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R 津桂】伍拾の御題習作
》桂羽羅/渡口夜(津夜)
84 惡の言葉
她比誰都驕傲,比誰都漂亮,但也比誰都任性。
她很弱,像是風吹就會打壞的花,卻壞了張嘴,不時生氣,並認為自己比誰都可憐、其他人要去否認這樣的認知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她總是凝著似怨似惱的盈盈水眸,用呢喃的語調一次次重複著蠻橫惹人厭的字句,然後完全不打算改變地,生存在自以為是正義的世界。
所以她可以用睥睨的眼光看著輕易就足夠殺死她百回不下的,那個人最孤高的守護者,然後依然是吐出著不怕死的字句和無謂的任性。畢竟她很弱,又有誰會動她呢。她有著悲傷的過去,所以無論是誰,都應該要同情她然後愛著她,溫柔告訴她未來必定會比過去更美。
但是她遇到的誰都不肯說。這裡的誰誰誰說著正義說著和善的話語,卻沒有一個任願意理會這樣的驕蠻這樣子的美麗這樣子的……手足無措。
於是當她的目光凍結在那男人亮著冷光的武器再也沒留情面(也從不打算留情面)揮下的同時,能夠對應的只能稍稍後退並感到害怕與氣憤莫名。
並在下一刻緊緊閉上眼睛,聽見有什麼撞擊的聲音。
當然,不是自己。
然後睜開眼的瞬間她又發現了一樣的事實。
用臉去幫她擋下的理所當然又是才加入組織四日的那個少女。
沉默又甘於現實的那個少女。少女安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無視打到那瞬間爆炸開來的疼痛以及錯動的關節,當然亦不理會動手那方冷漠的視線,只不過轉過來看了看她,把只矮了自己一些的她放進胸前緊緊抱住,像是要嵌入心裡最柔軟的位置。
「下次妳要打誰,別麻煩其他人了,找我就好。我誰也會幫妳打。」
於是她埋在少女的胸前沉默。
不能理解,就是不能理解少女為什麼要包容她的任性?又為什麼她會為了少女臉上的傷而激動不已,心裡湧上不曾有過的熱意?她任性,她驕傲又美麗;她很弱,像是風裡的柳絮,隨時會讓狂風颳走;同時她憤世嫉俗,討厭任何平凡的東西。
所以即使弱也不需要平凡的少女以任何理由來幫助自己。
最後她忍耐地默數了三秒鐘。然後狠狠推開少女。
妳不夠漂亮我不要。她輕視地睨著她,然後指著離去不遠的那個男人。「那樣美麗的東西才可以。妳有什麼?妳不過是個順遂長大的普通人。」
少女聞言只是點頭,不辯解。連頰上的傷口也都一併認為是理所當然來的,眼神淡定。
「但我很強。」然後少女說。和她對視的眼神絲毫沒有心虛或者傲視,少女表情認真而平常,認為這只是個事實。深信不疑。
所以對面的她只能瞪著少女。
從少女的嘴裡,這句話她實在聽過太多次了,但沒有一次能夠真的說得動她。她知道從少女第一天的自我介紹就只有這樣短短一句,而這幾個字的意義甚至超越了少女的名字。沒錯,少女當然很強,雖比不上組織裡的守護者,但確實是很強的,足夠威嚇外面的世界;但這不足以讓她信服,她厭惡少女的理所當然,也厭惡那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表現。
津夜。她喚著少女的名字,眼神是一貫的傲慢和嫌惡。
「妳知道的,妳總是知道的。我很討厭妳。為什麼,妳卻總是要站在我的面前,」她伸手撫上少女嘴角的血,輕輕地讓那樣的屬於傷痛的色彩在自己的手指的牽引繪上少女的唇瓣,將之染成鮮豔的紅。
「為了我而受傷?愚蠢得像是他們每一個人。」每一個都硬了張嘴執行著正義。乾淨得太純粹,虛偽得太噁心。
那妳又為什麼留在這裡。津夜低聲問。
「我啊,」她也笑,只是笑容卻是諷刺著什麼,會讓人討厭的弧度。笑得美麗又驕傲,自戀,又輕視地對著所有平凡的人。
「美麗的我不想那麼早死。」聽說笨蛋不容易死不是嗎?
