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拾荒-09

》終~~於~~
》寫這兩萬多字,整個害我的日更計畫停擺
》建議複習前面劇情再往下看XD



09.


八個小時前。

將機車熄火,札布拐進不遠處的巷子,從暗門拾階而上。兩側的牆壁於哨兵眼裡並不算厚,能聽見左側酒吧裡人聲鼎沸,歡笑,甚至是高舉玻璃杯吞嚥酒精的聲音。

相較而言,札布的目的地便顯得很安靜了。

搖晃的液體,和來回走動的跫音。對方踩著高跟鞋,手腕規律甩動,手裡的瓶身,零星幾個冰塊一次次撞擊金屬壁,發出醒腦的「喀拉喀拉」聲,看來正在調酒。右側不到一隻手的距離,細微液體晃動的聲音混在酒液的聲響裡──有人在輕搖酒杯──以及布料磨蹭──對方換了個姿勢──還有一點網紗摩擦光華平面的細碎聲響──聽上去像是,蕾絲擦過桌面?

聲音的線索不多,但足以讓札布判斷,假設無人刻意保持靜止不動埋伏,此刻他要去的地方,應該只有兩個活人。是女性,正在吧檯邊喝酒,偶爾搖搖手裡的杯子。

很顯然地,他要找的店主人並不在。

札布在幾年前也曾經來過一次,雖然印象有些淡了,依稀還是能撿回一些記憶。這是間坪數很小的小酒館,裝潢是清一系的老木色,光源刻意做舊,仿製成老油燈的模樣,掛在靠牆的支撐柱上,只有兩三支。室內沒有開窗,在老油燈的照明下,好聽是情調,難聽叫昏暗。吧檯加兩個卡座只夠容納十人上下,提供的酒不算差、也不到出色,是喝過就忘的酒。

當然,會到這地方來,目的也不會是為了喝酒,而是些檯面下的交易。

這裡是知名幻境鑑賞館──「異鄉」的接待處:小酒館「入口(Entrance)」。

「異鄉」是暗網上有名的奢侈娛樂之一。只提供服務給有會員證的貴賓,新入會需要現有會員引薦,服務價格從數萬至數百萬美金不等。亦收等值的異界通幣。它以提供客人享受近千種擬真實境聞名,場景多元、細節精緻,幾乎看不出科技仿造的痕跡,一草一木都栩栩如生,每件擺設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使人彷彿真的走入了一個時間被凝固的嶄新世界──走進了一個異鄉。

即使異界現今科技技術發展水準遠超越人類世界,也沒有任何一個類似的VR場景建模能夠達到「異鄉」的還原度,更何況在「異鄉」裡,不同種類的實境有成千上百個。

來過一次「異鄉」,便會對這些迷人的世界魂牽夢縈,去而復返。

「異鄉」最開始開設在異界,當時很少人知道,店裡能提供的實境也不多,直到三年前紐約的陷落,徹底改變了「異鄉」的格局。成千上百個實境也是那之後慢慢累積的,搬至黑路撒冷區的第一年擴增至百,又在兩年後的今天,即將以千作為單位。

鮮少人知道「異鄉」這些實境是怎麼產生的,即使是最上層的VIP客戶也不甚瞭解。可札布‧雷夫洛很偶然地成為知情者的一員,在他病急亂投醫地簽了個還債的契約,迷迷糊糊被備份了自己的精神圖景,作為「異鄉」實境的當月新品。

是的,「異鄉」的圖景來自於哨兵與嚮導的精神圖景。

這也就能夠很好地解釋,為何「異鄉」能夠提供如此精細的實境。

也就是這層原因,早上當史帝芬於路上隨機擄人的會議裡提及精神圖景,札布直覺想起了「異鄉」。哨兵的五感發達,有些則進而擁有第六感,札布便是其中之一。依照他對「異鄉」店主人奧蘭德的印象,奧蘭德言行優雅,交易有原則、且拷貝圖景一事並不會對哨嚮產生實質傷害,老實說札布雖然腦海中浮現對方的樣子和店,卻壓根沒把對方和犯人連上線。

可這次事件關乎於精神圖景,札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說不上懷疑對方,但聽完早上會議的內容,他有種奇怪的直覺,應該過來找人聊聊。

