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與花|AU】青鳥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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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1. Orphan with Flower
六歲的時候,花旭虹被收養人牽著手、來到了自己的新家。
因為戰亂的關係,她和家人失散,成為了戰爭的流亡孤兒。失去了戶口與身分證明的小孩,對於戰亂國家來說不是常事,對當事者來說卻如同改變人生的海嘯,將過往的一切全部沖刷殆盡。
許多孤兒並未找到合適的收養人,在混亂的社會中摸爬打滾,最終成了焚化爐中的一縷黑煙,尚無人在意;對比之下,花旭虹或許還算是「相對幸運」的那一群。
收養她的人姓林名業,現年三十歲,未婚,是名機械師。
如同機械師這個身分帶給人的印象,她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受到吸引的並不是對方本人,而是他肩上站著的一隻白色文鳥。
那是一隻由晶核所驅動的、非生命體的機械鳥兒。
「你好,我是林業。森林的林,作業的業。」收養人這麼說,蹲下來與她平視,語氣和緩,「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失去了家人,輾轉流浪的小孩偏過頭去。然而,大人極富耐心的等候,還是讓她將頭轉了回來,抬眼對上對方的視線。
「……花旭虹。」最後,她只是這麼說。
「旭虹嗎?這是個好名字。」順著林業的視線,花旭虹看見了他向自己伸出的右手。猶豫了一會,花旭虹選擇握上,順著力道小幅度地搖了搖。
這就是認識了。
「接下來的日子,直到成年前,我都會以監護人的身分照顧你。」林業說著,花旭虹看見對方肩上的鳥兒鳴了一聲、歪頭看著她,「以後請多多指教了,旭虹。」
花旭虹點了點頭。
Act 2. Why A Sparrow is Like A Writing Desk?
花旭虹儘管年紀小,或許是因為戰爭的洗禮,個性較為內斂,也比較不服輸。能夠自己完成的事情,就不求助於他人,遇到困難也率先自己動手,真的束手無策時,才憋著一口氣去尋求協助。
這天就是如此。
一名機械師的家裡,最多的就是許多成品與半成品的組裝器械,這些東西在以前花旭虹的家中並不常見,一朝被放進充滿這些新奇物品的家裡,身為小孩的本能總是讓她忍不住在這間房子裡「探險」。
只需林業一個眼神、就會自動遞上所需工具的機器人;一到準點就會自動飛到時鐘之上、高聲歌唱的機械鳥合唱團;還有一個上方吊掛著機械手臂、自動抄寫每日新聞標題及報導內容單字的第一個字母的寫字檯。
「旭虹,你會玩填字遊戲嗎?」
花旭虹搖搖頭,林業見她那模樣,估計是連聽也沒聽過,便抽起寫字檯邊的白紙,用水筆在紙面中央落下一個字母。
「猜猜看。」他用鼓勵的語氣說,「這是什麼單字?」
花旭虹低頭看去,那是一個「S」。
林業肩膀上的文鳥跳到了桌上,在紙上跳了幾下,又拍拍翅膀,飛到了花旭虹的頭上。
「……Sparrow?」
聽著,林業點了點頭,將紙筆交給了女孩:
「你可以把你想到的答案寫下來,旭虹。」
這是花旭虹第一次玩填字遊戲,意料之外的,這令她養成了往後每天固定會坐到寫字檯前,等待寫字檯剛抄寫好、新鮮出爐的填字遊戲的習慣。
對此,林業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給了她一本空的收納冊,告訴她寫完之後,可以將題目紙連同答案一起夾進冊子裡。
「如果冊子滿了,可以把它收進圖書室裡,就在靠窗那邊的櫃子。」
