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生者-09

》這是一篇以談戀愛為主要目的,卻長得像正劇的中篇年代架空



9. 永遠(あい)を手に入れたいきもの

「我一直愛慕著您。」鬼灯這麼說。

「請讓我,信仰著您,讓您繼續活下去。」

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即使如此,親口聽到對方說出來,白澤還是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這段日子彼此胡思亂想,終於能夠心意相通了,自然再好不過。

「可以喔。」

結果聽到白澤如此乾脆的回答,鬼灯反而愣住了。一向不近人情的冷徹表情瓦解了大半,純黑的眼睛瞪大,簡直就像聽見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白澤不住失笑。

「本來就不會有神明,會拒絕自己的香火。」

「……意思是,您要和我回去嗎?」

「嗯。沒錯。和小奈伊說一聲,我就和你回去。」

白澤點點頭,證實鬼灯略帶猶豫的疑問。本來白澤就是為了在鬼灯不知情的時候,儘可能減少對方擔心的機會而已。既然鬼灯已經都知道了,那麼就沒有繼續這樣做的意義。

本來他就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帶點期待的,又有些畏懼的。

說著白澤從鬼灯懷裡退開,雙手揹在後頭,繞到廚房的門口。他朝著門外彎下腰,對著蹲坐在牆邊的上河井瞇著眼笑了。

「所以進來吧,小奈伊。」


白澤拉起上河井,讓她端著裝飯的盤子走進廚房。她小小聲表示自己從工作中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有客人來,自己卻還關在房間是件很沒禮貌的事,但出來後又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時間點打斷兩人的對話,結果就不小心聽完全程內容。

「本來稍微有點驚嚇,不過想想就冷靜下來了。」

女孩子說:「一定從很早開始,就已經覺得會變成這樣了。」

鬼灯沉默不語。白澤坐在上河井的身邊,聽到這裡時伸出手,溫柔地摸摸小女生的頭,神色慈藹地說著:「是嗎。」兩人共同用了晚餐。之後再一起收拾完廚房,這場人與神明的筵席就到這裡結束了。

兩人告別上河井,白澤在公寓頂樓上化為神獸,將鬼灯載回彼世。鬼灯壓好頭上的軟帽,捉著白澤背脊上的角,小心翼翼在白澤身上坐好。隨後白澤便騰空而飛。

都市的夜色帶著靜謐的美麗。鬼灯垂下頭,看著地面上閃爍不定的燈火,將人類的城市點綴成繽紛的圖像。

光芒。世界如此寧靜。

鬼灯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嘆息出聲。

「怎麼了嗎?」白澤問。

「不……沒什麼。」鬼灯搖搖頭,只說:「總覺得,這是有生之年難得一次的機緣呢。苦悶的感覺都沒有了,心情非常舒服。」

白澤頓了一下,忍不住說:「這樣嗎?抱歉。」

「為什麼您需要道歉呢?」

……因為我,讓你感到寂寞了吧。白澤小小聲說,一字一句都含糊在嘴中,傳到鬼灯這邊來時,已經只剩高空速行時氣流捲動的風聲。

幾乎就像是耳鳴一般。

「不。」鬼灯搖搖頭。他彷彿知道白澤要說什麼似的,接著又很肯定地否決掉這項臆測。他微微屈身,將自己的上半身埋進白澤背部的毛皮,厚實的手掌穩穩抓住了白澤頭上的雙角。

「嗯?」白澤不解地發出疑問的單音,鬼灯卻只是握著那雙角,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我想起來了。」接著他說。

「很久以前我們曾經見過面吧。」

「是沒錯?」

白澤微微咕噥,不懂為什麼鬼灯會在這時提及這個話題。若說起兩人因緣的始末,那可要追溯到上千年前,此刻坐在他背上的惡鬼還只是個小小的,可愛的毛頭之時。

說起來,最早應該是去見花耶姬那次。白澤想。

後來會被這個小鬼纏上、被喜歡,直到後來自己也喜歡上對方,不管反覆思考幾次,白澤都還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假使有一天,這個世界真的不幸終結了,白澤肯定還是會繼續活著吧。然後,待到彼時,鬼灯一定也還在。面對那糟透了的世界末日,這個以冷徹聞名的鬼神,一定會頂著一張可以嚇哭所有大人小孩的臭臉,鎮定而有效率地指揮所有獄卒認真工作。

