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靈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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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懸念的鬼+白無差
》力有未逮(´;ω;`)



11. 只有一個

認真抬起頭來,從指間篩進白澤眼底的又是炫目的夏日。他稍稍瞇起眼,踮著腳尖,將身體重心向前傾,手撐在陽台的矮牆上,遠望城市與街景,近距離感受著一年最炎熱的時刻。興許是日光太過強烈,白雲深深埋入高反差的螢光藍,仰首看了會天上風雲的流動,太過刺眼而瞇起眼來。

身為小說家,總該四處觀察,多吸收點外在的資訊,轉化為筆下好的影響,偏偏現在他因為前陣子荒唐地在首映會上倒下被送回家的事,正遵照莉莉絲的指示實施禁足令,電影宣傳期間乖乖在家別亂跑,以免旁生其他事端。最後把兩件事折衷的方法就是成天窩在自家陽台上,多少感受一下城市片面的風景。

為了記錄靈感,白澤在腳邊放幾本筆記,用筆壓著。隨時想到什麼都能快速寫下來。

鬼灯背對著白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手抓著白澤的藥書,另一手上纏繞著麻繩,麻繩纏著他手心幾圈後從椅墊上垂下沙發,蜿蜿蜒蜒在地上繞幾圈,百轉千迴最後繞到這會正興高采烈感受夏天的白澤腰上。仔細瞧,那繩子繞著他腰際環幾圈後打了個牢固的死結,順應縛綁人強烈的個人趣味,在背後綁成蝴蝶結的模樣。只是或許白澤穿著簡單的素白T恤,繩子掛在上頭半點違和感也沒有,乍看之下還真像不知哪個年輕族群設計的新式潮服──品味稍嫌奇怪一些就是了。

「唷呼──那邊的姑娘,衣服好可愛呀。」絲毫不介意自己身上綁得牢實的安全繩索,白澤將左手放在嘴邊成弧形狀,右手則大力向對面大樓晾衣服的女孩子揮手,喊了幾聲,女孩子總算抬起頭,注意到白澤朝她揮手笑著。愣了一下,靦腆微笑,跟著小幅度揮揮手。

「今天有沒有空和我約會啊?會好好請客的唷,考慮一下吧。」白澤瞇起眼,慵懶靠上矮牆,聲音清亮詢問,只是女孩子都還沒回應,發出「嗚噗」一聲,腰上的力道突然一緊,他就整個人被以極快的速度扯進屋內,用力撞上沙發椅背。

如果說沙發的椅墊和靠背用途是給人坐的,理當鋪得柔軟舒適;日常中完全不會用到的椅背硬梆梆倒也是挺合理的。就見白澤摔成失意體前屈,屁股翹得高高的姿勢,哀聲連連揉著自己撞傷的腰,一時間無法從地上爬起來。

「惡鬼你幹嘛啊!」

好不容易疼痛緩解,白澤立刻惱怒地跳起來,不可置信指著鬼灯大叫。鬼灯睨他一眼,手裡的線以肉眼不可辨識的高速收緊幾圈,很快白澤只能頂著一臉黑線被捲至鬼灯前方三公尺處,並死命抱住沙發椅背以免被自己拖進鬼灯的攻擊範圍裡。

但鬼灯頓了頓,手腕猛地一施力,就讓把沙發巴得像救命浮木的白澤從沙發後一個前滾翻坐上沙發,然後摔在地上被拖到自己面前。鬼灯這才淡定開口:「沒什麼,只不過想阻止您因為騷擾鄰居而摔下樓,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醜聞發生而已。」

「才不會摔下去咧。」白澤吐吐舌,動手扯起自己腰上的麻繩,「話說回來,只不過想在陽台看看風景就被你綁成這樣,你是有多愛瞎操心啊,嗚哇……」說著他臉色一黑,嘴角抽了抽。手指用力得青筋都浮現,腰上的結居然完全文風不動。

「在您取回您的飛行能力之前,我必須儘可能避免您粗心大意的可能。」要是您真相信床邊故事裡那種跑到高處往下跳就能學習飛翔的事就太令人困擾了。

「……不要說得好像我是被人類養太久而飛不起來的笨鳥好嗎?」

「您怎麼能說自己是笨鳥呢?明明就是隻偶然能飛在天上的蠢牛。」

「誰是牛啊,話說回來,你才該快點停止你那中二病的幻想了!」白澤扶額,好不容易勉強拆掉身後的蝴蝶結,將麻繩和自己做綁定的死結卻怎麼也解不開。放棄和蠻力鬼神打的結奮鬥,他甩甩手,從地上爬起來把自己往沙發裡塞,順手拿起原先放在桌上的筆記,翻到上次中斷的地方繼續往下寫,同時偷瞄也跟著在沙發上坐下,繼續看書的鬼灯。