札布的直覺向來很準,當即決定要來這一趟。只是地方偏遠,就把不適合跟的雷歐納魯德丟在事務所,自己一個過來。

難道是能通過店主人獲取一些關於擄人犯的線索?畢竟擄人犯的行為,對上奧蘭德的收集癖,想想也有幾分「踐踏菜園」的意象在。把自己比做白菜,札布覺得可笑,嘴角拉開嘲諷的角度。他貓著腰,左手插著口袋,同時右手的手指拉開「入口」的大門。拉門滑開的瞬間,一種熟悉但難以言說的感覺如同薄膜,貼在大開的門上,只要一跨步,就會踏入薄膜的另一邊。

札布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對了,這個感覺,是圖景。

「入口」整間酒館的裝潢來自某個精神圖景的一部分。

他好整以暇地跨入店裡,對上一雙黝黑的眼睛。

那是位看上去頗年輕的異界女性。肌膚非常白,綁著時下少女流行的包包頭,一雙黑眼睛像海豹,黑亮亮的沒有眼白,嵌在那張小巧的臉蛋上顯得有些巨大,看著像是人類幻想外星電影裡的外星生命。看見札布進來,她盯著他數秒,就將視線投向吧檯內部的另一人,開口:「嗨,絲蒂兒,有客人。」

說話時,她手裡的酒杯漫不經心晃著,是札布方才聽習慣的水聲,和蕾絲摩擦的聲音。才發現,女性手指間有網狀的蹼,札布方才聽到的就是肉網在杯子上輕微摩擦的聲響。

吧檯裡正在調酒的絲蒂兒停下手邊的動作。她其中兩隻手保持拿著調酒器的姿勢,另外兩隻手則在身體前傾後按上吧檯。同時四顆眼睛一齊轉向札布,看了幾眼,才語帶威脅地說:「主人沒通知有人要過來,你是誰?要做什麼?」絲蒂兒手裡的調酒器「空」的一聲重放上吧檯,而後很快地從吧檯下抄起一把來福槍舉至胸前,極其熟練地上膛,隨時準備好扣板機。

札布在第一時間察覺了絲蒂兒的敵意,槍都還沒到她手裡,札布便先一步做出投降的姿勢。

「這位大姊,先冷靜、我沒惡意!」他打哈哈道,「就是有事找你們老闆,我以前也來過的,還貢獻過圖景,啊……名字是札布‧雷夫洛,不信妳查查。」

「啊?那個『黃沙』的……」意外地是才聽到名字,絲蒂兒臉上就露出恍然的表情。她動作俐落收起槍,擺回吧檯下,渾身立即放鬆,撥了撥那頭銀紫色的捲髮,露出得體的營業笑容。

「我是絲蒂兒,那位是帕芙姆,都是『異鄉』的員工。你的事我們知道一些,『黃沙』是主人很喜歡的一個景。主人有吩咐過,如果你找上門,要好好招待你。」

知道札布身分後,在場兩位女性的態度都變得友善,絲蒂兒還很詳盡地為札布解釋會如此轉變的原因。

……就是她的聲音尖了點。

札布揉了揉眉心,「能問問店主什麼時候回來嗎?」

「你來得不巧,主人還在外頭忙呢,最近拿到了個挺稀有的東西。左右奔波,找不到適合的交易人。」帕芙姆回答札布,絲網般的蹼微微磨擦掌心的玻璃杯,「說到底還是撿破爛,多虧了不知道誰,不用交涉就有免費的新景。」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絲蒂兒說,「修補更花功夫。」

帕芙姆心有戚戚焉。

「免費的圖景?」札布心一動,直覺和自己要調查的方向有關。

也不知道是札布貢獻的圖景替「異鄉」賺了不少錢,又或者兩個異界人認為這話題沒有保密性,很快便一言一語說起事情的經過。就跟札布想的一樣,「異鄉」和事件無關,可也從中獲利不少。比方說現在店主人汲汲營營在找一個合適的圖景,用來容納到手前已經破損嚴重的雨景。絲蒂兒是圖景修補師,帕芙姆則是融香師,兩人都會參與接下來修復圖景的工作,因此才在「入口」待命。

札布手按在太陽穴上,手裡拿著絲蒂兒弄的特調,「圖景的內容是什麼?」

「天氣圖景。」帕芙姆說,「是雨。」

果然嗎。札布半垂眼睫,也就是說,在哭人街的那傢伙搞出這麼大陣仗之前,首先她接觸了不知名的襲擊,又陰錯陽差被「異鄉」的主人撿到。就絲蒂兒與帕芙姆的說法,店主人奧蘭德在路上『撿』到的嚮導多半受過精神攻擊,外傷卻多是摔傷、擦傷,推測對方能夠直接以精神力壓制嚮導的能力。奧蘭德將人帶回拷貝圖景,再將人從原先犯人「拋屍」的偏僻位置送到容易被人發現送醫的大街,作為提供圖景的回報。

