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靈感-06
》毫無懸念的鬼+白無差
6. 上古記事
回想起一切事情的開端,至今仍讓鬼灯匪夷所思,畢竟那實在是尋常過頭了。
約定好的藥遲遲沒有送來,找上門去櫃檯裡沒有人在,簡直就是一如往常的風景。啊啊,桃太郎也不在,想來正主大概也只在這附近吧?這麼想著,鬼灯走出極樂滿月,繞進周遭桃林找起人來。
作為店主,白澤不可能如此不審慎,沒人顧店的時候,好歹會乖乖待在店裡。如此說來,在店裡等人或許是更好的打算。只是,明明是心知肚明的小事,鬼灯卻絲毫沒有折返的意思,他仍是繞著藥鋪附近走了約莫半小時,好不容易才在桃源鄉的養老瀑布邊上找到喝得七葷八素的白澤。白澤身上穿著許久未見、裝飾繁複的中式華服,長過指節的袖子因為主人慵懶的姿勢而泡在酒泉裡。
大白天的,這還真頹廢不是嗎。
「解不開啊……呵呵。區區……在神明面前還真是意氣高漲啊。」
一邊這樣咕噥著,白澤的臉再幾寸就會埋進泉裡。他側躺泉邊,額前的髮被酒泉給浸溼,身上也染著淡淡的酒香。鬼灯站在幾公尺觀望好一陣子,才嘆口氣,決定蹲到醉得雙眼昏花的神明邊上。
「瞧,這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獸大人嗎?難不成您又從哪顆樹上摔下來了?」這模樣還不是普通誇張呢。難道不是被女孩子甩,才要在這藉酒消愁嗎?
「沒那回事。」白澤頭也沒抬,仍舊背對著鬼灯,低低嘟嚷。他瞇著眼,伸長手漫無目的地抓一下,將早已浸溼的衣袖往酒水裡探去,一邊嘀咕著又撈好一會,總算摸回幾乎要漂走的酒杯,「有了,在這兒、在這兒呢。」
彎成上弦月的嘴中喜孜孜吐出幾個祖國語言的詞彙。鬼灯沒聽明白,但從白澤的動作看來,應該是和找到杯子差不多意思。
「不愧是神獸大人,到這種地步也還要喝。酒國英雄的氣度,旁人簡直難以匹敵。小酒杯難道不會太浪費嗎?拿個大酒桶給您吧,這樣才能喝得盡興一點不是嗎?」
鬼灯原先真打算這麼說的。遵循本能,看到討人厭的傢伙酒後出洋相的模樣,自然挺快意。他腦內甚至立即浮現大聲力勸白澤繼續喝下去的句子。並不奇怪,以自己的個性,這時候看白澤笑話本就理所當然。
沒想到話到嘴邊竟然轉了大彎──
「都喝這麼醉,您也稍微克制一點。」說著鬼灯看不下去地從白澤手裡沒收酒杯。白澤還處在喝茫的狀態,他呆呆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心,似乎不太明白為何自己撈到手的杯子又憑空消失。只是沒了杯子,他索性也不去找。鬼灯就這樣默默蹲在旁邊,看著那位神明半放棄地支起身子,踉踉蹌蹌站起身,並在站好的下一刻往前踏出一步,把自己摔進酒泉裡。
不得不誇獎,白澤的酒品在鬼灯認識的人當中算是上乘的。醉了之後整個人軟綿綿的,臉上一直掛著迷迷糊糊的笑容,但勉強也還算能溝通,也不會耍賴造成其他人困擾。唯一就是這點不好,整個人都已經腳步虛浮,本人卻一點也不以為意,不然四千多年前也不會從雲朵上摔下去。
鬼灯可從來沒把那件往事的錯攬在自己頭上。說到底,白澤會摔得七葷八素,到底也不是他動手推下去的。雖然他不否認,要是白澤沒摔下去,他說不定會不小心助他一把。
只是這種事,還是看白痴自己犯蠢要來得有趣多了。
鬼灯絲毫無意伸手阻止神獸的愚行,反倒是泡了一會酒泉,嗆好大一口酒,憋氣憋不住的白澤自己狼狽地從酒泉中坐起來。
「呃……」東張西望一下,酒氣滲人,白澤自然也沒有真的醒過來。但當他回頭望向鬼灯時,臉色雖是恍惚,黑色的瞳仁卻閃過一絲金亮。一閃而逝的光芒簡直像陽光照在酒露上反射的錯覺,至少後來白澤木然盯著鬼灯看的模樣,完全像還沒反應過來。
「這可真是,」鬼灯搖搖頭,「您全身都把酒釀給吸飽了,應該喝夠了吧。放著正事不做,一個人在這喝悶酒,您還真有閒情雅致呢。」他無奈嘆口氣,好意地伸出手,手心向著白澤。