那個畫面,意外地還不差啊。

白澤吃吃笑了。

「您在笑什麼呢?」鬼灯湊近他耳邊問。

「這個嘛。因為你說起這麼久以前的事,所以我擅自想像一下,不知怎麼就笑出來了。」

這樣嗎。也許是因為心意相通的關係,鬼灯的聲音聽起來比一般時候更加溫柔。他回應完白澤的話語後,沉默了一會,才又接續自己方才的話題說下去:

「誠如您所知道的,我只有一隻角,並非生下來就是鬼。過去曾經是人類的小孩,直到作為活人祭品,被村裡的人獻給神明祈雨。

「死去的我心中多有不甘。這股憤恨引來了鬼火寄宿,於是我在後來成為了鬼。

「甫成為鬼的我內心總是相當煎熬。既然我是怨鬼,存在著大量負面情緒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不只無法原諒那些村民,就連我自己都覺得無法原諒。您之前不是問過我嗎?如果當時得到不死的能力,我會怎麼做?其實我以前也多次想像過這個可能性……若沒有在那裡死去,我大概會普通地長大,成為個認真工作生活的人,然後就這麼平庸地死去吧。想像起來,我對於當時的自己是死在祭壇上變成了鬼,居然鬆了口氣。」

鬼灯自嘲地笑笑。

「若是就那樣將那股怨恨視而不見,如今的我就不能站在這裡。無法遇見大王,無法認識大家,甚至……也沒機會遇到那位神明。」

說著他又嘆了口氣。白澤始終都只是安靜地聆聽著。

「然而事實上我成為了鬼。並且在當時遇見了個總愛在黃泉遊蕩的神明。那位神明對於這樣心存怨恨的我仍平等以待,說話時一直都相當溫柔有耐心。他和我說:『原諒自己,和活下去並沒有衝突』,這句話在當時深深救贖年幼的我。我至今仍是無上地感激。」鬼灯說著手上的力道緊了緊,「而那位身穿華麗的衣裳,出現在我面前的神明,名為──白澤。所以白豬,你的名字就是白澤!」

是這樣沒錯?白澤忍不住歪歪頭,愣了好一會才記得要反擊:「我才不是豬!」

「那種事情怎樣都好,您現在有辦法變成人類的姿態嗎?」

「咦,為什麼?我現在可是在飛喔?」變成人類雖然也不至於立刻摔下去,但是要撐住你的重量就有點……白澤有些為難地說。

「我明白。」鬼灯很快接口,「但那樣哏就不成立了。」

「……哏?」

「就是『神隱少女』裡最感人的片段,您可別和我說您不知道。當白龍載著千尋回湯婆婆那裡時,千尋想起自己以前曾經溺水摔進琥珀川而被白龍救起的事,然後白龍也因此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終於能脫離湯婆婆控制,和千尋兩人心意相通的場景啊!」

才剛說完白澤就立刻吐槽起來:「少在那邊如數家珍誰不知道你是重度的吉卜力廚啊!」電影是電影,我要是現在變回人形我們兩個就要摔死了!

嘁。鬼灯小聲地咋舌,他一臉不滿地從白澤的背上坐直,雙手環胸。

「難得因為能和宮崎大師致敬而心情不錯,您還真是會掃人家興頭。」

心情不錯……白澤腦袋轉了轉,才「啊」地叫出來,「不是吧你從這麼久以前就開始鋪墊了啊!虧我還聽得很認真!」

鬼灯理直氣壯地接口:「是這樣沒錯。不然您以為『有生之年難得一次的機緣』是什麼?」

白澤簡直無言了。他氣呼呼地哼了兩聲,隨即前足一蹬,無預警地載著鬼灯攀往天空的更高處。為了這突如其來的轉向,鬼灯反射性彎身緊緊抱住白澤的身軀。

「您這是在做什麼呢?」他皺起眉問。

「看不就知道了。」白澤笑著說,等到飛到他覺得差不多的高度,「砰」的一聲,原地獸形不在,被鬼灯緊緊抱在懷中的,已是人形的白澤。互相凝視兩秒,兩人默契極佳地伸出手,雙手掌心相貼、十指交扣,自然而然在天空中形成個圓。

「這麼配合你,我也真是好說話啊。」白澤咧嘴笑了。

鬼灯深深地覷著他,緊抿的M字嘴微乎其微地上揚起來。

他在白澤小聲嘀咕起「這個掉落速度還真不是蓋的」時拉緊白澤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壓,直到兩人的臉僅剩下短短的距離,他傾身向前,在白澤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是呢,能感覺到自己被您深深地愛著。」

