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與花】形聲紀念-07

》過渡期的故事,Nowhere 組基本都會串場 XD
》短期集中,日更,少量多餐(已合併)
》15-19



6. 不服來戰


聚會前一天,花旭虹又收到一封信,主旨是「戰帖」。

花旭虹眉角抽動,瞥了寄件人一眼,一秒內思緒萬千,最終仍是懷抱容忍的態度打開了信件。沒出乎她意料,躺在這封「戰帖」裡只有兩行字,用了最大的字級、鮮紅的顏色,寫著:


I’m stronger than you now !!!

不 服 來 戰 !!!


花旭虹頓時覺得頭疼。

林業所帶領的西組的成員裡頭,花旭虹並不是最小的。還有一個年僅十二的西班牙小男生,也是哨兵,膚色很深,頭髮又黑又濃密,眼睛綠油油,整體感覺像隻小黑豹。另外有個十三歲的法國女孩,不太愛說話,頭髮是奶油色的,皮膚很白像石膏,眼睛灰藍得像彈珠,彷彿是櫥窗裡的洋娃娃活生生走出來。雖然歲數差不大,可花旭虹剛升上高一,一個六年級、一個七年級,對十五歲的花旭虹來說都是差一截的小朋友。

另外還有個好動的美國男哨兵,名叫克里斯。今年十八,長得很高、外貌早熟,在東方人眼裡看起來像二十出頭。不知是不是成長過程一路被賦予眾望,氣焰特別囂張,以前共組時很常藉故挑戰花旭虹;可惜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壓根打不過受林業特訓過的花旭虹。花旭虹當時已進行半年持之以恆的肌肉訓練,加一對一實戰教程,針對她體型嬌小、短期培養出力不足的短處,林業幫她設計許多借力使力駁倒對方的小招數,針對大開大合的猛戰型還有特別規劃應對的訓練,正好剋住克里斯。

被年紀小了三歲的女孩子一次次扳倒,克里斯顯然認為自己沒了面子,越挫越勇,天天嚷著要找花旭虹挑戰。

花旭虹嫌他煩人。

林業和辜司清卻認為克里斯是個很好的陪練對象,花旭虹確實很努力,在這麼臨時的臨陣磨兵中表現良好,與其他從小培養的軍士相比,卻明顯對戰經驗不足。哪怕有林業每個禮拜幫她寫訓練計畫,又是親自下場陪練,到底沒有同來自不同國家、不同體系的他人切磋來得有效。林業甚至主動要求更多的哨兵加入挑戰花旭虹的行列,眾人躍躍欲試的結果,造就花旭虹與夥伴磨合的第一個禮拜,每天都是被隊友抬回去宿舍,好幾次沒體力洗澡,就直接趴在地板上睡著。

也多虧哨兵體質好,花旭虹又年輕,睡得如此克難,不但沒著涼,隔天起床又生龍活虎,可以游刃有餘地在隊友的單挑、圍攻中磨練自身。

尤其克里斯,即使逐漸熟悉彼此的套路,打個十場,花旭虹還是能贏他六七次。

不過……現在就有點難說了。

花旭虹漫不經心地盯著螢幕,想著這一個多月的生活。浪費時間與生命坐辦公室,真正用得著她的特派任務屈指可數,沒生鏽,都得靠郭書瑋他們周末臨時起意邀她同行的任務。

而看克里斯這信鮮紅愚蠢的氣息,他本人應該是過了挺充實的一個月。

打不贏就丟臉了。花旭虹嘖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手癢。當然,不論她明天是否要揍克里斯,這封信都落得先前每一封信的下場,被花旭虹看完就扔著。在回信這事上,她還是很一視同仁的。一開始沒回,現在也就不打算回,管他主題是什麼。

可不知道是不是窺見她內心的原則,下一秒,收件匣又刷了一封新信。點開來看,同樣的寄件者,同樣的三十二級字,同樣刺眼的紅。

居然還是封自動回覆。


I send previous email with a PLUGIN, which can remind me you’ve seen the email!!!

No more excuses! Just fight Tomorrow!!!


