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89】Healing
》蛋主的設定名稱全部換成代號
院子外的謾罵聲隱隱約約傳來。距離太過近了，哪怕是加固過的隔音魔法，也沒能完全篩掉人類的破口大罵，只能勉強過濾其中的惡意。𝓐抬起頭，漫不經心看了一眼，隨後繼續稍早前整理花草的工作。
雖然也曾經有過把來人全都痛揍一頓趕跑的「物理靜音」法，但隨著年紀增長、魔法的掌控變強，𝓐也學會視若無睹。橫豎這些人進不來，只能時不時過來叫囂；那麼完全漠視對方，讓來人一次次徒勞無功而返，或許是種更好的報復方式。
放心吧，老師。外面那些渣滓，再也傷害不到你。很快，他們會連這樣打擾你都做不到。
將院子裡的花草打理好，順手在菜園裡擇了些長勢不錯的蔬菜，準備帶回去製作今天的晚飯。𝓐抱著一籃菜往屋子的方向走，卻在中途忽地停步，看見不遠處倚在門邊，正往這頭望的𝓑。
下一刻，頓住的步伐重新提起，甚至還加快了幾分。
「老師醒了？怎麼還出來了，外頭涼……」
他放下手裡的菜籃，語氣中夾雜著驚喜和擔心，因為勞動一下午而冒著熱意的手掌毫無遲疑包裹住𝓑朝他伸來的手，仔細搓揉那些溫涼的指節，還不著痕跡施了個保暖魔法。
𝓑攏了攏身上的披肩，也沒收回手，好笑地看著𝓐，又遠眺了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這才輕聲說：
「這還秋末呢，氣候是涼爽了點，可不至於要你這樣仔細護養。」
聽他這麼說，𝓐更加專注，把掌中兩隻手都搓暖。哪怕𝓑的臉頰和手臂近幾年終於被養出一點肉，他也不會忘記孩提時仔細照顧自己的人，曾經喪失生機的憔悴模樣；不會忘記那些人類侵門踏戶時，醜惡卑劣的嘴臉；也不會忘記自己曾經無力反抗，只能任憑一切發生的自我厭棄。
𝓑沒再勸他，只是垂下眼瞼，掩去眼底些許未散的蒼涼。他沒與𝓐說，自己做了個惡夢，醒來好一段時間都覺得，此刻的幸福只是虛假的幻夢，等下次睜眼，自己依舊沒有脫離加諸於此身的命運。或許真如𝓐所說，外頭天涼，天涼了總要做夢。幸好𝓐的手總是這樣溫暖，他想像不出這麼美好的事，反而被徐徐拉回了現實。
「晚飯一起做吧？」
「老師氣色不好，可以再休息一會兒。」
𝓑搖搖頭，低聲說：「我睡得夠多了。」
𝓐沒再反駁，他彎身把菜籃撈進臂彎，拾階而上，在𝓑側身後進了屋子，另一手仍牽著他的老師。
「那就一起做吧，我也喜歡吃老師做的菜。」
兩人一前一後朝廚房走，𝓑抬頭望向前方背影，方才兩人門口隔著台階上下還不明顯，可眼下兩人站在同樣的高度，他才驚覺少年的身長已經拔高，自己看去都要仰視。
「𝓐今年多少歲了，有十八了嗎？」
「明年春天才要十八，老師記得嗎？你是在春天撿到了我。」
「當然沒忘。」𝓑笑了笑。只是他不被時間記錄，所以也自然而然遺忘了時間。
𝓐當然不會去問老師的年歲。𝓑被世人稱為魔女是在領養他以前七八年前的事，他之所以被稱為魔女，便是因為頂著二十出頭的面容近十個年頭。時至如今，他的長相依然與當初無異，再過不久，連他親自教養長大的𝓐都會顯得比他年長。
可年輕的外貌下住著的是蒼老的靈魂。𝓐有時候甚至覺得，做為青春永駐的代價，他的老師被加倍帶走了生氣，導致不管自己怎麼養，都沒辦法將𝓑養得健健康康的。
