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世界 水殊】Starry Off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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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海岸線上傳來海的笑聲。


清脆的響聲混雜於來去的浪花間,同時把碎得奇形怪狀的星星給捲上岸。水月彎腰拾起一塊特別大的,拿在掌心掂了掂重量,隨手丟進另一手拎著的水桶裡。

偶爾水月手痠,就會左右手交換著提,接著,重複這些動作直到把桶子裝滿,她開始往海岸東面的防波堤移動。


「我們的工作很簡單。首先要在海邊收集新鮮的星星碎片,再將它們移動到防波堤那頭堆放。量力而為就行,目標是在一個月內清理完畢。」


以上是水月上工第一天時,負責帶她的前輩口中,唯一一句與工作有關的介紹。

這段來自職場前輩的工作簡介實在有太多值得吐槽的地方,可那天的水月神經不知是哪裡接錯,最後她只問了對方,要怎麼判斷碎片是新鮮的?


「比手掌大的。」

前輩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並補充道:「更小的都已經有點年紀,也都被磨得很光滑。這些小老頭們歸屬於海浪,並不適合去防波堤那當礁石。」

水月則是越聽腦袋越疼。

據聞這位名叫殊明特的職場前輩已獨自在此工作數年,水月不免猜測,對方有可能是一個人待在這座鳥不生蛋的小島太久,語言能力大幅退化。總而言之,上述這段橫聽豎聽都是精靈語,離人類的理解範圍十分遙遠。


可能是她的表情過於不解,明顯性格惡劣的前輩愉快笑開,輕拍她的肩膀,把放在腳邊的透明水桶塞給她,宛如在交代小學生暑假作業般循循善誘:「先試著巡邏看看吧。」


巡海確實不是什麼需要精心培訓的工作。以往可以一個人執行,現在換水月來做也同樣沒問題。所以殊明特兩手空空走在她身旁,看她挑揀被浪沖上岸的破石頭,偶爾指示她扔掉幾顆「不夠新鮮」的,或者讓她補撿某些「幾乎都要活蹦亂跳」的,直到把水桶裝滿。

隨後,殊明特從口袋裡拿出口罩戴上,才指引她去往防波堤的方向。


沒多久,水月聞到空氣中一股甜膩的味道逐漸濃郁,來源是他們的目的地,東面很大一區的防波堤。防波堤的材料似乎正是水月收集的星星碎片,整片望過去全是有稜有角的碎石塊──當然,殊明特稱呼它們為星星,這可能是它們與石頭最大的差別。

水月按照對方指示,踩上防波堤,把水桶裡的碎片隨意堆到石塊堆頂端。踩在防波堤上時香氣更明顯了。水月仔細觀察,發現在石堆與海交界處的碎塊居然有融化的跡象。她走上前彎身摸了一把,融化的碎塊黏黏滑滑的,被她輕易揩下來,湊近鼻尖聞。沾在手指上的黏液散發出濃厚的香氣,聞起來像剛出爐的海綿蛋糕。之後水月又發現,有些根據顏色,還會有水果和巧克力的味道,自己彷彿是在用鼻子大啖甜食。


「為什麼石頭會融化,是因為被海水侵蝕嗎?」

「年輕的星星碎片在這裡累積年歲,又會往下沉,彼此融合,變成大塊的礁石,潛進海水中。」


那豈不是說,撿起來的星星碎片,經過他們的搬運,最終又會在此處重歸於海?


「那我們做的事還有意義嗎?」

「當然。我們做出選擇,星星們也是如此。」

職場前輩的回答依然有如謎語。


後來,正式接下這份工作後,水月偶爾也會想,他們這種沙灘清潔者的工作會不會很像白工?即使沒有他們,大自然應該也可以獨立完成這個循環。

於是她的前輩告誡她:「親愛的,去享受就好。」

避重就輕,還裝熟,討厭鬼。


──可殊明特一定知道這破規定背後是怎麼一回事!