嗯。津夜親吻著她的手指。
讓我保護妳。「因為我很強。」
33 眼前の長髮
站在面前的那個人總是一貫無畏的。而看著擋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個保護者存在的那個人,她其實還是不太中意的。
唯一喜歡的是那從背影看是很是清爽幹練的長馬尾。當然,身為一個美麗的事物,桂羽羅從來沒想過要告訴津夜有關平凡的她其實髮型深得自己心的事。她唯一會說的只有,要平凡的她少礙著她的視線滾遠一點。
在整個黑道組織裡,桂羽羅只貪看雲霧守護者的模樣,當然這樣的喜好是源自於這些人不絕對的正義也存在著惡。
畢竟她討厭全白的東西。
理所當然平時她老是離首領和其他守護者遠遠的。同時守護者們誰也不喜歡她,雖然禮貌上是誰也沒說,但他們平常也會刻意避開她,不願和她接觸。組織裡其他人亦如是。唯一不同的,只有口頭禪和名字一致的津夜。
桂羽羅總是訝異地發現自己看不透這個和自己根本是兩個極端,同時身受組織內部重用,又極端討厭和人親近的黑手黨。
大概是津夜不只話不多,表現也不多。
「上次被雲守打傷的地方還會痛嗎。」
看也不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津夜一眼,她隨意問道。
不痛。後面傳來平靜的回答。
「……」又是討人厭的反應。桂羽羅沉下臉,悶聲不吭加快了腳步,同時聽到後面不僅不慢的步伐依著自己的速度跟上來,腳步聲規律。
明知道甩不掉後面的人,她依然一直加快腳步,到最後終於拔足狂奔。然後在下一個路口因為眼前忽地一黑就軟下身,被身後的人及時接住。
「妳體弱,慢慢走比較好。」津夜抱起她,語氣平淡。而被抱著的桂羽羅只能自己生悶氣,反駁和自己走的力氣都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
「如果那時在我旁邊的是妳,妳會替我教訓那個口無遮攔的女人嗎?」就算她只不過是說了句「討人厭的女人」?
「會。」想也不想,津夜很快地回答。
如果我要妳把她打殘呢。她高傲地追問。
不難。津夜仍迅速回答。
桂羽羅愣了一下,思考津夜話語的真實性,好一會都不說一句話。思考完畢後她才抬起漂亮的臉蛋挑眉看她。
「我不是問妳有沒有辦法把她打殘,而是要妳真的把那個人給打到不能走路喔。」
「即使是現在妳要求我去做我也願意。」
……為什麼要這樣說。桂羽羅氣悶。「妳應該和他們一樣,說我任性。這樣我就可以順理成章討厭你們每一個人,然後詛咒你們這些說著正義的傢伙最好快點去死一死。你們這群笨蛋老是活那麼久真是讓人看不順眼。光是存在就好噁心。」
「我不是他們,他們也不是妳。我不需要正義,亦不需要維持正義。我做妳說的事不會不舒服,妳可以叫我去做,只要妳開心。」
騙人的。她嗔道,帶媚的眸光有些譴責地看著她,充滿不信任。
「我不說謊。」
是嗎。「那妳就去做吧。打得越殘越好。」帶點不信任的,桂羽羅移開了目光,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並不是很在意抱著自己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說謊。因為就算是說謊也不會再傷到她了,因為在這個世界她已經誰都不信任。
她是世界上最悲傷的人。所以當然誰也不用分享她的悲傷。只要讓她一個人悲傷下去就好了,不管是現在或者未來。
一會兒之後,桂羽羅覺得自己可以走了,她稍推推津夜,示意她放自己下來。然後她看著津夜帶傷的嘴角,輕輕用手指去觸摸,不發一語。
「下次,格擋吧。」
嗯。津夜雙手握住她觸摸自己嘴角的手,用臉頰磨蹭。然後放下,隨即旋身,快步離去。
從桂羽羅看到的背影只是,那人剛毅的背影,和那隨著腳步左右晃動的馬尾,隱隱訴說了她不相信的什麼。
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是當晚首領在她臉上留下了懲罰的紅掌印的時候。桂羽羅默不出聲,從別人的細碎耳語聽出自己的戲言成真。
那個罵過她的女人正在醫院掛急診。
她平淡說聲對不起,當然那樣的倩感是不會表現在她傲然的臉上的。從首領的嘴裡她知道那個女的雖然不知道動手的人是誰但篤定是來自她的報復,於是她想,今日如果動手的不是津夜那麼自己也會無端承受這巴掌。
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所以即使是正義也是有缺角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昨天把話語太輕易地出口是不是錯了,但如果無論是誰做了事都要她來承擔後果,她寧願是自己下的命令。
她才不要吃虧。此刻她心裡浮現的複雜情緒讓她很難受,像是火燒著兩個憤怒和更多的情感那些她討厭的東西,讓她更是氣憤不已。
從現場離開之後她在自己門外找到了靠牆立著的津夜。
「我知道妳想做什麼,但這次不可以。」桂羽羅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頭也不回進房去了。只是要關門之前她停下動作,有些不甚流暢留下字句,
「……謝謝。妳實現了承諾。」
津夜沉默不語。房門在她面前闔上。
──沒有人辦得到。
房內的桂羽羅靠著房門滑下,眼淚往裡面吞外面是看不到的。誰也不能理解她,誰也不能認真看待她過去的傷口並以正確的方式對待她。
所以對她好一點,一點點,這樣就可以不要叫她憎惡這個世界!