他不自在抿抿唇,手上動作也跟著停下來,「喂,所以你真的看過了?」

「是的。」很快就明白過來白澤問的意思,鬼灯瞄他一眼,點點頭,「因為到達的時候,您一直在睡覺,正巧我也被認識的人建議去看部電影,乾脆就湊合著打發時間,不只是電影,連帶小說也補完了。」

「唔──呃,那個,」白澤喉嚨一乾,用力抓了抓頭,絞盡腦汁,支支吾吾老半天才乾巴巴問:「我,啊不……感想如何?」

以往鬼灯要是看完作品後,通常都會好好給感想的,這次卻不是。他只是微微傾身行禮,一字一句清晰丟下「全部看完了,所以──請您快點想起來,自己貴為神獸白澤的事。」這種莫名奇妙又妄想到極點的話。

輕描淡寫地丟下炸彈後,甚至什麼說明也沒有,只是抱起在兩人感動再會時被放置到一旁桌上的芥子,頭也不回地晃出廚房。

但僵在原地的白澤卻聽懂他的意思。

他……就是白澤?貨真價實的神獸……白澤?

最可怕的是,對於鬼灯這種莫名奇妙的猜測,白澤第一時間腦內卻浮現「果然如此」的念頭。因為在這之前,白澤曾經絞盡腦汁,反覆曾猜測鬼灯留在自己身邊的理由,而其中最合理的便是:鬼灯從一開始就確信,白澤正是故事中的那個人。

但──因此認定自己也是非人,那已經超越白日夢等級的妄想了吧?更何況,他幾年前並非沒有用這個假設試探過鬼灯,而對方雖多有隱瞞,還是回答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在鬼灯世界裡的神獸「白澤」,個性和白澤完全不一樣。事實上,雖然從來沒有和鬼灯說過,白澤自己是有見過那個「白澤」的。那甚至不需要鬼灯過往那樣詳細的說明,就能很明顯察覺到,雙方在本質上幾近懸殊的差異性。

白澤想著冷汗都要冒出來了,鬼灯卻只是輕輕嘆一口氣。

他闔上藥書,微微揚眉,一臉認真地回答剛才白澤的問題:

「說真的,非常不爽。」

雖然大概也料到鬼灯的感言不會太好,但這種幾乎直接等於作品糟蹋鬼灯好心情的感言,還是讓白澤嚇一跳。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失聲了快五分鐘,最後才默默拿起紙筆,垂下頭低低嘟嚷:「噢……就當我沒問過吧。」

「您不問我原因嗎?」鬼灯有些訝異。

白澤搖搖頭,「覺得作品差勁可能還有些原因,不過要是不喜歡,很多都是心情上的,很難具體說明吧?我明白、我明白。」

說著他筆的尾端抵著嘴唇,小小聲咕噥:「這樣啊,不喜歡啊。」果然,是因為這本在寫神獸白澤的戀愛故事的緣故嗎?

「怎麼可能。」鬼灯快速否認,「我的原因非常具體,具體到用這個理由都把您不由分說抓起來揍一頓,都沒有什麼大礙。」

「……謝謝你噢沒聽就覺得很具體了。」白澤乾笑一陣。雖然嚴重感到自己再度被惡意的言語攻擊,卻又不禁對鬼灯話裡暗藏的「具體理由」期待起來,「所以,你要告訴我了嗎?」

鬼灯卻只是雙手環胸,馬上又嘆氣。隨後,他似乎覺得和白澤這樣一搭一唱挺無趣的,索性不再理會他,翻開閱讀到一半的書籍,專心投入其中。

「本來想說的,現在沒那個心情了。」他說著,繼續鑽研起醫書的內容。

愛釣人胃口,真討厭,讓人心情一上一下坐過山車似的。白澤心裡嘀咕好一陣,不過他本來就不是會卯起來追究的個性,稍微冷靜下來,就抓著筆繼續在紙上寫起字來。

下午白澤的進度非常順利。稍微寫些筆記,他就把鬼灯丟著進房打字,臨走前又試著拆掉腰上那個把自己的腰堵得生疼的麻繩,露出不滿的表情用力扳老半天,結還是動也沒動。白澤敗下陣來,站在原地扭捏一會,才湊到旁若無人的鬼灯邊上,深吸口氣,「喂,幫忙拆一下。」我打不開。

