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ココロ呼吸

》覺得這個名字用日文唸很好聽



雷歐納魯德身處於一個巨大的水族箱。

在這個彷彿自身擁有潮汐的水箱裡頭,雷歐那頭被前輩取了相當不像樣汙名的自然捲,前端的劉海,正隨著波浪起伏,宛如水藻伸展的慵懶姿態,偶爾撥亂他的視野。

若有似無的流動,讓世界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雖是這麼說,雷歐本身只看得見水箱裡緩慢在身旁洄游的魚群、從無止盡深處竄上,並在腳邊搖擺的巨大海藻、魚群吐出的氣泡、映照自身姿態的水族箱玻璃,以及明亮而皎潔,從上方灑下的光影,在四周的淺水物件,一一打上水的波紋。

──是夢嗎?

如果真是雷歐納魯德的夢境,眼前一切未免安詳得太過不可思議。然而,說是現實的可能性更低,因為雷歐明明一直漂浮在水中,缺氧般的窒息感卻始終沒有到來。他試著移動身體,深呼吸,應該要吸飽夜晚空氣的肺部卻顯得格外空虛,取而代之則是下巴稜線至耳後,有什麼東西敞開,讓水流循環著身體需要的氧氣冰涼流過。

雷歐掐住喉嚨,被緊壓的氣管中吐出形狀不安定的泡沫。他不自覺睜開眼睛去追逐那些滾動逃竄的透明圓球,即將散開碎往水面的圓球底部因此反射義眼蒼藍的光芒。

然後雷歐聽見了聲音。

像是讚嘆又像細語,隱隱約約,從玻璃那頭傳來曖昧不清,人群交頭接耳的聲音。




コ コ ロ 



「鰓呼吸?」

從上司嘴裡說出的名詞,讓札布忍不住回頭望向不遠處的同門師弟。

傑德‧歐普萊恩,自出生便是半魚人,除了休息時待在萊布拉特製的大型水箱裡,外出時都得配戴同樣是特製的鰓呼吸調節器,否則便會如同脫水的魚,在路上乾枯而亡。某一年的新年聚會前,曾經發生集團千金從喝醉酒的傑德身上強奪呼吸器,導致他差點無法參加萊布拉聚會的事。那次最後,在雷歐、珍以及札布的努力之下,成功奪回呼吸器,也讓傑德得以參加,同時也是他自己加入組織歡迎會的新年聚會。

「沒錯,從被害者身上檢測到的,恐怕便是這種名為『人魚』的異界藥劑,將對象人物在一定期間內變成以鰓呼吸的生物;透過長期投餵藥劑,更能讓人一直在水中生存。算是前一陣子都是蔚為討論的海底潛水熱門藥物。假使只服用單份來進行潛水活動,活動結束讓藥物自然代謝,對人體不會有太大影響,然而……」史帝芬皺起眉。

然而,當這個藥被用在「展示」的用途,那就是截然不同的話題了。將人類從大街擄走,持續投餵藥物,放至水族箱作為活體「人魚」展示,這就是萊布拉眼下當務之急必須要解決的事件。自擄人事件發生至現在半個月的時間,已經有十多人失蹤。藥物「人魚」的藥效是半日,若是將被害者長期投放水中,一次使用的藥量極有可能是三日到一周。若一次大量服用這種藥物,將會帶給身體必要以上的負荷,記憶與意識會變得曖昧──是的,甚至無法去思考掙扎與脫逃,就彷彿是真正的魚群,在被準備好的展示箱中,漠不關心地游泳。

