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生者-01

》這是一篇以談戀愛為主要目的,卻長得像正劇的中篇年代架空



1. 永遠を手に入れたいきもの

「我想為了那個孩子活下去。」

神明背對著這裡說。前方的光線太強烈,逆光的背影被光線模糊,幾乎看不清楚。那往日總是萬分輕浮的聲線,此刻聽上去卻格外認真。

已經反覆夢到同樣夢境數千年的鬼灯自然清楚那是什麼意思。

這恐怕是,一直、一直,總是無法認真談戀愛的那個人,終於有了想要認真的對象的意思。

「您,很喜歡那個人嗎?」

「對呀。」神明輕快回應,「因為她,我第一次有了不想死的念頭,而她也同樣能夠回應我的渴望……你看,她已經成為可以永遠陪伴在我身邊的存在了。」

「這倒……也是呢。」

「所以,對不起呢,鬼灯。」

神明說話的聲音帶上一點歉意。

「……什……麼?」

他艱澀地問出口。內心卻和違反意志的話語相左,大聲叫囂著:「不!不要說!」

拜託您不要這麼殘忍,請不要說出來……

他幾乎要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明明眼皮乾澀得讓人忍不住反覆眨眼,世界卻像覆蓋在水面之下一樣安靜。已經不行了,不管用盡什麼方法,接下來,神明那穿透朦朧水柱的清澈聲音,一定會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小小聲,帶著點遺憾地說──

「謝謝你喜歡過我。」


鬼灯從床上坐起。從額際流下的汗水一口氣流進他眼睛裡,像是淚水一樣繼續往下滑去。他下意識伸手往背上一摸,布料早已全數濡溼。

他忍不住大大嘁了一聲。

一大早就讓沒用蠢獸的惡夢給嚇醒,真是令人不悅。更惱人的是,自從十年前那隻神獸把店交給心愛的弟子,為了喜歡的人前往現世後,鬼灯便一直反覆夢見著同樣的內容。即使他想在清爽醒來時將夢境忘得一乾二淨,結果卻不小心背得滾瓜爛熟。

──因為,即使內容有些許差異,這的確是十年之前,真正發生的事。

也因此,同樣是十年之前,鬼灯長達數千年的單戀,只能這樣不了了之。說起來,若是就這樣粉碎得一乾二淨倒還好,偏偏十年過去,對於那隻追女人追到現世的神獸,戀心卻是絲毫不見削減。

簡直可以稱上最高級的自虐行為。

稍微洗漱整理之後,鬼灯總算將這些都給拋到了腦後,準備前去巡視八大地獄各處。

卻沒想到,才剛走到大廳,閻魔便一臉喜色湊到他面前。

「吶,鬼灯君,你聽說了嗎?白澤君好像回來了喔──」



白澤是在九月初回到彼世的。

當時盂蘭盆節剛過沒多久,正是往常地獄開始忙碌的時候。又因為這十年下來,八熱地獄早已清閒不少,就只有亡者從現世歸來這段時間,沉寂許久的地獄才顯得相對吵鬧。

嚴格說起來,以往的盂蘭盆節亡者從沒機會這麼猖狂;然而,一來這些年的日均工作量減輕不少,再加上獄卒們也並非不能體諒這些「既有」亡者們去一趟現世究竟會有多麼心理不平衡,最後多半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就連地獄的良心,以嚴格鐵血出名的輔佐官鬼灯,也許久沒有在盂蘭盆節後大刀闊斧地追殺遲到未歸的亡者了。

盂蘭盆節結束後,獄卒們又花了一個禮拜將亡者慢慢網羅回來,但忙完那陣子,所有人又一口氣變得無事可做,也因此,進入九月上旬的這會,地獄已經全面回復清閒無事的狀況。

聽聞白澤歸來的消息,鬼灯幾乎在第一時間來到久違的桃源鄉。雖仍和店裡藥劑師的桃太郎時不時有聯絡往來,十年間鬼灯進出極樂滿月的次數卻屈指可數,這會久違踏上天國的土地,倒顯得有些生疏。