鬼灯不為所動,一派悠閒地說:「反正也沒礙著您。我怕您待會卡章想不開拉開房間窗戶往下跳,至少套個繩子保險。」

誰會因為卡章往下跳啊,這樣他這兩年都該死幾次了……白澤抹抹臉,見直接要求無效,咬咬牙,雙手交握擺至頰邊,試圖擠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笑得嘴角都在抽動。

「拜託了,我這坐沙發一會腰都被壓疼了,待會可是要長時間坐著打字呢。」

鬼灯這才抬頭瞥他一眼,只是又事不干己垂下頭,「以您那千奇百怪的坐姿,我看就算綁著繩子也拴不住您吧。」

啊啊,雖然說的確是這樣沒錯啦!白澤鼓著嘴,臉上青筋顯而易見,卻想不出什麼好理由繼續和鬼灯辯,最後不是滋味呿了一聲,就踩著重重的步伐窩回房間,大力摔上門,結果門卡住粗粗的麻繩,怎麼也關不起來,最後是硬把麻繩塞進門下的縫,才順利把門給關上。

一邊逗弄著芥子,一邊等著白澤寫書,結果鬼灯真的等到白澤終於從那扇門晃出來,已經是晚上七八點的事了。

「……肚子好餓。」白澤抱住綁著繩子的肚子掛在半開的門上,一副剛從訓練營出關的模樣。他彎著腰,手握著門把,將額頭靠上去。一面手還抓著門把小幅度搖晃著。

鬼灯掏出懷錶,「您今天寫不少呢,一、二……居然寫了五個小時。這樣不是很好嗎,已經許久沒那麼認真了吧?」

白澤抬起頭,瞇著眼睛嘿嘿笑,「總算是寫完了、寫完了,可喜可賀。嘛,本來兩年前就應該要完成的就是,拖得這麼久,我開始寫的時候可是一點都沒想到啊。」他將下巴靠上門把,一邊說還一邊交錯著翹起腳跟、踮著腳尖的動作,整個人像懶骨頭一樣晃著門板,門板隨著擺動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

「白澤先生,我必須提醒您。如果被神豬壓著,門可是會垮的。」鬼灯盯著他看了一會,便垂下眼,邊說邊順芥子的毛。

「哪會,我很輕的……」白澤心不在焉地說,但轉念一想他突然從門上跳起,立刻遠離房門幾步,再湊近連結房門與門框的金屬軸心仔細查看,看著冷汗都要流下來。

「難不成你趁我寫小說時先偷偷把它解體再拼回去……」要是這個有前科的惡鬼不著痕跡拆了他的門他一點都不意外,畢竟這貨可是個貨真價實的S!結果仔細檢查一番卻沒發現什麼經過加工後的痕跡,果然檢查到一半就聽鬼灯抱著兔子嘆氣,回身走回客廳。白澤莫名緊張起來,小碎步跟在後頭。

正想開口說點什麼,鬼灯卻只是彎下身將芥子放到地上,轉過身來。

「您不是肚子餓嗎?」

「……怎、怎麼了嗎?」白澤往後退一步,臉上露出提防的表情。

「出門買點食材回來做飯吧。」鬼灯說著伸手拉開白澤雙頰。沒料到鬼灯會來這招,措手不及的白澤只能唉唉喊痛,轉念一想,果斷放棄拯救自己臉頰,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他猛地伸手捏住鬼灯的雙頰,手感溫溫嫩嫩。白澤口齒不清笑著說:「想不到你的臉頰還滿……軟的嘛。」

「少囉嗦。」鬼灯立刻改用單手掐住白澤的臉,然後用空出來的手大力拍掉白澤放在自己臉上放肆的手,頓時就拍出兩個紅腫包。白澤欲哭無淚地呼呼自己受創的手背,「你還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和您還需要客氣什麼。」鬼灯像是要除去手上汙漬一樣拍拍手,「如果您鬧騰夠了,時間也不早,要買食材再往下拖著就不好了。」

「那個啊,」白澤指指自己,「我可是被禁足的唷,不能隨便亂出門啦,要是又發生什麼事,那幾個惡女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的。我也儘量不想讓她們為我的事情煩心啊。」