札布實在懶得吐槽這種形式上的美學,眉頭都不挑就略過那些聽起來很有問題的做法。他一邊揉壓太陽穴,有一口沒一口喝著酒。

即使在沒見到店主人的情況下把想知道的事都理得七七八八,札布卻沒有辦法放下心。

還欠了什麼?有什麼同一條線上的東西被自己忽視了嗎?思索得太認真,就連兩個異界女性停下說話他也沒在意。

「異鄉」的兩位女員工幾乎是同時注意到札布的異狀,轉頭望向因高頻率對話惹得眉頭一蹙一蹙的男哨兵。

對於五感敏銳的高等級哨兵來說,在場異界女性的交談顯然很虐待聽覺,偏偏他在降低五感一技上沒什麼建樹,這陣子與萊布拉女嚮導們你來我往大戰三百回合,不止屏蔽這塊只磨出能正常進出黑路撒冷區哨兵抵抗暗示的水準,以往仗著自己混亂邪惡的意識雲通盤吃下的五感也變得格外不適應。走進「入口」前那段暗路便是,後來這段全程高頻率的談話更是。

所有的五感彷彿都有了自己的形狀。擴大了無數倍,像巨大且無形的怪物,隨時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帶來無止盡的壓迫感。

起初那段時間,遇到路上的大車禍,札布還會藉機在後座委屈兮兮地要騎車的雷歐請他吃午餐,雷歐說不過他,自覺理虧地付了不少飯錢。幾次過後雷歐也學聰明了,無視那個原地哭鬧的幼兒,帶著「怪我囉?」的表情扭頭就去找傑德吃飯。

說起來,札布的生活迎來這個帶來變革的C級嚮導至今才不到一個月,連黑路撒冷區的天氣都還沒有明顯變化。可不止萊布拉徹底接納了雷歐納魯德‧渥奇,札布也徹底習慣他的存在,這樣幾秒恍神都能想到他。

「見鬼了。」他嘀咕。聲音幾近無聲,但在哨兵自己耳裡聽來又很清晰。

兩位異界的女性顯然沒聽到,維持幾秒前望過來的樣子。隨後帕芙姆率先開口:「主人要給那方雨景找到安身之所才會回來。」

絲蒂兒接口:「剩給他的時間不多,他該狗急跳牆了。」

帕芙姆顯然不贊同絲蒂兒把主人比喻做狗,但她斜睨一眼過去,氣勢又弱了下來,一副為難但深表認同的模樣。

札布並不在意這些,晃了晃手裡的空杯,「再弄幾杯給我,我坐這等他。」

一等就是三四個小時。

札布抓著酒杯,回想那個總穿著高檔訂製的男人。

上次見面是去年的事了。札布在一間目前已經歇業的地下競技場欠下一屁股債,四處借錢,這位奧蘭德也是其中一位。兩人是在另一個賭錢的地方認識的朋友,性格懸殊,沒怎麼聊,只是剛好札布的意識雲被噪音轟上當時理智所能承受的極限,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就看到靜靜坐在那裏觀望比鬥的奧蘭德。札布記得當時只是看對方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沒過腦就向人家借錢。

還真的借到了。

之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最後為了還債,札布「賣斷」了自己的精神圖景。欠大錢只還了個精神圖景的模型札布沒覺得虧,有陣子還洋洋得意省了好大一筆錢。不過他本能覺得不要欠下更多,之後就沒再和奧蘭德借錢。後來雖有一陣子工作繁忙少往來,奧蘭德對札布來說依舊是個該好聲好氣的貴人,這次來自然也得表現(他所能做到的)客氣與誠意。

反正有酒喝,無聊是無聊了點,但也無所謂。

萊布拉多的是成天放哨的工作。

又過了小半晌,絲蒂兒忽然一口氣放下手頭四支高腳杯,宣布道:「主人要回來了。」

可札布的領域內毫無感知。這個接待用的空間並沒有與外界隔絕,他在進來前便展開自己的精神領域,仍能察覺空間所在房間與相鄰幾室的一切。空調的規律吐息、隔壁酒吧人員的走動,以至於可以微微聽見遠在巷外的人群往來。

