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R 雲髑】房客十公分-08

》妖精架空パロ
》完結



27.

澤田綱吉對著街邊櫥窗的玻璃整理自己的領子,左瞧瞧,右看看,臉頰上抹著兩團幸福的紅暈。他一面喜孜孜想著「待會要和京子首次約會耶」,一邊對著玻璃繼續擺弄感覺帥氣的姿勢。

比約定時間早兩個小時到,如今距離女方到來還有一個半小時。愉快地折騰半個小時,澤田那種異常的興奮感才總算收斂一點,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他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該去附近的咖啡屋坐坐。畢竟,無視六月初的大熱天,穿得帥了點的代價,就是哪怕在曬不到太陽的地方,鼻頭上、額角,還有後背都出了不少汗。

才盤算著最近的星O克大概步行要多久,突然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抱歉,轉頭去看,一個看起來滿紳士、髮型卻「異常有型」的外國男孩子站在他左側。他傻楞楞地想「怎麼辦我英文不好呀」,完全沒注意到對方嘴裡說著的是純正的日文。所以他只是傻楞楞呆在原地,仰望對方。

不過那個高挑帥氣的外國男孩子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他微微一笑,手上一張地圖在他面前晃晃,說:「不好意思,請問我要到這個地方,要怎麼去呢?」

像是被問句激得回神,澤田很認真地接過地圖看了看,又看了看錶,然後搔搔臉頰,捏著地圖靦腆地笑了。

「這就在附近喔,不嫌棄的話,我帶你過去吧?」

「那還真是太感謝了。」男孩子也不推辭,立刻又堆著笑道謝。澤田又看了他的臉長達五秒,腦裡各種浮想翩翩:哇是藍色頭髮耶好酷喔,還有,哇……眼睛仔細看是兩個顏色耶,一紫一藍,雖然很像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一直到男孩子按上他的肩膀,略帶憂心地問:「怎麼了,看你臉頰這麼紅,該不會是中暑了?」澤田才險險回神,連忙伸手指了一個方向,乾巴巴地說:「沒沒沒事……走、走這邊……哈哈。」

隨後他可能太緊張了,完全忘記男孩子手不知怎地還搭在他肩上,兩人就保持著勾肩搭背的姿勢,朝地圖上指示的地點繼續前進。


「真是的,明明是格雷科的家主,這種時候骸先生是又跑到哪裡閒晃了?總不會是迷路了吧?他好歹也算半個日本人,這等蠢事總不會發生吧?」

在約定的地點等上快半個小時,M‧M簡直要抓狂了。

一旁倚牆而立的弗蘭則是相反地表現出淡定的模樣,抓著手機在玩遊戲。「師傅那傢伙,肯定是在路上遇到看對眼的女生,正在以問路之名行搭訕之實吧?反正他沒有紀律又不是第一天的事……」

「骸先生才沒你說的那樣呢。」雖然他的確是個怪人,但多金又有勢的怪人誰不愛?很有個人特色啊。M‧M嘟起嘴,想起沒準時出現在約定地點的自家家主,眉頭還是皺在一塊。她雙手環胸,實在是等不住了,就在原地來回走動起來,無視弗蘭默默吐了一句:「M‧M姊,妳再晃我眼都要花啦。」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骸先生從小就在追求的『那個』的關鍵,當事人卻悠悠哉哉的,這不對勁啊。」

「誰知道?說不定師傅已經遇到他夢中情人,正在窮追猛打呢。」

M‧M額頭青筋浮現,她深吸口氣之後,才回過頭瞪向已經低頭專注手機遊戲半小時的弗蘭,「……弗蘭,你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家主的外在形象』嗎?」

好比說紳士的品格,優雅的談吐,富豪的地位,配上俊俏的外表……話說回來骸先生明明就很完美,一直詆毀他的你好奇怪!

「我倒是覺得:師傅的外在形象一言以蔽之,就是變態的鳳梨。」

簡直無言以對。M‧M雙手環胸,氣極地別開臉。

吼,沒辦法和你溝通啦!


送走「好像做了什麼,之後卻什麼而沒發生」而使存在感有些尷尬的格雷科家族之後,白蘭久違地定了外快,以便解決他和雲雀的晚餐問題。

於是他們坐在餐桌前,不禁為了這既視感甚強的場面,聊起兩人成為房東房客的孽緣。一如往常,餐桌上白蘭說的時間多一點,雲雀則是聽的多了一點。他們說了些剛同居一個月時,兩個視廚房於無物的高一大男生,幾乎天天都拿著白蘭的卡在訂外快。把所有能外送的店家都吃得快膩了,幾乎都要考慮起嘗試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

小總管好像就是那段時間主動登門投宿。自帶選好的食材和各種家事技能,輕輕鬆鬆就用一頓美味的晚餐換得二樓的房間永久居住權。

說到這,白蘭有些打趣地說:「老實說,那孩子就算不是妖精,也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和雲雀老兄的天使。」

