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那之後的事被稱為戀愛
》《靈感》後日談
白澤在一陣迷人的香氣中醒來。他記得這個味道,是妲己常用的香水,混合著妲己身上自己的體香,融合成一種令人目眩神迷,曖昧而沉澱的香氣,讓人不禁有種放鬆而舒服的感覺。他緩緩睜開眼,美麗的九尾狐正垂首望著枕在她膝上的他,露出溫柔的微笑。
「醒了?」女孩子特有的柔軟指腹輕輕摩擦著他的臉頰,並將他睡亂的髮絲塞回耳後。
「怎麼了嗎?突然叫醒我。」說完,白澤揉著眼睛坐起身來。
「這個嘛……」妲己以袖掩唇,吃吃地笑起來,隨後兩人都聽見逐漸朝這裡高速靠近的腳步聲。九尾狐側著臉望向聲音的方向,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白澤則反射性便垮下臉。
……居然又是那傢伙嗎?
「呃、那個,不好意思,小妲己,帳單照舊寄到極樂滿月吧、我收到後會立刻付清的,所以我這就先……」連滾帶爬快速站起身,白澤防備地看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方向,倒退著往窗戶的方向移動。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和死對頭交鋒,破壞難得來花街玩的心情,白澤已經做好十足的逃跑打算,卻沒想到才動一步,妲己便傾身向前抱住他的腿,阻止他離開的行動。
「不行唷,白澤大人。我這兒已經收了錢,單子內容除了一間雅房、一壺酒,還有最重要的……白澤大人您唷。雖然對您有些不好意思,還是麻煩您乖乖待著呢。」妲己笑著解釋這麼做的緣由。
不是吧,小妲己我好歹算個客人,妳居然連我都賣掉了嗎?白澤臉上滑下一排黑線。妲己像是早就熟知女人是白澤身上最需要好好愛護的一根軟肋,雖然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強迫的舉動,只是像這樣輕輕環抱住小腿,依然能輕易達到讓這隻神獸動彈不得的效果。
果真白澤便這樣站在原地,不再移動。
唉呀呀,明明想不顧一切逃跑,卻會為了女性拚命忍住自身欲望、好好保持紳士風度的白澤大人,最讓人喜歡了呢。妲己愛憐心想──正因此,才會希望能為白澤的幸福盡一點力。不管怎麼說,這都太令人著急了不是嗎?
另一方面,完全不知道妲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幾秒後,失去黃金逃脫時間的白澤帶著從容就義般的悲愴表情,看著房間的紙門被那捧著鍋不知道啥東西的黑面神給大力推開。
同樣的視平線讓對立的兩人瞬間對上眼。
「兩位午安。」鬼灯有禮問候,他在妲己放開白澤,欠身離開房間時和她點頭道謝,隨後便以緊盯獵物般的眼神,狠狠望向僵在原地的白澤,
「來吧,」他以平板的中低音說道,「實現諾言的時候到了。」
※
「桃太郎君──」
聽見自家師傅哭訴般的叫喚,原先在櫃檯認真調藥的桃太郎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迎上前去。就見白澤頭上布巾歪一邊、上衣凌亂,嘴邊掛著不明的黑色液體,眼角也帶著若有似無的淚珠,整個人像是在哪裡被摧殘一番。
總不會是在花街被女孩子欺負了吧?桃太郎嘴角抽了抽,暗自猜測起來。先安撫一下自家上司,便走進浴室洗條毛巾出來。出來後,桃太郎讓一臉委屈的白澤在板凳上坐好,先是用熱毛巾仔細地幫他擦過一次臉;再幫他重新綁好頭上的方巾,整理好衣服。整理的工作做完後,白澤好像也已經平復下來,整個人呆呆坐在哪裡,看起來有些恍神。看著白澤這樣子,桃太郎簡直要嘆氣了。有時候真覺得自己越和白澤相處就越像老媽子,三天兩頭就要處理自家兒子在外頭玩瘋了結果被欺負的糾紛。