腦中浮現出某人輕飄飄不著調的樣子,水月氣得猛踢防波堤,最上面那層「正在做決定」的星星碎片很輕易便順著她的力道飛起,五顏六色、此起彼落地,在低空爆出一片玲瑯絢爛的小爆炸,還怪好看的。



殊明特有很多雙彩色的襪子。他們被洗乾淨後,會掛在辦公室後方空地上的晾衣繩,看上去像是另類的鯉魚旗。

水月原本很不能理解對方的品味,直到某天她在撿星星碎片時,一個失手沒拿穩,重新落回海裡的碎片「噗通」撞出水花,濺到她的白襪上。

明明海是透明的,落在布料的瞬間卻變彩色的。水月登時大受打擊,她不想擁有任何一雙與殊明特同款的襪子,她已經看過殊明特洗了很多次自己的襪子,知道漂白水也沒辦法把自己的襪子恢復原樣。

她當機立斷脫了還未同流合污的鞋,用鞋帶繫在自己腰帶上掛著。

也不曉得海水的成分到底是何種惡霸,人體不會染上色彩,衣服配件碰到則像是浸入染缸。她在當天晚餐時憤憤向殊明特抱怨他漏提醒這條,殊明特則比了比辦公室外鯉魚旗的方向,反問:「這提示還不夠明顯嗎?」

沒有慧根的水月當下只想把職場前輩的頭按進海裡。她想看看,等她把殊明特拉上來時,這人是不是會頭頂彩虹。

「我以為你只是品味獨特!那些襪子和你平時穿著超級不搭,但誰知道你是怎麼想……啊,我本來不打算講的!」

殊明特於是笑著幫氣呼呼的她夾菜。



這是水月赤腳巡邏的第三週。

三週前,吃完晚飯的她上網訂購好幾打純黑的素色短襪,但時至今日島外也沒包裹送過來。為此,她每隔幾天就會登入名叫「筆刷」的購物網站查詢自己的訂單,然而,這家全網唯一承諾能將商品運送到他們島上的購物網站,並沒有同樣承諾他們的出貨期限,在訂單配送進度的欄位上,永遠停留在「待出貨」,備註「需要較長的備貨時間」。

起初水月對此也焦慮了一陣子,心想這就是「行業壟斷」的弊端。直到某次她連點 F5 刷新頁面時,殊明特正好晃過她身後,看到螢幕上的畫面,隨口說了句:「親愛的,妳應該學習和彩色襪子好好相處。黑色的襪子多無趣啊,沒有人會喜歡。」

「哈?但這是我的襪子!」


我管你喜不喜歡!


只是簡單一句話的工夫,水月的焦慮源頓時轉移到殊明特身上。

可氣了好幾天,她發現自己終於懶得再去檢查自己的訂單,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對永遠不會寄來的黑襪子放平心態,不再執著於等待。



水是無色的,記憶卻是彩色的,這片海便是由這兩者組成。


後來水月才知道,原來與他們所在島嶼相連的這片海,與普世認知的海不同,這片海遠看時雖是完全透明的,在海浪湧動時,卻能看到海面上有彩虹光芒翻滾著散射。

即使是水月這樣不解風情的人,每次巡邏海岸線時都不免會多看上幾眼。


此外,這片海拍打沙岸的聲音也很好聽,有些年代久遠,來不及被撿拾就已經碎得更細、又被海水磨圓的星星碎片被帶動,整條海岸線不論前進或後退,都會發出像是手製風鈴被風吹動時的喀啦喀啦響。


不過,為什麼足以將衣物永久染色的色彩成分會是「記憶」呢?