復行十數分,極樂滿月的門口已近在眼簾。正打算推門而入,卻聽門內白澤久違的聲音輕輕笑起來,說:「……月下旬就會回去現世。」

緊接著響起的是桃太郎錯愕而拔高的提問,「咦?這麼急嗎?」

照兩人談話推算,恐怕是指白澤在這個月底前就要離開的意思。看來,比起閻魔說的歸來,他這趟倒像回鄉訪親。鬼灯放下正欲敲門的手,背過身,貼著門邊的牆站立。門內並沒有傳來白澤的回答,大概是以點頭代替回答,所以過沒多久又聽桃太郎回應,「這樣啊,那孩子在等您是嗎。」

那孩子,說的是白澤現任女友。是現世的女性,鬼灯之前曾經用淨琉璃鏡看過幾次,是個眉眼很溫和,看上去很好相處的人。同時也是白澤人生首度認真戀愛的對象。

「嗯。」白澤沒有否認,只是輕輕應聲回應。「所以不回去不行。」

女孩子的話題到這便打住了。白澤並沒有說太多那個女孩子的事,轉而關心起桃太郎這些日子的生意與進修,後來師徒又聊一會藥學的事。桃太郎先針對先前獨立作業時遇到的難題提出疑問,白澤則一一指導解惑,中間時不時能聽到書寫的聲音。白澤雖曾說過自己只偏好女孩子,在教導他人時卻從沒大小眼,面對男孩子時不僅有耐心,教得也認真仔細。

到一段落,聽桃太郎問:「以前您談戀愛總吊兒啷噹的,我從不覺得您認真得起來,您自己也說過,自己不是那種能結婚的男人……但看來您這次是認真的呢。」

「是這樣嗎?」

鬼灯能想像白澤回答時歪著頭的樣子。同時他也回想起十年前那個輕浮男人臉上難得認真的表情──他稍微皺起眉,嘴角就如以往一樣彎成弧形,話語從裂開的縫隙中扭曲地傳了出來。

──因為喜歡的人的緣故,接下來我要到現世去了。

鬼灯嘁了聲,回身用力拍開門板,打斷屋裡的對話。

「打擾了──喔呀,這不是曠職十年的白豬嗎?」他裝作一副訝異的臉,對上白澤的視線。

白澤的穿著還是以前當藥劑師時食堂大媽的扮相。他原先抓著紙筆在櫃檯前的板凳蹲得好好的,這會見著鬼灯,他先是愣了一下,身上對鬼灯過反應的連動機關就這麼被啟動:臉上慘青,半開著嘴,還一個重心不穩,哇哇慘叫著摔到地上去。

「桃太郎君小心!衰神來了,而且十年不見威力不減!」白澤狼狽地叫著從地上爬起來,踉蹌抱頭硬要塞進櫃檯後方。桃太郎本來就站在裡頭了,這會又塞進個白澤,整個空間簡直塞到不行。他一臉無奈,只能先把那隻鴕鳥神獸又給推往外頭,自己先出來,才讓忙著避難無暇理會他的鴕鳥迅速又把自己塞回去。此時白澤為人師表的顏面已經蕩然無存,就見他像隻謹慎的兔子,只留下半張臉探出櫃檯,提防地偵查著對面的狀況。

鬼灯嘆了一口氣。

許久未見,有些人卻連久別重逢的場面功夫都沒什麼長進。

「看來十年時間,只夠偶蹄類學會從椅子上摔下去的技能。」

「要你管!」還有說過了吧,別擅自幫我分類!白澤罵咧咧地扮了個鬼臉,連忙轉過去和桃太郎確認,「這隻惡鬼又訂了什麼藥嗎?桃太郎君快把藥給他然後趕他出去!」

「啊……」桃太郎為難地看了上司一眼,接著求救地望向鬼灯。事實上鬼灯這些年來已經極少委託極樂滿月製藥,本來以前除了一些簡單的藥品,大部分他所要求的單子都是些只有白澤才能接下的單;畢竟鬼灯自己也是懂藥理之人,而這些年地獄又清閒得過分……仔細推敲,上一張從鬼灯那裡接下的單,要回溯到一年以前。