當時雲雀和白蘭都還是高一,小兩人一屆的後藤晉平照理來說還在讀初中,卻頂著要報考N中的名號住進來,既不用出門上課、也沒有人際互動,每天除了做家務就是在房間裡自修。因為對方真的很認真在讀書,平常也很安分,誰也沒有想過在那種時間點恰恰好住進來的房客有什麼好起疑的,更遑論去考慮對方住進來的動機。

不為錢,更沒有其他目的。身而為人,他們還能懷疑什麼?最後就是長達將近一年的同居生活,相安無事。甚至可以說,正因為他們從對方那得到很多照顧,如今才能好好在這裡生活。

還算祥和的晚餐結束,把垃圾隨意掃進垃圾桶之後,白蘭就上樓去了。庫洛姆則被雲雀拎回房間。

而庫洛姆這才意識到:晚餐時光對雲雀來說,似乎只是暫時的休戰時光。短暫的閒話家常只是假象,接下來必須嚴肅和認真。而這顯然是因為,庫洛姆在今天之內留給雲雀的疑問還太多,多到他不得不一一詢問。

面對雲雀的追問,庫洛姆幾乎要回饋這份關心而坦承心意,卻還是抿抿嘴,倔強地說:

「庫洛姆的事情,不是雲雀先生有辦法理解的。」

這句話她以前也曾經一古腦兒地丟在雲雀臉上。

那次兩人幾乎走上決裂的僵局,她單方面誤會雲雀已經和妖精締結契約,以非常強硬的態度拒絕雲雀的探問,甚至不惜走上離開一途。因為妖精不能和主人說謊呀,如果雲雀確實擁有妖精的力量,她的秘密勢必會在一開始,毫無選擇餘地便從另外一個妖精口裡公開。

雖然事後她藉由那個妖精口中得知自己的誤解,對方甚至為了她,洗去雲雀等人的記憶。

當時,她的世界就如同初生一樣的雪白,懷念的人影,早已逝去的存在。

那個妖精雙手一揮,便為她降下一場回憶的雪。

如今雖然雲雀恭彌已經不存在那段衝突的回憶,庫洛姆卻可以瞬間想起,原來有這麼多事情,可以很輕易地拆開他們。哪個齒輪沒確實咬好,一切就會像失衡的結構四處散落開來。

雲雀恭彌和她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他與她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沒有同樣可悲的人際關係,就連孤立自己的理由都徹底不一樣。或許他們都是獨自的個體而可以選擇在一起,卻永遠沒辦法理解對方吧。雲雀這樣子幸福的存在,怎麼能夠知曉,他擁有而未多加關注的,那些理所當然的東西,正是她身為而人那段短暫的光陰中,怎樣渴求都無法得到的。

說真的,為什麼她會被雲雀如此在意呢?是因為她的非日常?因為她是他的寵物?或者……

只是因為她偶然來到他身邊,最後卻要離去?

庫洛姆心裡有太多疑惑,這些疑惑卻是雲雀一輩子都可能不去關注的。

「我的確不能理解妳的想法,又如何?妳不是我,我也不可能成為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來自雲雀的回答卻讓庫洛姆愣住了。

當時,她離開房間,始終沒聽到雲雀恭彌的回答;此刻,他的回答卻完全在她想像之外。雲雀仍然睨著她,表情帶點漫不經心,還有帝王般的不可一世。他腦海裡那段讓兩人都覺得不快的記憶已經水洗般淡去,於是他臉上表情不包含憤怒,反而有點不耐煩,像是不滿她老愛鑽牛角尖的樣子。

真無聊。她幾乎聽到雲雀口中吐出這幾個字。雲雀很少說話,那大概是因為他覺得長篇大論不比直截的行動有效,說到底,說話這件事本來就是強迫向人家推銷自己觀點的事,他不愛聽人家說;亦不屑把自己的想法丟到無關的他人頭上。

於是,他的言語必須具有實質的意義。

而現在,若要說雲雀這麼做的意義……

不就是為了挽留她嗎?

庫洛姆心上忽地一緊,她就這樣傻傻望著雲雀,然後在鼻子泛酸時別開頭。

「或許真的很無聊吧。」她有些固執地說完,便放棄和雲雀對話,轉而走向自己的小床鋪,抱著三叉戟,咚的一聲把自己丟進去。


夜晚,將世界塗抹成一片黑色的暗幕,悄悄蓋住窗外的天空。雲雀看著窗台前放棄溝通,已經徹底入睡的庫洛姆,同時幾乎是無意識地,非常輕巧地嘆口氣。隨後他不再關注專心於百年沉睡的睡美人,揚眸,望向正當空,即將變得圓潤的月亮。距離望日,似乎只剩短短數天的時間。

夜晚,幾乎是沒有聲音的。它靜謐而安寧地存在於這裡,彷彿有雙眼睛,從遙遠而高聳的那頭,沉默地俯視所有地表的活動。黑夜能隱藏太多東西,甚至是專注的氣息。太過在意一些莫須有的存在,就會覺得有架監視器一直對著自己。時時刻刻。