花旭虹看完,憤而刪信。



國外沒有非得要人到齊才能開飯的習慣,先到的人先點餐,後來的再自行追加。於是等因為公車誤點晚到二十分鐘的花旭虹和羅詩穎走進店裡時,有些人已經邊吃邊聊起來了。到了之後花旭虹草草打過招呼,就拿著菜單塞進角落的空位。

即使如此,她們兩人還是瞬間收穫了全場的視線。

察覺到空氣一瞬間的寧靜,花旭虹尷尬得恨不得躲在菜單後頭一整晚。可她立刻就意識到不行,身旁發著低燒的學姊還需要她照顧,並且介紹一些優良的適婚哨兵給她。

或許是發現學妹的窘迫,羅詩穎看著菜單,開口:「以前還在學校的時候,聽班上同學說了個很有趣的說法,妳看,不是很常會有像這樣七嘴八舌聊天的場合,不約而同在某個時間點,沒有理由地全體陷入沉默──剛剛不算,我說的是那種沒有外在因素影響,幾群人三三兩兩各聊各的,卻剛好在同樣幾秒間陷入沉思,或者話題告一段落。」

花旭虹想了想,確實真的有這種情況。

「我同學就說,那是因為,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有靈體通過了這個空間。所有人無意識地給靈體讓了道。」羅詩穎說。

可這想想就知道,只是道聽塗說。其他人就算了,羅詩穎和花旭虹一樣,都是能見到靈體的人,自然可以很快分辨話語的真假。

「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巧的安靜下來呢?」羅詩穎繼續說。

「我自己想了想,覺得和數學的機率、公倍數有關。」

假設在場有三個群體在聊天,每個群體每個話題持續的平均時間分別為X、Y、Z,在話題結束後各停個兩秒,那麼求X、Y、Z各別加2三個值的最小公倍數,最後那兩秒,便是三個群體共同休息的時間。當然,不見得每個群體每個話題都能夠順利進行,因此還牽涉到一些機率的問題。

「不過說到這麼細,直接用兩個字概括就行。」羅詩穎笑。

花旭虹反射性就問:「哪兩個字?」

「偶然。」羅詩穎高深莫測地下結論。

花旭虹無語,發現學姊的結論居然是說,探討這個問題本身毫無意義。

「本來就沒什麼意義呀,一直都是人類強行想要解釋某些不特定出現的現象。覺得它奇怪,又覺得所有巧合有跡可循等等。」羅詩穎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又笑,「不過探討這些現象,其實也很有意思。有時候會發現有些平時認為理所當然的事,被人質問後,什麼也回答不出來。」

羅詩穎當初會關注這個話題,也是因為她講不出個所以然,事情又牽扯到靈體的關係。

和學姊瞎聊一會,花旭虹參加這個聚會的尷尬感總算退了不少。暫時還沒人上門找她聊天,她想自己至少能安心地先點個晚餐來吃完。

吃飯的時候她偷偷摸摸數了參加聚會的人數,還挺全,幾乎全到了。有些人和她一樣攜伴,她至少看到七八個坐在熟識隊友旁邊的陌生人,正親密地與身旁的人談天。

花旭虹花了約莫兩分鐘,一個個掃過隊友的面孔。

她實在很熟悉這些人。此刻握著叉子的手,握起拳頭時,曾經打在某些人胸腹賁起的肌肉上。曾經讓某些粗糙的手握著,疏導因為長時間格鬥而變得亢奮的心神。她曾經和某些哨兵稱兄道弟,曾經用中學破爛的英文和每個人打招呼、聊天,儘可能拉近彼此距離。

視線掃過去,她就能想起與對方共有的往事,合作、競爭,或是休息時的趣事。

與此相對地,則是心情逐漸激動,難以平復。

想起的明明都是美好的曾經,沒有太多爭吵,或者壞事。可即使如此,這些記憶的回放,依然讓她感覺到腦神經抽痛不已。這讓她每每對上不同人的視線,卻只能相對無言,嘴裡的飯也吃不出滋味。花旭虹厭惡地看著碗裡的洋蔥,心中充滿無來由的怒火,讓她恨不得把現場所有能看見的事物都砸得稀巴爛。

