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神と鬼の情報戦争-03
》第一人稱練習
》Keyword:等鬼灯打電話
》LOFTER 200 粉 GiFT-1=4,和緒指定
總之,只有形式也行,我和那惡鬼開始保持一定程度的交流。透過聚會時的觀察,收集這傢伙可能握有卻忘記的,我的個人情報有哪些。
由於我們口味南轅北轍,一起吃飯實在很傷腦筋。不過,私底下雖碎念不完,我還是儘可能克制自己的嗜辣,每次點菜都充分配合那傢伙偏甜的口味,頂多加點幾盤辣味小菜解嘴饞。
事發至今已經四個月,時序也從冬日來到春天的尾巴。桃源鄉雖四季如春,桃樹們依然有自己專屬的開花結實小循環。在整片桃林花開得正好的時候,他甚至還登門邀我賞花。既然都特地帶了佳釀,地點還就近挑在我的地盤上,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便被他半拖半拉到桃樹下席地而坐,一邊聊天一邊吃桃太郎準備的點心,過了個莫名平和的下午。
「今天天氣真好啊。」「就是說呢。」「有種好心情的預感。」「真巧,我也這麼覺得。」這樣來回交換客套的社交對話,雖然以「現在的」惡鬼而言似乎沒有半分勉強,在我眼底看來,他卻像打賭輸了,被人家按著頭就範,進行「與神獸白澤好好相處」的大冒險。
我自己是很開心,但就是會覺得對面那個面癱臉私底下肯定很不爽。
這麼說起來,我一開始甚至將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帶入對話中,不經意就會忘記「這傢伙」和「那傢伙」的記憶存在於迥然相異的時間軸。
比如說上個月為藥的事情賠罪,在小茶館請那傢伙吃飯那天,他開口,叫了我「白澤先生」。
非常理所當然的。
我也理所當然地抬起頭,等待他的下文。
結果對上的,卻是他有些歉意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果然還是叫您『大人』比較好吧?」
不過就是這種小事嘛。我立刻笑著擺擺手回應:「沒關係。稱呼只是種形式,後綴詞用什麼都可以,唸起來順就行了,敬意這種東西,是來自於內心的。」
裝得了不起地把話說完,我還刻意露出笑想讓他放心。雖然,在場可能只有我自己知道,之所以隨他決定稱呼方式,實在是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被他稱為「白澤大人」的關係。
那樣太奇怪了。光是想像就寒毛直豎。
有種被原本的那傢伙蓄意嘲諷的感覺。
結果對面的他立刻就瞇起眼睛,回道:「簡直是我心裡沒有此等敬意的說法呢。這樣難道不是很失禮嗎?」
「欸?才、我才沒有這種──」
我嚇了一跳,慌張想解釋,說到一半才發現他是鬧著玩的。我摸摸臉,自知沒趣地停下反駁。
這樣啊,我太「根深蒂固」了。在我眼中的那傢伙,對我就是沒有半點敬意,也絕對不會用那種方式稱呼我,所以我才能「不以為忤」地原諒他對我的稱呼。
「也、也不是啊,你看,如果是女孩子的話,別說是『先生』,叫小澤澤我也是很OK的。反而親密的暱稱更好呢──」
但我馬上又不死心地舉例起來,所以那傢伙愣了愣,雙手十指交握,下巴靠在上頭,
「喔呀,您果然如傳言中是個好色之徒呢。」
然後說出這句話。
──相當輕易,普通,不經意,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老實說,真的嚇了我好大一跳。
我愣了愣,有些尷尬地搔搔臉,慚愧低下頭,「我的確很喜歡女孩子唷。我想你所聽到的部分,甚至並沒有誇大也說不定呢。」
本來我一瞬間還產生了「他會很生氣打過來,大罵我寡廉鮮恥」的預想;可是眼前的那傢伙壓根不關心我靡爛的異性關係,只是用「就和傳說一樣啊」這種百聞不如一見的台詞帶過。
這樣呀,「喜歡」的反面是「漠不關心」。肯定「討厭」也是吧。
我的花心好色,是因為他討厭我,所以才怎樣都看不順眼。假設今天花心好色的對象只是個陌生人,在沒有造成他人困擾前,惡鬼都會徹底視而不見吧。
──別人家的事。和自己沒有關係。
可能看我呆住了,他又接著問:「這樣一說,您難道沒有認真喜歡上誰嗎?」
比如說:真心投入,一心一意的戀愛?