「別繼續坐在裡頭了,還嫌您的樣子不夠難看嗎?」
白澤聞言微微歪頭,一抬起袖子,超過吸收負荷的布料就不停滴下酒液。被那聲音給吸引住,白澤瞅向自己的袖子,瞬間忘了鬼灯的存在。
「白澤先生。」於是鬼灯喚道。
像是被自己的名字喚回神,白澤立刻放下袖子,這下總算筆直望向鬼灯,沾著水珠的睫毛之下,視線像是要辨認鬼灯存在一般專注。
最後白澤笑了,彎著嘴角笑出酒窩。
「……欸,這不是丁麼。」
鬼灯一驚,聽見這久違的名字,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循著眼角餘光瞥見的變化,低頭卻見自己的指尖出現點點金光。抬起頭,神明被酒水沾溼而黏在一塊的劉海之下,第三隻眼紅色的紋章如此醒目,簡直就像惡作劇一樣。鬼灯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這若不是神明的惡作劇,就是幾乎會讓兩人萬劫不復的缺失──
「不可以!請您收回您的話。」他嚴肅地說,伸出金亮的手向著白澤,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卻被無形的牆阻隔下來。
「可惡!」他啐道,但就連這樣情緒性的字眼也沒進到白澤耳裡。
相對應他憂心的斥責,喚出錯誤名諱的白澤依舊事不關己,泰然地坐在酒泉裡。他用靈力在手心又凝聚出一個巴掌大的酒杯,隨手一舀,仰頭一飲而盡。
連續飲了幾杯後,像是奇怪這頭的客人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還疑惑地看過來,「怎麼了,難道不是來找我喝酒的嗎?……啊,忘了你還小,不能喝酒呢。」
都已經這種時刻,眼前這神明酒醉的程度簡直無語。
「您怎麼可能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鬼灯全身氣力頓失,頹然坐下。
丁。從白澤之口喊出的是鬼灯曾經身而為人的證明。以認識的時間來說,白澤不可能不知道,鬼灯的名字正來自於鬼火與丁的組合。既然是組合,拆散的可能性看來也是存在的。神明呼喚的名字帶有言靈,白澤這看似無心的舉動,已使得鬼灯身上融接在一起的鬼火與人的靈魂,因此被強制分開。
但這怎麼可能?倘若是如此簡單能實現的事,白澤的存在該要有多危險。如果至今日為止五千年來,那乍看無心機又少根筋的神明都能夠做到將鬼灯記憶裡的名字藏在舌根之下,那麼白澤無論何時都不可能做出這麼輕率的事情──所以,為什麼──
……您明明就連我現在的名字都沒有好好喊過。
啊啊,不行了,無法思考,意識已經開始消散了。
鬼灯試圖去抓住嘴角仍微微帶著笑的神明,但最後只看到一片茫茫的金光,覆蓋視野裡的白澤,連帶著他的知覺都漸漸飄散開來。明明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但自己確實在分裂。力氣衰退、意識也逐漸模糊,這讓他不禁想起五千年前自己身而為人的時候的事。
還作為「丁」存在於世上的事。
以及後來第一次回憶起這段往事,自己還是個小小的鬼的時候,遇見神明的事。
您這是打算做什麼呢。
「本來還覺得您是個好神呢……」
鬼灯勉強說完,眼前一片雪白刷下,然後他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事物了。
※
距今約莫五千年前,小小的鬼愛上了神明。
甚至沒有被自己察覺的,這緊緊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好意,時間久了之後,連鬼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是什麼。交織著惱怒和典禮上被污辱的怨恨,是在後來被稱為討厭的情緒。