花旭虹在七歲的時候集滿了自己的第一本填字遊戲冊子,她興奮地去了圖書室,卻看見林業所說的櫃子上,放了十幾本與自己相同的書冊。
「……也太多了吧。到底有多愛玩這個遊戲?」忽略了自己也很喜歡玩的事實,花旭虹將自己的冊子放到一邊,架起了梯子就爬到最上層,取下了所有書冊當中的第一本,也是最早的冊子。
書冊的封面寫著年份,距今已有約莫十幾年,是遠遠發生在她出生以前的事。
翻開扉頁,上面用著花旭虹不熟悉的筆跡寫著:
【填字遊戲 規則】
【1. 抄寫單字的第一個字母。】
【2. 不可以透漏抄寫的新聞。】
【3. 以填字後與報導最相近或最合理者獲勝。】
再翻開一頁,書頁上的填字遊戲,並不是每一篇都填得讓人信服,有時也看得到她格外熟悉的筆跡在旁邊寫下備註,或是疑問,兩道不同的筆跡就在紙頁上聊了起來,跨越了十多年的痕跡,重現在她的面前。
當天,小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她帶著那一本書冊,問了林業書冊的主人是誰。
林業當時正修理客戶送來的布穀鳥鐘,聞言放下手中的調適設備,轉過身來。
「這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留給我的東西。」林業接過她手中的書冊,翻閱,看著躍然紙上的「論戰」,目光中流露出了懷念,還有一些花旭虹還看不大懂的情緒。文白在林業的肩上,眼瞳定定地望向了書頁,似乎也跟著回憶起了什麼。
「那時候,他身體不好,我們常常玩這個遊戲打發時間。」林業將書冊交還給了她,「那個寫字檯,就是我跟他一起打造的。他負責篆刻晶石,我負責機械組裝,剛做好的時候,我們天天都待在寫字檯旁邊,新聞抄寫都沒有我們填字的速度快。」
林業給人的感覺很少像現在這麼讓人輕鬆。他好像一直以來都在負重著什麼前行著,儘管面對花旭虹的時候,林業會表現得溫和耐心許多,讓小孩子感到安心;然而,花旭虹幾乎沒有見過他這麼笑過。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記憶中已然模糊、失散的家人。似乎一想到他們,心中就有一股不太明白、卻又酸疼滿漲的情緒,像是要從胸口滿溢而出。
「旭虹,你知道『篆刻』與我現在做的機械,差在哪裡嗎?」
花旭虹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見到女孩茫然的表情,林業又笑了一下,肩上的小鳥換了個位置,跳到了女孩的頭上,用嘴喙替她整理頭髮。
篆刻師在晶石上篆刻,將晶石雕琢成晶核;而機械師則是將晶核作為核心,製作出合適的機械,以供使用。
而林業口中的「司清」,就是個很有天賦的篆刻師。
經由他手中的晶石,像是變魔術一般,幾乎都能夠發揮晶石原生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兩百的能源轉換效率,在晶核中是上上等的存在。然而,與之相應的,對於篆刻師這類需要極度精神集中的角色,司清的體質卻又太過羸弱。
說到這裡,林業停住了話頭,沒有再說下去。
花旭虹本來有很多事情想問,視線觸及對方的表情之後,直覺讓她沉默地點點頭。見狀,林業只是輕輕拍了她的肩膀,便繼續手上的工作。
當她離開林業的工作室時,文白也跟在她身邊。
「你知道一些什麼嗎?」花旭虹悄聲問道。
文白並不會說話,只是鳴叫了兩聲,振了下翅膀,又繼續在花旭虹的頭髮中找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窩著。
Act 3. Let it be
每年的七月,林業都會連同晶石到機械組裝、從頭到尾製作一隻完整的機械鳥,並且將它放出家門。
因為林業不擅長篆刻的關係,這些機械鳥除了飛行之外,沒有其他特殊的功能,跟文白相比差了許多。