對了,說到欺負……自從「那件事」以後,雖然偶爾還是會發生,但白澤和鬼灯的衝突一口氣驟減,最近也很少看到鬼灯上門找碴。事實上也是因為這樣,這隻神獸才會休養一陣子,便樂顛顛恢復上花街玩耍的習慣。
「發生了什麼事嗎?」桃太郎將髒毛巾先放在櫃檯,拉過另一張板凳,在白澤面前坐下。
這似乎又刺激到白澤,他立刻激動起來:「桃太郎君,你聽我說,那傢伙真的很過分耶!雖然我的確有先答應過他,但那可是建立在『被調理得很美味的前提』唷,才沒包含那種殺人的東西。」
聽到「那傢伙」這種稱呼,桃太郎立刻就明白上司被整得如此慘烈是出於誰的傑作。才說這兩人老實不少,沒想到只是暫時的錯覺而已嗎?他「哈」地大大嘆一口氣,「怎麼,您又和鬼灯先生起衝突了嗎?明明最近都相處得很不錯,您兩位就不能老實一點、互讓一步,共創和平好彼世嗎?」
「……不懂你在說什麼?」這是哪裡宣傳海報上的標題嗎。白澤摸摸鼻子小聲嘀咕,隨即又理直氣壯地大聲起來,「那個啊,才不是我的錯呢,我本來就不會主動去招惹那傢伙呀。這次算是我答應過他的,雖然不太情願,也好好把那東西喝完了不是嗎?可是真的不知道那傢伙在想什麼……是想殺了我嗎?嗚噁。」
現在回想起那瀰漫口腔的噁心味道,還是覺得很不舒服。白澤摀著嘴,光是用想像的,就覺得自己快吐了。
「桃太郎君……抱歉、先幫我泡壺茶好嗎?」
見白澤是真的很不舒服,桃太郎二話不說就起身,準備熱水和茶葉去了。
留在原地的白澤則是整個人踩到板凳上,讓自己蜷曲成一團,虛弱地把臉埋進膝蓋。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是覺得驚嚇和莫名其妙多了不只一些。
──實現您的諾言吧。
「約定?你在說什麼時候的事?」見鬼灯一面說一邊逼近自己,白澤反射性就往可以逃生的窗戶退兩步。不過這舉動跟被妲己看穿那時一樣,一下子精明的惡鬼就拎著他的後頸讓他乖乖在房間的茶几前坐下,隨後他也在白澤對面入座,將手裡的保溫鍋給放上茶几。
「……這是什麼?」白澤疑惑地問。
「我親手做的腦髓味噌湯。您曾經在『夢裡』,答應過我會品嚐看看。」
聞言,白澤露出很微妙的表情。不過,在鬼灯再次確認「是這樣沒錯吧?」時,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點頭。鬼灯打開鍋子,隨熱氣飄散出來的,是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苦味。那味道太刺激鼻腔,白澤忍不住別開臉,眼角也因此浮現生理性淚水。
要喝這玩意?這真的是能喝的東西嗎?他直覺抗拒起來。但白澤的個性並不允許他輕易反悔,所以過一會,他還是強迫自己扭頭直視待會要喝下肚子的食物。
怎麼說,有點可怕。即使是出身在以千奇百怪的素材皆可入菜聞名的中華民族,那也建立在:「不論多麼詭異的食材,都能被調理得很美味」的前提,難吃的料理就是難吃,不會因為材料有多稀奇,就改變它難吃的事實。
「你自己有喝過嗎?」白澤抬起頭小心翼翼提問,鬼灯仍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表情,一點也不因白澤臉上的抗拒和嫌惡而改變。
「當然試吃過了,做菜時廚師需要試吃不是很基本的道理嗎?」鬼灯說著,便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碗,舀一碗,推到白澤面前。
白澤又做好一番心理建設,總算慢慢將那散發生人勿近氛圍的湯碗給捧起。即使專注地盯著那碗湯,甚至是彼此之間被湯蒸騰的熱氣給隔開,他依然能夠感受到鬼灯的視線直勾勾盯著他的臉。
那瞬間,白澤覺得整個時間彷彿靜止了。