或許是學姊在的關係,她不著痕跡地壓下自己所有情緒,不想讓人發現。開始蒸騰的費洛蒙蟄伏體內,已經暗潮洶湧,露出的部分卻像無害的水氣。

就連平日對花旭虹的情緒頗為敏感的橘白,此刻蹲在她肩膀上,反應一如往常。只有藏在她外套口袋的花園鰻一隻隻悄悄用頭撞她,好半晌都沒停。

沒有人會喜歡,也沒有人為此高興。

一切都索然無味。

她深呼吸,腦子發漲,除了想哭二字,沒有別的語言留在渾沌的腦海。

可盤子裡的東西都快吃完了,這場屬於西組的聚會才正要開始。


所以這時候花旭虹就很感謝克里斯的戰帖了。才剛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裡,忽有龐然大物,氣勢洶洶而來,擋住店內本就微弱的暖色系照明。花旭虹咬著湯匙抬頭,克里斯一臉洋洋得意地雙手環胸站在學姊背後,與花旭虹只隔著一張小小的四方桌子。

標準的美國英雄片站姿。

「Come on! Don’t be coward!」

克里斯說完,比了個讓她起身的手勢。

「尼們不斗介麼說德兒,」他顯然是為了此刻宣戰刻意學了個中文句子,聽上去充滿外國腔,有點好笑,偏偏又被他說得正經八百,「要細不服,就來戰!」

(花旭虹這時其實搞不太懂對方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一句「不服來戰」,不但是信裡唯一的中文,這會居然繼續掛在嘴邊。事後她才聽其他人說,克里斯最近常和台灣還有中國的網友打手遊,玩的大多是組別或者陣營的競賽遊戲,樂趣多的同時,衝突也很多,和人家吵著吵著就學了幾句「不服來戰」、「就戰啊怕你啊」、「戰戰戰」之類的的挑釁,一直掛在嘴邊講。)

花旭虹瞅著大言不慚放話的十八歲美國少年數秒,才放下湯匙,慢吞吞從位置上站起。她仰首望著比她高出一點五頭身的美國青年,表情沒變,卻開始活動起指骨和手腕的關節。

「正好。」花旭虹腦中一閃而逝這個詞。

什麼「正好」?「正好」可以做什麼?後續的思索不再必要,她只知道,自己期待著這場即將到來的打鬥,即便贏面很小,也沒有折損她半點鬥志。

她眼睛轉了轉,在腦中試過好幾組單字拼湊,總算勉強擠出一句:「…I’ve said nothing yet.」

克里斯於是大笑數聲,對她的識相還算滿意。

「Ha…Well, that’s great.」

克里斯微扯嘴角,眼神帶著強烈征服意圖;花旭虹也不惶多讓──根據當時坐在對面的學姊說法,當時花旭虹那雙黝黑的眼睛裡,深藏著赤裸的殺意。

協會的成員替他們安排的餐廳佔地頗大,安排了一整層樓。隔間不多,眾人將餐廳羅列整齊的桌椅搬開,很快用桌椅圍出一塊半徑五公尺的空地,剩下的搬到牆邊堆放。花旭虹脫了薄外套,上身只穿T恤,下身是她出門前特意換的小碎花睡褲。花旭虹當時只考慮了打架靈活性,這會在眾人古怪的目光之下,才後知後覺想到,這樣的搭配看上去簡直慘不忍睹。

花旭虹在圓的一邊站定,耳朵逐漸發燙,表情兀自鎮定。

她放大感官,不用環視現場,腦中便還原了西組眾人在圓的外圍站成三三兩兩觀戰的模樣。她專心於眼前,望著七八公尺外站著的對手,一切熟悉得像是戰前的訓練。她張開手,再次握拳,感受手中空無一物,卻握緊力量的奇妙感覺。

Three──

Two──

One──

再充當司儀的戰友主持下,倒數結束的瞬間,場上兩個哨兵立刻朝彼此靠近。短短半秒鐘的時間兩人已經來到近身搏鬥的距離,克里斯蓄力的拳頭毫不猶豫朝著花旭虹的腦袋瓜砸下,那拳頭速度極快,力道不容小覷,幾乎有花旭虹臉這麼大,如同隕石砸向雞蛋。

可在迎擊的女哨兵眼中,卻一次性看到三條以上迴避身形的軌跡。她側過身,移動最小的身格與拳頭擦身而過,在空中順勢轉了半圈,抬高腿,回身便是個迴旋踢,目標同樣是對手的頭部。