花旭虹看了幾年,確定那並不是客戶的訂單後,便好奇地問出了口。
對此,林業反問:
「旭虹,你有聽過『青鳥』的故事嗎?」
「青鳥?」
「據說,青鳥是可以帶來『幸福』的鳥。」
喔……花旭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在林業新製作好的機械鳥旁左看右看。這次,他做的是一隻黑色文鳥,文白跳到它的面前,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一黑一白,對稱得很。
「可是,青鳥不應該要是綠色的嗎?」
然而,無論是文白,還是林業新做出的這隻機械鳥,和綠色根本就沾不上邊,這讓花旭虹覺得很奇怪。
青鳥正是有了「青色」這個形容,才能從普通的鳥變成「青鳥」。若是拔掉了這個特定的形容,青鳥就不再特別,會泯然於眾鳥之中。
文白輕輕蹭著她的手,一下又一下。
「旭虹,」林業的語氣帶笑,卻又帶著不容質疑的堅定,「你知道嗎,青鳥不一定要是青色的。」
青鳥不一定要是青色的,他可以是褐色的麻雀、綠色的鸚鵡和黑色的烏鴉。
可是,花旭虹有太多不懂的事情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心裡都有一部「十萬個為什麼」,裡面有些問題可能標上了答案,有些可能沒有。對她來說,林業給出的解釋,位於「理解」與「不理解」分野之間的中央地帶。
「我不明白。」花旭虹說。
「關於這一點,就要留給你長大之後,自己尋找答案。」
林業伸出手,文白便跳了過去,啄了啄他的手心。另一隻黑色文鳥則是睜著無機質的機械雙眼,骨溜溜地看著他們。
七月十五日的早上,林業打開了屋頂的天窗,放走了黑色的文鳥。
「他會飛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旭虹。我想,他應該會飛去他最想看看的地方。」
花旭虹已經十歲了,距離她開始接觸機械師的事務,已經過了兩年。
當晚,花旭虹打開了天窗,彼時流星雨正劃過天際,被壯麗的天文景觀震撼得微微失語,她直到回房睡覺時,腦中都不斷重播著方才壯闊美麗的天幕景象。
睡夢之中,她好像化成了鳥兒,又像是乘上了自己做的飛船,在雲端之間穿梭──半夢半醒間,花旭虹似乎聽見了清冽的鳥啼聲,熟悉的鳥喙在自己臉上留下了輕蹭的觸感。
隔天一早,花旭虹來到餐桌前時,林業的肩膀上沒有那個白色的身影。
原本以為文白只是在其他地方待著,過一會兒就會回到林業身邊,卻沒想到,一整天下來,哪裡有見到白色文鳥的影子?
花旭虹跟林業找遍了整間屋子,最後,他們來到了屋頂,看到那個大開的天窗。
她想起了昨天那場流星雨。
文白……飛走了?
因為自己沒有記得關上窗戶……?
意識到這件事時,花旭虹簡直不敢看向自己的收養人。從她來到這間屋子裡開始,每天跟林業和文白朝夕相處,她深刻明白這一人一鳥的關係不只是製作者與被製作者,更是支撐著林業很大一部分的心靈支柱。而現在,卻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導致這個支柱消失了──
「對、對不起……」十歲的孩子低著頭,跑過林業身邊,「我現在就去找文白……」
她的手臂卻被抓住了。
「等等。」
收養人這麼說。「旭虹,這不是你的錯。」
林業的聲音也在顫抖著,可他盡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說,「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青鳥,不一定要是青色的,他也可以是白色的。
「青鳥是帶來幸福的鳥。」林業如同初見般,在皺著眉頭、盡全力忍住不哭出聲的小孩面前蹲下身來,輕聲說,「若是我們一直留住他,或許其他人就沒辦法獲得幸福了。」
是這樣嗎?