「這是設定。」殊明特如是說。

「死謎語人!」水月比了個倒讚,揮手讓不肯好好回答問題的人快滾。


等到水月終於不再詢問,按部就班地將大部分被沖上岸的「新鮮」星星碎片都堆去防波堤,新工作也不知不覺間做了一個月。


「月底了。」某天,殊明特突然說。


怎麼,是要發薪水了嗎?水月打哈欠,興致缺缺地撕掉辦公室牆上的日曆。日曆這種東西對水月來說可以稱得上是古董,也不曉得殊明特從哪裡弄來這種計日工具。即使與現代社會有點脫節,但它確實適合這座島。

腦內還在跑題,又聽殊明特說:「白天先睡一下,今晚值夜班。」他的語氣神神秘秘,半點不透露夜班的細節。

水月把撕下來的日曆紙團成球,朝著對方的臉砸過去。



夜晚如約而至。

這座島絕大多數區域都保持純天然的樣貌,工作以來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水月還是第一次知道,島上沒有人工照明的夜晚能有如此黑。月末的天空沒有月亮,星光也很微弱,他們只靠殊明特的手電筒照亮通往海邊的路。

要去海邊,水月仍是選擇赤腳,又不想離殊明特太近,便低著頭看路,一步步走得謹慎,就怕不留神踩到沙灘中埋著的碎石,把腳底板踩破洞。


可能是太專心看路,水月竟也沒注意海浪聲不知何時已近在咫尺。還是殊明特拉住她的手腕,提醒她抵達海邊,不要再往前走。


今天兩人都沒有帶水桶,殊明特死謎語人,到現在還沒說夜班的工作要幹嘛。水月也懶得問,雙手環胸,等著看會發生什麼。

沒多久,殊明特就笑輕聲讓她抬頭,水月不甘願地照做,忽地一道彩色的光痕,無預警劃過視界。


那是自己的錯覺嗎?是因為在夜裡太久沒見光,所以自已假想了光源?


可很快,水月就意識到自己沒有看錯。無數巨大的彩色光束紛紛自天際那頭飛來,以拋物線墜入他們每天打理的這片海。比臉盆還大的燃燒星星用力砸往海面,激起發光的七彩海浪一波接一波,造就比世界知名賭城的水舞秀更為壯麗的水光演出。

今晚是流星之夜。

水月目不轉睛,親眼看到那些星星落下、冒煙、冷卻,而後在海水中龜裂、碎開,變做自己平時每天都要撿拾的新鮮星星碎片。


原來我每天在撿的真的是星星碎片。

原來殊明特並沒有在講精靈語,大部分說的還是人話。


……不知為何,水月的內心深處居然為此事實感到安心。


之後,也不曉得這場突如其來的流星雨持續多久,等她回神過來,夜空與海水都恢復寧靜,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

體感時間像是被誰悄悄快轉濃縮,當水月有些恍惚地看向遠方天空與海洋的相交線,那裡居然已經泛起微弱的白光,昭示著夜晚過去,新的一天又將抵達這座島。


她忍不住主動開口問:「流星雨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固定發生的嗎?」她以為自己的聲音會帶著彆扭,實際上聽起來卻輕飄飄的,好像還待在夢的另一端沒有回神。

「是的,親愛的。」殊明特回答她的嗓音則相對沉穩,只是內容卻不那麼正經:「每個月底自動補貨,提供我們下個月工作所需的全新原料。」

水月聽得無語,聲音頓時變回正常:「真謝謝你的多餘情報。」


但是……很美。她暗想道。

本來,初見這樣的自然奇景,自己或許是要出聲讚嘆的,偏偏站在身旁的是殊明特。她實在不想與對方分享自己此刻的內心澎湃。

不過,她也不禁會想:或許在很多年前,殊明特也有過第一次看到這樣壯觀的奇景的時候。

當時的對方又在想什麼呢。


結果真正開口詢問觀賞心得的卻是殊明特:「恭喜妳經歷島上第一個完整循環,感想如何?」


水月側首看他。

從遠處射來的柔和光線揭開覆在殊明特身上的灰階面紗,逐漸還予他色彩。熟悉的茶色短髮正緩緩被光漂白,難得比天空和海都要藍的灰藍色眼睛,此刻微微彎著在笑。


水月做出回答:「夜班比日班輕鬆。」


殊明特似乎為她的答案愣了一下,才說:「很新穎的想法。在人力不能及的鬼斧神工面前,我們能做的,確實只有觀望。」

他重新望向開始折射光線的海面,神情平靜,卻帶著點不知從何而來,又要奔往何處的憂傷。

兩個人在逐漸增強的日光中站了一會兒。直到水月從殊明特五彩斑斕的衣物上認知到,昨天半夜的美景砸向海面時帶來的不只美,還有足以將兩人浸透的高大浪花。

水月低頭,果然自己的衣服也不能倖免。還在苦惱著多了一件明顯不符合自己衣品的花花衣物,又聽到殊明特繼續問:

「如果世界總是繞圈,分毫不會往前進,會感到害怕嗎?」

水月古怪地瞅他一眼。她不明白殊明特為什麼問如此奇怪的問題,但不妨礙她回答得毫不猶豫:「我覺得自己有在前進就夠了。」

這次殊明特沒有馬上回覆。

他將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向著大海的臉上表情有了微妙的轉變。水月說不上來,只是也跟著看向海。

片刻後,殊明特很輕地問:「是嗎?」

「……你有意見?」水月的語氣驟轉為不耐煩。

也不等殊明特回答,她扭過頭去,對同樣望向自己的殊明特兇巴巴威脅:「不用告訴我,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兩人對視數秒,水月正準備發難,殊明特卻忽然雙手插在腰上,垂著頭哈哈大笑起來。

水月登時頓住,半晌才別開臉啐了聲。


她並沒有跟殊明特說──就在剛剛他放聲大笑的前一秒,或許是因為他那身被海水染成彩色的衣物,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彷彿是某位畫家隨手畫下的個性塗鴉似的。


隨機客製 paro 台。
Tag: 星光、碎浪、眠者
標註:科法協事務處專員

主題文案:我的終點不是海/是貓坐在/我的膝蓋

是個難得比較電波輕快的 paro,本來應該是 lite 版,寫下去卻不是很 lite(怎醬)。

故事中兩人的身分分別是:畫裡的覺醒者,與尚未覺醒、按部就班生活的畫中人。
整個畫中世界的建立採用前兩個 tag:星光與碎浪;最外圍「畫」的框架則來自於最後一個 tag:眠者,採用了 DZU 《眠者》的部分設定,但不知道不影響理解故事(好)

篇名是〈繁星點點的海濱〉。同時也是他們所在的畫作名稱。兩人的實際可活動範圍也被限制在畫框框起的海濱中。
水月遲遲買不到黑襪子,是因為審美與本作畫筆(brush)的作畫風格產生了衝突。這裡的筆刷指的是畫家的意向與作畫習慣。

《眠者》相關的部分
本篇與《眠者》正文的關係,類比起來就是經典物理與量子物理,那種宏觀與微觀的概念(?)以 FGO 類比的話則是迦勒底與奏章一的紙月亮內部。畫作裡自成封閉世界,從外界無法觀測這些尋常、重複的生活與動態。

設定上,更像延伸設定的同系列番外或姊妹作品。這篇以畫中人的角度,增加了《眠者》正文不會寫到的隱藏設定,即是畫作中的角色覺醒,因此由裏側開始增加畫作的深度值。原理和鑑賞協會所知道的:畫作的「深度」由創作者的「移情」產生之情況不符。
本篇的情況是,因為畫中角色殊明特覺醒,這幅畫的深度正從原先的正常容許值往需要隔離的方向增高;又因為水月文末的回答,增高的趨勢又變緩,未來還要繼續觀測。

畫作


  1. 某人從一開始就是彩色的。(*在畫上是彩色的,可以視為本體是彩色的。但水月看到的是衣品正常只有襪子彩色的職場前輩。)
  2. 不會有黑襪子寄來。因為長長的頭髮已經很黑了。(*美好的事物總是甜甜香香的,雖然水月買不到黑襪子,但陳先生有成功網購到口罩。因為畫裡只有他的背面。)
  3. 彩色的是(畫家的)記憶。
  4. 雖然名叫 starry,但畫作裡的天空沒有星星,只有一顆巨大的碎進了海裡,海面上繁星點點。


(本篇編號: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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