白澤說著在地上盤腿坐下。鬼灯見狀,也在他面前蹲下,朝他伸出手,手心向上。

「走吧。有什麼關係,我顧著您呢。」鬼灯一面說一邊伸手繞到白澤背後拆去他腰後的結。見鬼灯靠近,白澤僵了一下,最後也只是微微傾身向前靠住鬼灯肩膀,方便對方動作。

然後忍不住噗哧笑了,揶揄兩句:「真難得,我還以為你會說這樣拴著正好當遛寵物呢。」

「您如果不介意被路人側目我自然也無所謂。」您看過懸在空中的繩子麼?鬼灯拆完繩結便撐著膝蓋站起來,「不用繩子也沒關係。我不會讓您有機會離開我的視線的。」

聞言,白澤臉紅了紅,才有些尷尬地跟著爬起來。

「真沒想到你能輕易說出這種哄女孩子的話……」他咕噥一陣,才從沙發上抓起早上亂丟的外套套上。快步走到玄關旁,從鞋櫃上拿起莉莉絲給的黑框眼鏡戴好,再走往客廳裡的連身鏡前看幾次自己身上的配搭,手指無意識繞著右耳的流蘇,左看右看一番,「嘛,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

「您這低層次的配衣風格要是能被認出來也很厲害。」鬼灯默默站到他身後,白澤那毫不客氣彰顯自己年邁的穿搭,外加上衣下身土到不行的配色,簡直讓人髮指。後來索性抓住對方衣領,不顧對方哇哇叫,硬把人拖回房間換一套正常一點的穿著再出門。



從超市出來時已經八點過半。趁著八點超市打折買了盒壽司,還有折價的肉品,林林總總買了許多,也為之後幾天的主餐作準備。難得上超市,白澤還多挑一些點心類的食品,結果最後結帳完,那袋子簡直重得讓他腰直不起來。白澤用雙手拎著一會,沒多久手指上就繞出一圈紅紫色的瘀痕。

他又走了一個街口,便忍不住往街邊的花圃走,一口氣把袋子給放到花圃邊上去。

「重死了……」噘著嘴抱怨一陣,偏偏加上那惡鬼的食量,袋子裡的東西份量十足,完全沒有任何「虛胖」的成分。

鬼灯默不作聲停在他身邊,默默伸手到白澤面前,「請讓我來拿吧。」

「呃、不用了……」白澤尷尬地擺擺手,彎著腰撐膝蓋站一會,「漂浮的袋子肯定比繩子更引人注目吧。」

鬼灯睨著他一會,將左手手掌穿過袋子的提手,「我來提,您只要做做樣子,假裝是您提著袋子就可以了。」他說著拉過白澤的手掌,示範地將白澤的手握住提手的其他部分。

白澤低頭瞅著兩人並排放在一起的手,好半晌才記得要說:「我們要是並排走,你不是很容易被人撞到嗎?」

「那麼和來時反過來,我走前,請白澤先生走在我後面。您可以用兩手握著袋子,這樣應該看起來就不會這麼奇怪。」

還想反駁些什麼,但礙於自己的體力實在不適合逞強著拎著重物走回家,便依言照做。開始繼續上路時白澤忍不住一直低著頭盯著鬼灯的手,就見拿著重物的鬼灯仍是一派輕鬆,手的動作看起來也很放鬆,彷彿沒施什麼力。鬼灯那件黑底滾著紅邊的浴衣袖子,隨著走路在眼前晃來晃去,時不時蓋住兩人的手。

白澤小小聲呼氣,抿唇,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盯著鬼灯的後腦勺。

「吶,鬼(おに),你這次會待多久呢?」他狀似不經意問起。

鬼灯頓了一下,他用空著的右手摸了摸下巴,語氣平淡回應:「……說的也是,也是時候該告訴您了吧?您經歷的這兩年,對我來說僅僅只是十多天的時間。這次還沒決定,不過不會超過三個月,因為我最多只能在這待一天。」

閒聊的語氣吐出的是白澤從來沒有預想過的答案。

他本來聽見「一天」時嚇一跳,聽到後面又發現哪裡不對勁。

「等等等等,你剛說什麼?」白澤拔高聲音,不可置信地問,他拎著袋子往鬼灯左手邊繞,也顧不得旁邊人看他就像個自言自語的傻子,急迫地問:「你的意思是,上一次你之所以不告而別,是因為時限到了?」