花旭虹看著林業的表情,當初第一次問起青鳥時,她還只有八歲;可如今又長了兩歲的她,已經能夠分辨林業此時的言語,僅僅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可是……」
「旭虹,這是文白自己做下的選擇。」林業說,「讓他去吧。」
十歲這一年,花旭虹決定了往後自己的人生目標。
她要成為一名跟林業一樣的機械師,做出自己的飛船,到達天空之上,尋找青鳥的蹤跡。
Act 4. Over the Rainbow
成為機械師的路並不容易,成功往往是 99% 試錯以及 1% 的幸運所疊加而成,而花旭虹的運氣雖然不是太差,但若要說好……倒也不至於。
林業是一位優秀的機械師,也是個好老師,在林業的手下學習,再加上花旭虹本人夠努力,很多事情都是一點就通,可以說是所有老師都夢寐以求的好苗子。過不了多久,花旭虹就從機械上的一片白紙畢業,成為了問什麼都能舉一反三的「叛逆」學徒。
林業對此倒是樂見其成,無論是哪個行業,都必須不斷思考才能保持自己的創意性,在這一點上,花旭虹能夠這麼快就融會貫通,無疑是一件好事。
所謂名師出高徒,或許正是如此。
十五歲的花旭虹,已經能夠獨立處理一些客戶的訂單,同時也開始製作她心目中的「飛行器」──在這個時代中,飛船依舊是個稀奇東西,優秀的篆刻師與機械師缺一不可。
而花旭虹,比起身為老師的林業來說,篆刻的天賦高上了不少,由她經手的作品,幾乎從晶核到成品,都是由花旭虹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
對此,林業時常給予讚美,卻又一邊給她出了更刁鑽的題目,常常讓花旭虹時常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一頭吊死在林業的難題中。
或許人就是要靠著將自己逼至極限才能成長,花旭虹也不例外。每次她交出了不甚完美或是完美的答案之後,都能明顯感覺得到自己又成長了一點。
又過了好幾年,當林業告訴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給她的時候,花旭虹又突然覺得,要是自己能夠長大得慢一點就好了。
「旭虹,出去看看吧。」林業安慰著哭泣的她,男人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了一點細小的紋路,對待她的態度儘管隨著她的年歲增長而有所轉變,核心的溫柔與可靠卻始終如一,「你的飛行器也完成了,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
花旭虹踏上飛行器,即將離地的時候,她最後回頭望了一眼。林業始終靜靜地目送著她,將她送到了夢想的起始點,站在開口處跟她道別。
或許,也不算是道別。
此刻的她騰地而起,巨大的飛行器發出了嗡鳴聲,那是晶核與機械發生共振時所發出的響聲,伴隨著一道螢光,飛行器已然升上了天空,曾經熟悉的家變得越來越小,漸漸地、就看不見影子了。
這是一場為期約莫一年的旅途。花旭虹在很多地方停留,每次都待得不久,她總是急於前往下一個地點,追尋記憶中存在過的影子。
直到有一次,她的飛船故障,她迫不得已停在一個小鎮上,遇到了一個比她小了七八歲的篆刻師。
花旭虹在飛行器旁邊苦思冥想了將近一個禮拜,動手修的次數也不下幾十次,這台龐然大物卻始終不肯聽話,鳴了幾聲就乾脆偃旗息鼓。
「……」這樣很尷尬啊,喂。
這一個禮拜內,她彷彿被迫重新體驗了被林業百般出題考驗的時期,只不過這次難題的期限是無期限,花旭虹打算先去吃個午飯再回來殺腦細胞。
「啊,那個,可以借我看一下你的晶核嗎?」
花旭虹轉頭看去,只見逆光中,一個搔著後腦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蹲下。
「你是機械師吧?我看你在這邊修了很久了,如果不是機械的問題,說不定問題是出在晶核上──我是這麼想的啦。」
「你是篆刻師?」
「姑且算是?我可以免費幫你檢查,如果有需要服務的話可以打八折,很划算的唷。」