「也快過冬了，家裡有缺什麼嗎？我過幾天去城裡採購回來。」
「米和麵粉可以多囤一點，還可以買點茶葉。」
𝓑說的都是些院子裡不方便自己種的吃食，他的物質欲一直不高，對過冬的想法也大抵是這些。
「之後找個日子做些小點心，到時我們可以圍著火爐喝熱茶。」
𝓐喜歡看他的老師說這些，所以中間也沒插話，等𝓑聊完新年準備做的大餐，才應好，把中途提到的材料都暗自記下。同時還盤算著要給𝓑買新冬衣。
一面閒聊一面準備好晚餐備料，長年一起生活，𝓐以往也很常替𝓑打下手，分工時默契十足，沒多久，兩人坐到在餐桌邊，聽著湯鍋慢燉湯品的汩汩聲響，享用兩人辛勞的成果。
沒多久，一些奇妙的小光球開始繞著桌邊飛舞，搭配餐桌中央的燭光，像是黑夜中冉冉而生的希望。
𝓑見狀彎彎眼睛。
「看來𝓐的心情很好？」
「……嗯。」
關於過冬準備的閒聊確實讓𝓐下午被打擾的心情轉好，好到輕易牽引周圍的瑪那，視界也因此轉變。從很小的時候，不知何時覺醒魔法開始，自然界的生命和元素都會呼應他的情緒形成共鳴，時不時就會出現這般奇特的景象，𝓑起初還會訝異，如今倒也很習慣了。習慣有𝓐在身邊，總會發生好事情。
這樣一想，一切改變確實是從自己撿到𝓐的那天開始的。
只是那時的他，可從來不敢想像自己還有機會獲得安寧與幸福。
※
魔女，是人們給𝓑冠上的名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歲月便不再於他身上逗留，等意識過來的時候，週遭人們的目光逐漸變得不善，不再與他來往。故事若是停在這裡，與世隔絕未嘗不是個好的結局，可不會衰老的美貌和普通人的軀體是種原罪，不知從何處開始傳出懲罰魔女可以消災除厄的說法，懷抱惡意的人們紛至沓來，不斷造訪他的屋子，帶來了傷害與污衊，哪怕他不曾害過人，也不具備施展魔法的能力，也無法掙脫被加諸於此身的罪名。
人類的欲望卑劣，只是需要一個理由。那個理由是什麼都可以，也都沒有意義。
𝓑也曾經對世界毫無眷戀，本該是同族的人類過於卑劣，他幾乎要失去信任的能力。幫助、承受、痛苦，傾倒的爛泥。
直到他在某年的春天，他在屋子附近的荒廢雜草地裡撿到仍是襁褓的𝓐。
被丟棄於叢中的嬰孩睡得香甜，不哭鬧，他是如此乾淨無邪，彷彿不被此世的醜惡沾身，黝黑的皮膚襯得那頭稀疏的淡麥色頭毛亮得像要發光。𝓑在那一刻莫名感受到自己或許仍是被需要的，因為這裡鮮少有人經過，嬰孩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能相遇全是緣分。𝓑當然也可以選擇視而不見，他的身心已經殘破不堪，厭棄了自己，也不再對未來抱持期待。
可就是這樣枯竭的心靈，也在目睹遺棄的新生命時湧上一股不甘心，向他耳語：
「如果不救他，你們都會死，就在不久以後。」
如同身處地獄底部的最後一次奮力掙扎，他顫抖著彎下腰，把那個過分柔軟且炙熱的希望給抱回家，並用盡一切努力把孩子養大。
他甚至主動接受了更多，只為換點奶粉、孩童用品，這些當時的他很難自力獲得的資源。可當時已經不會覺得辛苦了，𝓐在他的身邊慢慢茁壯，第一次從床的那頭爬進他懷裡、第一次搭著他的手走出幾公尺、第一次在院子裡為他採花、第一次流著淚替他包紮傷口……很多的美好回憶逐漸彌補破碎不堪的日子，只要𝓐能夠好好地長大成人，他也不會再奢求其他。