鬼灯頷首,「您果然就剩那顆腦能用呢,能那麼快理解真是幫大忙了。」

「不不不……」白澤一臉慌亂,但他總算想起自己還在街上,小小聲咕噥著問:「所以地獄和人類的時間軸是不一樣的嗎?『天國一天,人間一年』的意思?」

鬼灯瞥他一眼,「並不是那樣。但我先前也和您說過了,您所在的這個世界,並沒有地獄。還請您自己好好想想,那是什麼意思吧。」

「什麼啊,話說一半的。」白澤努努嘴,慢慢退回鬼灯身後。

不過……這樣啊。原來不是故意離開這麼久的。他小小呼口氣,嘴邊小小彎起笑弧,隨後還心情很好地哼起小調子──雖然到下一個路口,被鬼灯以太吵為理由往肚子揍一拳後,白澤就老老實實安份下來了。

沿路上偶爾抬起頭,城市的天空暈著淡淡的乳白色。因為光害而看不見星星的夜空,意外卻讓人感覺非常溫暖。白澤雙手保持著假裝拎袋子的姿勢,頭仰得高高的,表情也有些漫不經心。經過建築物間的小巷,被大廈風吹得身體一歪,這才乖乖低下頭來看路。

回到家時九點也過了。說真的,這時間才開伙對身體也不太好,但身為小說家白澤不以為意、工作狂鬼灯更顯得無所謂,兩個人為工作三餐不定的事情多了,九點吃還能算比較正常的時間。

白澤無所事事在桌前晃著腳,手裡抓著筷子在轉。鬼灯正站在流理台前面以肉眼難以辨識的高速切著蒜末與蔥片。被那味道嗆得打了個噴嚏,他擰擰鼻子,在餐桌上躺倒下來。話說,明明是個鬼,做晚餐卻是小當家的規模,是要上演良心事業的黑暗料理界嗎?

他一手拖著腮,覺得無聊,就想和鬼灯聊天。但很不巧鬼灯開始作菜之前,已經向白澤下了禁言令,而為了吃到晚餐,白澤也就勉強答應下來。

「叮咚。」

聞聲,白澤大力抬起頭,「欸」了聲。他慢吞吞從位置上爬起來,往廚房外看一眼,「……這時間是誰啊。」偏偏挑晚餐的時候來,真麻煩啊。腹誹著門外不速之客,白澤還是乖乖應聲「來了」便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如果您敢帶女孩子進來,您今天就不用吃晚餐了。」白澤都還沒出廚房,鬼灯便頭也不回低聲威脅。能來白澤住所的人其實非常有限,桃太郎自己有一副鑰匙,莉莉絲她們若有要緊事,也會先以電話知會,扣除白澤身邊一些重要人物,就只剩每過一陣子就會換批新面孔的鶯鶯燕燕們。

「知、知道啦。」白澤心虛地縮縮脖子。到底他是當事人,比鬼灯更清楚這種時候找上門的,是自己紅粉知己的可能性高了不只一些。一面在心裡默默和這個等在門外的女孩子說抱歉,慢慢往門口走。雖然平常他一定會敞開懷抱迎接夜晚的豔遇,但在飢腸轆轆的現在,鬼灯特級廚師級的晚餐更是讓人難以割捨。而且……要是女孩子進來,鬼灯就不能和他一起吃飯了。

心中多有盤算,白澤打開大門,面對出現在眼前的是個頭嬌小的女孩子簡直不意外了。

「抱歉……」正要心懷歉意的把女孩子給趕回家,眼前這個蓄著一頭黑色長髮、齊劉海的女孩子卻安靜地撲抱上來。白澤有些意外,這才多看了女孩子兩眼。被評為花心男,與白澤交往的女孩子數量的確能以海量形容。只是白澤雖縱身於花叢,忘性卻不大,對於女孩子們,他都是有認真在記名字與長相的。但這會撲進他懷中,用黝黑的大眼盯著白澤瞧的女孩子,在記憶裡卻是完全陌生。

難道是粉絲嗎?白澤心想。

「呃、那個?」他雙手高舉,一時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女孩子卻笑瞇眼,發出一連串「呵呵呵呵」的笑聲。她嘴巴咧開,笑容也彎得高高的,柔軟的身體貼合在白澤身上,卻將白澤身上的體溫往下拉一截。外頭這會應是夏夜,女孩子的體溫卻宛如置身於冬日一般。白澤兀自思忖著,女孩子一時間也只是緊緊靠在他身上,嘴裡呵呵呵一直笑著。正想著該推開對方,女孩的笑聲卻好像在那裡聽過。只是這麼遲疑一下,下一秒腹部便傳來劇痛。他措手不及地在原地跪下來,女孩子也順勢跟著跌跪到相同高度。黑得像是要把人給吸進去的瞳孔仍是盯著白澤的臉龐,臉孔精緻無害,右手卻已粗暴地插進白澤的腹部,白澤悶哼一聲,伸手壓住出血的地方,不經意觸碰到女孩子的手臂,本應摸起來柔軟的手臂,就像死物一樣冰冷而僵硬。