值得慶幸的是,根據幻界醫院回報的消息,相應的中和藥劑已經被製作出來,而且受害者多半是「完整」被放在水中展示,倒不用太過擔心被害者安危,儘早把人救出來就沒事了。

「真正該頭疼的,是雷歐納魯德那小子。」

史帝芬大嘆一口氣,札布也在同時咬緊牙關。

「那傢伙……」他壓低聲音,拳頭用力握起,「明明這麼弱,卻老是做這種沒秤自己斤兩的事!」

沒錯,之所以這個案件變得事關重大,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組織的義眼保有者,同時也是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成員──雷歐納魯德‧渥奇,為了保護受襲擊而被拖進小巷裡的打工同事,反而被那批人給帶走的緣故。當札布收到雷歐GPS異常消息趕往現場時,原地只剩下被投藥昏厥、穿著多基摩制服的女孩子,以及掙扎間從雷歐身上脫落的智慧型手機。

當下札布的火氣一口氣直接破表。

在原地叫罵好一番,總算勉強壓抑下怒氣,上前回收雷歐的手機,打電話向上司回報現場情形。

萊布拉本來就持續有在關注這次的事件,只是因為某人的緣故,強制將事件緊急性拉至最高。和蒐集情報回來的珍對完現有的資料,史帝芬搔搔頭髮,把斗流的兩兄弟叫過來,確定任務內容與執行方針。

這樣一說,札布倒是不經意想起,上禮拜連拖帶抓,和雷歐兩人試圖在被害者失蹤的區域內追蹤對方組織留下的痕跡,然而擄人以車代步來得多,才剛開始追蹤線索就斷了的情況所在多有。被評定為辦事不力的後輩因此被札布「處罰」而哇哇大叫也是事務所裡多見少怪的風景了。當時兩人都還很輕鬆,壓根沒想到後來會涉入這麼深。

「下一次的展示會正好就是今天晚上,珍已經打聽到地點,也實際確認過雷歐納魯德的樣子。他和其他人一起被放在準備用的水槽中,義眼的存在似乎還沒被發現。傑德,雷歐和其他人就交給你了。將他們帶出來,維持供氧直接送往醫院。札布,你負責配合傑德。就跟我們之前確認過的一樣,策劃這次案件的只是普通商人的非武力集團,頂多在出入口配置幾名警衛,素質估計也不會高到哪裡去,那些傢伙就交給你解決。此外還有這個。」

「這是什麼?」札布困惑望著交到手裡的球體與藥袋。那東西類似彈珠、表面是鉛灰色,比看上去要輕許多。

「消除短期記憶的濃縮煙霧彈。」史帝芬解釋,「用法很簡單,用力砸開就行,一但吸入就會立即導致昏迷並產生作用,是許久以前集體失憶事件的副產物。袋子裡裝的是解藥,提前十五分鐘服用,就不會受其影響……假使義眼的存在暴露,在場所有人關於雷歐納魯德的記憶都必須被消除,聽懂了?這也是為雷歐好。」

就算之後會一直發生這種事,雷歐納魯德‧渥奇還是得繼續在這座城市生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擁有義眼,否則他一個人在黑路撒冷區將會寸步難行,甚至有可能會變成只有在有護衛才能移動的狀態。

「……我知道。」札布慎重握住手裡的東西,放入胸前的口袋。

在接過藥物時,有一瞬間札布這麼想了,說不定讓那個太過善良的笨蛋永遠都被保護得好好的,自己就不需要每次都承受這種心臟突然被捏緊的感覺。尤其當他深知心臟被人掌握在手中,只要力道稍稍加大,就能輕易奪去性命。

然而這個念頭消失得也很突然。

當他想起雷歐納魯德與異界的朋友一派輕鬆走在午後的街道上,開心聊著日常瑣事的背影,如同岩漿般濃稠的情感,又全數化做無法一較高下的矛盾。



仔細想想,雷歐納魯德‧渥奇一直都是那樣子。

輕鬆到有點脫線,對人完全沒有戒心,全身都是縫隙。就算他表面上義正詞嚴表示自己老是深受札布所害、早就有所防備,大部分時間裡,這個裝腔作勢的後輩還是會照著札布希望的方向走,很少有例外。之前有好一陣子,札布每次和雷歐一起出門,都有帶著錢包出門的錯覺──即便他的薪水早在月初就花得一乾二淨,維持到目前的生活全靠情婦們塞進內褲的小費──就不知是何時開始,「雷歐是本大爺的錢包」已堂而皇之取代「雷歐會請客」的認知。