但𝓐似乎是個遠超乎他想像的奇蹟。明明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教導他，他卻無師自通學會了魔法，還喊他老師。
最初是治癒魔法，那一天，才半個人高的男孩，憋紅一張臉，也要替他治好身上陳年或新添的大小傷，還把自己累得發了高燒。
後來他又新學會對抗魔法，一下子把那些總要欺負自己老師的人們都爆揍了一頓，扔出院子外。終於能夠保護自己老師的少年已經長到𝓑胸膛的高度，樂得抱著他不鬆手，反覆說著再也不會讓那些惡人再靠近老師半步。說話的少年眼角還有不久前尚未消盡的瘀青，𝓑憐惜地輕撫，即便沒有能應對的魔法，這孩子也總是要擋在自己面前，替他感到生氣，總讓他看得熨帖卻也心疼。
之後沒多久𝓐自己就琢磨出結界魔法，從此一勞永逸，家裡就是他為𝓑築起的城堡，再也沒有任何懷抱惡意的人能踏足。
最初因為莫須有的魔法而獲罪，最終卻也因實際存在的魔法而獲釋。
或許𝓐才是人們口中的魔女，他想，但那又如何呢？他始終是自己生命中遇見最好的人。
※
去年開始，𝓐便時常會往外頭跑，今年入冬後變得更加頻繁，像是好事將近。𝓑向不怎麼管束他，見他臉上高興，也不曾過問詳細的內容，只等他願意和自己分享。
因為魔女身分的緣故，𝓑幾乎不怎麼出門，𝓐不在時，只能一個人待在家。或許是考慮到這點，𝓐出門時都會留下能夠隨時聯絡的通訊魔法，讓𝓑第一時間找得到他。近些年，或許是說身上無名詛咒的副作用，𝓑時常會在秋冬昏睡很長的時日，醒來總要找𝓐確認存在感，是兩人未曾說破的默契。
剛結束和𝓐的通訊，𝓑想起兩人上個月聊到的話題，便想做些點心打發等人回來的時間，卻只在廚房找到快用完的麵粉袋。他雖奇怪𝓐怎麼還沒上城裡補貨，卻也東湊西湊出做餅乾的材料，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𝓐回來時天色已暗。他灰頭土臉地進了浴室，洗完滿身熱氣，圍了條浴巾，打開門就撞見端著一大盤剛出爐小餅乾經過的𝓑。
「回來了？先吃點餅乾墊胃，飯還沒煮好，要再等會兒。」
𝓑說著，狀似不經意提及屋外的菜園，「除了之前提早收起做成榨菜的，我們的菜園怎麼禿了，今年沒有設置溫室魔法嗎？我以為你會想吃點新鮮的菜。」
他沒說，不只菜園禿了，裝飾花草也不見許多，他明明記得上次醒來還花團錦簇，若不是結界魔法還好好地作用著，都快懷疑有賊摸進他們院子裡偷菜過冬。
𝓐臉上還帶著沒有先拿衣服就進了浴室被抓包的窘迫，小聲說著「等等吃」，就飛也似地竄回房間，半晌才穿戴整齊出來。
「明天再給老師一個驚喜。」
吃過小餅乾，兩人在餐廳裡配著榨菜和臘肉簡單用過晚飯，𝓐才主動提及菜園的問題。雖沒說多少，𝓑心下一動，卻是很快聯想到𝓐這陣子頻繁的出門。
一夜無話。隔天兩人都起得很早，帶著點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們這要去哪？」
走出家門，迎接他們的是冬日裡難得的晴天。𝓑被曬得瞇起眼，小巧白皙的臉裹在前陣子𝓐新置辦的毛帽裡。
𝓐臉上帶著點侷促，表情卻異常堅定，深吸一口氣後，他說：「我為老師準備的新家。」
「什麼時候想的搬家？」
