字左右,大概能看出這篇劇情走向的試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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