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94】凶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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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𝓑先生，您請吧。」

年邁的法師神色蒼白，朝他行禮。他身旁的年輕人連忙扶住老人家搖搖欲墜的身體，微微側過臉，小聲說道：

「很抱歉，此事不可為。」

雖多是穿鑿附會的傳說，這片土地上關於付喪神的故事多不勝數，哪怕到近代都有濃墨重彩的故事，𝓑對此並不陌生，他甚至最近才翻閱過相關題材的劇本。

可這並不代表，事情發生到自己頭上時，他能以平常心看待。他可不會坦然接受自己被凶鏡怨靈纏上這件事。

在認識的人幾番介紹下，他近期已經拜訪了許多有名的神社與法師。

也不曉得是故事中過於神化法師的能力，又或者這面鏡子真如他們所言窮凶惡極，哪怕𝓑願意出重金解決，所有人終是搖頭。

據聞，法師間也有一力降十會的說法，可法力足夠與凶鏡抗衡的大師許多年事已高，即便像今天這位願意出手，也是一不小心就要把自己給折進去。

𝓑自然也不願意讓人為自己冒生命危險，沒有強求。

目前他唯一沒嘗試的方法只剩下供養。

先前有人告訴他，凶鏡難對付，緣因上頭附著大量詛咒，因此生出怨靈。若欲將器物除祟，須虔心供養十代，少說也要兩三百年。

可此法雖說有用，卻過於漫長，要等怨靈的力量隨時間慢慢消退，再實施封印。且初期祂怨氣還很強，很有可能反噬主持儀式與負責供養的人。直白來說，真要實行了，凶鏡幾百年後或許會散去力量沒了威脅，此刻的𝓑卻可能受到更激烈的報復。

那他圖什麼，自找罪受？

這凶鏡本就是賴上𝓑、遭罪的也是他，這種放眼未來，就能得到除祟美好結局的講法，難道他還得高興自己將為世界做出不凡貢獻？

越想越是心煩，他扒了扒頭髮，跨出鳥居，往山下的停車場走去。

來時還出大太陽，此時天空卻布滿烏雲，每塊雲都彷彿吸飽水氣。沒一會兒，就有豆大的雨珠落下。𝓑連忙加快腳步。

似乎察覺到他的煩躁，裝在側背包裡，被繪有符咒的布料五花大綁的古鏡不停顫動，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祂甚至開口說話：

「𝓫，別找那些礙眼的廢物了，你是老子的人，沒有人能讓老子離開你！可惡，我要詛咒他們所有人，讓他們變得不幸……」

「閉嘴！」𝓑冷冷打斷祂。他來回張望，確定周遭沒有其他人才勉強鬆了口氣，更是急著要回車上。他實在控制不了這個老愛自說自話的傢伙，語氣也更加不耐煩：「我會找到其他辦法的，你不過是面古董鏡！」

古鏡向來只揀著自己喜歡的話聽：「難道你期待看到我其他樣貌？別擔心，會有機會的。」

「誰跟你說這──」

𝓑還想回嘴，卻沒注意到，石磚長青苔的部分淋過雨後異常溼滑，他一個沒踩穩，便重心不穩地摔出臺階。

「𝓫，你怎樣了！𝓫？𝓫！」

𝓑的意識被終止前，耳邊似乎聽見某面鏡子異常聒噪的叫喊，可它們混在飛濺的泥土與晃動的竹節中聽得不甚仔細，又或者只是𝓑的腦袋猝不及防撞擊在突起的石塊上，痛得他根本難以思考，世界瞬時天旋地轉……

等他再回神過來，眼前已是一片乾淨的純白。

※

「醫生，人醒了！」

𝓑的思緒還有些模糊，他直瞪著白色的天花板，好半晌才轉頭，看見手臂上插著針，一條透明管連到鐵架上的點滴袋。

他試著動了動，一陣針刺的疼感與麻木的鈍痛交叉襲來，還在承受範圍，卻有些不好受。他甚至有點想吐。

又等了一會兒，醫生與經紀人一起疾步進來，後者還在講著電話，聽內容是在談公事，他好像還聽到自己的名字，取消……要取消什麼？

「不……我，可以……」

他試著發表自己的意見，可或許是身體過於虛弱，聲音小如蚊蚋，還斷斷續續。經紀人掛掉電話側耳過來聽，旋即瞪他，沒好氣罵道：「你的腿差點要斷了，可以什麼？還能好就不錯了，這段時間就先乖乖養傷吧！」