在這靜悄悄的無光房間裡頭,兩人坐在窗前的茶几,唯一灑進來的是下午的日光,將兩人的影子長長打上榻榻米,銳利地在上頭勾勒出一幅相互對峙的剪影。
白澤總算將湯碗邊緣抵上自己的嘴。
「對了,」鬼灯突然開口補充:「還請您笑著喝下去。」
「哈?」白澤聽著立刻又重重放下湯碗,濺不少湯汁在桌面,「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種東西要人怎麼開心喝下去,你以為你端出來的是什麼陳年美酒嗎?」
鬼灯微微抿起嘴,難得沒有反駁,只是皺起眉,認真看著白澤說:「您已經答應過我了。」
幹、幹嘛?白澤一窒,再也說不出任何話,還莫名其妙內疚起來。最後他只能轉而瞪向那碗湯,視死如歸再次捧起,一股作氣把碗裡的東西一口氣灌盡,勉強忍住那洶湧而來的嘔吐感,硬是笑僵嘴,不讓自己的嘴角有絲毫下滑的機會,隨後他將碗給遞回去,顫巍巍地對露出疑惑眼神的鬼灯說:「你……拿這麼大鍋來,敢說……你只是要我喝一碗嗎?再倒啊。」
說著的同時白澤內心感到深沉的後悔。
可是他不能不這麼做。
眼前的惡鬼一直都是強大又逞強的,與坦然果斷的自信相反的是他那意外纖細的內心。在以往,哪怕只是再小不過的事,若不經意觸及對方重視的弱點,鬼都會馬上俐落反擊,就像被刺到一樣。
覺得委屈的時候,一定也會更強更多地給予讓他體會這種情緒的人制裁。
所以面對難得示弱的惡鬼,一向習慣硬碰硬的白澤難免會慌了手腳。
結果就是強忍胃穿孔般的難受,硬把那鍋莫名其妙的東西喝完了──居然還是笑著喝完的。
喝完最後一滴強酸般,簡直叫把胃給腐蝕掉的液體,全身上下都覺得不舒服的白澤正要把碗放在桌上時,手腕無法控制抖了一下,玻璃碗就脫手而出摔在木桌上,發出可怕的碰撞聲。白澤臉上仍帶著僵硬的笑容,他看著桌上一片狼藉,沉默幾秒後,便踉蹌而匆忙地站起來。
鬼灯見狀也跟著起身,他匆忙伸手抓住白澤的肩膀,白澤卻反應極大避開。掙扎的過程中鬼灯終於放手,白澤的上半身的衣物也皺成一團。
「啊啊……真是的,這樣就可以了吧。」白澤用極輕的音量說著,他低下頭避開鬼灯的視線,隨後往窗邊快步跑去,隨後便不顧阻止從窗邊跳下去,回復真身往桃源鄉飛去。
「……白澤大人?」
桃太郎擔心地在白澤面前揮揮手,將陷入自己思緒的白澤給喚回神。
「茶沖好了喔?幫您倒一杯吧?」
「啊、謝謝。」白澤吶吶道謝,伸手接過熱茶,立刻小小啜一口,試圖沖散那瀰漫在口腔、以及整個腦海裡的味道。隨後他便和桃太郎解釋了剛才在眾合地獄裡發生的事。
最後白澤餘悸猶存這麼說:「……還以為要被殺掉了。」
「您不是不老不死的神獸嗎?」桃太郎也倒杯茶給自己,一面呼涼,一面應付白澤的話。
「雖然是這樣,但那傢伙這麼討厭我,做出什麼我都不覺得奇怪。」白澤嘟嚷。
說完,桃太郎立刻就不苟同地看過來,「您在說什麼啊?鬼灯先生一直到前陣子都為了您的事情而奔走,難道您忘了嗎?」
白澤頓了會,才說:「是這樣沒錯。」
聽到這種稜模兩可的說法,桃太郎不免大大嘆口氣。他將茶杯擺到一旁,忍不住責怪起來:「您還真是做了件蠢事啊。」
「什麼?」白澤聞言,立刻吃驚地捉緊茶杯,一臉著急追問,「難道那湯被詛咒過了,我喝完就會中招之類的?」
才不是,桃太郎簡直要翻白眼。「那種事情,以您貴為神獸的超直感,難道不是可以提前感應避開的嗎?就算沒什麼使用法術的品味,面對閃避會危害自己的東西,您應該還算在行吧。」他一面吐槽,一面想起直到最近都還和白澤用各種咒法打得火熱的十王第一輔佐官,中。白澤在使用咒法這方面的確挺笨拙,但還是能夠在第一時間就敏感察覺到危險,順利處理掉前女友送過來的威脅和詛咒。
想想,他搖搖頭,才又往下說:「白澤大人,請您認真聽我說一件事。」
「嗯?什麼。」白澤停下喝茶,歪著頭看他。
「這是從女客人們那裡聽來,關於鬼灯先生──」
結果才說到一半,白澤就抗拒地別過頭,「那我不要聽。」