想太多了吧,雲雀手扶上窗框,正要為了不讓自己豢養的妖精受寒而將窗戶關小,卻突然聽到外頭遠遠地傳來一段熟悉的歌聲。

雲雀停下動作,幾乎是專注地聽了好一會,直到那有些耳熟、又有點陌生的旋律逐漸穿透意識,他總算從回憶中打撈出這種似曾相識是對應到生命中的哪個存在。於是他又將窗戶打開一點,探頭出去,左右張望。

但毫無他法。哪怕在充滿光害的都市裡,雲雀恭彌的院子卻像不被那些人造設備給關愛一樣,到哪都是一片濃稠得難以分辨景物的黑。

也不知道冥冥之中有什麼敲開封鎖過去回憶的蓋子,雲雀這會終於徹底想起來了。

「……雲豆?」他不禁脫口而出。

因為夜空中那獨特的旋律,讓雲雀不知不覺聯想起,雲豆還在他身邊唱歌的時光──

即使它們早就不復存在了。



28.

夜晚,有些人深深浸淫在荒靡的睡眠,卻有些存在因此緩緩甦醒。窗外的庭院依然空無一物,悠揚而輕緩的歌聲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房間內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呼吸聲。就在手邊的位置。

注意到的時候,聲音的來源輕輕晃了一下,從自己的專屬床鋪上走下來。

瀏海半遮住臉龐的女孩子輕輕靠著床沿坐下,抬起頭,直勾勾望著他。她撥動肩上的頭髮,姿態撩人地斜倚著床頭的圍欄,臉上波瀾不驚地啟唇:

「雲雀先生,你喜歡自己嗎?」

雲雀僅只睥睨稍早前才藉著睡眠遁逃,現在反而起身製造問題的個體,揚了揚眉,不打算給予明確的回應。

他彎起嘴角,輕吐:「誰知道呢。」

但答案想必是肯定的吧。正因為喜歡自己,所以任性妄為,覺得生活沒有什麼欠缺,覺得日子無比順遂。只有先對自己感到滿意,才有辦法在既定日常中,輕而易舉找到讓生活快樂的方法。

妖精自行從他的神態中得出了結論,水靈靈的眸子輕掩,又繼續往下問:「那麼,雲雀先生,喜歡自己以外的存在嗎?」

雲雀哼笑,「怎麼說?」

回答的內容曖昧不清,但這個問題確實成功勾起他在少女清醒以前的記憶。

自己以外的存在,當然說不上是喜歡或討厭。但大概,對自身以外的人類抱持著「好奇心」,追求著比自己還要強大的人;同時又對毫無價值的草食動物棄之鄙屣。當然也有一些例外,例如那幾個踩在中庸的邊緣上,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小動物。

「噢?」女孩子發出一聲略帶否定的疑問,嘴邊含笑,柔嫩而白皙的指尖,輕輕按在心臟上頭。她又抬起頭凝視著他,眼神第一次帶上了疑問。

「那,喜歡我嗎?」

雲雀頓了一下,似乎想從她的神色中找到問題契機的端倪,仔細察看一會,才優雅反問:

「你是說她,還是你?」

妖精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玩味,「她」輕掩嘴角,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細碎笑聲,彷彿已經料到他的回應,也對此透露出讚賞。笑聲間歇,小巧的臉蛋上原先還帶點媚意的神色已全數收斂,「她」改變坐姿,依舊斜靠著床頭的木板,用手腕撐著下巴,儀態落落大方,彷彿「她」曾經位於至高的位置,即便今天容納「她」的身軀再小,仍無法掩去曾經的繁華成就出的霸氣。

「雲雀恭彌,你很不錯嘛。」

「我對你可是半點興趣也沒有。已經死掉的人根本不該來湊熱鬧。」

「真無情的說法呀。」妖精垂下眼瞼,絲毫沒有被雲雀的話語動搖,只是若無其事地斜眼看他,仰望的嬌小臉龐帶著一種原本的擁有者絕不會出現的傲然。「她」好像對雲雀的評論不甚在乎,只是稍作思考的沉默後,突然又問:

「你喜歡這個世界嗎?」少女總是帶著濃厚情緒的大眼睛裡,此刻卻寫著無動於衷的無聊。

沒等雲雀回答,「她」接著又說:「我討厭過喔,一直到遇見她。這樣說或許有點不準確,因為我一定到現在還是覺得,這個世界怎樣都無所謂。它既不美麗,也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只是因為她喜歡,所以這個世界還算有這麼一點意義。」

雲雀稍微換了個姿勢,他靠著窗台,右肩倚牆。重心壓低後,室內拖慣性地背對牆滑了幾吋。

「她喜歡這個世界?但因為過去經驗的失敗,她明明一直打算從這世界逃跑。」

「對喔。」妖精用被討論的當事人的面容一笑,「因為她覺得,只有那個結局,才能證明她曾經被需要過。或許你並不認同吧,但她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一定還是會達成她這個願望。」

