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落 顧離】名残り

》Plurk 文字轉蛋集
》蛋主授權不做更名

江離應該在外頭。

或者該換個說法，畢竟此世他有另一個名字，叫夏目悠馬──悠馬此刻應該坐在櫃檯邊，喝著顧祁剛煮好的咖啡，等他從盥洗室回來。顧祁冷靜地搓洗雙手，沒有理會鏡子裡反覆呼喚他的名字，跟著他一起低頭看手的人影。

即使靈魂相同、性格沒有太大差異，自己也總會喚對方江離；可每次輪迴是一回洗滌，記得所有的人始終只有顧祁自己。鏡子裡的人影越是表現出熟稔，就越是破綻連連。

「一扭開就有水，還真方便。我沒有察覺到妖力，水是從哪裡來的？」

「我聞到一種奇妙的香氣。想不出這是什麼的味道，好吃嗎？」

「你口鼻上戴的是什麼，是用來代替面具的嗎？」

顧祁背對鏡面，用紙巾擦手時，人影還在輕快地說著話，彷彿有十萬個為什麽。盥洗室的半身鏡，如同一片風平浪靜的海，清晰映出顧祁心裡的倒影，並將他們分隔於兩方的世界。它是如此惟妙惟肖，於是當顧祁扭開門把手時，下意識還是回過頭去看。

鏡子裡頭，人影的虹膜是金黃色的豎瞳，身上則穿著純黑的、繁複的傳統服飾，顧祁記憶中那人彷若跨越無數時空，抵達這間咖啡店。此刻，它正興致盎然，專注地凝視著他。顧祁平靜回望，同時緩慢帶上門，隔絕彼此糾纏的目光。

「顧祁？」

它的低喚也被留在小小的個室裡。

顧祁安靜地走回櫃檯，夏目悠馬此刻正在對空咖啡杯發呆，見他回來，像是用雷達探測到他的動靜，立刻往這頭看了過來。

「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他幾乎是立刻從位置上彈起，又蹦又跳地移動過來。夏目悠馬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那話聽上去像在暗喻咖啡店店長腸胃有問題；而顧祁能懂他，曉得他沒什麼壞心思。雙方自然地達成暗默的理解，悠馬人也已經到了顧祁面前，繞著他左看右看，嘴上不忘邀功，說方才都是他幫忙顧店，顧祁沒了他可不行。

顧祁還沒給回應，店裡一隻三毛貓也湊過來，柔軟的身軀蹭過顧祁腳邊，末了尾巴還勾一下他的腳踝。

悠馬目光都落在顧祁身上，見顧祁低頭，他也跟著一塊往下看，正好目睹那隻貓的撒嬌全程，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和貓居然沒什麼兩樣，他馬上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矜持地向後退一大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顧祁見狀眼睛微彎，會意地沒選在此時關心「大的那隻」，而是蹲下身，揉了揉貓咪的後頸，小聲讓牠去旁邊玩。在旁的悠馬莫名看出幾分羨慕，但他才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思，就抿著嘴，伸手戳了戳顧祁的手臂，讓他給自己續杯咖啡。

「還想吃個小蛋糕，幫我拿一塊。」

顧祁當然不會拒絕對方，只是他望著無意識想延長賴在店裡時間，不知不覺貢獻許多業績的夏目悠馬，無聲吁了口氣。

「喝這麼多，晚上不怕失眠？」

「嗯，沒感覺？我每天回家都睡得很香，說明你的咖啡很好。」

被拐著彎關心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咖啡店店長的半分真意。

顧祁也不能直說，讓對方少喝點，是避免一直跑廁所。說了反而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畢竟背後的原因涉及夏目悠馬的知識盲區，沒辦法仔細說明。若是一個弄不好，讓悠馬以為是顧祁嫌棄他用太多次洗手間、浪費店內資源，還不曉得會鬧多久彆扭。

※

鏡子自古以來，便是神靈的器具。在日本神話中，也多可見相關的傳說，常見其用於祭祀、封印與供奉。普遍說法是，鏡子代表象徵天照大神的太陽，本身也可以作為神明的象徵或化身，當人直視祭台上的鏡子時，應保持清淨與尊敬，因為鏡子對面即是神明。