哨兵與哨兵的較量,向來不時興「打人不打臉」的默契。

不如說,就應該打臉。

或者說,打頭。

由於五感發達,在沒有嚮導插手的戰鬥中,哨兵習慣依賴自己高超的五感進行預判與攻擊,除了比誰的力量大、技巧好,很大一部分也依賴感知。精神力強的哨兵另有其他戰鬥方式,可至少八成的哨兵,都很依賴感官。高強度的動態視覺、過於常人的聽力與嗅覺、肌膚對於空氣流動的判斷等,讓哨兵能夠更簡潔明快地結束戰鬥。

在雙方實力相當,又都擁有五感優勢的時候,左右戰鬥的要素主要有二:誰的感官等級更高,也即是,誰的哨嚮評級更高;又或者──

誰先把對方的感知優勢給毀掉。

哨兵的五感優勢來自於「增幅」。就算是身體比普通人強健,要害受到致命打擊也會死。同樣地,雖然五感比普通人發達,如果司掌五感的中樞神經受傷,以至於遭受破壞,哨兵同樣會一時性、甚至永久失去該感官。軍事中擁有戰損的哨兵不在少數,當中便有些人,永遠失去視力、聽力。

當然,現在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生死關頭,不管是克里斯或花旭虹都沒有要毀掉對方五感的念頭,可他們長時間師承林業,學的是以最短時間讓敵人失去戰力的奪命功夫,即使訓練留手,也依舊傾向先把對方弄懵了再揍一頓,以防待會還有更多戰鬥,提前省先力氣。

一方面,既然克里斯想從花旭虹這邊找回場子,自然是花越短時間放倒她,臉上越有光。

克里斯的後腦勺彷彿長了眼睛。他甚至沒扭頭,厚實的大掌往後一抓,準確抓住花旭虹的腳腕。花旭虹嘖了一聲,順勢在空中翻完一個圓弧,扭動腳踝掙脫了克里斯的掌握──雖然時機掌握和力道都拿捏得不錯,可到底施力點不對,花旭虹掙脫起來還算容易。

收回右腳,趁著克里斯下一波攻勢未至,她快速蹲下身,下盤蹲低,右腿掃進克里斯雙腿空隙,往回勾住他的左腳踝,左掃了個半圓,左手在地上推了一下,整個人騰空,朝左側四分之三個空翻,同時雙腿縮起,抵達空翻完成落點,才往前猛蹬,踩著克里斯後背心藉力使力向後一躍,空中旋轉兩圈後,輕巧落在戰場邊緣線的椅子上,一腳還吊兒郎當地踩在椅背頂端。

只可惜她剛剛對克里斯的連擊並沒給對方帶來什麼傷害,花旭虹揉了揉肩膀,一陣發酸,她估算著這局大概要輸了,稍微喘個氣休息幾秒,一個跳躍又回到場中央。

俗話說,由奢入簡易──由勤轉懶更易。

有的時候你的罪惡感提醒你要省錢時,你還會忍痛放棄撒錢的欲望;可如果你的罪惡感提醒你該離開床舖去把該做的事完成,更多的時候,你會掙扎一番後繼續賴在床上。

時間的浪費遠遠比消耗金錢來得容易快速。且多半時間,人們對此毫無警覺。

花旭虹這個月徹底拋開了持續一整年的規律生活和訓練,身體一時還不習慣在高速且高強度的打鬥。動作看上去仍是簡單漂亮,卻也在極短時間內堆積乳酸。即使她的感官和腦袋承襲著過去經驗,都還能應付對克里斯招數的判斷與分析,甚至在眾人的喝采下以及刁鑽的體勢格擋住避無可避的一擊;體力卻消耗得快速,很快便後繼無力。

要維持這樣高強度的戰鬥,還得花一些時間適應。

在最終被克里斯壓制在地面磁磚上的時候,花旭虹除了戰鬥以外的思考已全數放空。除了思考戰略,與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恢復足以應戰的體力以外,腦中一片汪洋的空白。

她聞到自己平時幾乎難以察覺的費洛蒙,被戰鬥的本能引出,聞起來像是高緯國家才會有的凜冽白雪,一吸一吐,鼻腔黏膜彷彿都要被藏在雪中的殺機給割破,狠狠扎進肺裡。

再一場,再一場。再一場!