「什,」白澤紅著臉抽氣,才小小聲罵了句笨蛋。

半晌過去,點綴著半明半滅星子的夜空,再次劃過雪白神獸飛昇上天的身影。



「具體說來,要讓您保持清醒,我需要做些什麼呢?」

鬼灯抱著兔子坐在極樂滿月的櫃檯前,櫃檯後則是忙於製作訂單的白澤。難得店主回歸,還來不及好好慶祝,就接了不少聞訊而來的客人們訂單。這會桃太郎不在,主要也是忙著將白澤做好的藥送到訂貨的人手中。

「這個嘛,」一面回答,白澤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好像沒有特別的規定?以前和小奈伊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在自己的皮夾裡放著我的照片,只要我電話一打過去求救,她就會盯著我的照片在心裡默念一百遍我的名字。一開始還有些不順利,不過幾個月過去她似乎也習慣了,整個就變反射性動作,有時候工作到一半喊她吃飯,她也會馬上就掏出皮夾。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同事們每次看到我總是會露出奇妙的笑容。」白澤苦笑著說,那大概是因為上河井這種動作在旁人眼裡看來,就是男友重度成癮症。

鬼灯自然而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白澤曾要自己幫忙打電話給上河井的事。難怪小女生對於白澤的調情完全面不改色,一來可能是因為很專心在默念白澤的名字,此外就是因為她早就已經了解白澤這麼說的用意了吧?

「事先說好,我可不會為您做這種事。」

「我知道啦。而且你做的話搞不好會故意變成白豬乘以一百,那樣不就一點用都沒有了嗎?」白澤撇撇嘴說,「要是你工作到一半突然掏出我的照片開始默念,大概會嚇壞一票人吧。」

不管是誰看到肯定都會滿臉黑線地想:

──啊,鬼灯大人對付白澤大人的方式又更加變本加厲了啊,居然還隨身帶著照片詛咒。

「正是如此。而且要一直叫喚您的名字,光是想像就引起我生理性的厭惡。」

「也不用說到那種程度吧……」白澤嘴角微僵。就是這樣所以他才會一直都沒辦法確定鬼灯對自己的心意,這個人的愛實在是太扭曲了。

到底要有多彆扭啊,死小鬼。

「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叫你的名字。這就算是扯平吧。」白澤大大嘆了口氣,放下搗藥用的木樁,將混和均勻的藥泥倒在一旁的白色襯紙上,開始一個個仔細捏成球狀。

「這麼說起來,目的是為了讓您感覺到被愛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白澤漫不經心搖頭,「神明希望被人類所愛,因此同樣也不分個體,給予人類同等均一的愛。那個一定是因為,只有這種無差別的愛與被愛,才是成就神明得以『永遠』的條件。」

「『永遠』的條件嗎?」

「沒錯。」白澤肯定道,「真正能承受永遠的生者(いきもの)實在有限。唯一能對付永遠的只有愛啊。因為哪怕事情的忙碌可以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在漫長的時光中,那種「忙碌」相比之下都是極為短促的。」

所以神愛著世人。

但那又和真正的「愛」不太一樣。

說到底,只是一種為了繼續存在而製造出來的偽造品,真正要得到是很難的。

「所以我一直在想,不行啊。現在還只有十年,如果給人類百年、千年的歲月,他們能夠承受『活下去』的重量嗎?在這之前我一直都沒那麼深刻思考過『活著』,『活著』是『死亡』的反面,我在這之前並不會『死亡』,同樣的,『活著』對我而言便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點『永遠』也是一樣的。如果不曾覺得生命『有限』,就不會渴求『永遠』。」

人類因為自己有限的生命而對永遠產生興趣;相反地,神明因為從來不曾去思考類似的概念,才會無限存在。

似乎察覺自己將話題扯遠了,白澤沒有再多說什麼,垂下眼瞼,繼續捏著藥丸,並將他們一一分包。鬼灯轉過頭去盯著白澤,想起了昨晚白澤將他送回地獄前,最後和他說的那些話。

──和你說說整個故事吧,有關那個孩子的。

人類的愛與神明的愛,那還真是天差地別的東西。這是鬼灯從白澤那完故事後得出的結論。

「既然如此,這麼做如何?」

「什麼?」

「我的舊友蓬先生那兒有不少漫畫的書冊,先前有幸拜讀了一些。」說著鬼灯將懷中的兔子放下,緩步走到櫃檯之前,伸手挑起白澤的下巴。

「幹嘛?」白澤有些提防地問。

「如果是以宣揚愛是最強武器的作品,都會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擁抱與親吻。其中若是年齡限制向的作品,直接上床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你是看了多少少女漫畫!白澤在內心默默咆哮了起來。