「不能這麼說。」我搖搖頭,「每一場戀愛我都是真心喜歡對方的唷,但是,只想和誰在一起的心情,卻從來都沒有過。因為我是『白澤』呀,從開天之初,到世界最終那日,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既然這世上沒有另一個『白澤』,即便我再怎麼與女孩子交好,都會算是跨物種戀愛吧?外表看起來沒有太大差異就是了……可是本質不一樣,沒有繁衍子嗣的必要,和某個人定下來的意義就不大了。」
我說得很心虛,手指裝忙地抹著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我很清楚,不管剛才說的話對我本身而言有多正確,在一般人(尤其是女孩子)耳裡聽來是非常不負責任的推託之詞。要是讓前女友小中聽到,一直都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的她,大概會把我狠──狠──地爆打一頓,然後丟出地球外吧。光是想像就好可怕。
至於眼前這傢伙,雖然不是女的,對我的仇恨值卻完全不亞於那孩子。以前我還會偷偷懷疑,我是不是曾經和他很欣賞的女性分手,才讓他每次看到我的花心都在一秒內斷線。
在我的指尖碰碎第五顆水滴時,他終於望向我,然後這麼說──
「……您還真辛苦呢。」
我聽了差點沒翻三圈從椅子上跌出去。
只不過失憶而已這孩子在說什麼啊!
幸好我最後只是張大嘴、瞪大眼睛看他,並發出個沒用的「哈?」,來表達我對這智慧過人的惡鬼居然燒壞腦袋而感到遺憾。
沒想到惡鬼並不是口誤,他注視著我,進一步解釋:
「因為,您肯定很寂寞吧。上億年的歲月,最初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您都是自己一個人獨自觀望世間的一切。不被人家理解,也沒有能夠交好的對象。所以我這麼揣測──當然這都是我個人一方的意見罷了──您應該一直渴望能陪伴著您的存在吧。人家不是說過嗎?口腔期口舌之欲不被滿足,長大後就容易吃手指或咬指甲;在您的場合,就是愛不足,所以渴望他人的體溫。」
「……不知道。從來沒想這麼多。」
我老老實實回應。被他一番像樣的大道理諕得有些落拍,根本反應不過來。雖然我被稱為智慧之神,但我覺得從惡鬼裡說起來的,已經超過腦袋理解範圍,是別的星球的語言。
而這位外星人顯然話還沒說完,
「如果您覺得寂寞的話,借您抱一下也是無所謂唷?」「──要抱的話果然還是女孩子軟軟香香的比較好。」
惡鬼提議時順勢展開雙臂,我也在第一時間就拒絕了。反射性的。
「居然秒速拒絕嗎?您真是不識貨。」他聽見拒絕後面不改色,只是慢慢收回手。
「心意就先謝了。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話另當別論。」
「容我提醒一句,這位神獸大人,性別歧視可是不好的唷。」
要你管。我對他扮了個鬼臉,用力吸兩口飲料,「既然都叫我神獸大人,下次這種事情,可要記得『投其所好』吶。」
「您難道從來都沒考慮過我嗎?」
什麼?我抬起頭瞪過去,惡鬼則對我微微歪頭,等著我關於「投其所好」的下文。
我才發現,剛才那是我的幻聽。
就和這三個月一樣,時不時就會揣測那傢伙可能會說的話、對我真正的想法,以及他可能已經放棄說出口的告白。
不行。才剛開始而已。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時間久了之後,我又想做什麼呢?
