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與花】形聲紀念-03

》過渡期的故事,Nowhere 組基本都會串場 XD
》短期集中,日更,少量多餐(已合併)
》06-07



3. 社畜人生 (1)


「你們聽說過新來那個空降的薪水嗎?」

「多少多少,她不就是每天進辦公室整理文件而已?很高嗎?」

「我聽說,有『這樣』。」那人比了個數字。

「靠──也太多了吧,是我的五倍多,很扯耶!」

「不就是個未成年,不算打工妹就算了,怎麼領這麼多?」

「哈?她上班不就裝模作樣摸摸文件而已嗎?」

「聽說她軍功很多,職位比我們部門的主管還高,也不知道怎麼來的,不是說她也有『去』?大概就沾沾上級的光,畢竟說『拯救世界』嗎,哪怕只分一點點也很多吧?」

「笑死人了,不就十五歲?妳們信她真有參加?就算有去,八成只是被長輩帶著見習的軍二代還軍三代吧。你看她那樣子,搞不好連握槍都會抖,在那邊唉唷人家怕怕……」

「今天更誇張,還帶寵物來上班。笑死我了,肩膀上頂著一隻小鳥,還不帶籠子,是在模仿卡通片主角還是怎樣?」

「那隻鳥就不要在辦公室隨便拉屎!」

「可能她也有感覺自己被我們孤立吧。沒辦法和人相處,只能在寵物身上找點安慰。」

「那是帶鳥來辦公室的理由嗎?有夠隨便的!」

花旭虹面無表情地刷著橘白的毛,假裝自己沒聽到茶水間傳來的取笑。

她先前待的單位是戰爭前才臨時組建起來,現在單位的最高軍官不在了,也沒人來接手,直接默認單位這麼解散。於是花旭虹就在上面的安排下,臨時塞進現在的部門。

這裡不比核心組織,普通人佔了九成,還都是與爭鬥無緣的三四線,別說對她的軍官身分沒有絲毫尊敬,甚至還有些歧視哨嚮這類「特殊人士」。

花旭虹懶得和他們計較,只希望他們不要老在茶水間大放厥詞。就這麼薄薄一扇門也不放低音量,在她聽來,簡直是面對面、近距離看著同事表演名為「排擠」的小型舞台劇。

誠如同事們所說,花旭虹薪水確實不少。引她入門的男軍官曾條列單據,一筆筆數給她聽,為什麼她該領這筆錢,又為什麼她值得這筆錢。她記得他公事公辦中帶有一絲溫柔的低沉嗓音,也記得他充滿說服力的語氣訴說著自己有多重要。因此,即使他已經不在的現在,任何風言風語依舊奈何不了花旭虹。

況且,哪怕分配給花旭虹的工作確實很少,卻也偶爾會有些旁人做不來的「清理」工作。身為前些天完美完成任務並為此大吐特吐一頓的辛勞人,她領薪水領得心安理得。

雖然……她也不會拿這些去和碎嘴她的人吵架。

又過了好一會兒,花旭虹終於聽到喝完咖啡的主管急匆匆跑進茶水間的腳步聲。

那群薪水小偷還在裡頭熱情八卦呢。大約是見主管進來,眾人的聲音瞬間心虛調小,只剩幾句試圖含糊其辭的結語。

「都給我閉嘴!」主管壓低聲音喝斥,「少在這裡碎嘴,你們知道A級哨兵的聽力範圍多大嗎?當人家真聽不見?大家都是同事,人家還是戰場上回來的英雄,少這樣怪裡怪氣,多讓人寒心!」

花旭虹聽到這不屑地撇嘴,食指點點橘白的額頭,順著那群人的調侃,整理主管假意分配下來、真的只能「裝模作樣摸摸」的不重要文件們。

哦──既然大家都是同事,單位裡的人也接受妳空降了,為這點閒話計較,難道不讓人寒心?哪怕主管義正詞嚴的模樣,花旭虹還是明確接收到,這段話是罵給她聽的。不然主管明明知道她都聽得見,怎麼還老是讓人在茶水間盡興地聊上半天?一個一個上班都在偷薪水,還敢嫌薪水比她低。