絲蒂兒解釋:「主人踩了我佈置在暗處的暗網,通知我們他找到目標,準備歸來。」

札布點頭,又豪邁地乾了杯調酒,拿高腳杯的樣子像抓著啤酒瓶。

可他甚至還沒喝乾那杯酒,屁股後頭傳來一陣無聲的震動,是口袋裡的手機。他心裡想著礙事,還是很快把電話接起來。過來偵查前他刻意把手機的鈴聲關掉,震動是組織特意改機,配合高等哨兵感應水準,只用了極弱的電流。他在絲蒂兒她們的注視下掏出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一個大大的「死魚」,是他同流派的師弟。不是雷歐的話肯定是公事了,只好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對面並沒有多加寒暄,組織裡默認接起手機等於方便通話。

「不太嚴謹地說,我們找到罪魁禍首了。我和珍小姐追在後面,需要支援。」

一狼一魚這算什麼組合?札布心裡吐槽,「通知老闆他們了嗎?」

「不巧,他們趕去處理路斯卡黑幫和奧迪幫克黨的對峙,沒辦法過來。」傑德說,「你那邊不方便看電視吧?上新聞了,如果你有看到,應該會在路上準備跟我們會合。」

「少跟他廢話那麼多,喊他過來打螃蟹,我不介意提供幾顆柿子。」珍的聲音冷颼颼地在旁邊響起。她離收音孔有些距離,但並沒有減低音量,札布很輕易就聽出她話語裡的諷刺。

他臉上馬上浮現青筋。皮笑肉不笑地問:「哪來的螃蟹?」

「異界產深海變異蜘蛛蟹,精神體目測十個樓層高。」傑德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特色是精神攻擊與吞噬,以獵捕高精神力的生物為生。擅長精神攻擊,視嚮導為美食。一旦遭捕食,精神圖景將遭受破壞。幼蟹精神體只有一公尺高,便擁有天然精神屏障,能躲避追查……」

「這麼熟,你朋友?」札布聽得不耐煩。

傑德一噎,「……正常成熟體不出三公尺,這隻捕食過多嚮導精神力,完成了變異。」他無奈地敘述完,語氣充滿壓抑的怒氣。札布想起了那個基本顏面癱瘓的師弟平時看自己的模樣,明明面無表情,卻能確實表現出「怎麼會有你這種人!」的憤慨。

「哈,聽起來有點好吃……」

珍顯然受不了他一副狀況外的發言,火速搶過手機,向來涼薄的聲音威脅地低了八度,「位置等等發給你,立刻死過來!」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札布不覺寒毛直豎。他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才發現他這一等,不知不覺太陽都下山了。他自認跑這趟也算工作,並沒有喝一下午酒翹班的心虛;就可惜真相來得不趕巧,他自然得暫時擱置這個情報源。

奇怪的是,雖然同事們找到案件元兇,札布心裡卻絲毫沒有塵埃落定的穩妥,反而覺得這麼一走會落掉什麼。焦慮感益發強烈。

事情處理完後,還是得跑一趟。他暗自拿定主意。

「啊……先去工作,晚點再來。」

札布放下杯子站起。混雜著菸草味的隱約酒氣,在繞了兩周血液循環後緩緩逸散。

絲蒂兒與帕芙姆面面相覷,但她們也聽見札布的電話,沒多說什麼。任帕芙姆將他送出店門,札布下了樓,匆促趨車前往珍傳來的位置,把心上增強的浮動感暫且壓了下去。



異界生物千奇百怪,自然也不乏與精神嚮導能力相似的物種,比如說札布眼前這隻。

背上佈滿密密麻麻,足以讓密集恐懼症崩潰的小型孔洞,深淺不一,但都不深,像是長年被水滴磨出來的凹痕。

「這隻是什麼?溶洞蟹?」札布問。

珍無語地白他一眼,「這是那隻深海蟹的精神體,很顯然牠在前一役受了重傷,至今還沒恢復過來。現在是牠變異後第一次捕食,目的就是治癒傷勢。目測已有數十名路人受害。」

異界海產的精神體明顯與精神嚮導相似,札布利用自己的精神力試探過,兩者似乎接近共通。正是如此,牠才有辦法藉由捕食嚮導精神力進行本身的無痛強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變異。

而現在,和之前小心翼翼埋伏嚮導不同,剛完成變異的深海蟹顯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型,索性換了個方向,採取無差別進補,以量致勝的策略。