雖然花旭虹也算半個篆刻師,但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及看書悟出來的,既然術業有專攻,再加上自己已經花了一個多禮拜都還找不出問題,那不如讓這個人試試看。
花旭虹把對方領到晶核鑲嵌處,男生看了一會,沉吟著點頭。
「當初這一塊地方刻得不夠深,你應該旅行了一段時間了吧?這會讓晶核中的能量沒辦法和整台機械調動,不過要修的話很簡單。」男生從他的腰包中掏出工具,朝著花旭虹一眨眼,「我現在就可以修好它,要不要考慮一下?」
於是乎,困擾了花旭虹將近一個禮拜的難題,就這麼被解決了。
而在啟程離開小鎮前,花旭虹問了他的名字。
「柴望。」看起來有點半調子的篆刻師開朗地笑著,朝她揮手,「柴犬的柴,凝望的望!」
飛行器再次啟程,這次,像是終於找到了對的方向,毫不猶豫地穿過了雲層,到達了天際的彼端。
上方,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下方,是反射著耀眼陽光的雲海。
耳邊的風聲似乎都停止了,只有隱約出現的鳥啼聲,提醒著自己此刻仍然身在人間。
而後,花旭虹瞇起了眼──
在視線的盡頭之處,她看見了一座漂浮的島嶼。
花旭虹曾經聽說過,晶石因為本身蘊含著強大的能源,所以需要透過「篆刻」來引導能源的分配與使用。然而,有些晶石天然形成時就已經具備了這類條件,比如說此刻自己站上的島嶼,就是因為形成之初已經具備了足夠能量,導致連帶著上方的整塊地面都被能源帶到了上空,就此在天地間漂浮。
島嶼上充滿了鳥兒,放眼望去,這些鳥兒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點,卻是皆由機械所組成,並非活物。
畢竟,這裡是普通鳥兒到達不了的高度。
花旭虹小心地踏到了島嶼上,一步、兩步,所經之處,鳥兒的眼睛都跟著她轉,似乎是被驚動到了,紛紛振翅離去。
在島嶼的盡頭,只有一隻白色的文鳥留在原地,骨碌碌的瞳孔睜著,看向了她。
周遭雲霧繚繞,風聲凝滯,彷彿跨過了十幾年的光陰,她不再是那個十歲的小孩,如今的她跨越了近乎半個地球,終於到達了此地。
「文白?」
白色的文鳥歪頭看她,振翅飛起,落在了她的肩頭。
她的手指顫抖著摸上了鳥兒的嘴喙,在文白輕輕戳向她的食指時,眼前的畫面卻是一變──
像是一捲老舊的錄影帶,她不曾得見的過往畫面,徐徐在眼前展開。
Act 5. Side S
「司清,終於完成了,你快看看!」
十四歲的林業捧著手心中的白色文鳥,快馬加鞭地跑過走廊,卻在即將要進到辜司清的房間前放慢腳步,輕聲推開了門。
聞言,正坐在床上研究填字遊戲的辜司清抬起了頭,望向了對方。在視線觸及到林業手中的鳥兒時,眼神亮了一瞬。
「真的,是白文鳥……」辜司清接過了鳥兒,初生的機械文鳥不懼人,換了隻手也只是往對方的胸口蹭蹭,絲毫不介意,「林業,你真厲害。」
「要我說,司清你才是厲害的那個。」林業拉了張椅子,坐在辜司清的床邊,一手靠上了床鋪,「晶核全都是靠你篆刻的,也就是說,它的一舉一動都是你賦予的,你看。」
林業指著已經窩在司清手中、準備睡覺的文鳥,「這絕對就是你啊,不愧是司清。」
「我怎麼聽不出來你是在誇我?」司清苦笑道,輕撫著手中陷入沉睡的文鳥,「你花了多久時間?」
「大概一週吧。做到一半它還啄我手,司清你有沒有頭緒?」
剛說完,就見辜司清低頭笑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林業「唉」了一聲,對方還是繼續笑,見阻止未果,林業也跟著笑了起來。
「真的有那麼好笑?」雖然是這麼說,林業自己也笑得很開心。
「嗯,近期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司清勉強停了下來,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林業懷疑地問:「比昨天填字遊戲填出了『鄰居踩到了穿越時空的狗屎』還要好笑?」
辜司清的笑聲又停不下來了。
文白很快就成了兩人不可或缺的夥伴,無論去哪裡,它都會跟著。
然而,好景不常,辜司清的身體一直以來都不太好,儘管他擁有著強大的篆刻師天賦,強大的精神卻撐不住虛弱的肉體。最終,在文白誕生的那一年,寒冷的冬夜裡,辜司清終究是沒有撐過去。