當然,這件事離開十年的白澤又怎麼會知道呢,他皺著眉看向桃太郎,「怎麼了,是太大的單子還來不及做嗎?拿給我看看。」

本來就不存在的單又怎麼拿給白澤看呢。桃太郎正要開口說明,沒想到鬼灯卻迅速打斷他。

「正好有需求,我前陣子委託桃太郎先生試做金丹。不過既然您回來了,還請您多加協助。」

才說完就見白澤垮下臉。他並沒有懷疑鬼灯的說詞,只是一臉不情願。他看向緊張兮兮的桃太郎,以為對方的惶恐是因為做不出金丹,忍不住大嘆口氣,「金丹?你也太為難我家弟子了吧。」埋怨一陣,他先讓桃太郎放心,保證鬼灯的單子他會負責做出來,才從櫃檯後方起身,倚靠在櫃檯上,「金丹的製成需要三日,所以惡鬼你還是三天後再來吧。」

他揮揮手,嘴巴嘟起,發出「去去」的聲音。

鬼灯站在原地不動。桃太郎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以拳擊掌,「白澤大人,我得先去地獄送藥,您和鬼灯先生慢慢聊。」

語畢,他抓過櫃檯邊上兩包紙袋,一下便腳底抹油出了店門,無視白澤在後頭大力慰留的呼喚。開什麼玩笑,雖然不知道鬼灯先生是要上門找碴或者真心有事,既然沒有藥的請求卻又刻意找上門,難道不是刻意來找白澤大人的嗎?

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他三步併兩步地遠離了自家藥舖。

見桃太郎已走遠,再喊也沒什麼意思,白澤嘁了聲,從櫃檯後慢慢站了起來,轉向鬼灯。

「……所以,你是來尋我開心的?」

白澤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照理來說,兩人交惡的關係應該已經到達王不見王的程度,自己這十年離開,他完全能想見某人每天清爽醒來,不時就要拍手稱快的畫面。這樣特意找上門來,難道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並沒有這種事。聽聞您歸來,特意來打聲招呼。」

「那招呼打完了,你不是可以回去了嗎。」白澤小小聲嘀咕。虧他還特別挑他還在睡的時間去地獄打招呼說……結果本人卻這樣大喇喇跑來,真是沒意思。

白澤雙手撐住下巴,咧嘴笑問:「這十年,你肯定閒慘了吧。」

「相比之下的確清閒許多。」

「你清閒時都在做什麼?」

鬼灯沒料到白澤突然就和自己閒話家常起來,愣了一會才回答:

「種金魚草。」

「呵呵,那還真是好雅興。」白澤聽見他的回答,露出相當高興的表情。他彎腰靠上櫃檯,雙手托腮,又說,「我這十年過得比你忙很多。雖然說了你也不會信,但我並沒有四處拈花惹草,而是很認真做研究喔。」

他知道。鬼灯在心裡默想。他每個月底的半夜,都會定時用淨琉璃鏡觀看白澤在現世的生活。白澤總是陪在那個女孩子身邊,既沒有像以前一樣每天找女孩子玩,甚至還規律工作著。藥學沒有荒廢,另外還做起了研究。他原先就是知識之神,認真起來時那模樣簡直美得不可思議。

只是欣慰的同時又覺得不是滋味。

──白澤的改變是為了不是自己的某個女孩子。以往他或許不這麼介意,但眼下這狀況,說不定她能夠陪白澤一輩子。偏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曾經說過「想追求一個能為了某人活下去的戀情」的白澤,真的找到了他命運中的那個人。

他甚至沒有告訴過白澤自己的心意。

……怎麼能說出口呢。那難道不和夢境一樣嗎?