「……呃,雖然我並不排斥那種橋段,唔,不如說以我的立場來說,要是和女孩子這麼展開,根本該說是大歡迎──不過我想那應該是沒有用的。」白澤忍不住緊盯鬼灯近在咫尺的唇瓣。

「剛才也說了吧,神明的愛,和一般人所說的愛情是不同的東西。」

隨後白澤暗暗在心裡嘀咕起來:要是這種事有用,我這十年就直接泡在花街就好了,多開心啊,何苦自找罪受呢?他白澤可是最忠於原始慾望的傢伙。

「是嗎?」鬼灯收回手,支著下巴,看似認真地思考起來。

「那麼,這麼做如何。來實驗看看吧。」

「實驗?」白澤歪歪頭,不是很理解地複述一次。

「是的。」鬼灯頷首,「從明天開始,我們不妨來約會吧。」



「約會?」白澤聽完鬼灯的提議後,不禁露出困惑的神情。

「是的。」鬼灯頷首。「除了肉體的接觸以外,能夠培養感情,滿腦子都想著對方的,不正是情侶之間的約會嗎?約會這件事不僅能夠加深感情,建立默契,還能夠創造各式各樣的回憶。我想一定會很有趣的。說不定對於您的狀況也有一定程度緩解的效果。」

「……啊。」

「那就這麼決定了。約會地點和行程就交由我來安排,白澤先生只要準時人到就可以了。」這樣說完,因為還要規劃要去的地點、吃飯的餐廳以及整天的動線,鬼灯就先行回地獄去。乖乖揮手送著對方離去的白澤站在門口,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忍不住皺著眉,抽了抽嘴角。

「那傢伙在搞什麼啊。」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會有用。這麼咕噥著,白澤摸摸頭,停頓,忍不住抱住肚子笑起來。

「是笨蛋嗎?明明只是想要在交往後,好好實行戀人的權力這種事,我是不會拒絕的啊。」

不管是約會、接吻、擁抱,或者在那之上更進一步的事,任何事都好。因為即使是白澤,也是身陷於戀愛的生物啊。自然也會期待著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一切。

甚至這種期待,還凌駕於永遠與生存。

白澤雙手環胸,倚靠著極樂滿月的店門,對某個已經連背影都看不見的惡鬼,嘴邊輕輕牽起愛憐的笑意。


第二天開始,白澤和鬼灯開始實行「約會」的計畫。首先是去眾合地獄的餐廳吃飯,搭配各大地獄的講解參觀,順便還去拜訪白澤以前的相識,好好地和大家打過招呼,說明他已經回來的事。

說是約會,但兩人的相處方式還是那樣。一路上拌著嘴,為了些枝微末節的小事吵架。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說他們會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牽手,比如說交換彼此豐富的學識,比如說聊著以前無法好好對談時沒能聊到的閒話家常。

「我們家的兔子,這些年好像閒了不少。以前我給她們的薪水那些錢幣她們都會埋在後院裡,現在好像因為受到茄子藝術家氣息的啟發,開始把薪水拿來當積木排城堡了。」

「這些年下來因為亡者的組成基本上沒什麼改變,不少獄卒和亡者都變得相當熟稔。後來甚至安排每兩個月有一天挪出來當休息日,當天會舉辦聯誼活動或者一起玩桌遊。由於平時的表現還算優良,我也就默許了這件事。」

「我在現世的時候還是有很關注小真紀的新專輯喔。『亡者延長戰』作為同名專輯的主打歌簡直太棒了,所以我後來就給小奈伊的手機設了這首當手機鈴聲,結果上次回來的時候忘記幫她調回去,午休時電話響起來聽說讓不少同事很吃驚呢。」

「話說回來茄子先生的畫展也開了三輪。因為您的緣故,那孩子明明是藝術家,每次都有一幅畫品味特別詭異,說是向您致敬。每次看到那隻詭異的貓心情都很微妙。啊,不過也託您的福,伊邪那美大人家的裝飾看上去更慘絕人寰了,簡直是最高創作。」