而雷歐的反抗也從各種尖酸刻薄的言語攻擊,到現在幾乎不見蹤影。幾次雷歐掏錢掏得太順手,害札布忍不住問他為什麼?這時雷歐會說反正也習慣了。

習慣真可怕。

最可怕的是,兩人相處的時間使得這個習慣順理成章。不單僅是雷歐習慣替他付錢,札布也習慣雷歐總在自己身邊。

會焦慮是理所當然的。自己的心臟從胸膛裡被硬生生剖出來,交托到一個風險很高、毫無鍛鍊的手掌裡。他可以確信那雙甚至無法扣下板機的雙手絕對會好好保護被交托的東西,卻沒有任何依據可以證明這個萬分溫柔的保險箱,不會在什麼時候被尖銳刺穿。

幾乎要溺斃在假想的世界中,耳邊的聲音卻忽然將他扯回現實的街道。

「為什麼你有必要這麼過度反應?」身側的傑德不可思議地問。

這麼說起來,札布今天下午原先的工作也是和那陰毛臭小子的偵查任務,老實說下午這事比較麻煩、更容易走火,遠比觀賞水族箱的有錢人奇怪性癖來得急。而且沒有那雙變態眼球就已經不容易,換上來的還是個近視眼,這絕對是惡作劇好嗎!就算他們兩個都是斗流的精英,眼下也只能在不打草驚蛇的狀態查個皮毛。

本來就很不爽了,偏偏走在身側的師弟不知道是太過認真還怎麼樣,硬是要關心自己的壞心情。

札布額角浮現青筋。他保持雙手插在口袋、貓著腰的姿勢轉過來,嘴角抽搐回應:「喂喂,生魚片,你沒忘記我們兩個關係很差吧?管這麼多,你也認真過頭了吧。不過就是個大近視,還看得出來我臉上表情喔?」

偏偏正經人師弟完全不吃他這套。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直視著札布的挑釁,字正腔圓地接著說:「上次也是,現在也渾身散發著我很不爽的氣息。史帝芬先生不是說過了,雷歐君暫時沒有危險。只要把人救出來,身體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是啊、是啊,一點後遺症都不會留下──在那傢伙身上毫無痕跡,因為一切疼痛都留在札布體內。

「和那些沒關係。那傢伙老是這麼急著找死,這次是沒事,下次誰又能保證?」

他知道雷歐納魯德不論多少次都會走在麻煩的最前線。和他本人的努力沒關係,至今以來沒有死掉九成情況都只是運氣好而已。因為這是個不講道理的城市,遵守著常理被扶養長大的雷歐在這裡根本不可能有太像樣的待遇。札布已經想像過無數次,自己放手後雷歐納魯德可能會有的狼狽下場。

……即使如此卻想像不出對方死掉的場景。

或許潛意識早就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主動鬆開手。

「我很不爽啊。那傢伙總是擅自往前衝,」但是又沒有阻止對方往前衝的理由。「都說過我不是保姆了,」可是K‧K曾笑笑說過他根本口是心非的話語,在這時候又浮上腦海。「……我不知道該拿那傢伙怎麼辦才好。」

「真是意外。」

這麼說著的傑德並沒有表現出相應的表情,只有微揚的聲調證實他的說法。

「如果我也這麼想的話,恐怕雷歐君也無法完全明白你在想什麼。雖然他好像總是能猜中你的想法,但他畢竟不是你。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全盤知道他人的心思。而且雷歐君有時候其實很遲鈍,尤其是對於自己的好意這部分。」

見札布一臉「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茫然,傑德嘆口氣,補充道:「這是他妹妹告訴我的。」

對哥哥有什麼意見的話,絕對要直接說出來!因為是烏龜,不只很遲鈍,還會把頭藏起來裝死!明明別人有難就會拚命往前爬;到自己出事時,又會把所有心事全藏進龜殼。

你們是哥哥的朋友對吧?這種時候就麻煩你們推他一把囉!