最後,為了不讓他起疑心,我隨意敷衍過去,找藉口塘塞接下來的行程後就衝去付錢,落荒而逃。
※
生活本身並沒有改變。大部分都和之前沒什麼兩樣,只是一丁點的關係有所偏差:比如說我去花街玩的時候不會被惡鬼追著打,又或者惡鬼來拿藥時會好好敲門。
也是,畢竟主要是我們的關係不一樣了,所以和以前不同的,也就只有我和那傢伙相處的方式而已。
可是,或許正是這樣小小的不同,導致我怎麼都不自在,時不時會冒出想恢復原樣的想法。雖然那個不自在,至今我還沒辦法具體說明白,只能繼續徒勞無功地和惡鬼糾纏。
辦法是又過半年,才總算想到的。
說想到也不是。其實只是惡鬼向「已經熟識」的我要了電話,卻被我以非常激動的姿態拒絕了。
啊啊,對啊。就是手機號碼。這傢伙背東西特別在行不是嗎?察覺到這點我非常喜悅;但相較於我的洋洋得意,對面的惡鬼臉簡直黑到可以磨出墨汁了。
畢竟,除了用「才不告訴你咧。我常常要和女孩子玩,那種時候你打電話過來就糟了」這種爛到不行的藉口拒絕他要號碼,同時間,為了阻止那個惡鬼和其他人要我的手機號,我還用「噗。明明是地獄第一輔佐官,和女孩子要一個本人都不願意給你的號碼,不是很可笑嗎?」這種糟糕的說法挑釁他。
他本來就是怨氣太重才變成鬼的。就算迄今對我都還算有禮貌,到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會生氣啊。我覺得我要是敢再說半句話,一定會被他就地處決。
……但這麼做也是沒辦法的。
如果告訴他的話,我原先就少得可憐的籌碼,在我順應我們的新關係拱手讓手機號時,勢必又會失去一枚。在我想不出其他可以作為籌碼的條件前,就算讓惡鬼氣上好一陣子,我也絕對要隱瞞到底。
從此之後,我時不時就會刺激他回想我的手機號,並被他追著跑,如此這般游擊戰的生活不知不覺開始了。然後每次都在進行途中不小心惹毛他而不了了之。
這個人還真是愛生氣呢。我再次深深體悟。
因為真的覺得他會打過來,我每次都會抱著頭原地蹲下縮成一團。我以前對桃太郎的忠告:「快趴下!這傢伙有毒」並不是說假的,通常我站得好好的都會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縮起來至少受害面積比較小,那傢伙也相當吃示弱這套──雖然我猜本人可能沒察覺吧。可能因為他是虐待狂,越被反抗情緒就越能高漲;反之還會覺得無趣。
在我反射性做出緊急避難措施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好像聽到惡鬼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我忍不住張開緊閉的眼睛,小心翼翼抬頭看過去。
「您不必這樣。我再怎麼生氣,也不至於對神明動手。」他無奈地說。
騙人!你這大騙子!下地獄去吧──
我內心各種吐槽,又不能真的說出來,只能苦苦憋在嘴裡,再用全力吞回去。
基本上,雖然我並沒有將事件前後的這傢伙當成不同的兩個人對待,但根據經歷的記憶畢竟不太一樣,關於真正時間軸的那傢伙對我做過的事,在面對這傢伙時,都要假裝那些都已經一筆勾銷了。要用「我們合好啦」的態度去對待這傢伙。
當然,我的確也有好好想起這傢伙喜歡過我的事。再好好地把它忘記。
因為那是在我意識到之前就已經結束的事。
我只能認知它,只是認知它。
用來告訴我自己,這個世界觀是如何產生,一隻角的面癱鬼是為什麼讓自己變成這種有禮貌的好小孩,而我又應如何面對他,僅此而已。
或許,當回到真正的生活後,某個午後我會不經意想起:「啊啊,的確有過這件事呢。」
那時窗外風光明媚,世事如常。
都和之前沒什麼兩樣。
※
和那傢伙喝酒隔天,宿醉醒來的我映入眼簾的是沒見過的天花板。我按著泛疼的腦袋,緩慢地東西張望,舉目望去盡是書、書、書……除了好幾個書櫃,地上也有相當多疊放得相當整齊的書堆,還真有他的風格。我甚至忍不住想像起他回家之後,仍繼續不懈學習的畫面。
這樣啊,他把我給帶回來了。我東張西望,很快就發現這個我從來沒進來過的房間,主人並不在裡面。大概是去工作了吧?
