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rt.36】忐忑-04
》支線14.夢中的約定
世界是彩虹的迷宮。
從薄膜中望出去，來往的景色無聲絢麗，模糊的吵雜被薄膜過濾，什麼都沒近到身邊來。這讓他感到安心。他仰首，望著半透明的灰藍色人群穿梭於成堆的色彩中，就像隔著玻璃望著深海的魚群。順著這般理所當然的聯想，人群之外，更遠處的建築物歪歪扭扭，扭曲成礁石的模樣：有的高聳入天，抬頭也看不到頂點；有的逐漸縮小，就像小巧無害的裝飾。
不知道過了多久，視野中，人群行走的速度變慢，有些甚至一步上空，開始在天空浮游。他們張開嘴巴，自由發聲，可空有畫面，沒有任何訊息真正傳過來。聽不見的雜音變成氣泡，在水流中翻滾，逐漸形成文字的形狀，漂過來，黏在薄膜上頭，只要他伸手觸摸，就能輕易讀懂文字的意涵，還能把那並非來自這個時空的訊息再次傳達出去。
（但是呀，如果你把結果告訴對方，就剝奪那個人等待結果出來的樂趣啦。）
（想想哦，你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麼，所以未來發生什麼，都值得你期待呀。）
他快速收回伸出的手，反手緊抱住自己小小的身軀，放棄與那些氣泡交流。一瞬間，手足無措幾乎要擊敗了他。
可奇怪的是，世界在他眼中看起來還是彩色的、繽紛歡樂，看起來十分美好。他甚至這麼想了：原來自己看到的世界，不是黑白的啊。連那些熟悉溫暖的聲音，也不再讓他感到悲傷了……這又是為什麼呢？
想到這裡，他眨眨眼，終於意識到什麼，在朦朧的銘黃色光線中重新睜開了眼睛──
「早安，做了個好夢嗎？」
隨著輕柔的詢問進入耳中，落入後藤眼中的是一張剛認識不久的臉。小巧的瓜子臉，和辨識度很高的單邊眼睛，正是前一天才見過面的庫洛姆‧髑髏。她看起來很小，實際年紀也真的與後藤相仿，卻已經是一個組織的幹部。
此刻她直勾勾望著後藤，眼角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後藤連忙點頭。
「那就好，上車時看你睡得不是很安穩，怕你不習慣長途火車。」庫洛姆垂下眼瞼，退回自己的位置，「差不多要到站了，所以才把你叫醒。」
她的話音剛落，車上的廣播適時插入：「新大阪站即將抵達，新大阪站，如需轉乘……」
庫洛姆笑了笑，「肚子餓了嗎？」
後藤遲疑一下後點頭。為了去找那個異能為「愛」的女性小說家，他們一行人坐車到車站，一路轉乘，抵達大阪都過了三個多小時。一路上，後藤不知怎地睡睡醒醒，除了換站移動以外的時間都很迷糊，錯過了用餐時間。
「那等與線人碰頭，就去用餐吧。」
有真中雪凜和雲雀恭彌這樣的人物「珠玉在前」，此次受首領所託，特意把菜鳥後藤晉平帶出來看世面的兩位幹部：山本武、庫洛姆‧髑髏兩人，很快就被後藤晉平歸類於好相處的同事。對於後藤無法說話，只能通過打字交談的情況，兩人也表現出十足的耐心。
帶著菜鳥出行的任務內容並不困難，是來自一份線人的情報：「目前已在彭哥列情報網的某位 Heart 消息走漏，被心狩盯上，任務目標是把人接回組織保護。」
彭哥列一直以來都有許多提供情報的線人，負責收集與 Heart 相關的情報。雖說彭哥列內部有著超乎尋常數量的 Heart，卻也不是說只要發現 Heart 就一定要全部納入組織。只是基於某些原因，全世界現存三十六名 Heart 當中，像這次任務目標一樣的存在已經很少了；更多的，是像後藤晉平這樣，在出生之前，便飽受關注、各家都想積極爭取的 Heart。
在會合地點等人時，山本武又重新說起這話題：
根據他的說法，彭哥列數年前就已經通過線人知道這位任務目標的存在，但一直沒有對其採取下一步行動。理由是對方的能力並不突出，至少，不是可以運用於組織對抗的能力。就算這個情報被其他組織知道了，怕也只會換來興致缺缺的反應。
「但心狩可不管這些。」山本這樣說，「那些人頑固得很，認為只要是異能，就不該存在於世界上。」
心狩做為長年狩獵 Heart 的人，對所有 Heart 的態度「一視同仁」──只要是異能就該封印。
如果只是單純剝取能力封印倒還好，可惜到目前為止，唯一放棄異能的手段依舊是持有者的死亡。不管異能歸於輪迴，或者被封印，曾經被異能選中的那個人失去能力一定會死。
為了保護那位 Heart 的性命，彭哥列才決定透過線人在當中斡旋，將人帶回組織保護。
「事實上，你的消息也是因為這樣才得到的。」山本又說，這事後藤還是第一次聽到，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他。
山本對他笑笑，往下說：「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關於心狩的事。接頭時特意問起，因為也配合好幾年了，凜就把事情和對方說了──『心狩有一定方法可以追跡到一定範圍內的 Heart。』」