傑德又說:「所以,一起去救他吧。救回來之後,再好好替妹妹訓話他一頓。」

小時候有次弄丟家裡鑰匙,被米修菈劈哩啪啦罵了一頓。笨蛋!遲鈍!烏龜!罵得超不留情的,不過因為她臉上笑容太燦爛,殺傷力有稍微減低了些……哈?你說那根本沒殺傷力?最好是啦,你不懂全天下被妹妹罵的哥哥是多麼悽慘的心情!總、總之,之後每次都會好好檢查鑰匙有沒有放好,畢竟也不想害米修菈天冷還被關在屋外……

或許是因為傑德提起雷歐的妹妹,又或者是妹妹的訓話,札布腦海中浮現某次萊布拉被異界昆蟲入侵後,和雷歐兩人準備走去黛安斯餐館時的事後雜談。當時身側的雷歐說到事件中想起與妹妹的往事時,生動的表情和起伏落差極大的語氣,到現在都相當鮮明。

「說的也是啊,那決定了!這次回來要把他倒掛空中五小時外加吃午餐給他看!」

「你這個人真是……」傑德無奈地搖搖頭。

反對虐待!同時札布腦中浮現雷歐皺起臉,站成人字形,雙手在胸前大大比叉的抗議模樣。



人群的讚嘆聲此起彼落。

站在稀稀落落分散於各個水箱前的觀賞者中央,札布也跟著抬起頭。僅有微光的墨藍色空間中,一根根圓形的水柱裡,裝著各式各樣做夢的人群。就在札布正前方的這柱,裝著他所熟知,有著如同陰毛般頑固任性的捲毛、和不起眼瞇瞇眼的普通少年。然而──當少年睜開眼瞼,被神明惡作劇埋進眼窩的人造寶石所散發的蒼藍光芒,將全面擄獲所有人的視線、以及心臟的熱度。

不該存在於人類身上的美麗,卻仿若渾然天成,在少年的眼窩中閃耀。那瞬間,只是自然而然追逐水中泡沫恍惚的神情,像極只有在童話故事中才能一睹丰采的人魚。舉止投足優雅而緩慢,整個世界的步調宛如墜入夢中,只能隨著海波起舞。就連札布似乎都能感受到浸溼髮梢的微涼水氣,包裹、浸淫他的全身。

(看著我。)

不知道是聽到札布的呼喚,又或者只是被讚嘆聲的源頭吸引視線,少年完全睜開他的眼睛,視線前方不偏不倚落到札布臉上。那一剎那,接近恐懼的狂喜席捲了札布,他必須克制住自己,才不至於捏碎握在左手心的彈丸。同時右手已握住鍾愛的打火機。

就是現在。

從手掌竄出的鮮紅血絲纏住札布口鼻,同時間記憶彈在手中爆開,所有賓客在煙霧瀰漫中紛紛倒地,肉體撞擊地面的聲響全被上等的絨質地毯給吸收。隨後札布手裡一把精美的緋紅大刀躍然成形,朝兩處出入口的守衛竄去,刀起刀落,八名守衛應聲倒下。他緊接著回頭,手中的焰丸本能擋下某個私人保鑣射來的子彈,失去速度的彈丸無聲落入地毯。他跳至空中,手中焰丸一收一放。

「斗流血法,刃身之四‧紅蓮骨喰!」

比焰丸更加精緻、形體也巨大一倍的大刀,刀鋒俐落削掉手槍槍管,也將持槍的人一分為二。在迎向某個頭上長滿膿包的異界巨漢前,札布分神朝後方一看,雷歐已讓傑德以最快速度帶離夢幻的展示箱。

