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生者-04

》這是一篇以談戀愛為主要目的,卻長得像正劇的中篇年代架空



4. 愛されるいきもの

極樂滿月又迎來一個嶄新的早晨。

鬼灯坐在櫃檯邊的板凳,無所事事地撫摸膝上白兔的毛皮。坐在櫃檯內側的桃太郎盯著他看了好一會,被這死寂般的尷尬壓得難過,索性自己找起話題。

他苦思一番,總算「啊」地一聲開口:「昨晚上川井小姐有打電話過來,不過當時白澤先生已經睡死了,怎樣也叫不醒,所以最後也不清楚那孩子要找師傅做什麼。」他說著摸摸頭,小小聲咕噥起來,「說來慚愧,雖然一直好奇著,但時間過了就覺得不方便再問了,那兩位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呢?」

鬼灯抬起頭,面無表情地接口,「這個我倒是略知一二。」

「欸!」桃太郎訝異地瞪大眼睛,「您知道,真的嗎?為什麼?」

鬼灯伸手摸了摸下巴,說著「這個嘛」地回憶起來。

「最早應該要從十年前那通請白澤先生幫忙的電話開始……」

在那之後鬼灯仍偶爾會打電話給白澤,但大部分接電話都是上川井。前幾次雙方關係都生疏,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很多次都在支支吾吾中掛了電話,原本也沒想到雙方有相熟的必要,自然話題主角不在,對話就跟著不了了之。

可是那陣子白澤常常外出,通常都是上川井一個人在家。後來鬼灯和上川井就這樣不知怎地熟稔了起來,打電話過去時會被用和善的語氣問候近況,吃飽了嗎?工作如何?之類的。對方給人的感覺就像個乖巧的小女生,說起和白澤相處的模式,與其說是情侶,像爺孫多了不只一些。白澤雖然外表年輕,骨子裡就是標準的爺爺性子,沒想到以前交往的對象類型包羅萬象,本命卻還是回歸原點。鬼灯雖對這類型的女孩子提不起興趣,但對方很正直,和她聊天也不妨是種消磨時間的方式。

「上川井小姐為什麼會和白澤先生交往呢。」

桃太郎想問的事情鬼灯也曾好奇過。白澤會如此快速決定和女孩子交往他並不意外;但對方這種中規中矩的小女生會如此爽快答應白澤,就讓人百思不解。

「欸、唔……偶然遇見,覺得很談得來……啊,正巧我在想是不是要徵求室友,因為我家稍微大一點,想找個人平攤水電。」上川井老實回答。

第一次遇見白澤是在周末的圖書館。當時她正在找工作需要的資料,白澤則坐在椅子上看書。好巧不巧白澤左手邊書堆最上頭那本正是她要找的,上前想請白澤把書讓給她,攀談一番就在一起了。目前白澤借住在上川井家,原本用來堆放雜物的客房。白澤決定住下來後,兩個人齊心協力把房間大大整頓一番,還出門買了需要的家具。

「這可不行,讓不熟的男人登堂入室,不是很危險嗎?」鬼灯不免聽完嘆了口氣,反射性教訓起對方。

「啊嘿嘿,不知不覺的。沒有想這麼多。」

「那麼,現在把那隻白豬趕出去還來得及唷。」

上川井安靜一會,才笑著說:「但是……白澤先生人很好,看來我也很幸運呢。」

由於地獄目前的情勢,鬼灯自然多出了一些時間,結果最後居然和對方聊了起來。從上川井那聽來,兩人目前住在東京市區,從住家步行五分鐘就可以走到地鐵站。

那次聊到後來,還說起雙方第一次對話時,上川井將鬼灯誤稱為白澤兄長的事。雖然後來白澤立刻打哈哈過去,「哥哥」和「鬼先生」兩者的重音落在不同地方,就和「桃子」和「大腿」一樣,只有初學日文的外國人才會搞混,鬼灯自然深諳,白澤肯定是想藉此想笑話他而已。至於上川井會這麼叫,似乎是因為鬼灯的號碼在白澤電話簿登錄在相當前排,讓小女生誤以為用「鬼」這個稱呼,是白澤對自己兄長的惡作劇。