雖說,普通人的精神力與哨嚮相比是草履蟲比鯨魚,可黑路撒冷區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奇人異士;包含哨嚮,擁有特殊能力或身體秘密的人佔了黑路撒冷區人類的五成;再加上異界人裡也有不少精神超常的種族,哪怕沒撈到哨嚮,這種靠數量來補的做法對深海蟹而言明顯不虧。

「還真是想得很美啊。」札布冷笑,直接開啟自己的精神領域。

相較於組織裡其他哨兵,他的領域並不大,最大只能張開以自身為中心,方圓五十公尺。三年前的數據還要更差,現在這個大小是半年前在師傅血鬥神的監督下,為了共同繼承斗流血法的師弟刻意訓練過的。

利用特化血液戰鬥的「血法」各流派,最早是為了對付金字塔最上層的怪物──血界眷屬;近三年則是因為世界情勢變化,有了更多發揮空間:例如萊布拉的人,在黑路撒冷區維持秩序也算無往不利,尤其這裡三小時毀一條街,五天炸一座樓的,血法在此簡直妙用無窮,時時刻刻在崗。

與其他血法不同,繼承斗流血法這一支,不需要特別的血緣遺傳,也不需要身為哨兵或嚮導,只需要決心──血法是人類不畏強權反抗的證明,更是保衛人類世界的決心。

可唯有一個物件,是連斗流血法無能為力的。

那便是精神體。

所謂的精神體,指的是哨嚮的精神嚮導,又或者是指某些異界生物的靈魂出竅的狀態。由於哨嚮或者異界生物所擁有的精神力,精神體多半是實體,可以實際觸碰到物體。

包含交流──以及破壞。

比方說眼前這隻巨型螃蟹,大螯一揮就敲掉經過大樓一個角,靠近窗邊的辦公桌還有來不及逃離的人嘩啦從破口掉下來,一時路邊高樓慘叫不絕於耳。在札布趕來前半個多小時,傑德和珍百般努力,也只能儘可能將附近的路人驅散,努力阻止深海蟹行進路上的傷亡。傑德也試圖攔過深海蟹,可前腳才踩踏過馬路上的轎車,遇到傑德的攻擊,迅速虛化,只堪堪在蟹腳處留下一條反應不及的刮痕。

精神體可以虛化,唯有同樣具有精神力的物件才能給予攻擊。

互視一眼,札布手裡握住了名為紅蓮骨喰的大刀,師弟傑德手裡也握著名叫突龍槍的三叉戟。

札布揮動手裡的刀,與此同時,師兄弟二人身上開始均勻纏繞從領域吸收來的精神力,精神力迅速包覆住兩把武器。兩人配合過多次,傑德知道,在札布領域開啟的期間,只要待在領域內,札布的精神力便會自主附上兩人的血液,確保攻擊時時有效。

完成精神力的包覆,傑德轉起手中的三叉戟,札布也抓著刀,操縱血液做的藤蔓,輕巧地借助附近大樓抵達能與深海蟹平視的高空。札布將刀插進大樓的玻璃窗,穩穩站立於刀身上,一手抓著愛用的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開合著蓋子。傑德也在正反對的大樓上藉著三叉戟穩固身型。半年來磨合的默契讓他們不需要花時間確認彼此的意思,札布放出另一束血絲纏住深海蟹正打算揮擊的左螯。與此同時,傑德手裡的血絲也密實纏住右螯。

斗流血法‧刃身之貳──

「空斬絲!」「赫棺縛!」

血絲在螯鉗上纏繞十數圈後並未停止,只在幾個呼息之間,密密麻麻纏繞住整隻深海蟹。突如其來的巨變讓透明海藍色的精神體發出淒厲的哀鳴,接踵而至的則是反抗的精神攻擊,首當其衝便是靠得極近的S級哨兵。

「好啊,都要下鍋煮了還這麼活潑!」札布咬牙切齒。他額際全是冷汗和青筋,鋪天蓋地的尖刺感像是海嘯般翻湧過來。能長到十層樓高的精神體顯然不是普通貨色,札布幾乎要把牙咬碎了,才勉強沒失神,維持張開的精神領域不滅。他吐掉咬到舌頭出的血,只允許自己停滯這麼一瞬,手上動作便不再受影響,打火機蓋子被拇指撥開,下一秒火焰順著血流往中間的螃蟹竄去。