這種時候脫口而出的心意,肯定會讓對方為難吧。

「怎麼了嗎?」白澤趴在櫃檯上,歪著頭詢問,「臉色這麼難看。該不會還繼續熬夜?稍微善待自己吧,明明地獄就已經沒有新的亡者了。」

「不,稍微在想一些事。」

「難道你還在追查『這件事』的起因?」白澤突然問道。

「不……」鬼灯一頓,還是坦白以對,「以我的能力完全束手無策。」

白澤似乎鬆了口氣。他表情緩和下來,說:「那好,這事你別管,的確也不是你管得著的。」

鬼灯聞言擰眉,上前大力拍響櫃檯的木板,白澤肩膀一顫,瞪著他往後退一步。鬼灯沒理會他,嘴巴張開,話語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如果您能做點什麼,還請您想想辦法。」總不能因為您的戀人因此得到永生的權利,您就什麼都不管吧?

費了好大一番勁鬼灯才沒把最後那句話也一起甩到白澤臉上。即使如此,白澤臉上還是透露出相應的傷感。他發出「啊啊」的感嘆,小小聲說著:「是呢,如果我真能做點什麼……」接著便一口氣沉默下來。於是鬼灯明白了,即使在現世仍持續相關的研究,眼前這知悉森羅萬象的神獸,對現況也束手無策。

「抱歉。」鬼灯低低地說。

結果白澤反而愣了一下。他苦笑著擺擺手,「真難得呢,你居然會和我道歉。」不等鬼灯回應,他接著又說,「這麼說來,你這工作狂果然還是喜歡以前的生活吧?」

「這是自然,讓人類永生對兩邊世界肯定都沒有好處。先不提彼世,現世資源分配不均,犯罪行為的氾濫等種種影響,可謂是亂象環生。」

「也是。」白澤應和。他似乎原先還想說什麼,開了口,最後卻又緊緊抿住唇。

「所以,您覺得會延續到什麼時候呢──這個『不死症』?」

白澤抬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個誰也說不準。」

說完他率先移開了視線,頹喪地將臉埋進臂窩裡。


在整個地球的歷史裡肯定是頭一遭,現世的人們得到了永生的權利。他們將這種在全人類間發生的症狀稱為「不死症」,視其為一種目前科學還無法判明的病毒所造成的。說是無法判明,實際上卻連半點疑似病毒的物質都沒有被檢測出來。無法死去的人體,和以前能夠死去的人體毫無二致,但現在即使失去賴以維生的血液、砍掉生命中樞,人類都還能活著,簡直就像是西方世界所說的喪屍般的存在;只是,變成不死存在後,人類依舊擁有情感與思考能力,也同樣需要進食、睡眠。於是也有人將這種狀況稱呼為「神化」。

區區凡人的軀體得到了和神一樣的不死。雖然並沒有因此得到堪比神明的能力,光是永恆生存著這件事,除了人類已經成為了神以外,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

「不死症」的狀況並不只持續短暫的數日。在「不死」成為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以往數千年歷史的價值觀被推翻,重新再建立起一套新的準則。幸好人類原先就是健忘,又樂於吸收新知的物種,很快地,一陣荒唐的混亂期過去之後,人們習慣了自己的不死,習慣同時被剝奪的新生,也習慣了拋棄既往神明,宣揚每個單獨的個體皆為神明的新型信仰。

話說從頭,一切都要從十年前說起──


雖然已經有人猜到了,不過01這邊還是再交代一次\( ̄▽ ̄)/。這篇《生者》其實就是《命日》的前傳及補完,算起來時間軸至少會跨度150~200年之間。不過主軸相對簡單,所以大概會在3~50000字之間完結。
之後有可能會有一點點路人女角的戲份,不過應該就是他人提及的側寫鏡頭而已。如果有完全不能接受有自創角存在的人請自行斟酌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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