「……等等你剛說的那段哪一句有誇到我了!」白澤一臉青筋地大叫。鬼灯聞言只是輕率地挑眉,視線移向一旁,「是這樣嗎。我明明就是衷心的讚美。以詛咒生物來說,它的確相當出色。」

「才不是詛咒生物!貓好好明明就超可愛的!」

說著白澤就從大褂口袋裡掏出筆,左右翻不到紙,乾脆直接畫在自己的衣服下襬。沒兩下子,一直活生生的貓好好就從白澤的衣服大褂上跳到地上。白澤將筆收好,彎下腰把貓好好抱起來,隨後心情很好地將牠抱到鬼灯面前。這時白澤臉上的表情已經是甜得可以掐出密來。他一邊發出哼哼的輕笑聲,手裡的貓好好也咧大嘴喵喵地笑了起來。

「很可愛對吧?」

鬼灯不禁嘁了一聲,面不改色地回應:「許久沒見到您破壞性的藝術天分,您的繪畫技術還真是千年如一日啊。」

要你管。將貓好好放在自己肩膀上,白澤壓住右眼下眼皮,吐舌扮鬼臉。

鬼灯沒有回話,只是一聲不吭地觀察起白澤看上去相當健康的臉色。暗自鬆了口氣。

這已經是兩人開始約會的第一個禮拜。不知道是不是這種方法真的奏效,總之白澤看上去非常健康,既沒有突然想睡覺,也沒有發生體力不支而昏迷的狀況。照這個狀況下去,白澤毫無疑問能夠撐過這個賭注,等到世界恢復正常的一天。

但是為什麼,他還是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呢?

想著想他深吸一口氣,伸手環過白澤的腰,不顧周遭的行人,用力將他攬進自己懷裡。

「喂,你──」白澤被嚇了一跳,微微掙扎起來。這裡可是地獄的大街喔!自己是沒什麼,但鬼灯可是這裡重要的主管,要是被什麼人看到的話,這樣好嗎?

「沒關係。」鬼灯將頭埋進白澤的頸窩,悶悶地說。「總有一天大家一定都會知道。因為我是如此喜歡您,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地方。一直都想這樣抱住您。」

是嗎?白澤剩下的話語全數吞進肚子裡。因為被抱得有些緊,原先掛在肩膀上的貓好好又往上爬,索性直接坐在白澤的頭頂,低頭看著兩人,很開心地咯咯咯笑了。

「那隻被詛咒的貓咪是在笑什麼?」

「牠叫貓好好!」白澤忍不住糾正,過一會就說:「那個,大概是因為我心情很好的關係吧,所以那孩子也跟著……」

「這樣啊。」

「嗯。」


之後兩人的約會仍持續進行著。和這之前漫長的十年截然不同,開心的時間是過很快的。不知不覺的,一個月就過去了。白澤在這一個月間作息都相當正常,鬼灯也漸漸安心下來。

也於是,當白澤打電話給他,要他過去極樂滿月一趟時,他完全沒想到白澤看著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是──

「我想時間已經差不多,我得開始沉眠了。」

「……什麼意思?」太過不可置信,鬼灯極其困難地發出聲音來。

不,或者說他已經猜到了。但心裡卻遠遠沒有做好相對應的準備。

「嗯,的確得和你說明清楚呢。總之,桃太郎君已經被我用送貨的理由支開了,晚一點我也會將所有事情好好告訴他。那麼,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白澤蹲坐在板凳上,這麼說著後支著下巴認真思考起來。

啊,有了。他說。

「我呢,一直在想啊,人類的信仰為什麼能影響我們至深呢?恐怕,是因為愛的性質不同吧。因為生命短暫,人類的一切都是有終點的,因而也習慣了將自己的情感濃縮,並在有限的期間內爆發開來。那樣的愛是充滿力量的:拚命地渴求、濃烈地懷想、反覆地訴說──『我愛你唷』。」

白澤慈愛地彎起眼。他專注地凝視著鬼灯,頓了幾秒,又說了一次。

「我愛你,鬼灯。」

鬼灯只能保持沉默。

於是白澤又繼續說下去:「與之相較的,我們擁有的日子太多了,那一定是連愛,也無法集中在意識的前端、個人的本位。所以,差不多也到時候了呢,暫時說再見吧。」

白澤說完後,鬼灯仍保持在難以開口的狀態。他微微啟唇,又大力抿起嘴。反反覆覆幾次,思緒仍是一片混亂,無法支持他講出任何組織化的語言。

但白澤只是靜靜看著他。既不催促,也不補充。只是單單看著而已。

又過了一會,鬼灯才深吸口氣,對上白澤的眼睛,認真地詢問:

「我給您的愛,還不足夠嗎?」

白澤很快搖搖頭,「不是那樣說的,你很努力了喔,我很開心。」

那,為什麼?