腿差點斷了？𝓑一時沒反應過來，低頭去看被單下的雙腿，試著移動，僅僅只是小幅度挪移一點，劇烈的疼痛就順著神經蔓延至全身，他忍不住面部扭曲。

經紀人關心一下他的身體情況，才告訴他，昨天傍晚搜救隊在竹林裡發現他時，他的雙腿卡在兩棵竹子間的縫隙。雖然兩腿因此骨折，卻也讓他免於摔進十幾公尺外的壕溝。也不知道哪位好心路人為他打了求救電話，報出明確的位置和情報，這才讓搜救的人員即時趕到救下人，還保住那雙腿。

𝓑聽完，心情複雜地側首望向和其他私物一起被擺在窗邊的側背包。從他醒來至今，那總是囂張又很吵的古鏡卻安靜得跟不存在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祂在為此反省。

𝓑不禁嗤笑，一個會蠱惑人買下祂，不順祂的意就作祟的凶鏡，到頭來卻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也許是手術麻醉還沒退盡，𝓑迷迷糊糊地閉上眼，想起隨劇組人員去租借道具的古董店的那一天。

他明明沒有收藏古董的習慣，也不相信改運之說，那天卻有如入迷般拿起那面和鏡。鏡子不大，通體渾圓，直徑約莫十公分，外緣框著一圈仔細雕琢龍魚鳥紋的紫木，靠近可以聞到很淡的木香。大小約莫成年男性手掌攤開，是很常見的古鏡尺寸。同一個展示台上還有很多其他類似的。

但𝓑當時就是覺得他拿起的那面最為特殊，好像有個聲音在低聲哄著他買，他也真的付錢買下了。定價不算貴，由於劇組的關係，他還拿到不錯的折扣。

回去後，起初幾天他還沒有意識到鏡子的異常，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會在一個人時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古鏡表面已經氧化，其實照不出確切的人影，但他好像就知道有個人在對面，殷切地與他交談。

「別老是你你你的，老子有名字！你可以直接喊𝓪，就像我也直接叫你𝓫。」

「你聽說過魔鏡嗎？是異邦的玩意，祂也會與鏡主說話。如果你也要問，老子當然也可以勉為其難回答你，看過最好看的人是誰。」

他當時都說了些什麼呢？

𝓑腦中並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等幾天過後，他終於從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時，首先湧上心頭的，是發現自己被操弄的厭惡與憤怒，隨後和古鏡大吵了一架。不管左右他思想的是什麼鬼東西，他都會除去祂，回到正常的生活裡。

可到頭來，他全部的努力全數無用，想抵抗就會在事業上受到報復；尋求外援也只會招致更多被牽連進詛咒的人；最終自己更是落得現在這步田地。

算了……他不再回想，放任自己的意識沉入虛無。腦中最後一個念頭是：

自找罪受就自找罪受。

※

生活如同行舟，若不逆流而上，順流而下自然能走得很快。

就是不曉得，會走到哪裡，又能走多遠。

等𝓑重新回歸工作，他發現中斷重啟的事業反而有了起色，原本一路走黑的運氣似乎遵照守恆定律，緩慢回歸正常。

那面囂張的古鏡，在他住院後顯然收斂了一點，沒繼續往他身上扔詛咒。雖然𝓑不太明白依怨氣而生的付喪神身上為什麼還有良心這東西，但好歹看起來順眼不少。

復健期間，祂甚至能算是全程支持𝓑，陪他走完最艱辛時刻的功臣。

單獨復健很辛苦，可𝓑也不願意讓護工以外的人看見自己的醜態，一面會說話的鏡子在一個人訓練中，意外是個不錯的伴。哪怕𝓑累得說不出話，那傢伙也能做為背景音，自顧自為他講述世界上古往今來各種神秘事件的 podcast：