被留下來的人,需要肩負著對方前行。儘管辜司清從來沒有這麼要求過,林業卻自覺地肩負起這個責任。
有時候,午夜夢迴間,看見林業突然坐起身、淚流滿面的文白,會拍拍翅膀、飛到他的肩膀上,用嘴喙輕輕磨蹭著林業的側臉,似乎是想要安慰他。
每當這時,林業就會閉上眼睛,輕撫文白的頭頂,離開了房間──而後,坐在他們兩個共同完成不到一年的寫字檯邊發呆,手指摩娑著填字遊戲的紙面,久久才填上一個單字。
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最重要的朋友在自己面前離世,儘管此前有所準備,但真的面對時,還是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平復情緒。
隨著林業長大、成為了一名獨當一面的機械師,很偶爾的時候,還是會被噩夢所擾──直到他收養了一個女兒。
文鳥無機質的雙眼觀察著一切,輕輕拍動翅膀。
然後,是流星雨劃過天際的夜晚。
女孩看完流星雨後,的確忘記關上了天窗,文白看了一會,飛到了林業的臥室。
它停在林業的枕頭邊,嘴喙輕輕啄了啄林業的側臉,就跟以往做過無數次一樣;林業似有所感,想要睜開眼睛,文白卻又輕搧翅膀,飛走了。
這就是文白的「道別」。
Act 6. You See the Blue Bird
漂浮的島嶼之上,花旭虹早已淚流滿面。
她所看見的是由文白的晶核所記錄下來的畫面,在那些畫面中,絕大多數都沒有她的存在,皆是屬於那兩個人的回憶──這讓她覺得,是自己擅自觸犯了他們兩個的隱私。
可是,臉頰卻傳來了熟悉的觸感,屬於鳥兒的絨毛輕輕蹭著自己的側臉。
花旭虹想起來了,這是文白離去的夜晚,半夢半醒中,她突然感受到的安心觸感。
「司清……」儘管從來沒有喊過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已然是熟悉的感覺,「是你嗎?」
回應她的,是文白安撫的蹭蹭。
而後,過了幾個月,當花旭虹帶著文白回到了家時,文鳥輕車熟路地飛到書房中,找到坐在寫字檯邊玩填字遊戲的林業。
「文白?」林業張大了眼,看見緊隨其後的花旭虹,又是了然的微笑。「歡迎回家,旭虹。」
時隔許久,兜兜轉轉後,終於又回到了這裡。
「我回來了。」花旭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忍著淚意,跟林業分享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當她提及了在小鎮中拋錨的經過,林業點點頭,問:
「你會再去那裡看看嗎?」
「唔,有心情的話,應該會。」
她也說了雲端之上的島嶼,以及島嶼上的機械鳥們。不過,她隱去了自己看見了文白晶核紀錄的部分,只說了自己找到文白的經過。
「我知道了。」林業笑著對她說,「謝謝你告訴我,旭虹。」
花旭虹總有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錯覺。因此她只是退出房間,把時間留給林業與他那一別多年的鳥兒,或者說,朋友。
Final Act. There You Will Be
很久以前,可能要追溯到辜司清還沒有做出文白的晶核前,兩人曾經提起有關「青鳥」的話題。當時,兩人正在討論要替接下來製作的鳥兒選擇什麼樣的外觀。
「帶來幸福的青鳥,不是應該要是綠色的嗎?」林業問了與後來的花旭虹同樣的問題。
當時的司清,是怎麼回答的?
「林業,你知道嗎?青鳥不一定要是青色的,他可以是褐色的麻雀、綠色的鸚鵡、黑色的烏鴉。」
「當然,也可以是白色的文鳥。」
儘管身子弱得只能躺在床上,半個身子掩埋在棉被堆裡,辜司清還是露出了好看又乾淨的笑容,輕聲說:
「因為,他可是帶來幸福的鳥兒。」
寫字檯自動印出了新的題目。
「IMY」。
沒有理會前後文,林業手上的水筆揮灑,補上了幾個字母。
I MISS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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