她需要戰鬥──再一場──

花旭虹在克里斯的笑聲中漠然從地上站起。

這裡就是她的舞台,她看不到舞台以外觀眾的表情,想不起走進戰場前憤恨的理由,心中空無一物,惟有戰意。不知何時已聽不見克里斯趾高氣昂的笑聲,他們重回圓的兩端,準備進行下一場搏鬥。

這一次,雙方交手的時間拉長成兩倍。花旭虹的腦袋一片清明,比剛才更輕易看出克里斯的行動軌跡,所有的攻擊手段都像放緩步調撥放,也像這空間裡只有她,隻身一人進了更高速運行的世界。

花旭虹本人或許不能清楚道明白這種改變,場邊有經驗的哨嚮卻看得一清二楚。他們表情凝重地陷入沉默,有些人沉思,有些人悵然,也有些人自然而然想起他們的隊長。

S- 等級的林業可以輕易進入這個無我狀態。這種狀態有個官方稱呼,名為「意識加速(Accelerated consciousness)」,五感同時增幅的程度到一個地步後,連動開發大腦未使用的部分,讓思維升級,提高身體全面反應能力,達到徹底壓制對手的目的。

要進入這種狀態,有個嚴苛的附加條件:其中一點即是你要有很強烈的情緒,五感都受其影響,但你本身非常冷靜。

具體形象是包裹著熔岩的寒冰。

與此同時,你需要有足夠的體力與身體意識跟上你的精神意識,因此一般能做到「意識加速」的都是高等哨兵;此外,最好擁有足夠的領域,能與此能力相得益彰,得到加乘的戰果。

林業的單人技能強大,可他在軍界卻以「團戰」聞名,除了曾經在軍團中個人挑戰三小時內挑贏一整個旅的紀錄;在上一場戰爭中,他更是在無嚮導支援的情況下,以一己之力殲滅整座城鎮將近五百名喪屍,是著名的「團體收割機」。

於是在場有人忍不住感嘆,花旭虹不愧是林業唯一的弟子。

他們充滿感懷地看著花旭虹從上一場打起來還有些生疏吃力,後面幾場逐漸找回狀態,打至第三場便逆轉戰果,把克里斯打到喊投降。

「服不服?」花旭虹問。

克里斯立即大喊:「薰服口服!」

聞言,坐在戰場邊的人就大喊:「Failed again!」

克里斯不滿地從地上跳起,回嘴:「I become stronger, so does she. That’s it.」

在場眾人一片噓聲。

花旭虹拍拍手上的灰塵,面不改色站在場中央。她還沒打夠呢。

「3 years old younger than me? So what? She is A class!」

克里斯離場後,馬上被其他人諷刺,說主動找十五歲小女孩碴還輸掉很丟臉,他憤然反駁,說挑戰A級哨兵,輸得是有理有據。

克里斯的等級是 B+,確實比花旭虹小兩個小階級。尤其差在A與B中間,即使只是個小階級,就可以將他們隔得壁壘分明,更何況兩個。花旭虹一找回狀態,要把對方按著揍一頓,就像切菜砍柴。

不論如何,花旭虹的逆轉勝激起在場哨兵們的血性,空氣中的哨兵素活躍起來,一鼻子都是亢奮的味道,她有些擔心地望向學姊,卻見學姊身邊已經坐著一位紅頭髮的法國女嚮導,見到她看過來,羅詩穎雙手比大拇指,讓她安心玩。

花旭虹安下心來,仔細感覺店內的流動,無聲無息間,眾多嚮導同時出手,精神領域層層堆疊,密封包裹整層樓,不讓哨兵的血氣爭鬥有影響外頭普通人的機會。

西組嚮導們默契合成的精神領域充滿高密度的精神力,橘白很是喜歡,第一時間便展開翅膀飛起,在店裡流暢地低空飛行了數趟,才意猶未盡地飛回羅詩穎的肩膀。

花旭虹對學姊和橘白笑笑,重新綁好散掉的馬尾,做出備戰姿勢,等候下一個進場的哨兵。

以降一個多小時,所有哨兵紛紛脫下外套、上衣,輪番上前與花旭虹交手,花旭虹前面贏得快,後面沒體力還是輸掉幾場,最後對上西班牙小男生時早歇了鬥意,陪著對方過上幾招就表示自己得休息了,幸好小男生和克里斯個性迥然相異,雖然有些意猶未盡,依然很是諒解地讓她去旁邊坐,還特意拎了水壺幫她倒了杯冰水。