但他們是不能理解的,因為不曾體會,所以即使說出過去也只會被摸摸頭說好乖不要哭了過去的噩夢已經散去之類的話然後以同情的目光看她。
就算是正義或溫暖又如何。
如果不能用正確的目光看待,是無法靠近瓦解的心進行修補的,
溫暖笑著的人誰也不能。
所以,都離開吧……
40 調教の手法
對付嘴硬的傢伙要怎樣會最好。這種事桂羽羅的答案當然是把他打殘了就可以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就算是生命因此消逝也沒有關係,只要不在意就不會感覺到痛,在毫無關聯的情況下生死完全不會影響不了人。
對吧對吧。從來沒有人需要和死刑犯相處五天了解他的一切,理所當然大家都會叫他快點去死少一個禍害社會可以更好。
桂羽羅的想法就是如此。她從來就沒有打算和誰有親暱一點的關係,畢竟無法再回首早已不存在的家人;而未來可以擁有的朋友她也不想要,所以她不會再為了冷酷的決定而難過。
現實早就決定好了,不是嗎?反正即使是世界上存在的正義不是也是這個樣子麼。又為什麼老是用譴責地眼光看著這樣想的她。
每個人都口口聲聲說著正義。每個人都持著正義之名笨蛋得如此可恨。
於是當桂羽羅默數著自己心裡憤恨的淚水時完全沒有想過房門會被忽然推開。坐在床前的她只能錯愕了視線,並為了這樣的無禮而抽氣。
怎麼可以!她大聲斥責入內那沉默的身影,並被對方安靜而淡然的面容逼退到離那人最遠的位置。
「不要逃避。」津夜逼上前,沉著的目光堅定得令望著的她害怕。「一點點也好,把過去展現。我看不見妳的過去,妳的傷痕。但我才不要像他們一樣認定妳只是自艾自憐,因為我知道,」
津夜跪在蜷縮於床角的她的面前,非常專注地凝視著她。
「──妳很難過。」津夜的眼光清澈得像是盛裝得了什麼。
……妳才認識我五天。桂羽羅悶聲指控,然後瞪著津夜,像是瞪著怪物。我在這裡呆了一年,也只不過被歸類為難以相處的人,就連能包容一切的大空,也不過像縱容有怪癖的守護者一樣縱容我的壞脾氣。
「妳不該有所不同。」桂羽羅指責。
美麗又容易受傷的妳。津夜傾身親吻她稍早被首領打腫了的臉頰。「我很強,我能保護妳。」
不需要,不需要平凡的妳。她推開她,表情驚恐。面對溫暖,會害怕。因為它們根本到不了傷口,只會把阻隔傷口的那些用來保護自己的冰給融化。在治癒她前就先殺死她。
桂羽羅逃下了床,往門口有些踉蹌地步去,握到門把同時她回首,還看得見坐在原處的津夜那美麗的長馬尾,下一瞬間扭動門把的同時津夜的陰影已罩住她。
跑步對妳不好。津夜從後面抱住她,語氣有些母愛。她一手環過對於自己略顯嬌小的桂羽羅,一手像是安撫地輕撫她的髮絲,動作溫柔。
然後她將怔然的她轉向自己,微笑,納入懷中。
……把傷口展現吧,羽羅。傷口要先坦露出來,才能夠結疤。只要忍受過這樣的痛楚,就可以好好微笑了。
津夜一遍一遍撫過她的髮絲,一句話都不說。
靜靜等待冰層瓦解皮肉站放流出鮮血的那一刻。
42 虹の微笑
當她一開始被對誰也都笑得和善的大空救下,曾是感激的。但被撿回組織裡頭才發現孤身的她根本就無法被那樣和諧的美好情景接納。
大空對誰也笑得和善,自然沒辦法特別照顧到救回來的她。本就是孤身一人,在熱鬧的時候反而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孤單。在這之後久了她也孤僻習慣,對誰都沒辦法好。想要離開卻知道即使出去外面的世界也會是一個模樣,她這種人在哪裡都一樣。
……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微笑也可以救贖什麼。
當那個身為霧守的女孩子對她微笑。因為霧守的笑容不多,多半時間都是漠然的,她不會對誰都好,於是那樣的笑容才該是有意義的。
因為不全然是正義,有點偏好反而顯得笑容的珍貴。