你這彆扭的幼稚鬼!原先還只是勸說,被白澤這麼一回嘴,桃太郎整個人火都上來了,他臉上浮現青筋,倏地站起身,伸手按住白澤的肩膀,「所以說啊,您就是這樣頑固的老爺爺個性,才會做出這麼多蠢事!現在就給我乖乖坐著聽,不准回嘴不准插嘴!」
難得會被桃太郎這麼嚴厲的教訓,白澤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把腳從椅子上放下來,挺直身子板,正襟危坐捧著杯子在板凳上坐好。
「聽好了?」確認白澤坐好,桃太郎放開他,改以雙手環胸的訓話姿勢站在白澤面前,「這是從女仙們那裡聽來的,關於鬼灯先生的腦髓味噌湯,有這麼一條流傳: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次閒談,女仙之中有人問了當時也有出席聚會的鬼灯先生擇偶標準,而他也給了她們確實的回答:『我理想的新娘是,能夠笑著喝下我做的腦髓味噌湯的人』。」
說完,兩人面面相覷,相較於桃太郎一臉英雄般的正義浩然,白澤的臉則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刷白。
之後又各自沉默一會,桃太郎才像是想到什麼,無奈道:「您可以發言了。」
才一說完,獲得說話權力的白澤就立刻從位置上跳起來,崩潰地抱頭大叫:「那傢伙怎麼可能喜歡我,怎麼想都太奇怪了!」
桃太郎臉上滑下冷汗,回以兩聲乾笑。就不知道是誰剛才大言不慚表示,「不管鬼灯做什麼他都不會覺得奇怪」的啊?
「不不不不不,這太奇怪了,才沒這回事。」白澤還處於各種混亂,他蹲下去,把自己縮成一團。彷彿只要自己這樣一直否認,就可以把剛從桃太郎那聽到的事給一筆勾消似的。
桃太郎搖搖頭,彎下身去,試著說些什麼開導自家上司,「您想想,這幾個月鬼灯先生替您做了這麼多事,甚至不惜入夢救您,這明明都是很顯而易見的事,您應該也很清楚吧?他喜歡您的事情,真的有需要這麼意外嗎?」
白澤沉默一會,才悶悶反駁,「那才不是,只是責任心的表現而已。」
這傢伙簡直沒救了。桃太郎不禁為鬼灯抱不平,然而感情的事,旁觀的人們能做到的也只有提點而已,剩下的事,還是只能靠當事人自己解決。
「總之您就繼續自欺欺人吧,我要回去工作了。」
負氣留下這句話,桃太郎拿起茶壺,將上司的空茶杯再次斟滿,他便收拾茶具,連同櫃檯上的溼毛巾一起收拾,進到內室去了。
※
「嘿──你也知道『白澤』啊?」
訝異揚眉,名為白澤的大學生作家抱著筆電蹲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著對面正在翻閱自己筆下小說的惡鬼,瞇起眼笑,閒談似地詢問。
「神獸白澤,能言善道,知曉森羅萬象,在古代是睿智的象徵。若見此神獸,乃當代有明君現世之吉兆。」絲毫不見猶豫,鬼灯將手中以白澤為主角的小說又翻一頁,理所當然回應道。
白澤開心笑了,「唷,明明是個日本鬼子,你對中國神話還真了解耶。」他闔上筆電,放到一旁的空位上,興致勃勃接著說,「難道看小說之前還查過資料嗎?」
「不,這是本來就知道的。日本地獄不定時都會和各國彼世交流,身為主要外交官的我自然各國的文化都得略懂一二。此外,黃泉時期我曾到中國拜訪見習,就是那時候,從某位神明那裡學了不少知識。」
「聽起來很有趣,再多告訴我一些吧。感覺是個很博學多聞的神明?」
鬼灯聞言闔上書,「那傢伙,是我最討厭的人。」
「嘿?原來你也會討厭人啊,從沒聽你說過呢。」白澤露出好奇的表情,「所以,其實你和那個神明處得並不是很好囉?」
「就是這樣。事實上,只有那傢伙能夠稱得上討厭的對象,本人真是個相當糟糕的傢伙。」
聽鬼灯這樣說完,白澤面露不解,「既然這樣,不要往來不是比較好嗎?」
「工作上有許多需要和對方接觸的事。」鬼灯回答。