「我不會允許她擅自離開。」雲雀說。

於是妖精又笑了,「她」揶揄地看著雲雀,心情非常愉悅地回應:「可是,渺小的人類呦,這並不需要你的允許呀。哪怕你是妖精的主人,除了貪婪地向他們許願以外,你又能做什麼呢?」

「她」接著嘆息:「她的時間滯固了太久,我早就已經決定,只要她仍然用那樣的目光再次呼喚我,我就會讓她從中解放出來,回到輪迴。」

然而……即使是「她」,也只是個意念的延續。

妖精抬起頭,望向窗外。隨著天上一片區域雲層的湧動,逐漸有光透了出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雲層後頭,上弦月即將要在烏黑的夜空中出沒。雲雀跟著抬頭往天空看去,月亮已徐徐地浮現輪廓,半面的亮面大餅開始宣告它的存在,不再藏身於雲霧之後,也照出了雲雀府的院子隱隱約約的模樣。

「我們只有最後這一個方法。」妖精沉吟了一會,這才看向雲雀,「你還有幾天的時間。在那之後,我會掌控全局,誰也不能插手。」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當「她」說到「誰」的時候,微瞇起眼,刻意地加了重音。而這時「她」的視線直勾勾盯著雲雀的眼睛,似乎在暗示著到彼時,無論雲雀做出什麼努力,都無法把庫洛姆留在他身邊。

這明顯的敵意讓雲雀感到不快。不理會挑釁,他不怒反笑,「你做不到與我無關。我要做。」

他要把她留在他身邊。

紫羅蘭的眼睛深處閃過一抹微光。雲雀敏感地捕捉到了,卻無法解讀。妖精表面上仍是以不變應萬變地彎出笑弧,點點頭說:「是的。魔法也有做不到的事呢。哪怕是被世人稱頌的強大,終究只是妖精力量殘渣的詛咒罷了。」

妖精就像要闡述最終結論一樣深吸了口氣,

然後用詠嘆的語氣說:「能夠打破時間和生命限制的人,不是魔法師。」


「從前,有一個家族的首領愛上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長得非常漂亮、溫柔,整個人隨時都像沐浴在乳白色的光暈中,精緻的臉蛋上總掛著隱約的笑容,宛若上好絲綢的牛奶色波浪捲髮總是蓬鬆地包裹著她嬌小的身體,讓她更像要讓人好生愛護的小動物。」

六道骸站在巷子的陰影內,像是朗誦著故事一樣,語調溫柔而放鬆。他靠在牆上,部下的兩人或站或坐,在一旁店家後門的階梯上,漫不經心地聽他說起這個對於外人完全保密;格雷科家族卻是人人都耳熟能詳的「初始」。

但這時,卻有一個「外人」似懂非懂地站在現任家主身邊,專注地聽著這像是童話般的往事。是的,這個故事,最初的確像是童話一樣。

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孩,女孩也深深愛著男人,這就是一開始。

「但是那個女孩對男人說謊了,從一開始。他們非常相愛,中間卻隔著一個謊言,一直到兩人終於結婚了,這個謊言都沒有被拆穿。」六道骸又繼續往下說,這個知悉長年的故事並沒有在他的表情上留下太多情感的痕跡,他臉上微微帶著笑,表情相當從容,哪怕這個不甚美好的童話故事,亦讓他繼承了那個「詛咒」。

「很嚴重的謊嗎?」他身旁的褐髮少年完全被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他睜大圓圓的眼睛,「那他們兩個怎麼樣了呢?難道他們會分開嗎?」

六道骸搖搖頭,「他們一直在一起,直到被死亡分離。但這正是引起悲傷的種子呀……」

這個男人是初代的首領,需要有子嗣來繼承家族。但不管他和妻子多麼努力,膝下卻一直沒有孩子。於是男人在這裡犯了一個錯──他向他的妻子許願了。他在夜裡,坐在床邊,握住妻子嬌小的手掌,輕聲懇求:

請賜予我們一個孩子吧。男孩、女孩都好,我們一定會很溫柔對待他的。

那是個很驕傲的男人。他從來沒有低聲下氣求過誰,對於嬌小得需要他來保護的妻子,他甚至從不說出口任何對於上天的懇願。但在那個時間點,不知道是不是氣氛,或者是長年以來家族的壓力,在結婚第十年的晚上,他看著妻子一如當初柔美的臉龐,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是個錯誤。」六道骸說,「在那之前,她已經暗示過他,不能對她有所請求,但暗示總是會失效的。所以當願望在她面前被說出的時候,那就代表她有那個義務,必須實現它。」哪怕丈夫話語的對象事實上是妻子以外的存在也一樣。

褐髮少年眨眨眼,一頭霧水地張大了嘴巴。「什麼……意思?」

「因為,那個男人娶回家的女孩子是個妖精呀。而妖精這種生物,是不論主人許的願望再荒唐,都得幫他實現的可悲種族……即便是人與妖精的小孩這種『東西』,也非得生出來不可呢。」