花旭虹走回位置坐下時,那位名叫瑪丹娜的女嚮導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花旭虹拉起上衣衣襬抹掉滿臉的汗,戳了戳學姊的上臂,問她剛剛看了那麼多場,有沒有看對眼的。

羅詩穎有些愁眉苦臉回應:有的,看了,考慮了。

然而一切結束後,學姊發現自己對於西方人有些臉盲,看打鬥時覺得很帥的人,多場以後就沒辦法把表現和臉對起來了。何況也不知道名字。

印象最深的只有黑皮膚的西班牙小男孩。個性和表現也讓學姊很是欣賞。

「然而小花,他太小了。」羅詩穎沉痛表示,「我不想要發展異地姊弟戀,難度太高了。」

這話說得也很有道理。而且花旭虹發現自己忘了問,學姊比較喜歡本土哨兵,還是海外產的哨兵。照這種臉盲程度,說不定比較適合在本土尋覓有緣人。

「也不一定啦。」累積十多場相親經驗的學姊安慰她,「在台灣找對象也有台灣找對象的困擾。比方說媽寶和怕鬼的都很多。有點骨氣的找不到半個。雖然我確實偏好亞洲長相,但妳想想,與其要一個連結婚後一起出門看鬼片都可能全程掉線,回家時只帶回三魂六魄的沒用男人,我想要一個會雙眼放光引頸期盼看我抓鬼的小可愛。」

花旭虹表情微妙。總覺得學姊這兩禮拜相的親,讓她的條件一條路走到黑,越走越回不了頭。

其實要說花旭虹完全不認識符合學姊要求的哨兵,這話肯定是假的。早在上次約吃晚餐,聽完學姊真情告白,花旭虹就想起了某位完全符合要求的男人。

不過那人已經是有夫之夫,不提也罷。

這次學姊範例加入看鬼片,花旭虹腦中又閃過一次那人的臉,一時間還有些猶疑,胡思亂想學姊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林世平,條件都照著他開出來的。想著想著,臉上便透漏「學姊別想著做那對狗糧夫夫的小三喔,會被狗糧淹死」的關愛表情。

要是羅詩穎能夠讀到她腦內的想法,可能會吐槽:「我開的條件明明這麼簡單,最好是按照妳說的那誰量身打造啦!」

但實際上她只是狐疑地瞥了滿臉憐憫笑意的學妹一眼,低頭思考一會,終而堅定意志,吐出她剛剛一邊看打鬥,一邊在心裡惦量的決定:「我要回去請師傅的朋友幫我卜一掛,說不定真像妳說的,緣分在外頭,那請大師賜我一個方向,讓我走這麼一遭,去找等著我的人。」

花旭虹立刻收起發散的心神。她定定回望學姊的眼睛,鄭重點頭:「去吧,我支持妳。」

隨著飯後運動告一段落,或許是肉體的發洩幫花旭虹洩了不少心中戾氣,雖然聚會後段她依然沒和西組任何人聊天,可等到九點多散會時,她已經能緩下臉,一一與眾人道別辭行。

所有人三三兩兩前往捷運、公車站坐車後,只有瑪丹娜留了下來,在門口攔下她。

成熟的法國嚮導身上的大衣浸滿菸草的氣味,對於嗅覺敏銳的哨兵更是如此,她下意識後退,退開好一段距離。大衣上菸草的氣味太濃,花旭虹向來討厭這種彷彿要灼燒整片肺泡的氣味,哪怕它出現在暗戀的人身上,也沒能讓她多愛屋及烏一些,更何況是他人。

她的反應卻被瑪丹娜解讀為對人的厭惡。

女嚮導幾乎是立刻露出挫敗的表情。她抓了抓那頭紅色的捲髮,低聲問道:「妳是不是覺得我們所有人害死了他?都該死?妳怎麼能不明白,他是如此希望我們都活下來?」

她說的是純正的中文。

法國人不愛說英文,花旭虹也不會法文,一開始的語言障礙不小。可她還記得,瑪丹娜當時滿面笑意,積極地說:「隊長是台灣人,我來學中文就行了。」把溝通的責任全攬下來。

之後數個月瑪丹娜都很認真地在訓練以外的時間鑽研中文,一開始只能聽讀,兩個月後便能用中文流暢對談。花旭虹當時也有陪著她練習,這會聽她說中文,心裡不是沒有感觸的。

可是啊……要是話語的內容,能夠不要這麼悲傷就好了。

花旭虹自認為,她還沒有能力處理這種悲傷。只能在念想時,升起同樣份量的怒氣。

所以她垂下頭,沒有回應。

要妳管,她負氣地想,自己想討厭誰,妳管得著嗎?