白澤聽到這呼呼笑了,他維持著抱膝的姿勢,側倒向沙發的把手,「你這傢伙真是老實耶,身為閻魔殿第一輔佐官的你位階並不低吧,不想接觸的對象,派下屬去不就好了?凡事事必躬親,只會搞垮自己而已唷。」
「……雖是這麼說,這邊也是有很多情況的,就跟莫非定律一樣。」
「越是不想見到,越想見到之類的?」白澤試探性猜測。
鬼灯並沒有回答。
恐怕是他自身也相當清楚的。
他嘴裡說的那些指的其實是,越是想傳達喜愛之情,越是把人給從身邊遠遠推開。
收拾一下桌面的狼藉,鬼灯將玻璃碗收進保溫鍋裡,正要起身,忽然頓一下,望向門口。原以為會是妲己,沒想到站在那兒的卻是阿香,她一手捧著臉,和鬼灯對上視線後笑笑,「您果然在這呢,鬼灯大人。」
「阿香小姐。」鬼灯提起保溫鍋,向阿香微微點頭。
呵呵。阿香輕輕一笑,「剛才在天上看到白澤大人匆忙從這離去的身影,就問了門口的檎先生。不出所料,是因為和您吵架吧,搞砸了嗎?」
「啊啊,看來是這樣的。」鬼灯點頭,走向阿香。阿香側過身讓出路,兩人一起往下樓的方向走。之後和店門口的檎打過招呼,便往街上行去。
「嗯──」發出個長長的單音,阿香以食指支著下巴,露出思考的表情,「更坦白一點會不會比較好呢。」
你們呀,都彆扭這麼多年了。阿香笑笑,「難得能夠互相理解了,去把事情說清楚,不好嗎?」您用小學男生欺負喜歡女孩子的方式,那位大人肯定完全搞不懂的吧。
鬼灯沉默一會,才回應:「是嗎?我只是擅自猜測,那傢伙如此愛和女孩子廝混,對於這腦髓味噌湯的事,多少會略知一二。」
特意煮了這湯,正是覺得這方法恐怕凌駕於言語,最直接的告白。
「這麼說也是。」阿香輕笑,「我們底下的女獄卒偶爾也會討論呢,仰慕您的人很多,真正敢嘗試的卻是半個也沒有。還有女孩子說,您這麼做,難道是想找一個究極的被虐待狂做為新娘嗎?」
「這僅是個人惡趣味罷了。要和我長久相處,卻連這點幽默也沒有的話,會很困擾的。」
「這樣啊。」阿香順著話語點點頭,「很有鬼灯大人風格的回答呢,所以,白澤大人真的笑著喝完了嗎?」
「一臉嫌惡的樣子,笑容僵硬得讓我很想一拳直擊他的顏面。單以這個項目來看,我可是一分也不想給他。」鬼灯直話直說,說著他頓了頓,才又慢慢開口:「不過──不管是毅力、精神忍耐力,或者是對承諾的重視,都足以給予滿分。」
阿香吃吃地笑了,「總合評分還是滿高的嘛。」
「雖然不情願,就事論事,還是得給他最高的稱讚。」
兩人就這麼一路聊著走到眾合地獄的門口。阿香微揚首,「您有打算上桃源鄉一趟嗎?」
「現在正要過去。」
真是太好了。阿香微微彎唇,小小力揮手,「祝您一路順風,我們就在這等您的捷報了。」
那是自然的。鬼灯告別阿香,繼續朝天國地獄之門的方向前進。
不論如何,那傢伙都已經笑著喝完他的腦髓味噌湯,事到如今想要編什麼藉口耍賴,全都是禁止事項,需要處以最嚴厲的私人制裁。
※
等到注意過來時,白澤已經走進桃花林深處了。他看看四周,確認方向後,將手揹在身後,繼續朝不遠處的養老瀑布前進。
總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怎麼說呢,應該說是時間感很模糊嗎?沒辦法好好想起來。記憶混亂到不行,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搞不清楚。畢竟那段夢境時間跨度太長,等到真正取回以億年計算的回憶時,夢境在白澤人生裡的比例又顯得太少。包含做為人類小說家那二十八年的經歷、以及夢中的夢,全都攪和在一塊,甚至也分不出來,這些夢境,和白澤漫長人生中每個夢境的區別。
除了最後世界崩毀,鬼灯入夢來找他那一段以外,其他都很稜模兩可。就連夢境裡有誰,都記得不太仔細。所以,他雖然迷糊記得某個夢境片段裡,他在介紹中國美食時,曾經答應鬼灯會吃他做的東西,但那是指腦髓味噌湯嗎?或者是其他東西呢?自己又真的有說過,會笑著喝完這種話嗎?
