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友人2】我的幽靈朋友
「你為什麼老是選在晚上出門呢?」
我忍不住問身旁正四處張望的夕輝。
我與夕輝所在的這個小鎮位於帝都,算是這國家的首都。
自從西化後,街道的夜晚變得燈火通明,若單以安全性而言確實比以前適合出門。首都能得到的資源比其他區域好太多了,直到夜間八九點,繁華的區域仍有瓦斯路燈照亮四周。雖是這麼說,夕輝住的這區可沒這待遇,太陽下山後,整個鎮就黑燈瞎火找不著路,家家戶戶吃完晚餐沒多久後就早早入睡,等待迎接隔日清晨的曙光。
「你覺得,人為什麼會認為晚上不好?」夕輝轉頭問我。
他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他有時會這樣,在他的思維模式中,他可能掌握了一種「要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需要引用另一個話題」的對談原則,所以我老實說出我的想法:
「……黑,看不見……有危險?」
夕輝點頭。他不鹹不淡地看過來一眼,又低下頭瞅著自己的手。
「所以,當我發現,很多時候危險其實是指我自己,就不會害怕。」
我這位名叫夕輝的朋友,全名佐佐井夕輝,是個活動範圍稍微比較廣的地縛靈。地縛靈是只能在某個限定區塊活動、死後沒有超生的死者所留下的靈體。夕輝的情況比較特殊,他不是困在某一棟建築物內,而是困在這座小鎮。這也代表他有許多自由活動的空間,比如說像現在,我們又在夜晚的街道偶遇,準備去附近湊某個鄉野傳聞的熱鬧。
我剛打趣問夕輝一句怎麼老在夜間出門,是知道他的出沒時間並不受限,白日也能在街上閒晃;偏偏我又常常在大半夜遇到他。他雖是幽靈,長相卻稚嫩清秀,指不准會被心懷惡意的人打劫,畢竟夜間單獨閒晃,確實是個很好的下手羔羊,要是我也要選他做目標。而夕輝剛剛的回答是說,他本身是地縛靈,大多數情形正是我嘴裡所說的那個「危險」,所以不會害怕。
當然黑暗中還是有很多能對這個地縛靈造成危險的存在。與其說有,不如說,太多了。可是確實正如「只要一把菜刀就能夠殺人,而路上行人誰都可能成為殺人兇手」的大前提是假設對方是人──和自己一樣的存在當然能輕易奪去自己性命,但不至於隨時都要為此抱持恐懼。對夕輝而言,他和那些我們害怕著的「怪異」本質上類似,即便彼此並非知根知底,也不過就是一名「陌路人」,不以為懼。
(當然並非所有怪異都這麼想,我想起前陣子在鎮上遇到一個頗膽小的幽靈姑娘,只是看到一隻化成原形竄過的老鼠精,當場嚇得花容失色。不過我把這件事和夕輝說之後,他想了想,說對方可能只是害怕老鼠。)
「其實我一開始滿怕你的。」夕輝又說,說話語氣像是在和我討論路上風景真好呀,內容卻讓我震驚了一把。
怎麼說,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我可是親眼見過這小子站在身長足足有三層高的大妖怪從他面前一尺外經過,他那張死人臉也不見任何動搖──頂多就是眉毛微揚,透露出一股好奇崇拜的氣息──說被我嚇到?我這人除了天生遺傳的陰陽眼外毫無特長,既不會抓鬼也沒好好學過法術,長相呢……個人覺得算好看吧,至少不至於嚇到人啊,穿著也滿普通的,要說我有什麼嚇人的本事我是第一個不相信的。
「為什麼?」我難以置信,巴不得追著他問出十萬個為什麼。
夕輝盯著我看,好半晌才說:「因為那時候你看得見我。」
這什麼廢話?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接著追問:「所以呢?所以你就覺得我這個人模人樣的好小子比大部分神魔鬼怪恐怖?」
夕輝搖頭,一本正經解釋:「不是恐怖,是驚嚇。」
我忍不住催他,「行了行了,我當時看到你所以呢?」
結果夕輝抓住我的手腕,忽然調起他身體的透明度。
這事說起來有些好玩,我見過不少幽靈,像夕輝這樣的人也不少,他們多半是因為自身或者某些人的眷戀才留在人世,沒想過害人,都過著安守本分的生活。正因為這樣,偽裝成一般人是很重要的。幽靈的模樣多半是死前模樣──假設死得特別慘,斷肢殘臂那種也可能會變成更早一些正常時候的樣子──若非怨鬼,思維模式也不會和生前相差太多,也因此,他們只要別飄起來、身體也沒變得透明,乍看上去倒是人模人樣,看不出與常人的差別。