再也沒有顧忌的理由,札布的金眸染上跳動的火焰,揮舞手中燃燒的刀刃,以最快速度解決剩下的殘局。



雷歐納魯德在半夜醒來。

或許是因為很難得在這種時間保持清醒,明明早該習慣的病房模樣和以往看上去總有幾分不同。穿透黑路撒冷區的微弱月光探進他的窗戶,僅剩只能曖昧看清房內擺設的清冷光線。或許是幻界病棟在夜間飄移到人煙稀罕的位置,以往總是熱鬧萬分的深夜,並沒有傳來任何足以騷擾病患的聲音。深夜一個人置身於空曠病房,奇妙地讓人有種寂寞的感覺。雖然事後想想,即使在自己家,迎接獨自一人的夜晚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

或許是意識逐漸從夜裡的冷空氣中覺醒的關係,身體正常的感官確實是誰也不在,雷歐卻本能睜開了義眼,並以最快速度找到病房牆外那個自己萬分熟悉的氣場。起初只是模糊成形,在專注度提升後,有了明顯的輪廓。接著連一般人遲鈍的感官也能夠感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雷歐掀開床單,輕手輕腳下床,赤裸的腳底板踩上冰冷的磁磚,激得他一陣哆嗦。才站個幾秒,溫暖被窩曾帶給他的熱度便全被換成刺骨的寒意。他忍著從腳底竄上的寒涼,略帶急切地走向病房,到門口時又忽地放慢腳步,杵了好一會才終於走出去,望向背倚著牆,蹲在自己房門外的前輩。

「為什麼札布先生會在這裡?」

「……不好嗎?可愛的前輩特地來探望陰毛君唷。」

兩人沉默很久後札布才終於出聲回應。大概是太久沒說話,聲音和剛起床的雷歐一樣低啞。

「可以不要自稱『可愛的前輩』嗎?有點噁心耶。」

「囂張的臭小子。」札布皺起眉咕噥。

雷歐這會才安心笑了。他彎下身,扯扯札布的夾克。雖說是室內,走廊的溫度還是比病房內低了不少,指尖接觸到的布料帶有冰涼的觸感。他想起腳下的冰涼,又想到札布在地板上坐了這麼久,肯定不會很舒服。

「到裡面去啦,這樣坐在走廊會給其他病人造成困擾的不是嗎?」

「這種時間會造成誰的困擾啊。」

「……我就覺得很困擾。」

「哪裡困擾?」

「札布先生雖然是個笨蛋,但會不會感冒啊之類的。」

「哪邊──?你是希望我不要感冒還是詛咒我感冒?」

雷歐聞言失笑。「拜託你不要感冒啦。要是你感冒接下來肯定就輪到我了,因為我們幾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不是嗎?」

說完他側首,對上札布彆扭的眼神。但很快地,札布便移開視線,轉而盯著自己的鞋子,悶悶吐出反駁:「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一直在一起吧?你去打工或者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有我去賭博找女人的時候。」

「……是這樣沒錯。」

「所以沒辦法保護你的情況也很多。沒辦法稱職當你護衛的情況、真的很多。」

「札布先生……」

「喂,這次也要算在我頭上嗎?」

「才沒有那種──」雷歐一慌,情急想反駁,札布卻淡淡打斷他。

「但我自己是這麼想的。所謂的當保姆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因為小孩子還很弱小,還不知道世界的樣子,所以放著不管就可能遭遇到危險,大姊是這麼說的。『讓孩子們能自由的活動。在守護孩子們「正確」的生存方式時,同時保護他們的性命。這就是所謂的保護者。』想幹什麼、想怎麼做都是你的自由。在此之上我會守護你。辦不到就是我的能力不足……所以稍微有點不爽──對於還是讓你出事的自己。」

雷歐安靜聽完。他看著前輩的髮旋,好一會後才嘆口氣,挨著札布坐下,緩緩開口:

「……我啊,常常被米修菈這麼說唷,『拜託哥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以前是,到現在也是。她是我最重要的妹妹,為了她的幸福,不管要哥哥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代替她的雙足,我可以帶她去任何地方。就算沒辦法真的做到二十四小時,也要騰出所有可能的時間陪在她身邊。因為,她的腳這麼不方便,只有一個人生活會很辛苦不是嗎?我甚至覺得,她不能沒有我……可是我錯了。米修菈的內心相當堅強,這我應該比誰還要清楚。就算現在腳不能走動、連眼睛都看不到了,她還是會繼續前進。就算我不在也一樣。

「自己摸索前進道路時的確有可能會受傷、但哪怕跌倒她也會重新站起來……不,好像站不起來──不過絕對沒問題的。所以我想要把她對我說的話送給札布先生。『請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確實黑路撒冷區比世界上所有地方都危險,我如果不依靠札布先生和大家的幫忙就很難生存。可是,我並沒有打算這麼簡單死去,也能保證我不會輕易屈服──我也絕對沒問題,請相信我。」

「明明你這次也急著找死?」

「明明接下來大概也會一直找死呢。」

「……太任性了。」

「就只有你沒資格說我任性好嗎!不過……對,我這樣是很任性。」

才說完他就聽到札布噗哧一笑。雷歐也跟著笑了,這才終於有機會替自己抗議:「是說我又不是小孩子,札布先生差不多也該把『顧小孩』這套說法收起來了。」也不想想他都來這裡幾年,就算初來乍到時的年紀還是可以被稱為少年的未成年,現在還被當成小孩子,未免有幾分老人裝嫩的嫌疑。

偏偏札布把他從頭看到腳,再掃回頭頂的自然捲,還東張西望一番,一副什麼都沒看到的誇張表情。「哪裡不是,這裡除了本大爺以外哪裡有大人?怎麼看都只有一團陰毛進化的臭小鬼。」

「我是神奇寶貝嗎?才沒有從陰毛進化好嗎!是普通被媽媽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

「你媽媽看到你第一眼一定很擔心,自己的兒子這麼小就被陰毛寄生。」

「你到底有多執著於我的自然捲!是說嬰兒剛出生根本沒長什麼毛,全身光溜溜的好嗎?」

「喔,不是先天的啊。真辛苦呢,小時候遇到這種意外。」

「不要講得好像我曾經被誰改造過身體、啊……」

「看吧──明明就有。」

查覺自己的失言,雷歐一時語塞,只能瞅向自家前輩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無法繼續反駁。啊啊,是沒錯,說改造確實是被改造了,否則雷歐納魯德當初也不會到這個城市來,甚至被身旁這個人因為陰錯陽差認錯人的意外,輾轉帶進萊布拉。

「但和頭髮一點關係都沒有,被改造的是眼睛!」他紅著臉,試圖繼續從這無聊的拌嘴裡辯護自己的尊嚴,早已獲勝的前輩卻只是噗哈哈地在走廊狂笑起來(這讓雷歐腦內一瞬間閃過他們會因為吵到其他病人而被趕出醫院的擔憂),還用力揉了揉他的頭。雷歐只好不甘心地閉上嘴。

是說這傢伙明明把他的頭髮叫得這麼難聽,揉起來倒是很順手喔?愛講又愛摸,這不是只證明你自己很下流而已嗎。

雷歐心裡埋怨,最後還是乖乖任由前輩搓亂自己本來就睡得很亂的頭髮。



「宣布這次的懲罰:在空中吊五小時外加看我吃午餐!」

「不講道理!是說午餐錢是從我錢包拿出來吧?絕對是從我錢包拿出來的吧!看你吃午餐就算了好歹錢你自己出吧!喂!有沒有聽到啊!」

「掛五個小時的事就不管了嗎?」站在一旁的珍漠然望著吵吵鬧鬧的兩人,壓根沒有過去幫忙的意思。說真的,這景象出現在萊布拉事務所太過頻繁,就連一開始會慌張上去救人的克勞斯,在札布妥協把懲罰轉移到室內後,也不見他繼續干涉。