一年之後,這個同時擁有人類身軀與妖精魔力的小孩降生在這個世界。人類不如妖精,雖然擁有妖精的力量,卻無法任意使用,所以二代至四代的兩三百年間,格雷科家族一直在發展利用魔法陣導引出體內魔力的方法,只是不管他們再怎麼許願,都無法突破時間、生命的限制。所謂的魔法,再怎麼強大,始終無法脫出「人類」這個囹圄。

最初的妖精則在自己的孩子去世後,離開了家族。從此她銷聲匿跡,只留下攤無法割捨,血緣造成的狼藉。

「擁有力量……是悲哀的嗎?」少年聽完,若有所思地問。

六道骸聳聳肩,回以一笑,「你覺得呢?」

這樣輕率的回覆卻讓褐髮少年認真地思考起來。一會兒後,等到三人都覺得這話題顯然沒什麼意思了,少年才驀地開口:「可能是這樣吧。」

「嗯?」

「因為有力量就會引起爭端,所以即使能夠保護重要的人,也會因此帶來很多原先根本不存在的威脅和困擾,這是非常讓人悲傷的事。」他煞有其事地說,說得另外三人皆不約而同露出發愣的表情,看向低下頭認真發言的少年。

「但是,」正當六道骸想說什麼來緩和氣氛時,少年又突兀地接了下去。

抬起頭,褐髮少年,澤田綱吉臉上是溫柔卻毫不動搖的堅定。

「我相信,善用力量是能帶來幸福的。既定事實或許沒辦法改變了,但未來卻還沒決定呀。沒有什麼,是需要在一開始就否定的。說、說不定……」

他還想說什麼,六道骸卻忍不住伸手揉亂了他的頭髮,也阻斷少年未竟的話語。

心裡隱隱約約有個不明確的畫面在這之後顯現。

溫和的少年站在橋頭,回過頭,髒兮兮的臉上帶著寬恕的笑意。

揉合笑意的嗓音對著他,輕快地說:

因為希望存在。


他在夢境裡輕撫她的髮絲,如同葡萄飽滿的色澤,從指間滑溜地逃走。少女仍躺臥在地上,抬起頭,幻覺世界裡的風光明媚,一輪明月高高掛在空中。

「古伊德,時間要到了嗎?」

「錯過這次的話,恐怕我殘存的力量等不到下一次月圓。所以,已經到了妳非得做決定的時候了呢。」他微微苦笑,彎下身,語氣輕柔地說:「如果妳不快樂的話,我會幫助妳的。」

庫洛姆凝視著他,靜靜地說:「並不是那樣噢。不管是誰,陪伴庫洛姆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快樂噢。只是我太笨了,一直做錯決定……」

古伊德搖沉默了一下,才搖頭,「誰都會犯錯呀。有些錯誤,應該被視而不見。」

少女垂下了眼瞼,「謝謝你,古伊德。」

古伊德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才抬起頭,就著月光,說:

「那麼,等到月圓的時候,一切就結束了。」



29.

素描是所有專業的基礎,身為科學研究者的斯帕納自然也很擅長。雖然……誠如先前與白蘭談話時所提到的那樣,他腦中對於救助自己妖精的模樣,實在沒有太過清晰的印象,但他仍於短時間內就在素描本上畫出對方大致的輪廓,並將他遞給大桌子對面的雲雀。後者則在看過後,眼神銳利瞇起。

基於最近幾次和雲雀單獨相處都沒留下什麼好經驗,科學研究部部長斯帕納,幾乎是在好友及損友二人與黑面神一起出現在門口時,就頂著手裡正鑽研著的科學研究書籍縮進部活辦公室的角落,後來讓入江正一好聲安撫一番才拖回討論桌邊。

也於是,這會才一看到雲雀用眼神表現出對於訊息的不滿意,斯帕納拖著椅子往後退了足足一步,整個人簡直要從椅子上跳起來。要不是他身邊的入江安撫地按上他的肩膀,說不定他立刻就要轉身從自己的地盤上落荒而逃。

白蘭瞥了一眼雲雀手裡的東西,表情並不是很意外。他轉向斯帕納,正想說點什麼,抓著素描本的雲雀卻在這時開口。

「他說了什麼?」

斯帕納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才恍然大悟地搖頭,「不,他什麼也沒說。」

然後雙方就一起沉默下來了。

雲雀望著鉛筆筆觸的插畫看了一會。畫面中的妖精有著安靜而年輕的外表,神色淡漠得近乎冷酷。然而,這樣的妖精,卻是某個人的救命恩人。

所謂的妖精,到底是怎樣的生物呢?雲雀恭彌實在不明白。

能夠作為樣本參考的對象太少,尤其那兩個唯一參考依據待在他身邊的時候,一直都為著自己的理由說謊……不,妖精是討厭謊言的生物,他們做的那些事,與其說是虛假,不如說是巧妙的隱瞞。他們就這樣不請自來地進入他的生活,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方式半真半假地於他身邊恣意來去。把自己當成安份的水草種在他的家裡,輕輕搖擺,偶爾回應他的話語,偶爾別開臉去保持安靜。