像彩虹。因為不常出現,人們才會為那樣短暫的美麗而迷眩了雙目。
桂羽羅亦是喜歡彩虹,因為不需要太多的心思,亦沒必要和那些愚蠢的人類互動,便能去欣賞那樣不凡的美麗。只是即使這樣彩虹亦是比不是那個女孩子的笑容,因為她的笑容更加一心一意,不像彩虹不限制觀看的人。
但是那樣的笑容終究不是屬於自己。所以就算曾經可見那樣的笑容自己卻依然是一個人,從來沒有改變過。
仍是那麼悲傷於過去,不被誰理解(也不想被誰理解)的桂羽羅。
……那又為什麼自己現在津夜的懷裡停不下眼淚。
明明過去被強迫想起,痛得她想要這個逼自己想起的人快點消失在自己面前,卻只能虛弱地啜泣。
回想的過去又一遍遍重新蹂躪曾經被藥物摧殘而今再也無法像一般人跑跑跳跳的柔弱身體,讓她幾度她作嘔,乾嘔幾次都止不了噁心的感覺。
最後她在津夜的胸口上染上了血。連同嘴裡還有的腥甜翻騰著體內的肺腑,讓她覺得胃液幾乎要上沖灼傷食道。
「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你們一個個都只是討厭美麗的個體,平凡的臉孔都扭曲而醜陋得好噁心,全部都離我遠遠的不要接近我不要再接近我……」
似乎連眼淚都像鹽酸般有了灼人的疼痛感,澀得她連眼淚都不敢再流。最後她只能軟下腳,滿口都是請求放過她之類的句子。
慌亂的語調已經拼湊不了思緒的方向,發冷的雙手和過度蒼白的臉孔都是訴說,冰尚未融解,靈魂會先瓦解蒸發。
太過坦露,恨意會表露出來。排山倒海對平凡人類的恨意,對著過去的恨意與懼意,如今她脆弱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那樣的重量,所以別說是傷口的復原,連釋放都早就沒有了可能。
津夜蹙眉,打昏臂膀裡顛躓浮動的靈魂。
隱約知道這輩子此刻熟睡的那個人,永遠無法擁有彩虹般的微笑,
向自己。
24 粉紅色の洋裝
隔天津夜是在庭園一棵樹下找到桂羽羅。她穿著粉紅色的洋裝,平靜望著蒼穹,靜謐的模樣像個漂亮而優雅的洋娃娃,不追求什麼的洋娃娃。
沒聽見津夜細小的腳步聲,所以一直到她站在她身後之時,桂羽羅都還是望著天空的,頭抬起的角度剛好和那高傲的性子成正比。
「天空,有什麼?」津夜問。
桂羽羅沒有回頭,只是尋常地看著天空,小小聲嘀咕著怎麼又是妳這個平凡人。然後她又凝視了一會雲的浮動,最後她轉過頭,望著津夜。
……在找找不到的東西。
找不到什麼?津夜望著她,看她那美麗高傲的人可愛地皺了皺鼻子,一臉嫌惡顯露著你們平凡人不會理解我的目光之類的想法。
最後她勾著笑,又轉回去,不怎麼想搭理攀談的津夜。
……喂。過了一會桂羽羅喚道。
嗯,我在。
幫我打一個女人,她昨天試圖向六道霧守告白,分明是沒把髑髏小姐放在眼裡,幫我教訓她,把她打越殘越好。然後這次……
桂羽羅仰首看她。
「妳要幫我擋下首領的懲罰喔。」然後她又看向天空,一面補充。不用替我被打,擋下來就可以了。
好。津夜點頭,即使對方看不見。(我會讓她連開口告狀的機會都沒有的。)她笑著淺聲補充。
只是前方專注凝視著天空的人是沒有再聽她補述些什麼了。
再過了一會,津夜移動到桂羽羅的前方。
怎麼了。對方蹙起眉頭。
妳,穿粉紅色的洋裝很好看。津夜說,語氣真誠。
只是桂羽羅立刻擺出嫌惡的表情。
「平凡人不要老說些奇怪的話,噁心死了。」嘖。她一臉不耐煩地擺擺手,要她少礙了自己的視線,滾一邊去。接著她又沉默了一下,支額,表情極度不甘願地彆扭。
「不過……謝謝。」就算是討我開心也謝謝。
津夜只是笑。
「我說過的,我不說謊。」
映在桂羽羅眼眸裡頭亦是和言語一致那全然清澈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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