對於胸口那種異樣的感受,鬼沒有起任何疑心地,持續著厭惡那位神明。
從過往的記憶中醒來,酒泉邊上白澤已經不在了。鬼灯從草地上坐起,下意識往頭上一摸,作為鬼之象徵的角還確實的存在於額頭上。
……雖然剛才有一瞬間覺得它從自己身上被剝離開來。
「那隻白豬,敢仗著醉酒做出這種惡劣的事情,實在是太囂張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不知何時被酒水沾溼不少的衣袖,毫無遲疑地往極樂滿月的方向走去。正才剛踏出第一步,昏迷期間空缺的記憶卻像是被喚醒似的,毫無拒絕餘地湧入他的腦內──
「……抱歉呢,不小心喊了你那個名字。」
白衣的神明難得露出歉然的笑容。他站在酒泉裡頭,示弱的模樣襯著那身繁複的華服,顯露出神明的樣子。他對失去角的丁微微垂頭,瀏海遮掩住的表情曖昧不清,「如此一來,你便成了普通的人類。」
白澤手裡緊緊抓著曾經以丁作為宿主共存的三撮鬼火,火光曖昧不明,當白澤將他們舉至丁的面前,丁就完全看不出這樣低聲呢喃的神明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說這些話的。
明明不用這樣也沒關係的,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您。
「但是沒關係,還是有辦法的,畢竟我再怎麼說也是神明嘛。」絲毫無法感受到丁內心的話語,白澤輕輕笑著,「所以,我以我的記憶作為祭品封印,將神力過繼給你。以我的神力,可強制融合你與鬼火,助你再次成形。」
「……這麼做的話,您會──」聽見白澤的話,丁吃力想開口,對方卻只是搖搖頭。
「天地間少了白澤也無礙,我是中國的神明,卻從不干預祖國的生與死。說到底我猶是愛人的,期待一切循著常規──日本的地獄不能沒有你,這個你自己也清楚。」
丁聽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從地上爬起來,恙怒地說:「我並不需要您這麼做。」
白澤卻輕輕笑了。
「誰造成的因,就該誰來擔這個果,這是極其尋常之事。明明是偉大的地獄輔佐官,你即使在這種時候逞強也沒用啊,你其實也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
丁抿抿唇,「您並不是個需要以蠢方法解決事情的人。這麼點小事,根本沒必要……」
白澤打斷他。他先像是將世間所有依戀吐掉似地吁口氣,就像往常一樣彎著眉眼笑著仔細解釋起來,「是的,事情可大可小。偏偏就是攤上你這身分特殊的輔佐官而大得難以處理。在還沒被發現之前……就當我難得的私心吧,這可是最快又最沒負擔的做法。」
丁皺起眉,「您如此聰明,沒有更好的做法嗎?」
白澤但笑不語。
丁有些著急又說:「那樣可不行,您打算拿桃源鄉怎麼樣呢?桃太郎先生、兔子們,還有那些指望著您極樂滿月藥品、治療的客人,難道不比我一個人來得重要嗎?」
白澤聽完卻像被逗樂似地呵呵笑出聲,「得了吧,你還真是不分場合占我便宜呢。怎麼算都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子重要啦──對我而言吶。可是你啊,就別考慮我,試著看看整個彼世的全局罷,你用心經營的那些,如果你不在會變成什麼樣子,不是很輕易能夠想見嗎?」
這會換丁陷入沉默。
正因為清楚白澤的說法都是正確的,所以才覺得不甘心。說是不甘心,更接近不可置信。一屆神明僅僅為了一個酒醉時名字的失誤,就需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嗎?不論怎麼想都不合理,白澤如此坦然面對更是讓人難以接受。
偏偏只有這種時候才裝出老成大人的模樣。
倒是寧願您不分青紅皂白地責備我,說「都是你這惡鬼的錯」啊,如果不是這樣子的反應,自己又究竟要怎麼樣回應才恰當呢?