他不由得地想起年幼的自己某次在町外後山迷路的事情。對於小孩子來說,森林是濃密而黑暗的,雖然雲雀恭彌在嬌小身軀的年代也不曾體會過害怕,那種森林層層堆疊而造成漫無邊際的漂浮感,仍造成他不小的困擾。慶幸的是下午還有一些日光,若隱若現地從很高的地方篩下來,隱約照亮面前的路。他還記得,那時候,前方一直有一些像星光的東西,在眼前閃爍著,引導著他。年紀大了再回想,一直覺得那或許是森林裡的螢火蟲。它們確實像是貼心的小精靈那樣的東西。

之後他就在森林深處撿到雲豆。

再後來一點他連著雲豆,被總算找到他的父親抱進懷裡。

他還記得不久後一家三口連雲豆,在小丘陵的山頂俯瞰郊外風景和遠方的城市。受傷的雲豆依賴地在他手心裡悄悄睡著,打著幸福的盹兒。他有時垂首看著雲豆,有時候揚起頭,將世界盡覽眼底。

那是一片被他踩在腳底下的風景,非常美麗。

雲豆死後,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他都一直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升上小學中年級,從那個年紀開始他就不是很喜歡考試和學習,大多時間都在和高年級的學生打架。那很無聊,有時候受限於體型不免會打敗仗,但長久經驗累積下來,隨著身體的拉長,年紀的增長,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名氣增加的速度快過想像的極限,樹立的敵人變多,仰慕、懼怕他的人更是壓倒性地成長。升上初中後,再也沒有想找他麻煩的人出現,這個世界的趣味性於是一口氣銳減。

不經意偏離出原先討論的話題,三個大男生面面相覷,便決定隨著雲雀吐出的部分訊息做延伸,像心理諮商室一樣聊起了他的過往。

「這樣說起來,雲雀討厭人群,獨善其身的個性,是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才不敢擁有?

還沒說完,雲雀僅只是淡淡瞥過來一眼,斯帕納便訕訕然閉了嘴。隨後他吞了吞口水,試圖再次改變話題,卻沒想到雲雀主動對剛才打斷他的舉動做出解釋。

他將本子遞回給斯帕納,然後說:「因為很麻煩。」

「……什麼?」一時沒會意過來雲雀的句子,斯帕納愣愣發出一個愕然的單音,下意識地反問。雲雀立刻看了過來,漂亮的丹鳳眼裡毫不客氣地寫著「你真蠢」這樣赤裸裸的污辱。事實上,在這件事上,斯帕納其實只能算個偶然搭上邊的旁人角色,雲雀不對他做出任何說明,都還能說得過去。甚至可以說,在這種時候不去搭理斯帕納的好奇心,自顧自走掉,就雲雀恭彌這個人而言反而合情合理。

但雲雀斂下睥睨的目光,選擇繼續說明他個人的原則事項。彷彿解釋他的舉動,在這個環節中被視為必要事項一樣,從他的語氣中也完全聽不出勉強的成分。

「只是麻煩而已。和草食動物交流,這件事本身就非常無聊。」

然而斯帕納絲毫無法感受到雲雀破例所帶來的喜悅,還不禁在心裡吐嘈起雲雀這種幾乎是自說自話的行為。就算一向把自己視為對超自然研究相當有貢獻的偉大成員,斯帕納還是挺有自知之明,明白雲雀就是把他當成他話裡的草食動物。

以肉體的堅強來判斷人類的價值,實在很不公平──然後還這樣想了。

瞧,在腦內進行繁複運作,對聰明人實在要不了太久的時間。在雲雀最後一個字落下還不要一秒,斯帕納就完成腦內的抱怨跑題,立即往下追問:

「那麼,又為什麼要為了把庫洛姆將留在你身邊而做出努力呢?」

問話的同時其實斯帕納也敏感地察覺了,雲雀本來就常有語句的矛盾,自己又為什麼要向這樣矛盾而趨於本能生存的男人尋求合理的答案呢?

果然,雲雀微微挑眉,淡薄的唇瓣隨之抿起,透露出他對話題的不滿意。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斯帕納這麼想,連忙收回視線,直盯著方才草草畫出的人像,抓著素描本的手指發起抖來,手心滲出少量的汗水。

他聽見雲雀從鼻孔哼出笑聲,眼角餘光瞥見雲雀垂下頭,優雅地以指關節支著下巴,說:

「正是如此,所以才這麼做。」

「咦?」

「因為關係建立十分麻煩,所以,已經建立起關係的傢伙……」

雲雀腦海中依序閃過了幾張熟悉的臉。他心想著這些人一個也別想從他身邊逃走,之後才又將斷句給接了下去。

「──誰都不准一聲不吭地離開。」


多麼無聊啊。窗外的風景。

抱持著這個想法,他在仰慕他的人半推半就的簇擁下建立了以維護規矩為名的風紀委員會,開始替自己找點事情做。過了讓人聞風喪膽的三年,順其自然免去了考試進入附近的高中。當時的手下們也陸陸續續追逐他的腳步上來。