不記得了。
細節的損失遠遠超過他能夠想像的程度。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酒泉邊,白澤自然而然在泉邊跪坐下來,望著水面一圈圈漣漪之上,自己的倒影。他伸手輕觸水面上的自己,「對了,說不定……」
說不定能夠將記憶強制分開來。假使能夠只提取那一段,再試著去釐清夢境與夢中夢的差異,以他的能力,應該能夠做到區別實際發生、和不曾發生的差異性,只要好好思考的話。就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太過專注凝視泉裡的自己,當後頸突然傳來一陣接近窒息的引力,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摔到幾公尺外的草坪上,整個人以面著地,摔在一陣清新的泥土味裡。
劇烈的疼痛讓白澤好一陣子都睜不開眼,但他確實知道能做到把自己一個空翻丟出去的人是誰。等到四肢終於可以順利移動,他馬上撐起身子,正要開罵,眼前卻是微微露出慍怒表情的,那傢伙的臉。
「嚇死我了!」白澤連忙往後爬著退幾步,「你來這裡幹嘛!」
「我才想問,您在這裡做什麼?」鬼灯的語氣還隱隱壓抑著憤怒。他仍保持蹲著的姿勢,手一伸便捉住試圖逃走的白澤衣領,將他狠狠抓上前。
「關你什麼事,我喜歡在這沉思不行啊?這是我家的地吧?」白澤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的,反射性就回嘴幾句。
鬼灯深吸口氣,「我還以為……」
「以為?」見他說一半,欲言又止的,白澤疑惑重複他的語尾。歪歪頭,抬頭望著天空好一會,才真正理解過來鬼灯的意思。鬼灯之所以會這麼擔心,毫無疑問,是因為白澤為了救他,在酒泉消失的那一天,在他腦海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的緣故吧。
「呃,那個啊……我,沒有要那樣做的意思喔,再也不會那樣做了。」白澤連忙保證。
說完他微微回頭,偷覷鬼灯的表情。鬼灯微微抿唇,沉默好一會,才悶悶回應:「我知道。」
兩人便以這姿勢陷入沉默。白澤本來還有些提防,注意到鬼灯是真的在擔心他,不禁攏起肩,輕輕笑起來。他用雙手將鬼灯抓住自己領子的手握住,慢慢鬆開每根手指,最後捧在手心裡握著,放在併攏的大腿上。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跪坐起來,白澤嘿嘿一笑,「剛才,桃太郎君和我說,你那段時間裡幫了我很多忙。說真的,其實我不知怎麼搞的,沒辦法好好地想起來,因此自己也覺得有些氣惱,還往你身上遷怒了,我猜這大概是記憶障礙的一種吧。因為在夢中體驗各式各樣事情的原因,想起原本做為神獸這長年的記憶的時候,那些做為小說家生活的事反而曖昧起來。」
安靜了一會,鬼灯才回應:「但我也做了同樣的夢。」
「那大概不能混為一談呢,畢竟我是做夢的人;你卻是進入我夢中的人。我做夢的時候,不只夢見了你所經歷的那個世界,夢裡的我入睡時也同樣會做夢,在取回我真正記憶的時候,那二十八年份的現實與夢境,也悄悄融在一起。所以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虛幻的。」
「那,您有哪些不知道的請儘管問吧,我可以告訴您。」
沒預期到鬼灯會這麼回應,白澤愣了愣,好半晌只能發出一個單音。
「欸?」
鬼灯別開頭去嘆了一口氣,皺著眉,不耐煩地低啐「不愧是老爺爺,有夠癡呆的」,才又轉回來直視白澤,「所以說,您是哪裡不清楚?」
「呃,不是……那個……」白澤被問得啞口無言。
「先說,我可是很不高興,您居然會把那些事都給當成夢境。」
白澤一臉迷惑,「為什麼要不高興?」
「好了別管這麼多,快問。」
「那……」白澤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點頭,「那個腦髓味噌湯的事,如果想要成為你的新娘,首先要將那碗毒藥給笑著喝下去的事……是真的?」
鬼灯維持嘴唇微開的模樣,頓了頓,才回答:「那個,並不是夢境的內容吧。」
「被發現了?」
「當然是暴露了。」鬼灯再次嘆口氣,白澤愉悅地笑起來。
「哈哈……不是啦,怎麼說呢,總覺得比較在意那個。」說著他彎著眼,認真地笑覷著鬼灯,「你這傢伙,難道想和我結婚嗎?」
鬼灯無言以對。