即使上過戰場,花旭虹今年滿打滿算依舊只有十五歲。

哪怕她曾經被台灣最強的男人帶在身邊手把手教過,也曾經上過戰場,可被栽培的時間太短,技術到位了,氣場卻還沒培養起來。更何況她現在處境微妙,名列榮譽軍官,工作卻被編列到國軍外圍,簡直像被強迫退休,手上沒有實權,也不能做些什麼。唯一值得說嘴的就是哨嚮協會主事人發話,國家會保她一生無憂。

這承諾說重不輕,外人聽來卻很可笑。

可只會坐在電視前面隨意批評戰爭報導的人,哪裡會知道為了在最短的時間解決人類威脅,自己到底付出什麼,又在那片冰天雪地留下怎生刻骨銘心的遺憾?他們不知道花旭虹年紀輕輕就差點走進鬼門關,只在意她高到不符合年紀的薪水。

哪怕職場同事背地裡總給她難堪,花旭虹也不能把人綁成一串,拖出來一個挨一個揍過去;也不能隨便就掏出兩把左輪,給同事們展示一下自己槍槍靶心的準頭。老實說,花旭虹寧可每天和地縛靈大眼瞪小眼,也不想坐在辦公室看這些人的嘴臉。

要是那個人還在,自己怎麼可能流落到這裡被當次等公民,任憑欺負?

橘白似乎感受到她的沮喪,飛上她肩膀,用頭蹭蹭她臉頰。花旭虹笑著點點牠的頭。

見到這互動,花園鰻們如臨大敵,再度感受到爭寵危機,最會安慰她的花園鰻們也不甘示弱,全體從另一邊肩膀上竄出,蹭得那是個群魔亂舞,看得經過的同事開始懷疑人生,只當作是工作太累兩眼昏花的錯覺。

被自家精神嚮導們分了心,花旭虹也就沒看到,就在剛剛那一刻,手機的螢幕曾經亮了一瞬。

幾秒鐘前,一封以國際通用語書寫的聚會邀請郵件,默默躺進了她的信箱收件夾。



「我同事又欺負我。」花旭虹向對面的男人抱怨。

於是男人回答她:「旭虹,妳不需要去理會那些人,他們不成熟。」

「可是他們都在背後說我壞話,而且他們年紀比我大很多。」

男人,林業臉上仍掛著淺淺的微笑,回答:「有些人永遠不會長大,他們的格局只在那裡。妳不一樣,注定要站到很高的地方。」

可是我只想站在你的身後呀。花旭虹心想,專注地望著坐在對面高腳椅上的男人。

男人上身穿著燙得筆直的襯衫,袖口的扣子沒扣上,往上翻了兩圈,捲在手肘處,露出精練的臂肌;下身是貼身的灰色西裝褲,擦得油亮的皮鞋輕鬆地踩在高腳椅的橫槓上──這是花旭虹所熟知的林業日常打扮。身為S級哨兵,林業的視力雙眼都有二點零,眼瞳黝黑晶亮,眼神像是蓄勢待發的鷹隼。幾天前理了平頭,聽辜司清說,是林業這陣子忙,沒空整理頭髮的緣故。

什麼時候?好像是今年年初……

「就算你這樣誇我,被罵的時候還是很不開心。」花旭虹眼神一閃,又繞回原先的話題。

林業無奈地笑:「是嗎?」

哪能啊。如果你誇我的話,上天下海,哪裡不能去。你再誇我兩句,我就全忍了。花旭虹沒志氣地在心裡回覆。

林業又說:「不然讓前輩給妳一點意見?」

前輩?誰?花旭虹眼神一晃,心裡模模糊糊有些預感,突然郭書瑋就站到她斜前方的位置。他先對林業行了軍禮,才轉過來看她。和林業的整齊銳利不同,郭書瑋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春日趴在窗台上打盹兒的貓。他穿著鬆垮垮的毛衣,長度明顯不合的刷毛褲,整個人散發著懶洋洋的倦意。