「老師總會做惡夢。」𝓐向前了一步，眼神也多了幾分執拗，「你曾說，因為收養了我，所以屋子裡壞的事情，很多都變成我們共同生活時的美好回憶。」
但是，過去如影隨形，總像臭蟲子，不經意時便會撲上來咬一口。
「老師也許覺得無所謂，可是我們該離開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𝓑微笑著聽他說完，才抬起頭仰望晴空。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養育你是種治癒的過程。」
𝓐就像自己不敢觸碰卻渴望的春天。
入冬太久，他都快忘了如果被陽光曝曬，雪會融化，春天會到來。若𝓐是在小時候問他，說不定他會遲疑，會感到一切苦苦掙扎都沒有意義。
可現如今，當春天的陽光灑在身上時，感覺真的很好。
「所以，好，我們走吧。」
聞言，𝓐凝望他的黑色眼睛裡好像閃爍耀眼的光芒。他都還沒開口，院子裡飄揚著的各色光球已是表露盡他的喜悅。
可𝓐依然要說：「我很高興。」
好像在不同時空中，他曾無數次問過：「你願意跟我走嗎？」
這次的答案終於是肯定的。
待到明年春天，積雪掩埋那些該被遺忘的，他們會在全新的地方，萬象更新。
主題 2-1: 魔女集會
標註：DZ
真正開始書寫時刪除了較為複雜的恩怨糾葛，與惡人實際行徑的細寫，選擇春秋筆法帶過，我自己就好受不了這些垃圾，但參考原作兩個世界觀，決定保留角色自帶 debuff。
另外這篇選擇讓會魔法的𝓐稱呼根本不會魔法的𝓑為老師，是因為養成的身分不適合直呼名諱，但叫「魔女大人」又悲哀得有些諷刺的緣故。
簡易世界觀
工革以前的未開化世界。雖然存在神秘與魔法，卻不為一般人所知，如果身具魔法會被當作異端看待的社會氛圍。
𝓑
受到不老詛咒的普通人。被視為魔女，遭受許多不人道的對待。實際上不會使用魔法。
本篇篇名來自結尾的那句「養育你是種治癒的過程」，來路坎坷，但未來可期。
𝓐
因為出生時無意識牽引瑪那的異象被雙親丟棄，天生擁有魔法才能。被𝓑撿回去用心照料，逐漸覺醒魔法方面的才能，魔法的成長方向主要是為了保護𝓑、滿足𝓑的需求。
在附近城鎮是受懼怕的存在，也因此可以正常找到短期工作，和購買民生用品。經過多年接傭兵任務攢下的錢終於足夠買新房子，秋天把裝潢佈置完、冬天開始慢慢轉移家具和菜院子裡的植物，總算可以接𝓑去新家住。過冬的物資也直接放到新家那邊。
砍掉的恩怨部分
原本設定𝓐是星內生命（地球裏側的妖精，名詞借用自《Fate》），因意外落到地球表面上，而𝓑是因為量子糾纏而陷入「時停」的狀態，甚至因為這次量子撞擊導致身體孱弱。可以說𝓐就是他悲慘人生的咎因。𝓐本體則同樣在「時停」的作用下休眠，直到被𝓑撿到，重啟兩人的時間。當𝓐開始「孵育」，𝓑也重新被歲月擁有。最後𝓐不是新買房子，而是把𝓑直接帶回自己出生的地方。
其實很喜歡但因為設定砍掉而沒能寫出來的一段情節，是𝓑坐在木椅上，𝓐將頭輕輕依靠在他的膝蓋邊。
「老師會為此討厭我嗎？」
「你就是你。別為了你沒有意圖卻發生的事道歉。」
【追記】
發出來後很久，回去關心一下原機台才忽然意識到，這篇完美符合文案欸：「擁有魔法的不一定是魔女，收養的孩子不一定是人類。」
留言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