她也不是故意遷怒的。可時間實在太近,她失去他們的時間還太短。忍不住會一直想,如果不是有人不嚴格執行命令,林業是不是就不用在最後關頭犧牲自己?若是錯誤更早被挽回,若是不讓林業一個人進那個村莊……如果有人及早發現,是不是有機會在事情已成定局前,請求後方支援呢?

一切只能懊惱的後悔莫及在心中反覆排演。

西組所有人都知道整個作戰流程,做好萬全準備才出發,要不是人為意外,本來根本沒有林業他們犧牲的道理!由於規劃的戰略從頭至尾都講究高效率配合,派出的都是精兵無法補員,所有組別的行動時間必須算到最精準。加上他們分為五組,在最後關頭,哪怕有組別疏失,也只能啟用殺手鐧強行完成,封鎖網不能缺少任何一邊,一旦計畫失敗,地球將會面臨海量人命的損耗。

花旭虹當然知道這場戰爭充滿風險。

哪有不用犧牲、不用流血的戰爭?

她只是不知道,西組的殺手鐧,是林業的生命。

林業在之前從沒跟她說。

可在西組奔走疏散的前夕,她回頭,望了男人一如往常溫和可靠的面容最後一眼,冥冥中感覺到了,林業不說,不可能是自信地以為保命符沒機會用到;而是怕他們心有負累,沒辦法在戰場發揮百分之百的實力。

最後映在她眼瞳中,那個堅毅而又孤獨的背影,像是一幅早就注定犧牲的風景。

她好想留下來陪林業,又沒辦法違抗他的命令,最終只能在林業的領域中悄悄留了幾隻花園鰻,滿眼淚花往南奔走。

在那之後沒多久,戰爭就結束了。

犧牲的人數不多,是場很漂亮的勝仗。

但她沒辦法為此開心,也無法安心休息,自告奮勇加入收拾善後的後勤組。

站得直挺挺,扛著責任出去的那個人,回來的時候只剩幾塊骨頭,破碎的,大多炸得粉碎。其他還有幾塊布料,幾塊黑漆抹烏看不出來形狀的金屬塊,這就是林業留下的所有了。

即使罪魁禍首已經不在他們裡頭,她也無法坦然面對這些夥伴。

「I’m sorry.」

她抬頭,用戰爭時的通用語道歉。

瑪丹娜安靜了一會,扭頭,踩著高跟鞋大步離去。羅詩穎這才上前,輕輕拍她的肩膀,順便把最會蹭人安慰人的橘白小可愛送回她的頸窩,引發花園鰻們的集體吃醋。

花旭虹別開臉笑了笑。她腦中都是剛剛抬頭那剎那的畫面──她看到瑪丹娜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有些人不能見,不見了才會好一些。

送走學姊後,花旭虹也上了車。回程頭痛了一路,她坐在公車上萬般焦慮,把所有手機鬧鈴都關了,回到家也不開燈,直接倒上床,悶頭就睡。

意識迷糊前,她心裡才終於寬慰丁點。

人的一生,互為彼此的過客。沒有人本該一直待在誰身邊,相逢是有緣,相忘也無妨……

或許來日還能雲淡風輕,說聲好久不見。


【4/17】
字級的部分是採用 G-mail 的選項。讓寄件者知道收件者是否開啟信件這個也是 G-mail 真實存在的外掛。
靈體通過論是和大學同學聊天時對方提及的,自己覺得還頗有趣的。有的時候是班上,有時是會議討論;另外大學期間也遇過整個餐廳一百上下的人數,毫無預警全體肅靜的情況。

【4/19】
寫到爆字數,不知道怎麼拆(才能讓更新的字數看起來平均一點),所以乾脆兩天合併更新。
算了一下三個小時 6000+,no,這不是日更的字數欸

一開始構想這場最早就有出現在大綱裡的聚會,小花的戾氣比現在多400%,真正寫到這裡收了很多,真的要謝謝學姊&NW組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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