理解完情況之後,從床上坐起,抱著頭認真回想起來。
昨天我們聊了什麼?我應該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嗯……也不可能說的。如果能說,早就爽快地說了。
然而這個咒法可是,連我自己都必須遵守規則的啊。遵守自己「並不存在」的規則。現在想來,當初還能夠記得一切,衝去找那傢伙,不就清楚地說明我「不在咒法影響範圍」,要是再冷靜一點,聽到惡鬼已經服藥的第一時間就會發現真相。雖然那時候的我,肯定不會輕易相信。
想著想著我如遭雷擊地頓在原處。
不是剛才想到的話題有什麼問題,而是我想起那傢伙在我喝醉之後說過的話。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過問您的手機號碼了。」
這麼一說,昨天可是一聽見這句話,眼淚掉下來了。雖然我完全無法理解這一時的情緒自何而來,哭得太突然,心裡一陣茫然,摸到臉上溼溼的時候我壓根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突如其來,莫名其妙,腦海沒有任何想法,心裡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受。
就像是因為身體疼痛而自然而然生產出的淚水一樣。
啊啊,沒戲了嗎。我反射性躺了回去。
其實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直觀而言,說不定這樣才是正確的。能夠與那傢伙心平氣和共處,保持良好外交關係,偶爾聊天喝酒。加上除了我們以外的萬事萬物關係都沒變,簡直就像是把我跟他導回正軌而已。
……只除了,我在過程中,好像不小心喜歡上他的這件事。
我抹了抹臉,擅自借了廁所梳洗,才從房間走出去。之前有聽說過他住在閻魔殿裡,但也沒想到居然這麼近,沒幾分鐘我就順利來到大廳。堂前審判正在進行:大王在問話,那傢伙坐在一如既往的位置上書寫判決結果的紀錄。
可能是察覺到有人走出來,他抬頭瞥了這裡一眼。我本來隨便擺擺手打完招呼,就想沿著牆壁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去。反正那傢伙是個工作狂,完全不可能想在辦公時間分神照顧我。我就這樣手插在大褂裡,悠哉地往門口的方向去,但才走不到幾步我就被那傢伙給拉住。
我當時轉過去一定是看到鬼的表情,我想。因為惡鬼原先有些著急,看到我的表情後,頰邊青筋浮起,好不容易忍住對我施暴的情緒,才維持抓住我手腕的姿勢,把我往原先行進的方向大步拖行。
我特意回頭一眼,我走這樣沒幾步,他已經將工作交接給另一名男獄卒,難道一開始他就在等我出來嗎?
「有無論如何都想確認的事。」
在把我拖到比較沒人的走廊後,他放開我的手,好好道了歉,然後這麼說。
難道我昨天真的講了什麼?
稍微揚高語氣提問後,惡鬼搖了搖頭。
「但是,您哭了。」
他說得有些猶豫,彷彿深信我一定會醉到把這件事忘記似的。但其實我記得很清楚。我基本上是不哭的,近千幾百年內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這次,此外哪怕被惡鬼蓄意欺負捉弄甚至直拳毆打我充其量就是大罵一番,一方面可能也是因為那傢伙就算真的動手也都是皮肉傷的關係,就連疼痛也很少讓我哭出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
本來是打算這麼說的,沒想到話說出口卻變成「因為想實現的事怎麼樣都沒辦法達成」,說完我一僵,伸出手大力搖晃一番,連忙補充:「不,不是什麼大事!」
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就是被你遺忘而已。
而且,還怎麼樣都沒辦法讓你想起來。
我自己的心態也在昨天之後從「沒關係,一年很短的」變成「已經一年了,看來怎麼做都沒用」,堅持放棄的一線之隔,還真是很容易就跨過去了。
「……可以知道,您想實現的事情是什麼嗎?」
面對他的疑問,我囁嚅一番,試著說了幾次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之後,搖搖頭。
「看來是不行。」
「這樣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很快就接受我奇怪的舉動以及回答。我還在疑惑,他又自動自發講解起來:「昨日您入睡之後,我相當在意您最後那些無法說出口的話,查閱不少詛咒與制約相關的書籍,看了一整晚雖不能說毫無頭緒,但前因後果都不瞭解的情況下,能提供的幫助有限。」
「……你又熬夜了啊?」我訥訥地說。雖有想過把床讓給我的他最有可能是徹夜未睡,但居然不是忙工作而是為了我,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請您不必介意,並不是什麼大事。」
「這樣可不好喔!皮膚會明顯泛黃,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光用維他命也解決不了,時間久了內分泌也會失調,身體很容易生病的!」
難得可以針對他的老毛病大書特書,我劈哩啪啦就叮嚀了一段。說起來,這傢伙在如此不湊巧的時候為了長時間熬夜而買藥,怎樣也能算是罪魁禍首之一!