「話說回來,您怎麼會這麼常和上川井小姐講到電話呢。」聽到這裡,桃太郎忍不住好奇地問。再怎麼說,都是白澤的手機,一次是女朋友接起來純屬偶然,每次都是就很詭異了吧。

該不會是新型躲電話的招式?桃太郎邊想像,臉上滑下了黑線。想起昨天白澤躲鬼灯那種氣勢十年不變,說不定這十年間也是很認真在躲電話。

「因為那隻豬把電話當房租繳給她了。」鬼灯回答,「看樣子是暫時交給房東用來抵房租吧?」結果房東是個缺心眼的小女生,定時幫忙充電還幫忙接電話的。

「這樣啊。」桃太郎嘴角抽搐,對於上司誇張的行為簡直是無奈至極,「上川井小姐也太沒脾氣了。」遇到這種男人,就應該把他的手機直接變賣掉換錢比較實際,還幫忙接電話。要是遇到的不是白澤大人,現在肯定已經被賣掉了吧?想想就覺得對方活到現在真是奇蹟啊。

「後來我們雖然斷斷續續有聯絡,不過那都是第一年的事了。第二年開始她好像工作很忙,都在加班,很少接電話。錯過之後也沒有回撥的情況下,漸漸就斷了音訊。」鬼灯說。

桃太郎聞言立刻拍著櫃檯站起來,一臉不可置信。

「一年!你和師傅的女朋友電話聯絡了一年?」

「怎麼了嗎?」鬼灯歪歪頭。

被鬼灯的反應堵得說不出話,桃太郎絞盡腦汁想了想,才解釋:「……這該怎麼說呢,上川井小姐是白澤大人的女朋友喔?有要緊事倒還好,和人家女朋友單獨聊天,還聊了一年,這……」

他臉上明顯露出為難的表情。身為原日本英雄,對於這種道德倫理的事情特別重視,可以說是本能了。偏偏想要從旁提點,比起心虛的自己,鬼灯卻是一臉英雄無懼的浩然正氣,這可真是不知道該讓人怎麼說。

鬼灯自然也看得出他的憂慮,一面伸手安撫著被桃太郎大喊而機警地抬起頭的兔子,一面解釋:「桃太郎先生您多慮了,我們聊天的話題基本上都是白澤先生。認真說起來,應該是白澤先生的情報交換會。」

──不,我不覺得你把和人家女朋友的電話聊天,講得像是對自己男友抱怨的小女生聚會有比較好一些。話說回來你和白澤先生不是死對頭嗎?所以這是神獸弱點交換會?

桃太郎望著天花板無言了一陣,才乾巴巴地吐槽起來:「這樣說起來更奇怪了吧,你和人家的女朋友聊什麼啊……簡直像白澤大人的老媽在和媳婦聊自己兒子一樣!」

鬼灯抬起手,一臉正經,「其實您大可放心,首先,那傢伙就不是會纖細到注意這種事的人。那隻神獸在情感關係如此本來就很大喇喇,否則也不會從古至今被女人甩那麼多回了。」

雖然這麼說也是……

差點就被牽著走,桃太郎大力搖了搖頭,又說:「不……換個角度想想,今天要是調換立場,變成白澤大人每天纏著你喜歡的人打電話,您一定也覺得不愉快吧? 」

聞言鬼灯瞬間沉默了下來。桃太郎認真地盯著他看一會,但怎麼看,鬼灯的沉默看起來都不像在反省,反而比較像在進行奇怪的想像。想像的內容恐怕無非就是,報復亂採家花的一百零八種神獸凌虐吧,哈哈……