無聊了太久,一直到遠從義大利來到日本唸書的白蘭出現,生活似乎又開始有趣起來。雲雀覺得自己肯定很討厭那種死纏爛打的個性,偏偏當他久違地打了場痛快的架,看著同班的入江把轉學生拖去保健室,自己手下的飛機頭大軍緊張兮兮趕到,他又突然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一直都在等,等著誰主動走進他的生活,也只有這樣的人,最後還留在他的身邊。

因為通勤方便,雲雀在高一之前都一個人住。有著五層樓的豪宅,卻只使用一層樓中的一個房間。

「那樣子,不就是在邀請人住進來嗎?」

捧上大筆房租死皮賴臉留下的白蘭,對於在一旁袖手旁觀他搬家,還出言諷刺他的雲雀笑著這麼說。一瞬間被激怒的雲雀,同時還有一種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

替他準備一個擁有足夠空間生活的房子是他的父母。當時雲雀並沒有考慮太多,直覺認為這麼大的空間,才能容納他的氣度。但是白蘭說破之後他敏感地察覺到不對,才發現,之所以準備那些雲雀用不到的空間,是因為父母親小小的私心。這樣小小的私心推動了雲雀之後做為房東,建立與房客間關係的開始。

隨後他名為雲雀府,獨自一人居住的家,有了一個吵鬧的同級生友人;有了一個打包所有家務的小總管;有了一個嬌小淘氣的十公分妖精。

他的人生就如同這個家一樣,不經意間開始變得完整。

雲雀回想前半個月和樂融融的生活,實在是想不透,為什麼這樣的關係非得破壞不可?宛若是在重演著,當時雲豆離開他生命的前奏。

但他不會允許的。

怎麼可能任憑他們做出離開他的決定?


「聽到了吧,小庫洛姆。」在雲雀的故事結束後,白蘭睨向總算從雲雀上衣中探出頭的小妖精,聲音帶著些許看好戲的愉悅。

妖精並不正面回應:「一切都已經決定了。白蘭先生那麼聰明,難道會猜不到嗎?定論早就有了,什麼都改變不了。庫洛姆從以前,就只是在等待那瞬間的到來而已。」

語落她深呼吸口氣,才抱著三叉戟從上衣口袋移動到眾人面前的大桌子上。走了幾步後她轉回來看向雲雀。雲雀在他開口之前摸上她的臉頰,粗糙的手指動作相當輕柔,而他指尖的膚色也襯出她臉上不健康的蒼白。

原先常駐於她臉頰的紅潤退去,取而代之則是肉眼可辨的死白。

雲雀收回手指,「……我不能理解,妳將生命託付給某個人願望的理由。」

庫洛姆沉默了幾秒,「那大概是因為,我也是某個人願望的結果吧。」

一旁的入江忍不住問:「最開始,到底為什麼會是妳──做為人類──實現妖精的願望?妖精難道不是擁有強大力量的種族?自己的願望,讓他們自己達成不就好了嗎?」


啾啾。

細小的鳥叫聲從身後傳來,停下了他的腳步。他回過頭,一窩鵝黃色像是小雞的小鳥維持著剛從蛋殼中爬出,又嬌憨又狼狽的模樣,瞇著眼睛軟綿綿地睡成一片。其中只有一隻特別不合群,牠看起來精神特別好,一臉振奮地看著他,雀躍的表情就像看見了媽媽。

啊。他心裡一個不好,正想要快點走掉,又聽到後面啾啾兩聲。離開的腳步一時的不忍心,又折回鳥巢邊上,他摸摸鵝黃色小鳥的頭,得到對方像是撒嬌一樣甜膩的叫聲。擔心一次吵醒一窩鳥兒,他大力揉揉兩下毛茸茸的頭,說:「不行喔,要乖乖的。先別說話。」

然後彷彿專屬他的鳥兒就這樣安份下來。

「真聽話。」他又拍了牠兩下,心裡其實知道稚幼的鳥兒會如此乖巧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下了暗示。然後他也開始有點擔心,眼前的稚鳥因為印痕學習而將他視為母親,這樣是不對的。於是他又說,「快睡吧,一睡,待會你就會看見你真正的媽媽了喔。」

說完之後,小鳥就隨著兄弟姐妹們一起墜入了香甜的夢鄉。而後他抬起頭,聽見森林外圍風與樹梢在耳語,傳遞著「有人類的小孩子迷路了」的訊息。

他又看了一眼正酣睡的小鳥,揚起翅膀,順風而下,離開了樹梢。


「契約簽訂的原因,一來可能是對力量的好奇心,二來是嚮往人類的情感。通常妖精所使用的力量,只佔所有力量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非常非常少,因為這樣強大的力量需要靠慾望來驅使,而妖精普遍缺乏慾望。」