「嘛,雷歐君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傑德將手中的書又翻了一頁。前幾天就已經聽過自家師兄的懲罰預定,當時就沒阻止,這會更是完全無視。

結果組織裡第一個發難的人反而是一向使出「絕對零度的冷眼旁觀」的史帝芬。本日已是瘋狂加班第N天的番頭抓起桌上的咖啡杯,下巴上新生的鬍渣還有眼周的黑眼圈一點也不能減損他臉上笑容的燦爛。

「──給我安靜點,笨蛋們。」

「是……」「我、我明白了。」

頓時什麼五小時的懲罰馬上取消,兩個被點名的笨蛋勾肩搭背,一邊假笑一邊退回沙發區安靜吃起午餐。

活該。珍幸災樂禍眺望沙發區的光景,越看越奇怪,最後忍不住「哈」了一聲。


「……什麼『看我吃午餐』,這買的不是兩人份嗎?」


好久沒有這種開篇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的感覺了哈哈哈哈。也好久沒幹這種超短更新的事了喔。因為之後取了名字才慢慢想劇情,結果拖好久才繼續往下寫。大概是這樣子雷歐又被抓走,與一些價值觀衝突的故事。從九月中放到現在,終於能把自己很喜歡的醫院趴給寫完了!說是寫,其實剛剛做的更像翻譯的工作。

由於是鰓呼吸,傑德把受害者們救出來之後,是用當初讓年少組笑到口水噴出來的水球造型血法維持受害者們的呼吸,並送往已經準備好解藥的幻界病棟。因為小說放分別放Z、L視角所以沒機會寫出來的小細節。
這篇是雷歐加入萊布拉後一到三年,B2B時間軸後的故事。兩人既沒有交往而且是純友誼關係的一對,關係對應之後會寫的《Time Traveler》過去時間軸,不過各自故事可以獨立看這樣(這樣之後看這篇能開心一點XD)。有點類似之前的小短篇《瘀青》《早安》兩篇與預言信系列的關係。

留言

  1. 雷歐又被抓走了啦。・゚・(ノД`)・゚・。難怪昨天看到那篇的雷歐是恍恍惚惚地樣子

    回覆刪除
  2. 昨天最開始只是想到開頭第一句,順手描寫了一下水族箱裡面的世界(喜歡那種像在水中又在夢裡的感覺),接下來主線分歧為夢境、或者是被抓走,最終結尾在水槽外的聲音時就決定寫被抓走的版本了XDD

    回覆刪除
  3. 等到更新好開心~

    純友誼(震撼←失禮

    太過習慣,已經不能想像生活沒有對方了,對於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有什麼差池讓札布戰戰兢兢的,這樣的前輩真是可以

    能夠阻止兩人無止盡拌嘴的只有番頭了,番頭的工作量如此之大,請好好休息(想到看過一篇漫畫是番頭說:為什麼我在同人裡都被描寫成睡眠不足的樣子(然而這件事也已經被官方認證了

    是說,雖然是雙人份,但錢還是雷歐的啊,前輩啊!醬子不行辣!

    回覆刪除
    回覆
    1. 我已經快要懷疑被BAN關鍵字是札布雷歐還是前輩後輩惹,這是不行的!大神!

      對這組會純友誼到很久很久以後(感心),過保護的前輩是B2B(十卷後)的醍醐味!
      番頭always擁有一句話讓笨蛋們閉嘴的幻之技能,&題外話,番頭其實應該要翻譯,但領事、管事或者口語點用老大也不對,副手也不是札布能掛在嘴上喊的,真心好困擾啊(只好繼續用番頭

      對B2B直接認證再認證,但我怎麼覺得無印時就有番頭熬夜的印象ㄋ

      雷歐表示「平時已經被當錢包,還有買我的份就好啦(不好)以及你故意鬧那麼大想被人阻止齁,還先買我的份ㄏㄏ」(準備被揍

      刪除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