有些能使用古傳的秘法、還有些有特殊的道具，總之是一些只有接受傳承的心狩才會使用的辦法。不是這樣的話，Heart 也不會從原本一百多人，到現在只剩三十六個。太久以前的已經不可考，但五十年內還是查得到的。光是這五十年， Heart 遭受攻擊的紀錄，就有近十筆，許多都是尚未被組織找到，就已經慘遭毒手。
「他很擔心你。」庫洛姆補充，「不然，這麼多年都沒把你的消息透露給我們的他，不會突然坦白。」
啊啊。後藤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此次的會面或許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
雖說，他們上山找上自己時，就帶著足以讓他事先做好心理準備的信物……可他從來沒想過，重逢會來得會這麼快──
「什麼啊，這麼久沒見面，還以為會有更熱烈一點的歡迎呢。」
突然落在後藤身後的男性嗓音，乍聽之下並不是這麼耳熟，不如說很陌生。若非語氣還有幾分印象，話語的方向又是對著自己，後藤或許都不會認為對方在跟自己說話。
說起來，上一次聽到對方聲音是什麼樣子的？後藤不記得了。兩人分別在彼此的變聲期以前，哪怕後藤腦內還對最後一次見面的對話記憶猶新，也很難在第一時間，就把這個聲音，和回憶中別離的友人直接聯想在一起。
他很慢地轉過頭去。
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的那個人，曾與自己一起長大，後來分別；明明從自己手中拿走了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說要做紀念，幾年後又透過旁人物歸原主；好像變了很多，變高了、也變得成熟，又好像沒有變過，眼睛和嘴角的爽朗笑意，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他是後藤晉平，一生中最重要的友人。
後藤沒有叫出對方的名字，他只是張開口，發出小小的氣音。但對方的身影、聲音，以及名字，都逐漸在他腦中，更新了他本以為一輩子都會停在那裡的記憶。
「好久不見啊，阿平。你果然沒什麼變。」他的友人還是對著他笑。對方大概也剛下火車，背包拎靠在肩上，一身休閒裝，頗有旅途中風塵僕僕的味道。兩人站的位置不近不遠，差不多是三個跨步的距離，後藤沒有向前，對方也沒有靠近，除了對視，不管是握手，還是久別重逢的擁抱都沒有。
……阿歲。後藤的嘴唇嚅了嚅，在心裡默默道出友人的名字。重逢的喜悅與惶恐同時襲來，說實話，一點實感都沒有，胸口悶得厲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意識擺出的表情是笑著還是難過。
至少沒有像上次見面時，一下子就哭得停不下來，可能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應該不用替你們介紹了吧。」又過了數秒，山本上前，笑著打了圓場。他並沒有對這看著尷尬的朋友見面多評論什麼，庫洛姆與他站到一塊兒，微微側首，極其自然地接上：
「既然人齊了，就找個餐廳坐下來吧。」
※
食不知味的一餐。
機械性填飽肚子，從餐廳出來後，後藤連自己究竟點的套餐是雞還是牛也回想不起來。由於談話內容屬於機密，不能在餐廳裡進行，用餐完後幾人就轉移陣地，準備直接開車前往任務目標所在的書店。
「茅山愛，異能的能力是『愛』。」車的後座，坐在後藤另一側的長田歲說。庫洛姆將書店的地址輸入車子導航，山本一踩油門就開了出去。
後藤不是在這次任務才知道這個名字。只是他想，原來啊，原來從這麼早以前就……
「主要異能是感知對象的情感，為先天、距離發動型 Heart，有效範圍是三公尺，作用對象一次只能一個人。異能多用於小說取材，求學期間多次參加多家出版社的徵文，畢業後直接成為簽約作家。平時喜歡在一些書店附設咖啡廳寫稿子，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她其中一個常去的工作地點。」
茅山愛成為作家後至今，是以季度為規律出書，題材廣泛，主打細膩而真實的人物情感。後藤之前也讀過許多本，情感過於真切，在幾個下午，他甚至讀不下去。
「不要失去感情啊。」好像被這樣當頭訓斥一樣。
可如果真能感覺不到痛就好了。他將額頭靠著車窗的玻璃，斜睨過去，可以隱約看到長田歲倒映在車窗上自己影子裡的殘缺片段。後座很寬敞，兩人靠車門坐，中間寬敞得還能坐一個人，能感受到的只有空調的冷意。
車子沒多久就到了書店。