像是看穿丁的迷惘,白澤從酒泉中步出,慢慢走到他面前立定。白澤先是將手裡的鬼火以不由分說的態度往丁的胸口送去,熟悉的金光再次包裹著兩人。這次彼此都在光芒之中,在往日習慣的力量回到鬼灯身體裡時,他可以很清楚白澤閉著眼睫,眉眼萬分溫柔的模樣。隨即那白皙又纖細的指節就像要安慰他一般伸至鬼灯頭頂,輕輕拍了一下,嘴裡同時叨念著「沒事的、沒事的」。
「感覺會作個好夢呢。」最後笑笑這麼說。
還沒真的明白發生什麼,白澤已經在鬼灯面前慢慢淡去,消散於空氣之間。
回想至此,鬼灯難受地閉上眼。他啐一聲,可這難道真的不是夢嗎?他又要怎麼向相關人士說明白澤已經不在的事情?為這種滑稽的事情而把自己封印起來,那隻蠢獸到底是還想替自己再添幾樁黑歷史才夠,簡直不像話到了極點。
鬼灯帶著幾分不信,神色陰沉地繼續往極樂滿月的方向走,才剛進入桃林,好巧不巧遇上正帶著兔子在採桃子的桃太郎。
「欸,這不是鬼灯先生嗎?」桃太郎和善笑笑,勤快地從梯子上爬下來,也沒忘了稍微和鬼灯寒暄一陣。鬼灯正想著要怎麼把剛才發生的事說出口,桃太郎卻笑嘻嘻說:「鬼灯先生您是來拿藥的吧?白澤大人已經將藥做好,說您待會會過去,這會正在櫃檯等您呢。」
鬼灯一愣,「他人在屋子裡嗎?」
被鬼灯的急躁反嚇一跳,桃太郎咦了聲,才口吃地說:「是、是的?」結果話才剛落下,鬼灯就丟下一句「容我先告辭了」並快步往店鋪的方向走去。
桃太郎愣了愣,他想著等會得繼續摘桃子,一邊暗暗祈禱起鬼灯這樣風風火火的,可別又把藥鋪的門給拆了。
※
白澤從醫院走出來。果然,健康檢查的報告上一切如常。事實上前兩天幫自己把脈的結果也都是平脈,什麼也診不出來。但這幾個月來動不動就突然閃神,嚴重一點還會失去意識,每次醒來都躺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難道還不算異常嗎?就差沒有被路人指指點點、或者直接昏在大馬路上被車撞飛,種種事蹟簡直是在嘲笑他身為醫者的身分。難道寫小說寫久,他的感覺還真遲鈍不少?
還是被那個惡鬼附身八年終於出現後遺症……不,這聽著就滿蠢的。白澤揉爛檢查報告,隨手丟進路邊的垃圾桶裡。說到這,他已經四個多月沒看到那隻惡鬼,難道說對方成佛了?哈,不可能吧,那惡鬼可是地獄裡頭的幹部啊。白澤搖搖頭甩開腦裡的幻想。
最開始沒看見鬼灯,白澤還想著該不會是剛交完稿沒靈感的關係,結果後來開始著手新故事……一直到整個故事寫完,也始終沒看到對方。
「以前是不是也有這種情況啊……」突然消失就是幾個月的,也不和他說一聲。白澤想著想,這才發現自己很不對勁。
不對不對,能不看到那隻鬼是好事才對!還管他交不交代行蹤呢,這樣不是很好嗎?和女孩子玩的時候就不會有人碎碎念他玩物喪志,也不會被催稿了!