就連嘴上說的也是:「我覺得,只要懶就可以了。當妳用慵懶的態度去面對妳的同事,妳不會想生氣,也不願意和他們計較。就好比有蚊子在妳身邊飛來飛去,妳會因為擔心蚊子咬妳而焦慮;但如果妳事先噴了防蚊液,妳就可以放寬心面對那些在妳身邊嗡嗡叫的蚊子。」

「為什麼我得讓蚊子在我身邊繞,直接打死不行嗎?」花旭虹問。才不會有蚊子敢來A級哨兵周遭飛,那是找死的挑釁。

「問題是,妳們辦公室『蚊子』就很多呀。可妳又不能一隻隻拍死。」

那倒也是。都是些打不得的「蚊子」。

郭書瑋等待她思考數秒,才側首詢問:「司清你說呢?」

辜司清一直安靜地站在林業身後假裝空氣,突然被點名,他一臉無辜,歪了歪頭才回答:「如果我在的話,我會讓他們知道,旭虹有多優秀,他們不該罵她。」

郭書瑋點頭同意,「這也算從根本解決問題。」

可不管林業還是辜司清,眼下都沒辦法幫花旭虹進行演說。

「或許你說得對。」花旭虹轉向郭書瑋,半放棄地附和:「蚊子不能理解人類的感受,我們也不該尋求只想吸血的傢伙理解。我就不該理會他們。」

林業見狀頓了頓,露出擔心的眼神,改口道:「如果妳會因此不開心,我認為妳應該尋求援助。有些煩惱不用自己悶在心裡,妳可以去找施先生,老師在這方面幫得上忙。」

「……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點?」聽見林業提到的人,花旭虹面有難色。

「旭虹,如果我們的舉手之勞能讓妳過得更好,那就很值得做。」林業笑著又說,「妳要知道,許多足以改變人生的節點,在那之前都是每件生活中小事的積累。妳永遠不用擔心麻煩到我們──

「……畢竟我們能為妳做的,也只剩下這些了。」最後他輕聲補充,「我希望妳明白,我們都期待妳過得更好。我們永遠都在這裡,隨時陪妳聊聊,只求妳的生活能因此好上一分。」

嗯。這次花旭虹過了許久才點頭,應聲時的單音帶著點鼻音。

「很夠了,真的……我很開心。」

之後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要醒了。

郭書瑋已經不在,林業和辜司清在對面,一坐一站,臉上帶著她所熟悉的溫柔笑意。所以花旭虹想,沒關係,哪怕問題一個都沒有解決,只要還能和他們相遇,說些無關緊要的談話就很好了。

他們活在她的右腦,每隔幾個日子,就會來夢裡看她。夢中世界的日日夜夜,每件展開的事情都是過去的彼此不曾一起做的,可相當不可思議,即使時間與現在併行,他們似乎也同步成長、經驗著,一切感觸累積著時間,補足了他們那些少得可憐的相識。這種感觸會讓她覺得,雖然他們已經不在了,可是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仍兀自存活著,偶爾會透過夢境,參與她的生命。

在夢境裡,花旭虹總是非常快樂的。那在夢境消散時會給她一點悵然,卻留下更多或許只是自欺欺人的滿足。

從床上睜開眼的瞬間,花旭虹立即伸出手,抓過床頭櫃上剛開始震動的手機。

眼角餘光瞥見螢幕上的時間,早上九點三十八分。

她接通了電話,「……喂?」

對面的男聲頓了一秒,「哈?這時間妳怎麼還在床上,太墮落了吧!」

「今天是假日。」花旭虹強調,「我可以合法地睡到自然醒。」

「什麼叫睡到自然醒?都幾點了,妳乾脆睡到地老天荒好啦!」電話那頭恨鐵不成鋼地怒斥。

「九點多而已啊,你管我,就算睡到下午也可以啊。」花旭虹在床上盤腿而坐,空閒的手揉了揉太陽穴。心裡還在想,要是沒有這通電話,說不定難得的美夢就可以再多延長一會。她都還沒給林業和辜司清介紹家裡的新成員呢。