咖啡廳裡，茅山愛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輕薄的筆電，筆電旁則是高高一疊參考書，和一些列印出來的文件資料。那雙纖細靈活的手指正高速敲打鍵盤，一眼就能辨認對方正在寫稿途中。本人長得很普通，只有一雙鏡框後的眼睛活靈活現，見到幾人走來，她抬起頭，目光先對上了長田，之後立刻轉向後藤，新奇地眨了眨眼。
「你身上，感覺不到愛呢。」她問，「上了鎖？」
「小愛……」長田在旁邊直想嘆氣。
為了交涉，眾人很自然就踏入這位無害 Heart 異能發動的距離裡。茅山沒理會長田，扭頭又看向另外兩個人，「奉獻、寬容……」她說完，才重新看向長田，按下筆記型電腦的螢幕蓋，小小聲抱怨了一句，「明明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的也是你。」
「我難道還會帶敵人來見妳嗎？」沒等其他人回話，長田沒好氣地上前，敲了她腦袋一計。力道當然不大，茅山只是抱怨，撥撥自己被弄亂的瀏海，揚起下巴環視眾人一圈，又問：「這些都是？」
「沒錯喔。」長田知道她的意思。在這裡的人，除了長田歲自己以外，全都是 Heart。
「九分之一聚集在一起？聽起來好不可思議。」茅山重新打開筆電，保存文檔後關機。
「等妳也過去，那邊就有三分之一啦。」長田在旁邊看著她，又問，「下一本打算什麼時候出？八月的書展？」
「差不多吧，在收尾了。」
收拾的過程中，兩人依舊旁若無人地聊著天，看得出來十分熟稔。後藤看著這畫面，試圖回想自己收到第一本茅山愛的書是什麼時候？太久了，在發現許多書都是同樣的人寫之前，後藤壓根沒注意過作者的名字，現在自然想不起來。可以確定的是，恐怕在他與長田歲分別後沒有多長的時間，長田歲就認識了茅山愛。一開始是偶然，或者是刻意的已經不重要了，重點是，後藤很明白，這代表長田歲早已深深涉入這個世界──在後藤以為摯友遠離自己就能安全的日子裡。最後甚至還因此成了彭哥列的線人。
若要理解未知，就走進未知裡去。
後藤之所以沒對長田歲的選擇提任何意見，實在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都太遲了，當決定離開對方那一刻，他就已經沒辦法干涉摯友做的任何選擇。可當時放在他面前的選項只有一個，現在看來，當初不管怎麼選，好像都是死局。
希望是不是依然存在，後藤根本沒有膽量去看。
忽然一隻手臂搭在肩膀上，後藤嚇了一跳，流進腦內的卻是一段並肩行走的記憶。後藤還沒有看清背景的建築是在哪裡，山本又把手收了回去。
「抱歉，看你好像有些走神，沒事吧？」山本問。兩人的接觸時間很短，看到的也不是重要的內容，後藤連忙搖頭。
只是他不免又有些恍神。
並不是所有的未來預知都與生死有關，預知到的內容也並非不能改變。他能看到的是當事人主觀的，來自未來的記憶，是未來的一種可能性。以前還很小的時候，在尚未正確掌握自己的能力之前，他也很常從父母、友人那得到許多瑣碎而不重要的日常記憶，多數與自己相關，本來最容易得到的就是共同記憶。
後來是發生什麼事，才會這麼常預見死亡？關於這一塊的記憶幾乎都模糊了，那段時間一切很混亂，回想起來盡是悲傷的事，他很早就放棄探詢真相。
可更早以前，能看到的未來，明明都是些很瑣碎的生活片段。
「好了！」在長田的幫忙下，茅山總算把她的資料收回原先貼牆放的登機箱裡。
「行李真少啊。」長田不可思議地說，「妳這不像搬家，比較像準備要來一場國內旅遊。」
「還有兩個二十九吋的行李廂，寄放在店長的休息室。」茅山笑著說，「放這裡也太佔空間了。」
「我去幫妳搬吧。」
「有滾輪，用拖的又不費力。那都交給你了，我去趟廁所。」茅山說完，庫洛姆就笑著向前，「我陪妳去吧。」三人都走了，只剩山本推著後藤在茅山原先那桌坐下。
「這幾秒看得到嗎？」山本問。
後藤點頭，在記事本上打：「你走在白色的走廊裡，看起來像醫院。」山本聽完，想了想，形容走廊和房門的大致樣子，還有醫護人員的制服樣式。後藤一一點頭。
「那是彭哥列的醫院。」山本說，「從我觸碰到你的那瞬間，就看得到了？」
後藤又點頭。山本便有些若有所思，半晌才說：「真有意思，和凜說的不一樣。」
隨即，他轉過來直視後藤，「既然如此，你究竟在恭彌身上看到什麼了呢？」
茅山愛是個先有名字＝異能才有設定的原創角色，應該是這篇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新創的角色。
實在是家裡沒有適合放在這個位置的角色可以用。
又翻了一下大綱，這篇山本的戲份也算多，大概是後藤＞真中＞雲雀≒山本＞長田這樣。
（嗯？啊是有要寫 18K 談戀愛的意思嗎）
【現在可公開情報】
茅山愛（愛）：感知他人身上愛的傾向
長田歲：線人／竹馬
留言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