「您是在激動什麼,家庭醫生嗎?」
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熱烈回應,惡鬼臉上的錯愕就算和面無表情只差了一釐米,還是非常明顯。他當然沒把那吐槽說出口,但相當清楚地表現在臉上。
「我熬夜的事就暫且不論。」過了一會他才又開口,「眼下看來,您身上中的咒才是當務之急。如果有能效勞的地方,請務必讓我幫忙。」
說著他歪歪頭,有些不解地捏著下巴,「不過究竟是誰膽敢對您動手?下咒的人,您可有眉目嗎?」
有啊。就是我,就是我本人啊!當然這也是禁止傳達的事項之一。接下來不管是說話、比手畫腳,總之我試了一堆方法,但這一段過程在我們的對話中,都被完美地截掉了。在那傢伙看來,我肯定只是在他問完話之後,苦笑著搖搖頭而已。
「是嗎,那真是遺憾。」
「是啊,我也覺得好遺憾。」而且還好累。
我一秒就放棄讓這傢伙來幫忙的想法。回想起我給女神設置的反悔機關,不禁萬分羨慕起來。要是哪裡可以擺座白澤像,讓他一看就擊掌說「喔喔!我喜歡過這個英明神武的神獸耶!」之類的就好了。這樣不是很省時省力嗎?
當然,對話框裡那句話更可能會變成「喔呀,就說想揍這傢伙很久了,原來如此」……所以說這傢伙的愛都放去哪啦!
因此被啟發靈感,我心想著姑且問問,手插在大褂,裝作若無其事地瞥了那傢伙一眼,「喂,你這傢伙有喜歡的對象嗎?」
從詛咒硬是扯來戀愛話題,惡鬼很明顯當機數秒,就差沒壓低八度音,讓我再說一次。因為他不知道這個「詛咒」的根源就是來自「戀愛」,也不知道自己的戀愛也牽涉其中。
「喜歡的人,嗎?」他五個字說完就再次回到當機程序,我在心裡「啊」了一聲,想著:這傢伙果然有喜歡的人啊。沒錯,既然初戀是個博學又溫柔的女神,估計這會可能又喜歡上一個相似類型。省著不用跑我這麻煩的路線,他的戀愛一定會更加順利吧?
我瞬間就有點後悔自己幹嘛要問這種自虐的問題。
可是這傢伙要是喜歡上女孩子再好不過了。以他的身分而言,有個優秀的輔佐官太太肯定是值得祝賀的事。能夠不走歪來我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件幸福的事。
反倒是因為他走回正軌而被拉歪的我,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您果然也有喜歡的人嗎?」
咦。我剛剛錯過他的答案了嗎?為什麼問號的前端又指到我這邊來了?
這種時候陷入自己的思緒真不好,我根本沒辦法分辨他究竟是乖乖回答完反問、又或者是直接用問題回答問題,真討厭吶。
「喜歡的人,有喔。注意到的時候,就連『討厭』的地方也喜歡。所以一定喜歡了一千年,兩千年,甚至是這以上的歲月。」
在回神過來前,我已經坦承了一切。
沒有錯,這就是這一年下來,我最終得到的結論。如果不是經歷這件事,再給我更多的時間,我也永遠不會發現吧。發現自己之所以對那傢伙反應過剩,代表在我那些毫無所覺度過的日子裡,他確實成功霸佔一個重要的位置。而我給他這個位置,允許他住下來,並在他主動離開始覺得悵然若失。
惡鬼的心情似乎變得很差。
當然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但……為什麼這種彷彿是中學女生分享自己小秘密的談心會場,氣氛會如此劍拔弩張啊?
我暗自嘀咕一番,覺得這話題進行下去也沒意思了,惡鬼卻在這時開了口:
「真是偶然呢。白澤先生,我也有喜歡的人。並沒有像您這麼長時間就是了。算起來居然只有短短一年,想比也無處比。終於注意到也是非常近的事。」
原來你剛才還沒說嗎?