我天生怪異看得多,對幽靈特別有好感正是此緣故。其他怪異身上多少會帶著本體的妖氣,舉手投足也會不經意脫離人的範疇,看得仔細點總能瞧見端倪。當然或許也有那種長年混跡人群,修為夠深,能夠完全隱藏自身的高人;一般情況下,整個帝都在我眼裡,就是個妖物大莊園,非人的比例絕對不小。
「懂了吧?」
在我已經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夕輝用一副「都懂了吧」模樣冷不防問了我一句。
我心生抱歉,因為我剛剛分神去想其他事情。但就算我真恍神,還是知道他剛剛什麼都沒做,就只是讓自己變得透明一點後,又把自己變得不透明,來回切換透明度而已。這是夕輝屈指可數的特技之一,也是幽靈大族群偽裝成人的基本主被動技能。
夕輝恢復面無表情。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沒什麼情緒波動,偏偏我不知道為什麼從他眼裡讀出一股痛心。
「我剛剛一直在你面前?」
這問的不是廢話嗎?我點頭。
「我剛剛試圖讓自己消失起碼五次,但你還是看得見我。」夕輝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
「我第一次被你看見的時候,你不應該看到我的。」
「喔。」我再次點頭表示理解。說完還拍拍他的肩,讓他別灰心。能讓我看不見本來就是極少數大妖怪的專利。夕輝如此菜,修煉到我過世可能都還找不到門道,而且他本人也一副不打算修練的模樣……說實話,我以前還真沒看過這麼沒上進心的怪異。
但就是這個原因,我還滿喜歡夕輝的。
夕輝似乎也不真的很介意,他會說那麼多,也只是在我多次追問後,他只好開口替我解惑而已。
這樣說起來,我倒是覺得他這幽靈還滿妙的。
他待人總是淡淡的,如果你不主動和他說話,就算你們一直並肩站著,過一小時他都不見得會焦慮地想開口或者走開;可如果你和他說話,他又會最大限度回應你的問題,又或者只是尋常到無聊的問候(比如說和他說:「今天天氣真好呀。」他會看看天空,仔細觀察天氣後,回答你「嗯」又或者「天空有點陰,說不定會下雨」),都不見他有任何不耐煩。
這種截然相反的待人之道讓我相當好奇,不過我沒有問夕輝。
我知道,如果我問他的話,他肯定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我;但我又忍不住想,如果哪一天我可以自行觀察出來,又或者夕輝會主動跟我說呢?
我向夕輝咧開個燦爛如花的笑容。
而他果然一如往常毫無反應。
以後有機會可以說說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奇葩的社交關係。
起源大概是上個月與總裁聊到夕輝與陰陽眼話題,趁著新學期的熱情寫的一篇。
想加個Tag是,所有朋友夕輝的股你都不要買。
#沒看到我連名字都沒幫他取了嗎
把噗浪收的出門前(時間點:太陽剛下山)隨筆收下面:
【隨筆】朋友的小孩們
「夕輝葛格出門小心。」
只到他大腿高度的六花揮著她那雙白嫩嫩的手朝他撲來,他作勢接了一下,在原地蹲低,剛好和女孩兒的視線持平。六花圓滾滾的大眼睛彎了彎,心情很好地在夕輝左臉上一個叭唧,留了明顯的口水印。臉頰上濕濕黏黏的不太舒服,夕輝摸摸女孩兒的頭,鄭重地點點頭,虛抱六花幾秒,就見女孩兒揮揮手跑回家門裡去。
可門一開,就見女孩兒的哥哥維持推開門板的模樣愣了愣,僵在原地,一時間沒收起表情,臉上滿滿都是撞上夕輝的不知所措。夕輝站在原地看著他,沒多久就見中野誠吉僵硬地從門後走出來,闔上大門。他頭垂得低低的,沒再看夕輝,稍微側個身避開擋在面前的夕輝,好不容易從他身邊走過去,誠吉就像鬆了好大一口氣,大步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一直到最後消失在街角都沒和夕輝打招呼。
夕輝有些困惑地看著誠吉接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想起方才黏著自己的六花,模糊想起幾年前小夥子也像他妹妹那般黏著自己的時光,嘴角若有似無地彎了彎。
好了,上街走走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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