庫洛姆在大桌子上行走,訴說真實時,表情平淡無波。

「否則,妖精這個種族,光是存在於世界上,就會破壞平衡吧?世界是不會允許這種狀況的。同樣的,擁有無止盡慾望的人類,卻什麼都做不到。因為平衡的緣故呢。」

而妖精和人類簽訂契約這件事,則破壞了平衡。人類是貪婪的,什麼力量與願望都能到手的情況,很難自己節制呢。人類就像下一秒就會毀滅一樣,緊抓住浮木,無止盡地渴求著。

「簽訂契約這件事,是為了改變?」

「因為寂寞太難受,欲望在漫長的時光中被妖精本能地拋棄了,他們非常膽小,拒絕接受感情。例外的情況就像骸先生一樣,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畢竟,當妖精也開始渴求,那就做不成妖精了。」

雲雀瞇著眼看她,想了會,「所以……如果我想將妳變回人類,就得再找一隻妖精?」

「意思是……小總管離家出走也是因為這個?」白蘭從旁插嘴。

庫洛姆搖搖頭,她依序看過雲雀和白蘭,繼續往下解釋:「不可能。你們是無法和那個人簽訂契約的。」

「話也不是這麼說,」斯帕納原本被晾在一旁後就開始咬著棒棒糖發呆,這會聽到專業領域又忍不住插進來討論。「妖精和人類訂定契約沒有這麼繁複,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簡單──」

庫洛姆轉頭看向他,會心一笑,與他異口同聲說出:「契約是自動生效的。」

斯帕納微訝,她則回以笑臉。「是噢,沒這麼複雜。只要相互抱持著好意,同時對彼此有想被實現的願望,並且……擁有實現契約對象願望的意願,契約就此訂定。一點也不麻煩。」

她垂下頭,抓緊三叉戟,說:「那天,當雲雀先生產生要將我做為寵物的心意之後,我們便成立了契約。」

這簡直像是告白般的話語。正因為對契約對象有好感,所以願意與對方共享欲望與力量。照契約的規則而言,大概普天下妖精與人類的契約接皆源於此。意思是,不只是這次與她,庫洛姆在之前曾經前前後後與很多人交過心。陪著他們走過開頭至結尾,所以她現在才會說已經累了,想要從這種連鎖中逃離。

雲雀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他從位置上起身,俯瞰著庫洛姆頭頂嬌小的髮旋。她因此手上的力道又加大幾分,透露出緊張的神色,卻又強作鎮定。

「我會想盡辦法阻止『那傢伙』,還有妳。」說完他就拎起她,丟回上衣口袋裡,並走出了社團的辦公室。


那之後,庫洛姆發現雲雀簡直和她形影不離。不,他們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只是,這幾天,雲雀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她。彷彿透過這樣子儘可能密集的監視,他就能避免失去她的可能性。

然而──

在雲雀睡下之後,庫洛姆從被窩中坐起,抬頭看向窗外的月亮。即使沒有任何人的允許,它也已經逐漸往完美的圓形靠攏。

就要來到,當初約定的離別時刻。

一切即將來到尾聲。她反射性地揉了揉眼睛,手背上抹開一弧反射銀白月光的溼意。尚未終結以前,她已經開始想念巷口麵包店的香氣、學校前不遠處的小公園、成群結隊跟在雲雀身後的飛機頭大軍、雲雀的上衣口袋……

以及雲雀胸口伴隨心跳規律鼓動傳進來,溫熱的體溫。

說實在的,那在夏天,真的很熱、很熱吶。

她想著想著,無聲露出笑容的同時,眼皮闔上,臉頰湊上冰冷的黑色棍子,兩顆大大的水珠順著鵝蛋臉的弧度滑下,宛若一瞬間的流星,埋沒進純白的手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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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讓阿嗨出場惹!其實他本來對話應該會更少一點,不過也只有這一段跑完串場,之後就要專心演回憶殺啦。(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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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叫我劇情暴走王。(躺倒)原本卡到寫不粗來結果一寫就……又亂幫配角加戲了喔漏(痛哭)看來是時候來對發票了(正色)。(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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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終於更完了\(;▽;)/本次更新的目的就是幫雲雀加戲。一些寫02時就打好的設定總算用上了實在太感動Orz(6/7)

題外話:最近很想寫一些比較預料外的超展開、失控的劇情,但不管現在在著手的、預定的,好像都不是那種可以突然死人啦、發生事故啦,之類的走向。比如說房客走日常風,說要失控……難道要把雲雀殺掉嗎?(不那也太失控了吧根本是挾怨報復了吧喂)
所以後來想想還是算了。想寫正劇的話,可能還是原創比較合適(看Anarchy),因為同人不是可以很容易猜到主角嗎?比如說要標CP、又或者阿閃閃有出場的時候。一直以來喜歡同人和原創的分量是差不多的,挑作品也都是以「想看到喜歡的角色」為前提,所以即使去寫原創,同人這塊也永遠不會放棄吧。因為會一直有出現喜歡的東西;舊愛也偶爾有新的體悟。
最近被朋友問到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一直寫KHR?當然是因為對阿閃閃愛滿滿又有CP潔癖啊ㄏㄏ(看某人)然後就是吐嘈時就會想某某某也沒這麼糟糕吧某某CP也不這麼壞嘛最後就開始寫自己的雷(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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