桃太郎乾笑著停止臆測鬼灯的想法。又過了一會,才聽見鬼灯嘆了口氣。

「桃太郎先生說得沒錯,這點的確是我輕忽了──」

還沒說完,後頭就傳來一陣笑聲,「沒關係、沒關係,我不介意的。就別提你那固執的死腦袋絕對不可能有非分之想,我要是真會在意,當初就不會把手機交給小奈伊了。」

話語剛落,兩人齊齊轉向說話的人。就見白澤精神地站在那裡。

「白澤大人,您醒了啊?」桃太郎驚喜地笑起來,接著又皺起眉教訓起來:「真是的!您都不知道我昨天回來的時候,聽說了您和鬼灯先生聊到一半就突然睡死的事,都快嚇壞了!」

「抱歉抱歉。」白澤略帶歉意地微笑,「讓桃太郎君你擔不必要的心了。前幾天回來之前沒睡好,稍微睡久一點,現在精神飽滿,肚子還有些餓呢。」

桃太郎聞言立刻從位置上跳起來,「早飯已經好了,熱一熱就能吃!我現在就去準備!」

「那就麻煩你了。」

說完桃太郎就跑往廚房的方向,前廳裡只剩白澤和鬼灯。白澤慢慢繞到原先桃太郎坐的位置坐下,望著櫃檯外的鬼灯,忍不住大大嘆口氣,「怎麼,不是和你說過金丹三天後才會好了嗎?不用你催,待會吃完飯就會開始弄,所以你要沒事就快回地獄去!」

鬼灯直勾勾望著他,「您的身體,怎麼了嗎?」

白澤頓了一下,幾秒後無視那相當不自然的承接,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就是睡不好。」

鬼灯細細地瞇起眼,「睡不好會像昨天那樣在對話中突然不省人事?打馬虎眼也要有一個限度。」昨天您可是說著話的途中趴在櫃檯沒多久,就突然沒反應了。

白澤鼓起嘴,張口還想反駁,但想了想還是緊緊閉上嘴。他別開臉,不耐煩地撐著下巴。

「……所以,你今天還待在這,是因為還有什麼要問我嗎?我們昨天說到哪?」

「您說到,這個『不死症』沒有確切的結束時間。」

「對,就是這樣。」白澤又轉過來,一臉困惑,「唉呀,看來已經好好說到結論了嘛。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嗎?」

鬼灯抿抿嘴,垂下頭摸了摸兔子,才說:「昨天上川井小姐有打電話過來。」

「小奈伊?」白澤的音調微微上揚了一些,「啊,這樣啊,看來是已經找到了。」

「找到什麼?」

「線索。」白澤回答,「前些日子一個很麻煩的案子,好像終於找到線索了。」

鬼灯疑惑,「為什麼您會和現世的案子扯上關係?」

白澤搖了搖頭,整個人在櫃檯上趴下,「不是我,是小奈伊。」

「上川井小姐擔任的是這方面的工作?」

「你不知道嗎?」白澤面露訝異,「在我們認識前,小奈伊就已經在特殊記錄課工作了,專門整理特殊的犯罪案件。這十年間,都主力於支援『偽神化』的案件記錄,那可真的很辛苦呢。」

鬼灯之前一直以為上川井是做法院書記或者小說翻譯那類較溫和的文書工作。問到職務時她會也只是極為普通地說自己是寫東西的工作,假日的休閒也是閱讀、看電影。實際工作內容居然如此辛辣,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另一方面,白澤仍兀自說著:「有幾個案例,聽了都讓人吃不下飯,小奈伊都一臉慘白了,卻勉強撐著做完。有時候真的不得不佩服她,同時,也覺得很可憐。」

鬼灯聞言挑眉,「她一定以自己的工作為榮,您不是也這麼覺得,才支持她繼續做下去的?」

白澤抿抿唇,別開了臉。他望向門口方向的窗戶,眼睛細細地瞇起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帶著點淡淡的傷感。

「我是覺得,人類很可憐。」他輕聲說著。

鬼灯頓時無語了。

是的,眼前這個輕浮又愚蠢的生物,在本質上仍是道地的神明。當他在看著上川井的無奈時,他的眼光早已經超越那裡,觀望起整個世界徬徨浮游的人群。

在這之後鬼灯私下去調查了當時上川井負責記錄的案件。其中有一個,是以收集「活標本」為樂的近親支解案。兇手是名重度網路成癮的啃老族青年,蝸居在家中時看到網路上討論「偽神化」可以實現的一些事件,決定拿家人來實驗。他先是分別在住家附近多家商店,購入了大量的玻璃罐與生理食鹽水,接著將自己年幼的妹妹分屍,一塊塊裝進灌滿食鹽水的玻璃罐裡面。

由於拆解已經不會造成死亡,妹妹的器官全部都在玻璃罐中活著。雖然活著,卻和死了沒什麼兩樣。本來兇手連妹妹的頭顱都被裝在玻璃罐裡,但後來發現妹妹會持續有溺水的感覺一直哭鬧,最後兇手把頭顱拿了出來,放到自己空著的書架上──根據兇手被逮捕後妹妹的發言,據說那陣子妹妹的頭顱還是每天都會和哥哥聊天,並且一起觀看動畫。