「給妳十分鐘整理……我剛查過了,十點零三分二六四號會經過妳家那一站,妳最好十點就在公車站牌等著。我們在永華公園的站牌等妳。」

「哈?要幹嘛?」

「工作啊,妹妹!」

「……我記得我剛剛才說過,我今天休假。」

「誰管妳那個無聊的辦公室家家酒,妳最好準時出現在公車站牌,早點結束早點收工,我要回家睡午覺。」

你就可以睡午覺,我假日睡懶覺又怎麼了。花旭虹無語地掛掉電話,驚覺留給她準備的時間不多,立刻將手機往床上一扔,連跑帶跳地鑽進浴室洗漱。

十分鐘後,抓著手機出家門一路狂飆,總算踩著十點整到公車站牌前站定,又等兩分鐘搭上指定的公車。她今天穿了方便移動的短版連身牛仔裙,胸前有個半裝飾的口袋,這會花園鰻們全待在裡頭,引頸期盼地望著窗外向後飛速移動的風景。橘白安分地窩在她頸窩。

為了照顧橘白,周身領域的開放,讓花園鰻們享受了一把日日出來玩的待遇,所有花園鰻們都很振奮。上一次牠們在花旭虹的日常生活如此活躍,還是一年多前,她人在老家的時候。

「順利上車了嗎?」吵人睡覺的那傢伙傳訊息過來。

花旭虹回了句:「沒有,要搭下一班。看來你得少睡半個鐘頭了。」

「有這個閒情挖苦前輩,妳不會跑著去追車嗎?正好當熱身。」

「那你有這個閒情虐待後輩,怎麼不自己把工作處理掉?」

「怕妳生鏽呀妹妹。」

「那我真是謝謝你唷。」

「不客氣。」

說來也是湊巧,這個假日硬挖人起床工作的傢伙,不久前才在林業的邀請下入夢,正是那個懶出一套理論的前輩郭書瑋。郭書瑋是個嚮導,雖然歲數有花旭虹整整兩倍,可或許是人懶,說起話來和花旭虹一點年紀造成的隔閡也沒有,有時還會讓她覺得,對方比較像弟弟。也因此,先前一旦林業在教學時覺得顧不來小妹妹的心思,就會把同一棟樓裡做內勤的郭書瑋叫過來救場。一來二去的,郭書瑋也和花旭虹混熟了,偶爾就會像今天一樣,把花旭虹挖來出自己的任務。

花旭虹想起今早夢裡對方信誓旦旦「把煩人同事當蚊子嗡嗡叫」的懶人理論,忍不住傳訊息過去問:「我同事這禮拜又說我壞話。」

訊息很快顯示已讀。過沒多久,對方就回了過來:

「蓋一個人布袋三千,五人以上打八折,超過十人不論人數親友不二價一萬八千八。來呀,把妳同事的名字都報上來。」

花旭虹默默決定已讀不回。


【4/4】
眼前的橘是鳥喙橘
你說的白是鳥毛白
人們說的超級白
是我辦公室那種隔音弱爆的表現

我不看茶水間
卻還能聽見一堆白目
是不是同事在我眼前放了音箱 熱情開麥

你們要上天
帶我領略風中的凌亂
主管你好賤
帶我聽慣無恥的群嘲
你們真心閒
帶我習慣職場的敗壞
因為你們不要臉 讓我無言 這工作是值幾個錢

演唱 by 小花


【4/5】
書瑋:再懶也不妨礙我賺錢養家。
小花:……你還是回家睡午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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