越想越覺得未來一片光明,白澤簡直樂開懷。他輕快地在路上踮著腳跳起來,嘴裡也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子,一點也不在意他人目光,只求自己開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開心的模樣惹惱誰,白澤眼前晃了一下,下一瞬間他已經摔在地上。
「……咦?」腦中閃過「又來了」的警訊,眼前掠過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桃花林、小藥鋪、好山好水……啊,是桃源鄉的景色。
白澤伸手揉了揉眼睛,「難道是太累,連小說裡的畫面都浮出來了?」他自嘲笑笑,手撐著地板,再次從地上爬起來。真是的,這種間歇式昏眩要是變得更加嚴重,很快他就會無法出門了。
白澤扶住額頭,煩惱地嘆氣。
「您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嚇啊──呼,搞什麼……原來是你啊,惡鬼。」嚇了好大一跳,見到來人時卻立刻寬心不少,「神出鬼沒的,是想嚇死人嗎?」
「本來就是鬼。」
「……」
老哏!吐槽膩了啦!白澤氣得瞪他一眼,「那種事我才不想管呢。光天化日下堂堂正正出現,完全無視鬼怪應該在夜間出沒的約定,還真虧你好意思說自己本來就是鬼啊。」
「就算您這麼說,我本來就是鬼。」
嘁,這樣你也要回嘴。
「話說回來,平常只能看到你這麼一隻鬼,沒看過其他的呢。」一邊嘀咕著,白澤領著鬼灯轉移到人比較少的小巷裡。到底說起來在路上一個人自言自語,說的還是日文,神經要是不繃緊一點,被路人側目或引起糾紛也是理所當然的。白澤東張西望一番,確定舉目望去只看的到自己和鬼灯,總算好好吁口氣。
「這是自然。」鬼灯理所當然回應,「因為白澤先生,您所在的這個世界,是沒有地獄的。」
「欸,這怎麼說?」白澤揚眉,「你明明就自稱地獄輔佐官……」像是想到什麼掩著嘴心懷不軌笑起來,「啊、難道,其實你根本就是沒來頭的孤魂野鬼──」
話都沒說完,鬼灯已經一巴掌呼過去,「您在說什麼呢,真是不像樣!」
「不要一邊說著敬語一邊揍人,都快搞不清楚你到底想怎樣了啦!」白澤眼角泛淚,捧著被打得紅腫的臉頰,惱怒地瞪著鬼灯看。
鬼灯眼神瞥向一旁,皺著眉嘆口氣,「本來想說許久不見稍微克制一點,但您那麼想挨揍,我要是不成全豈非不太夠意思。」
沒人求你揍我啊!稍微管一下你的反射神經好嗎!
白澤氣得牙癢癢的,但又實在拿鬼灯沒辦法。
「算了!」他加重音,決定在自己被氣昏前轉換話題,「啊啊,的確是挺久不見。才想著萬歲!終於恢復自由,你何不就乾脆點消失算了。看啊,既然這世界沒有地獄,還勞煩你從別世界跑來,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啊?」
鬼灯長長「喔」一聲,「看不出來您還滿想我的呢?」
「啊?哪裡?」聲音瞬間降下來,白澤一臉嫌惡地擺擺手,嘴巴不滿嘟起,「去去,少在那邊胡說,我這五個月過得可開心了,感覺就像放了個長假,我和漂亮大姊姊們可是玩得樂不思蜀呢,這也多虧你讓我做了個美夢啊。」雖然一回來就要面對你這臭面神。
鬼灯聞言眉頭皺一下,嘴巴也重重抿起。
「啊啊,看來您真的『做了不錯的夢』啊,」鬼灯冷冷回應,「讓別人如此擔心,本人卻『玩得樂不思蜀』,您厚臉皮的程度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什、什麼啊,幹嘛重複他的話還加重音啊?明明就是平常的對話而已啊?注意到鬼灯是真的不爽,白澤的氣勢瞬間退縮不少。他吞吞口水,冷汗也從額際滑下來。
「告、告訴你喔,」他吞吞吐吐,但還是努力裝出理直氣壯的模樣,「我現在可是病人,你要是隨便對我動手動腳,後果自負喔?」我可是剛從醫院出來的!