在支解完妹妹後,兇手食髓知味,後來又用同樣手法拆解了父母與奶奶。但由於自己沒有工作與照顧自己的能力,在失去母親照顧後不到一個禮拜,就因為生活各種不便利,而開著車載著家人的玻璃罐上醫院求助,這件事才爆發開來。

同時期還有好幾起類似的案件,都是來自同一個網路社群的參加者。在這個事件後一一曝光,那幾天幾乎所有日本的電視台都在大肆報導這件事。然而在犯罪者們被送入了監獄後,整個社會又恢復沉寂,恢復漠不關心的常態。畢竟沒有死人,傷者也在修養一陣子後回歸了原本的生活,身上什麼也沒少,再過一陣子連傷痕都不會留下。

少了一定的限制之後,人性赤裸裸地展現在面前,本就是如此醜陋。傷好了就忘了疼;因為還有挽回的機會,而忘記他人被傷害可能會產生的痛苦與怨恨。

因為死不掉,反而變得更殘忍。

因為死不掉,反而不懂得節制。

而神明無法理解人類。但正因為這樣的不理解,所以一定還是覺得人類應該得到救贖吧。

「您同情他人反而比自己的女朋友多嗎?」鬼灯反問。

「會擔心是一定的不是嗎?」白澤瞪大眼睛反問,但很快他又卸下氣,漫不經心別開臉,用幾乎聽不到的音量嘀咕,「但是我……不能過度關心。」

「您說什麼?」

「沒什麼。」白澤小幅度地搖搖頭,「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對我來說,這個狀況也有好處喔。我這樣的存在到處都是,誰也不覺得我的不老不死、無限再生是異常的,所以我可以一直待在那裡。」

鬼灯正要說點什麼,裡頭就傳來桃太郎中氣十足的叫喚聲:

「白澤大人,可以吃飯了喔!」

好。他聽見白澤輕快地應道,隨後白澤便撐著身子從位置上站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鬼灯的錯覺,總覺得白澤的動作比以往鈍了許多。對了,說到這個,他剛剛並沒有正面回應身體狀況的問題。

為什麼,您會突然在對話中睡著呢──不,與其說是睡著,不如說是昏迷比較來得恰當。

鬼灯望向白澤,而後者若有所覺地回過頭來,卻先鬼灯一步發問,

「對了,一隻角的。如果那時候,你也像這樣得到了不死的力量,你會怎麼做?」

鬼灯一愣,想了想才說:

「大概會一個人出去旅行吧。」

如果當時,人類不會死亡的話。即使將年幼無依的丁獻祭,肯定也祈不到雨,而丁也不會在那時滿懷怨恨地死去。如果不會死,即使不進食、不喝水、不被任何人照顧,也會沒關係。既然如此,當時就已經十足是個小大人的丁,會拋下村子往外走。去看更多、更廣的世界。

白澤聽見他的回答之後吃吃地笑了。

「總覺得聽起來很有趣呢,真好吶。」

「可是如果是那樣子的話,我就不會變成鬼。」鬼灯突然又說,「但我喜歡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所以我不後悔。」

聞言白澤呆了好一會,才又「噗哈哈哈」地捧著肚子狂笑起來。

「惡鬼。」他用夾雜笑意的聲音喊。

頓了一下,鬼灯垂下眼瞼,壓低聲音回應:

「本來就是鬼。」


關於泡食鹽水這個故事,是我在構想這個不死的世界時,很直覺跑進腦海中的一個可能性案件。由於不死帶有很多反悔的機會,相對的,犯罪會在殘忍的同時充滿溫和的情感與反悔的機會。一定是連心都會壞掉,界線會模糊得消失不見的世界吧。但因為重點不在刑事案件,這方面並不會著墨太多。
03發完沒多久突然想起這篇的設定這兩隻不能電話Play(殘念),所以調整大綱,04決定果斷跳回10年後的場景。前段モブ女的對話很多真抱歉,要是可以的話,請用寬大的心胸看待這個角色,她存在的場景和對話都是必要的。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名字有存在的必要,我本來並不打算幫她取名字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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