直覺反應居然是上面那個的我,慢半拍才注意到這話裡時間所代表的意思。還來不及證實自己的猜測,他又繼續說下去:
「但是,要比告白勇氣的話,我一定會贏您的。因為,我現在就能說出口──我喜歡您。」
原先我以為走正的那個人,在最後和我說,他還是走上歪路了。
作為長輩,不得不擔心這孩子的情商有沒有問題。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古怪了,他抿抿唇,又說:「當然,您不必立刻給我回應。」
「那個,我覺得……你還是放棄比較好喔。」我慢吞吞地說。
「為什麼要立刻拒絕我呢?是因為您喜歡的對象嗎?那麼,您這一年來,又為什麼要和我來往如此密切呢?」
──那你又為什麼連我的手機號碼也想不起來呢。
面對惡鬼的咄咄逼人,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匪夷所思」,我肯定很不像樣吧。
嚴格說起來,重新培養關係也可以。雖然我還真是沒想到,居然還有讓這傢伙再愛上我一次這種選項。
然而我相信,以前我們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並非刻意裝出來的。並不是想說什麼「我天生就要成為這傢伙敵人」這種莫名奇妙的話,可是如果是如此相安無事、假裝一切前嫌實際上都不存在的話,我怎麼樣都無法接受。好像擅自把自己的缺點全部塗改,用以接受這傢伙全部的好意一樣。
說真的,心情很糟糕。
雖然,在我們的關係已經打好的現下,我想就算刻意去找女孩子玩,或者拿黑貓丟他,都已經於事無補了。一定頂多被說「您打算刻意做一些惹人嫌的舉動也沒用唷」,當成是要他放棄對我感情的愚蠢手段而已吧。
「你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我!」這種反駁也是不存在的。我並沒有刻意配合這個改動的世界去調整我對他的態度,只是因為沒有嫌隙,感情便好了起來。
我當然也有想過,假設這傢伙是女孩子、或者當時我沒玩得這麼開,我們或許本來就會這麼相處吧。
至於一直以來深植我心的「原本的你根本不可能會喜歡我!」更不用說了。
如果是我想的這樣,那我現在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當然我也可以放棄。但是我腦中完全沒有浮現甚至一丁點這樣的念頭。
我確實知道自己缺少了什麼。
還有我內心渴望的,只有這麼一件事──
我想聽「那傢伙」一邊說著「啊啊,的確是最討厭您」的同時和我說:
「但也最喜歡您了。」
……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胡思亂想到一個程度,簡直連自己都要笑出來了。沒有回應他的疑問,我告別那傢伙,慢慢從地獄走回桃源鄉。披著一身月色,呼吸夜間沁涼的空氣,一口氣走進桃林深處。這會離十五尚久,月光不夠明亮,照進桃樹的樹影裡,只有非常稀薄的粉白色光芒,連前頭幾公尺內的景色都照得不甚仔細。但這兒是我的地盤,沒一會兒我還是熟門熟路地繞過一大片林子,來到養老瀑布邊,然後在岸邊坐下來,在宿醉隔天撓仍繼續不屈不撓地把自己灌倒。
──喜歡、好喜歡你。不要把我從你的記憶裡消除。
──拜託你了。
但無法言明的心意,就算只剩自己一個人,就算醉到累了,還是沒有辦法順利說出來。
※
兩個禮拜過去,我安分下來,既沒有去花街也沒去找那傢伙。那傢伙顯然也猜到我的想法,識相地沒找上門。我蹲坐在板凳上和店裡的兔子玩,桃太郎則在一旁熬煮著惡鬼指定的藥品。
「話說回來,鬼灯先生有說過今天會過來拿藥呢。」我聽到登時全身一僵,還來不及發表任何感想,店門口就傳來惡鬼的聲音。
「許久不見,桃太郎先生。」
「鬼灯先生,歡迎光臨。」
兩人打完招呼,那傢伙便轉過來看我,我則火速別開了頭。即使避開視線對上,我還是能感覺到惡鬼的視線死死盯在我臉上,簡直就像是盯上青蛙的蛇一樣,光靠視線就可以把我拆吃入腹。
總之先以不變應萬變。
十分鐘後,那惡鬼已經和桃太郎熱絡地聊起來。聊到一半,那傢伙這麼說:「桃太郎先生非常有工作架式了呢。這打扮和您簡直天作之合。」
「啊嘿嘿,都是多虧鬼灯先生當時的介紹。」
我聽著覺得有些耳熟,但不以為意。又過了一會,當我已經藉由兔子軟軟的毛皮和體溫幻想女孩子抱在懷裡的觸感時,兩人的話題突然轉到我身上。
「──話說回來,白澤大人的頭巾為什麼是用女性的綁法呢?」