「喔?」鬼灯像是不能理解他的話似地微微歪頭,「您身為一名醫者,怎麼會無法控管自己的身體狀況呢?啊、難道是性生活太不節制而得了花柳病?」說完還嫌惡地往後退兩步。
「才沒有!」我可是推崇安全行為的優良男伴,才不會染上亂七八糟的病呢!要是讓女孩子出事,那樣不是很糟糕嗎。
白澤簡直要氣炸了。什麼都能忍,但鬼灯這質疑簡直把可愛女孩子也拖下水,他可忍不得。
「話說回來,這件事本來就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我一開始也不會──」
然而,當推卸責任的話語自然而然從嘴裡產出時,白澤愣住了。隨著思緒的停頓,那句未竟話語的後續,也像從空中蒸發般消失得一乾二淨。
奇怪,他原先是要說什麼來著?
白澤食指的指節微微曲起抵著唇瓣,但思緒的混亂只有繼續擴大,而沒有半點停頓下來的跡象。就像有一個空白的漩渦在腦中不斷捲動一樣,即使想要阻止,也完全無從著手。
──吞噬,全部都吞噬掉。
甚至還聽見這樣的幻聽。
白澤抱住頭在原地蹲下來,「是啊……已經沒辦法了……我知道啊。」他無意識喃喃自語著,將自己在地上縮成一塊。鬼灯見狀連忙跟著蹲下去,但白澤就像沒注意到他一樣,把自己縮成一塊,不停晃動的眼球死死盯著地上,嘴裡含糊念著的句子到最後完全聽不清楚。
「白澤先生?」
白澤身體顫抖,再次抬起頭,臉上表情透漏著無助,以及疑惑。從額際冒出的汗水匯集成流往白澤的眉睫流下,順著流線滑進白澤的眼角,像是眼淚一樣繼續滑向臉頰。
「……惡鬼?」白澤小小聲地問著,鬼灯則用力壓住白澤的肩膀,「好了,您的狀況我已經確實瞭解,即使不這樣做也可以。」
什麼這樣做,他才不是刻意給自己找難受呢。白澤委屈地想。同時他深吸口氣,大大喘息起來。
……只是有一瞬間,意識突然被侵蝕而已。
「唔,我剛說到哪裡?啊……對了,惡鬼,你不在的時候我已經又寫了一本書囉?」明明整張臉還冷汗淋漓的,小說家卻用萬分得意的語氣炫耀自己最近的成就。
鬼灯暗暗嘆口氣,「您還是先把汗擦掉吧,這模樣多難看。」
「要你管……」白澤鼓著臉嘀咕,「不知道你怎麼想,總之我要回家了。」他讓鬼灯從地上攙扶起來,一手扶在沉重的額頭上,「有點想吐,真像剛坐完雲霄飛車,怎麼搞的……」
啊,鬼灯突然道:「等等,請您把手放下來。」
「哈?」白澤僵在原地,猶豫一會,才依言照作。一邊還緊張兮兮地問:「怎麼,剛撞到額頭了嗎?難道瘀青了?糟糕,快用瀏海遮起來別讓女孩子看到……」
說到一半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鬼灯箝制住。
「……幹嘛?」
鬼灯沉默好一會,才說:「沒有,只是有一點不明顯的紅印子。」
白澤鬆了好大一口氣,「那就好。」停頓,「……喂,放手喔?該不會額頭上沒瘀青你打算在我手上弄一圈出來吧。」說著白澤臉上滑下黑線。
「喔?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呢。」鬼灯稍微加重手上的施力。
「……你夠了喔。」白澤連忙把手抽回來,心有餘悸地扯扯嘴角。
鬼灯陷入沉默。他瞥了眼正在整理劉海,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的白澤,視線轉向自己的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有一瞬間,白澤額際的第三隻眼刺青浮上來──
但下一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不起他們一直在演正劇_(:3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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