「呵呵呵呵呵……」女孩子仍毫無所覺尖聲笑著,並沒有在攻擊白澤後停下來。

白澤這會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不知是靠瞬間爆發力,女孩子的手已經深深沒入他的腹部,要是唐突拔出來,肯定會造成不必要的失血。他慢慢捉住女孩子的手,不讓她纖細而冰冷的手腕輕易從體內抽出。另一方面,肚子的巨大開口刺激著腦神經,疼得白澤冷汗涔涔,一下子就往前伏倒在女孩子身上。

她是怎麼做到的?白澤的常識在這裡簡直要不夠用了。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有唯一一個念頭:說不定今天就在這裡交待掉了,但是──

白澤忍著痛,下意識回過頭,往廚房的方向望。

但是沒關係,他不是一個人。他無視仍發出奇怪笑聲,緩緩伸手朝他身上抱過來的女孩子,張開口,試圖把鬼灯從廚房裡叫出來,只是女孩子的左手冰涼而帶著溼潤觸感的指尖卻緩慢而確實地朝著白澤臉頰摸去,滑下,然後以驚人的力道狠狠掐住準備發聲的喉頸。而她仍睜大那無神的眼睛往白澤靠近,當她幾乎要貼在白澤面前,嘴裡「呵呵呵」的笑聲逐漸變質,掩藏在笑聲之中的氣音到耳邊居然慢慢變得清晰。

「ほ……おずきほほほおずきほほほ……」

白澤幾乎無法呼吸,同時心跳漏一拍。他和女孩子四目交接,這才發現,她根本不是在笑,而是從頭到尾都在叫鬼灯的名字。當白澤注意到這件事,女孩子的形象瞬間破滅,原先蒼白而小巧的瓜子臉上五官的輪廓逐漸模糊,不斷上下交錯流竄的咒文則清晰浮上來。

啊啊,這個傢伙是咒法的實體。不能回應,不能讓她發現鬼灯在這裡。

咒法卻絲毫沒察覺他已經洞悉自己的實體,滑蛇般的柔荑突然鬆手,轉而扯住白澤的頭髮,將自己的臉湊上去。白澤瞇起眼,因突然湧入喉頭的冷空氣而劇烈嗆咳幾聲,往地上倒去。咒法事不關己的笑聲仍在持續,緊接著,她動動右手,將白澤整個人從地上強硬拖起來,汩汩鮮血從傷口中濃稠流出,大點大點滴在地上。白澤加重按在咒法手臂上的力道,掌心抹滿黏熱的血液,手指施力到不住顫抖才不至於被自己的血滑得鬆手。

對於白澤的掙扎徹底採取無視的態度,咒法保持著跪姿,就這樣以詭異的姿勢往門外倒退出去,她的右手仍卡在白澤體內,白澤根本無力反抗,只能被被狠狠扯出大門。

「嗚……」他咬住牙堪堪不發出任何呻吟,反手用力勾住大門的門板,只是他的臂力卻遠遠不敵女孩子強引的力道,他才撐了一秒,便被迫鬆手,被拖入幽暗的廊道。

白澤勉強轉個姿勢,護著還不斷氾血的傷口不會因為蠻橫的拖行而傷得更重。但或許是失血的緣故,白澤臉上爬滿冷汗,意識也快撐不住。他勉勉強強又回頭一眼,屋子的大門還開著,流洩一地溫暖的鵝黃色光芒,逐漸變小遠去。

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白澤腦袋昏乎地想。

──那不可以。正是這種時候,那隻惡鬼更不能被發現。

思及此,白澤迴光返照睜大眼,伸手抓住仍以跪姿快速往後退去的女孩子的手腕,將她的距離拉近。他瞇起眼,在和女孩子的臉來到至近距離時,他垂下頭,低低笑了兩聲,隨後軟軟躺下去。

與此同時,白澤的額髮被反作用力揚起,隱約露出額頭鮮紅而惹眼的眼睛刺青。


反反覆覆修改了整個禮拜。
進入最後1/3,希望七月能夠順利完結(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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