我停下手邊動作,心想這話題以前應該說過了,好半晌才會意過來:既然這件事發生時惡鬼也在,可能也有些事件是角色湊齊之後才會發生的。所以我放開兔子,掀起我的額髮,先是說明白澤六角九目的身體特徵,拿出石燕君幫我畫的畫像,詳細解釋一番,順口又給桃太郎君說了當時喝太多酒摔下雲端被黃帝撿回家的故事。
畢竟早就經歷過一次類似的對話,我當然還記得那傢伙先前說過的中國見學經歷。反正那時候把我灌醉的混蛋就是你吧,就算你不記得,我可是記得一清二處!……但也不知道這件事在這裡有沒有發生過,所以我還是只從昏昏乎乎摔下雲端被黃帝抓到開始說,刻意避開惡鬼所參與的部分。
果然之後惡鬼說起自己的經歷時,也只是將他當時遇到初戀女神的事又重新說了一遍。不是我在說,我還真好奇他到底是遇到哪位女神呢?這麼愛喝酒的也不多見啊,應該很快就會得到答案才是……但能和正值成長期的男孩子喝成那樣,記憶裡居然蒐不出半個。
之前也聽他說過,女神說著要喝點水醒酒,就醉醺醺地踏上回程,不知上哪去了。我聽完沒什麼表示,那傢伙也沒多說什麼,接過終於做好的藥,便踏上回程。
在那之後,又過了相當尋常的兩個月。
時間來到九月初,正巧遇上中國祥瑞久違的在重陽的聚會,因為事情對我來說有點突然,臨時來不及準備,隨便留個口信給桃太郎,就屁股拍拍化為真身飛回老家。當然那幾個老傢伙在我到場並抱怨後紛紛義正詞嚴地申明,他們早就跟我提過只是我忘記了,我於是問了一下時間,居然是快兩年前約的。被說成這樣,我腦子裡的確因此喚起一些記憶,但那些畢竟發生在惡鬼吃錯藥的事之前,誰經過那件事後還能記得什麼約定啊。
想反駁又被老友們碎碎念好一會,最後我索性什麼都不講了。
聚會總共持續了十天。到中途都過完一半了,我才注意到桃太郎君都沒打電話過來,總覺得應該要主動關心一下店裡的狀況,沒想到在身上怎麼摸都沒摸到手機。
我完完全全傻住了。明明前陣子每天晚上都會抱著手機期待它總有一天會響起,還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忘記把它帶出來。
居然可以,忘記去等那個惡鬼打電話。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這個事件會怎麼結束,但怎樣都沒想到我自己會膽小到放棄。
「話說回來,白澤你最近很安分呢。連女仙們都讚譽有加。」
「啊……對啊。」
「難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嗎?」麒麟問。
「我隨時都有喜歡的女孩子啊,或者說,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歡。」
「才不是那個意思。」鳳凰翻白眼。
不然是什麼意思嘛。我心裡煩悶,不是很想理會老友們的插科打諢。
「換個方式問,白澤,你現在有意中人了嗎?」
意中人。在意的人。心裡面住著的人。
腦海裡很自然而然浮現了那傢伙的臉。
所以最後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聚會結束後我整個人簡直累癱了。回到店鋪後和想對我訓話的桃太郎道歉一番便擅自逃進房間。本來已經打算要窩進被窩裡補眠了,眼角餘光瞥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拿起來一看,十天疏於照料,手機電量早就到底,我搔搔頭,將手機插上充電線,開機一看,螢幕上未讀通知來到兩百多筆,全是那惡鬼打來的電話,簡直覺得要死了,我也不過回去十天,有必要打成這樣嗎……咦?
為了確認,我非常認真地盯著螢幕看,嘴巴開開的,幾乎要叫出來的瞬間,手機忽然振了一下,害我瞬間嚇一跳,用力把手機給丟出去。
幸好我面前是床,至今還在持續震動的手機安然無恙地躺在棉被上。
我慢慢走過去拿起來,螢幕上寫著「惡鬼」兩個字。
──白澤篇結束──
按下通話鍵後,我「喂」都還沒機會說,惡鬼就相當用力地大嘆一口氣。
「您可終於回來了。」
去那麼遠的地方沒帶手機,該怎麼說您才好呢……他一邊埋怨的同時,我在電話這頭顫抖到幾乎抓不住手機,差點沒摔到地上。勉強鎮定下來,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那傢伙一如往常冷徹的聲音:
「都到了這種地步,不如就交往了吧──您意下如何呢?」
p.s.可以猜鬼灯是上面哪一段想起來又是因為什麼想起來,謎的答案就留到加筆寫完再公佈了~
留言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