神明嗎？其實若要這麼說，倒是沾了點邊。當然，轉世後，江離已是平凡人身，哪怕還有過去的影響，也只剩一些殘渣（名残り）。

盥洗室的人影便是這樣的東西。來自於神龍與妖靈，吸取了夏目悠馬與生俱來的，彼此上一世相遇時，從顧祁身上獲得的妖氣。

與其說是神龍遺留的碎片，不如說是顧祁自己在等待神龍轉世過程中的一點念想。

這份念想自顧祁心中生出、被無意識的靈魂拿走，隨後又在此世，生成出具體的象徵。

閉店之後，顧祁單獨去了盥洗室。

或許因為本源追根究柢終是自身，這個人影尚未成氣候，目前還處於偷偷吸夏目悠馬身上妖氣長大，並且只有顧祁這個店主看得到的幻影階段。

進門時，有著「江離」模樣的人影，正側坐在鏡子那頭的洗手臺上，一面晃著腿一面打哈欠。

「等你很久了，怎麼才來？」

它的表情和下午時，眼巴巴等著自己從廁所出來的夏目悠馬別無二致；只是，或許是認知裡兩人關係親密，它能更自然地對顧祁撒嬌。

顧祁甚至不禁這麼想：到底是它自夏目悠馬身上攫取力量時逐漸真實，又或者……打從一開始，它就是顧祁足夠瞭解、珍惜著江離的證明。

所以顧祁不會認錯。

此刻的自己，不過是在「照鏡子」而已。

「你不是他，你是『我』。」

顧祁第一次朝鏡面開口。

「你應該知道，我回應你，是為了斬你。」

聽到他的話語，人影沒有半點不滿，反而笑著朝他伸出手。或許是它累積的妖氣終於足夠做點什麼，那蒼白的手指在鏡面碰出漣漪，波動逐漸增強，穿過介質的隔閡，伸到現實的世界裡，掌心朝上，似若邀請。

其實，關於鏡子還有另一個傳說，它是靈界的通道入口。鏡子後有與此世左右相反的「幽世」，被封印的神鬼怪異，都生存於那一側，等待著封印出現裂縫，通道入口開啟。

顧祁的咖啡店雖多是怪異光顧生意，內裏裝修卻沒用上什麼特別的材料，盥洗室裡這面鏡子當然也是。它只是面獲得妖氣而自主形成小型領域的普通鏡子，沒辦法承受封印的符文，將人影封印於鏡中；也無法繼續這樣子吸收的妖氣，放任不管遲早會破裂，到時還得找人修繕。

顧祁嘆口氣，上前兩步沒有遲疑地握住那隻手，借力向前一躍。

下一刻，面帶修羅面具，身著紫衣長袍，手持長刀的劍塚之主就出現在鏡子那方的世界，人影就站在一步開外。

顧祁高舉長刀，說道：

「我將於此斬去過往念想。」

江離已經有了嶄新的命運，而顧祁也已經準備好，要與對方以人類的姿態共度餘生。

刀光揮落時，人影並沒有為自己的留存辯解，姿態坦然，演繹著他記憶中那般瀟灑。

隨後，人影逐漸粉碎，卻沒有散去，那層覆蓋於輪廓之外的光點，如同夏夜流火般成群飛走，露出底下的夏目悠馬。悠馬眨了眨眼，惺忪的眼裡滿是困惑。他打了個哈欠，有些納悶說道：「奇怪，我在回程公車上睡著了？」

說完，他看了看面前拿刀的顧祁，恍然大悟接續，「就說我怎麼能這麼快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原來是顧祁你特地 Cosplay 提醒我。」

「回家再睡，可別睡過站。」顧祁沒反駁，只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悠馬彎著眼鏡看他。或許是在夢境裡的關係，他倒不在乎彆扭與否，走到顧祁身旁，說他這扮相很帥，手也沒閒著，先是摸了摸他臉上做工精緻的可怖面具，又拉著他的手臂晃了晃。

「對了，其實我下午就想……」

悠馬話沒說完，顧祁已經收刀，帶著繭的手掌放到他頭上，親暱地揉了揉。

「嗯嗯，就是這樣！」悠馬滿足地笑了笑，「我聽到廣播，好像快要到站，先醒了，明天見！」

顧祁看著悠馬身後的微弱閃光，隱約能看到一塊鏡像，映著被公車後視鏡照到，在座位上歪著脖子睡倒在窗戶邊上的夏目悠馬。他的眼神不禁放柔。

「好，明天見。」

主題快速掉蛋台。
標註：爆字小分隊隊長 *本人實寫*

主題文案：某天發現你住在我的鏡子裡。
在開 paro 和寫原作向見縫插針集打架，最後我想寫的兩個 tag 都可以放在見縫插針集，就斗膽寫了原作線！爆字介在有與沒有之間，因為其實字數在預期內（2500），只是單純覺得這臺如果再往上拉字數和幣數，那就……怎麼不先去加開長期臺或提前下顆蛋的工期算了（正論）

兩個想寫的 tag，分別是日本文化中的神鏡＆鏡子是靈界通道、封印入口，以及幽世。鏡子的裏世界取名做「幽世」，是參考自《NG》（《死印》續作）。
結尾是顧祁斬破殘念後，因為因緣，透過公車內後視鏡，將悠馬的夢境連接至咖啡店鏡子形成的幽世。

整個故事其實就是，盥洗室的鏡子吸收悠馬身上的妖氣，形成了形似江離的殘渣。本身只要不放任成長，早期處理都不算嚴重。顧祁處理得非常果斷及時。
題外話是好想開《死印》或《夜迴》的趴囉……

（本篇編號：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