理所當然看穿鬼灯的疑問,白澤從板凳上跳下來,慢慢走到鬼灯前方,俯首與他對視。接著又轉身,在室內悠哉繞了起來。

「想像一下吧,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醒過來。會覺得開心嗎?會覺得,為了那一天,前面漫長的等待可以被忍受嗎?」

鬼灯依言照做。他順著白澤口中的話語想像起來,瞬間變得無語。

「沒錯,就是這樣。所以,才不行啊。」白澤解釋,「因為你是個善於忍耐自身欲望的人,對於等待,你也擁有充分的餘裕。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你的愛是願意等我從夢中醒過來的。順應這存在於你體內最誠實的本心,『這個』,就是理由。

「可是,我明明知道這樣,卻想要在那之前,和你多相處一些。所以偷偷地,拜託了小奈伊。約定的期限是一個月。我和那孩子說,這是個交接期,在那之後,我的生存就變成你的任務了。那孩子一定會乖乖照做的,所以,已經來到極限了。」

白澤說著,看著鬼灯的臉苦笑起來。

「別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嘛。之前不是就說過了嗎?我沒辦法依靠你的愛生存。那並不是指你的愛太淺,反過來的,應該說你愛得太深了,反而不足夠。」

鬼灯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白澤微微扯著嘴角,張開雙臂,讓鬼灯將他抱個滿懷。白澤靠著鬼灯的肩膀,頓了頓,垂下頭整張臉埋進他的肩窩。

「抱歉啊,鬼灯。抱歉啊。」

鬼灯沒有回應。

「我得睡了。直到世界變好的那一天,說不定我還能再醒來。我可是很貪心的,比你想像得還多,我希望,你也能等著那一天。」


然後,日子開始倒數了,朝著……




命日(めいにち)

被原本只打算用兩三句帶過的場景給深深地萌到了。我八成也是吉卜力廚。原本擔心這章節字數不夠,結果我果然太小看我自己(也太小看這兩個人調情的實力)了XDD
《命日》在這個設定裡,除了指的是忌日,另外也有「命中注定的那一天」的意思。指的是白澤未來醒過來的日子。

最近好像颱風又要來了。一個很冷不想從被窩裡面出來,結果又看了一下午的日文小說,整個被萌得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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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解釋一下截至09的各章標題:

──愛のために生き続くいきもの と 永遠を手に入れたが手放したいきもの
本文主旨:為了愛而繼續生存的生者,以及得到永遠卻又將其拋棄的生者
前者是指白澤,後者則是指人類。
生者,廣泛指述所有活著的生物。

0. 愛のために生き続くいきもの
為了愛而繼續生存的生者。白澤自身對於戀愛的定義。

1. 永遠を手に入れたいきもの
得到永遠的生者。指進入「偽神化」時代的人類。

2. シナナイいきもの
無法死去的生者。開始交代「不死症」的事情。

3. 悩んでいるいきもの
內心有所煩惱的生者。指的是被白澤戀愛所影響,並且為了「不死症」奔走的鬼灯。

4. 愛されるいきもの
被愛著的生者。被白澤愛著的人類,以及鬼灯。

5. 明日を生き抜くいきもの
為了在明天繼續生存而努力的生者。指的是因為失去信仰而衰弱的白澤。

6. つながるいきもの
聯繫在一起的生者。指的是上河井透過手機聯繫到鬼灯救白澤的事。

7. 長く生き続けるいきもの
長生的生者。指的是神明間的會議。

8. 本音を出すいきもの
說出真心話的生者。毫無疑問是指白澤的爆料大會。

9. 永遠(あい)を手に入れたいきもの
得到永遠(愛)的生者。指的是鬼白兩人。

之後的10和11分別是命日(忌日) / 陽を向く道(向陽路線)
如果沒有意外,就是下次的假日再見囉(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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