白澤也沒再逼問,他拍拍屁股從草地上站起,伸手將鬼灯也拉起來,隨後他們極有默契起步,往極樂滿月的方向走。中途白澤也開口承諾:「夢境的事情,從現在開始會使盡全力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給重新分類,所以再等等。」
──話說回來,你不是地獄的輔佐官嗎?幹嘛研發那種奇怪的料理啊。
對了,當時白澤其實是問過腦髓味噌湯的由來吧。鬼灯忍不住想。但當時的他並沒有回答,畢竟這種像是告白一樣的道具,怎麼可能在那時候破哏呢。所以即使白澤反覆追問,當時也只說了「時候到了再告訴您」這樣被白澤碎碎念「幹嘛這麼神秘兮兮」的話語。
那麼「時候到了」,又到底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腦內走神一番,不知何時極樂滿月已經近在眼前。
「既然都來了,要喝茶嗎?待會泡給你喝吧?」白澤指著店門,投來疑問的視線。
鬼灯停下腳步。他嘴唇微啟,面對停下來等他的白澤,認真開口,
「白澤先生,我──」
──擇日不如撞日吧。
不忍說寫到發出去的部分時,因為 pokopan 有周末活動,所以就跑去刷遊戲了真是抱歉 XDDD
因為篇幅和完整性的關係直接更新在同一篇裡面,希望大家不要介意。這一篇在筆記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鬼白結婚全力應援隊。謝謝妲己、桃太郎以及阿香幾位大大鼎力支持(合掌)
最後一段鬼白在泉邊的對話,在筆記裡全部都是日文。實在好想直接貼原文,覺得自己翻譯得不是很道位。゚ヽ(゚´Д`)ノ゚。(所以說為什麼要翻譯自己的小說)
像是「好了別管這麼多,快問。」其實就是「いいから」這樣而已。後面那段「バレだか?」「バレバレなんです」也寫得好開心(*´∀`)~♥
其實白澤只是因為睡昏頭了記憶系統有些故障,所以才會比較強烈的排斥而已。不過自己想想就想開了,不管記憶是否虛假,鬼灯對自己的情感是真的。雖然距離兩人真正變成戀人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但接下來就會開始談戀愛吧。
總算解決了靈感 08 就埋下卻遲遲沒有寫出來的哏・゚・(つд`゚)・゚・
此外還有一些沒有辦法寫出來的哏,也就做為附錄放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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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白澤的思念體於泉邊消失之後,黑澤之所以沒辦法去泉邊把鬼灯帶回來,是因為他不能離開極樂滿月,即施術的本體不能超出整個陣法太遠。文中有描寫到眾合地獄那邊的人並不知道白澤變成黑澤,也是因為黑澤什麼外送都讓桃太郎去,自己本身沒辦法到地獄去的關係。(06)
2、白澤本來打算用一年的時間自己解決掉這個劫,正如同他在小說裡所寫的。
「一年對你我來說明明只是眨眼的時間。」
「是的,但我並不希望白澤先生因為我的關係而失去一年。」
「嚴格來說也沒有啊,只是整年都得關在房子裡而已。別忘了黑澤也是我喔。 」
「這麼說倒是。的確您若是不在,有多少女孩子可以逃過一劫。我太粗心了,居然沒注意到。」
「……喂!」(15)
3、在鬼灯中途消失的那兩年內,因為拍攝電影的關係,白澤偶爾會和真紀、美紀出去吃飯。有一段捨棄的設計對白,是兩個小女生關心白澤時,分別詢問了「白澤先生是不是談戀愛了呢?」(美)「失戀了?」(真) 這樣。總覺得寫白澤和小女生們互動超開心的,自己很喜歡動畫 13 集中白澤送花給真紀,真紀露出開心表情那一個小小的片段。(08)
4、在鬼白同居那兩個月白澤意識到自己喜歡上鬼灯。「不不不那傢伙是鬼哦?而且還是男的……」掙扎著這份心意,試探問了一下的結果被拒絕了(單方面這麼認為),然後隔天鬼灯就消失了,怎麼找都找不到。(08)
5、在 05、以及 14 的夢境中提示過,黑澤收那些玻璃罐的位置。將那些罐子的劫解除封印,使鬼灯陷入危險,是後來引出白澤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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