只遲了數秒,對面的風也跟著揚起,助長血流的火勢。

「火神‧七獄!」「風神‧天羽風箱!」

「嗡──」與此同時是巨大而笨重的淒烈慘叫,那一瞬間,冷汗爬滿札布的臉,但他咬牙撐住了,手指輕震,到底沒影響到戰鬥的進行。

而後哀鳴漸弱。深海蟹身上四處洞開,炸得酥脆,身上的溶洞被炸得更深,眼睛的部位甚至直接被炸開一個洞,蟹黃從裡頭流了出來。

可惜的是精神體到底是精神力所組成,畫面讓人聯想到美食,卻沒有飄來熟蟹的香氣。札布有些遺憾地咋舌,就看到對面師弟望著這邊一臉無語,彷彿通讀了師兄的幼稚想法。

連番受到重創的溶洞蟹身影漸淡,影像很快潰堤。札布拉著血絲,俐落抽起腳下的大刀,順向往下晃,根據精神潰散的方向,落地後順利找到了深海蟹藏起的本體。赫棺縛罩頭阻斷逃跑可能,紅蓮骨喰從中央揮下,一個斬擊便結束事件罪魁禍首的生命。

傑德追過來時只來得及看到札布揮刀斬擊。

他愣了一下,還沒開口,札布抹了把臉頰上被爆炸波及的焦油,掏出手機,不知在想什麼,又把手機重新塞回屁股後方口袋。珍輕盈地在他頭上降落,垂直扔了個圓形的物體,札布反射性伸手接住那東西,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上頭寫著「柿子」的蘋果,想也沒想直接動手捏爆。

「唉,浪費。」珍雙手環在胸前,見狀手指在上臂敲了敲,「臨時買不到柿子,能給你蘋果已經不錯了,死猴子!」

札布嘴角抽搐,「還真是謝謝妳啊。」

珍眼睛轉了轉,難得沒跟他計較。

「今天幹得不錯。」她語速極快地說完,才對傑德笑了笑,「傑德也辛苦了。」

「哪裡。主要還是這個人出力。」傑德點頭,實事求是地說。

這個發展顯然不在札布料想內,他有些緊張地吞口水,「一個兩個都怎麼了,最好不要給我耍詐喔,我可是不會上當的!」

珍和傑德馬上交換一個知己知彼的眼神:真不禁誇。

札布卻沒理他們,把珍從頭頂趕下來,急忙就要走,「善後就交給你們啦,我還有事!」

「他能有什麼事?」和珍一起目送札布離去,傑德百思不得其解。

「八成又是喝酒賭博打人找情婦吧。」珍閒閒回應。

傑德嘆了口氣,「算了,不管他。好歹工作順利完成,沒拖我們後腿,反而幫了不少忙。事後處理帶著那個兩光反而麻煩,我們自己走吧。」

就是──

傑德看著札布的背影,不禁想:快了。

出招的速度比平時快零點三秒,即使面對精神攻擊也不曾被壓制,在合體技時比傑德出手快了數秒的時間。深海蟹的精神體潰散後,傑德無法進一步感知本體,基本只能跟在札布後頭,等到的時候札布已經解決了目標,揮刀的動作很俐落,沒有半點滯澀。再加上札布全程都得利用領域精密控制師兄弟兩人血液上附著的精神力,更是不容易。

傑德在磨練自身血法的日子中,曾聽耳聞師傅提起這個師兄。說他性子不堪大用,在很多方面卻有野性的直覺和驚人的操縱力。比如說可以同時間同力道攻擊血界眷屬真胎蛋上不同方位的六隻眼睛;又或者先前某次任務中以血法保持水平儀炸彈的恆定性。

在這段短短的相處時間中,他的師兄似乎還在不斷地進步。

傑德於是想,自己也要再更進一步才行。

與珍告別後,他深吸口氣,昂頭挺胸踏上回程之路。


先把10寫完才回來補09。09的劇情是札布線,把哭人街那個case徹底了結;10則是了結異鄉。
本來三月就該寫完的,但可能因為太著急著想寫,結果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直接在夢裡把結局演了一遍,還夢見自己完成文檔,那天夢醒時分真的有夠痛扣

這集寫得最開心是斗流兄弟合作,世界彆扭好師兄+正直良善好師弟的互動每次都寫很順

&本次任務的MVP有目共睹的,必須是札布。
珍看得出來札布動作俐落有速戰速決的心就很不錯了,甭想她再多誇他任何一句;傑德和札布因為師出同源,雖然明面上和札布關係不好,卻很關注彼此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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