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81】浪漫夜話
》蛋主授權不做更名
「無稽之談。」梅勒絲的評價一如往常冷淡，帶著點上位者特有的嗤之以鼻。
克羅姆對此只是哈哈兩聲，經過一段時間的雙人旅行，他早已習慣如何和對方相處，更何況他剛從城市中心的小酒館回來，身上還帶著一些蒸騰的酒氣，說起道聽塗說的故事時，從表情到身體都很放鬆。
此刻，他靠著旅舍房間的窗邊，一腳踩在窗檯上，領口敞開，從梅勒絲的角度可以瞧見隱沒至灰白色襯衫下，蜜色的結實胸膛泛著莫名誘人的紅。大小姐的藍色眼睛在那塊紅上停駐片刻，直到半醉的傭兵的視線從天上的圓月收回，才狀若無事地收回視線。
酒醉的人身上的氣味並不好聞，發酵過的味道像是把一些繁複破舊的老物件燒掉時會伴隨黑煙產生的詭異味道。應該沒有人，或者吸血鬼會喜歡那種味道，克羅姆也知道，才一回來就往窗邊一坐，散味。梅勒絲向來欣賞傭兵的自覺，所以也就沒有機會發表自己的真實感受：比起沾染不同女性身上的各種香氛，來自大量飲酒產生的詭異臭味，其實也並非難以忍受。
克羅姆從酒館裡帶回的除了酒氣還有個荒謬的吸血鬼傳說。內容或許是從哪位漂亮的人類女孩嘴裡聽聞的，畢竟吸血鬼可沒有這樣古怪的想像力。
梅勒絲其實並不關心故事的內容，願意聽克羅姆說，起初只是好奇，以往對吸血鬼帶著強烈排斥與懼意的這個男人，在經歷過數次重複著死生的一年後，如今居然也能坦然地與身為吸血鬼的她面對面，聊被加油添醋到謬誤百出的，「吸血鬼愛情故事」。
她耳邊彷彿猶迴盪著克羅姆因為喝多而顯得迷幻而輕浮的嗓音。
他說：「在某個地方，有位吸血鬼家主，哦……是男性，當然不是在說卡爾雷特家，這只是個虛構的傳說。這位家主有一棟城堡，擁有強大的力量和無上的權利，被所有住在城堡周圍的人們畏懼。」
吸血鬼可以治癒身上所有傷，皮膚可以永恆光滑無暇，潔白如初。可以起死回生，幾乎沒有弱點。當時的人們傳言，唯一殺死吸血鬼的方式，是當他愛上某個人，以他愛人的心頭血，抹在銀劍的尖端，刺進那顆永生的心臟。
梅勒絲就是在這裡提出「無稽之談」的評價。能殺死吸血鬼的只有同族的血。而吸血鬼同類相斥，根本不可能產生愛情。
只是當她冷嗤，扭頭對上窗邊那隻含笑的葡萄色眼睛，聽見那彷彿也能震動自己胸口波瀾的輕笑，她一瞬恍惚，腦中閃過隻言片語：如果她的眷屬想要……
梅勒絲垂下眼瞼，並沒有讓這零星的碎片長成完整的話語。
「後來，這位吸血鬼家主真的愛上了一位人類女孩。兩人如膠似漆，在城堡裡過著幸福的日子。」恍惚間，梅勒絲又聽克羅姆繼續他的荒唐故事，「只是有一天，女孩的哥哥與吸血鬼獵人做了交易，他把女孩騙了出來，與鎮上的人包圍自己的妹妹，把銀劍塞進女孩的手中，告訴她，你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梅勒絲毫無感情追問：「她動手了嗎？」沒等克羅姆回答，又自顧自接續，「可是她是人類。銀器並不會造成致命傷，但她背叛了吸血鬼，對方不可能會容忍，她一定會死。」
克羅姆沒有立刻回答，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霎時間，被梅勒絲踩在腳底的影子像是呼應某段輪迴發生過的記憶，變得有些躁動。
克羅姆被影子的動靜拉回心神，照著在酒館裡聽見的語序緩緩往下說：「那把銀劍被握在女孩的手中，握得死死的，成功插入了錯愕不已的吸血鬼家主胸膛。他太過震驚了，甚至一時沒來得及反應。」
不等梅勒絲蹙眉，克羅姆緊接著說：「那雙手，從手肘處被平整地砍下，握劍的手指被強行按在劍柄後，因屍僵固著，才能被獵人捉在手裡當作武器。」
梅勒絲張了張口，好半晌才問：「後來呢？」
「即便傳言是真的，顯然死去就沒用了。吸血鬼家主淌血的胸口當即開始癒合，他在盛怒之下殺了參與的所有人，找到愛人剩下的軀體，與那雙手一起埋在女孩生前最愛的後花園裡。封閉了城堡，等待著終有一天會再次轉世的戀人。」
梅勒絲的影子仍在地上不規則地晃蕩著。
「……你居然也會說這種故事。」她的語氣平靜，語尾卻古怪地放慢。
「這種？」克羅姆不解。
「人類被吸血鬼全滅的結局。」
克羅姆說完這些，又一直吹著風，酒稍微有些醒了，聽梅勒絲這麼說，沒忍住大笑出聲，「你的見解真是獨到，這是我今晚聽到的所有感想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個。」
梅勒絲不予置評，也不打算讓他說酒館裡年輕女孩子都有什麼心得，不由分說轉移了話題：「醒了就去洗澡。」
克羅姆聞言聳肩，沒有反駁對方下達的命令。
等他帶著清爽的皂香回到房間，梅勒絲正端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今晚月光很亮，將吸血鬼雪白的肌膚襯出非人的質感，她應該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他的歸來，晃動的影子如同蟄伏於黑暗的怪物，有呼吸地起伏，從她腳邊一路向外盤據好幾公尺。克羅姆不禁想，這位精緻優雅的小姐，確實是強得毫無死角。所以當他說到故事中的家主沒反應過來就被襲擊時，那雙藍色的眼睛深處自然流露出的輕視。
──如果持銀劍的斷臂是我的，眼前美麗的長生種，是否也會為此動搖，露出絲毫的破綻？
克羅姆不知道。但他知道，那片影子會為他的死亡沸騰，以不容侵犯的強勢，將那些意圖褻瀆的低賤人類全部撕成碎末。
在毫無慾望的吸血鬼身上尋求跨越生死的浪漫簡直可笑，但是無論如何，自己確實追隨對方，踏上沒有終點的漫長旅行。
「你呢？」
不知何時，梅勒絲已經離開窗檯，走到他面前約莫一步的位置。
她的反問突兀且沒有前文，可能是克羅姆為此露出困惑的表情，大小姐冷著臉，補充：「你說我的見解獨到，你自己又如何？……說你的想法就好，我對其他人怎麼想沒有興趣。」
她該不會從話題止於趕他去洗澡後，就一直在想這個吧？克羅姆忽然有點躁……興許是剛剛用了太熱的水洗澡。
他掩飾般別開臉，輕咳一聲。
「我的答案很一般，和大家都差不多。」
「說。」
克羅姆難為情地搔搔臉，才低下頭，「……就，挺浪漫的？」
他以為會再獲得一次「無稽之談」的評價，卻見梅勒絲仰頭瞅著他，周身的空氣都跟著輕盈了不少。
克羅姆並不曉得，自己這個回答聽在梅勒絲耳裡，相當於「因為覺得浪漫，即使是個吸血鬼全滅了人類結尾的故事，也想帶回來分享給你聽」的意思。
留言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