「雲外鏡是真實存在的，不過到了現代就沒什麼用武之處。那傢伙硬體太差，怎麼可能比得過現今各種高畫質的螢幕？」

「對了，你聽說過和鏡子有關的都市傳說嗎？就是半夜對著鏡子，做一堆古怪儀式的傳說。比如說削蘋果，能看到未來戀人。其實老子覺得那人很可能是遇到偽裝的雲外鏡，雲外鏡中意他，便給他照一個有緣人。」

「……這兩個故事怎麼還連著？」

「怎麼，你也想試試做儀式嗎？」

「誰說我要做這種無聊的事。」

「哼，真做了，你說不定會看見老子？」

「然後變無限反射鏡？」

「才不是！都說了老子有別的樣貌，不只是鏡子……總有一天會讓你看個仔細！」

這次𝓑倒是沒反駁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有點期待，能看穿模糊鏡面那頭的人影。

※

此處似乎是個飄浮著霧靄的林間空地。週遭景色未明，如清晨又像黃昏，𝓑隱約能從中聞到空氣的冷冽，與土壤潮濕的氣味。他的意識也很清醒，清醒到知道自己在夢裡。

一雙肌肉線條勻稱的手臂忽然從後頭環住他，將他拉進滿是檀香的懷中。

明明他們此前沒有打過照面，𝓑卻像在夢中獲得全知視角，輕鬆猜到身後人的身分。他反射性去推對方，推了幾下沒推動，夢裡的古鏡依然故我，甚至在他掙扎後桎梏得更緊，大有越反抗越是壓制的架勢。

𝓑索性就不再浪費力氣。

祂本是怨氣所鑄造之物，掌握著富貴，詛咒著命運；而自己只是隨著命運波濤起伏的芸芸眾生，也不曉得怎麼就得了祂的青睞。

「這是哪裡？」

「你的夢。」

「你又為什麼在這？」

「我與你的運氣相連，能自由出入。」

一會兒後，𝓑說：「我想看看你。」

這才成功從對方的懷裡轉了個向，能近距離看見那張陌生，卻理所當然的俊美臉龐。

「怎麼，好看嗎？」瞧他看得專注，那雙金色的眸子得意地彎了彎。

𝓑沒回答祂，只是平板問道：「魔鏡啊魔鏡，這世上最好看的人是誰？」

哪怕是唯我獨尊的古鏡，聽見這耳熟能詳的問句，表情也有些繃不住了。

「打岔方式真拙劣。」祂嫌棄。

𝓑忍俊不住。

「𝓪，回答呢？」

「是你行了吧……臭美。」

主題快速掉蛋台。
標註：爆字小分隊隊長 *本人實寫*

主題文案：某天發現你住在我的鏡子裡。
收到設定的感想：蛤您確定真的不用等收到蛋，確定喜歡再來下第二單嗎？

設定補充
本篇參考了古代設定的人稱，畢竟凶鏡也是幾百歲ㄉ老人家了，因此稍微加了對古董有研究可以侃侃而談的小細節，畢竟存在感主要是講話，所以稍微讓他多說一點多到可以開 podcast
看了設定裡參考的幾個 paro，發現腿受傷或異形似乎是𝓑固定 debuff（？），於是還是安排了類似的事件。不過照例流程走歸走，但它們不算在正篇字數裡（？）互動部分差不多是 1800（不要找藉口）

𝓐
和製古鏡的付喪神。真身是詛咒道具，也會引誘想要獲得名氣的蠢人成為主人，不過要是被充滿惡意的人拿到手，因為𝓐不喜歡，所以只會對他們加以詛咒，此前不為人知地剋死了看不順眼的好幾個人。本體怨氣極重，當代法師無法輕易處理的邪物，差不多是個八開取子箱等級（？）
其實不只會詛咒，也能轉化自身能量反哺運氣給持有主。也是這種禍福與共的存在，才能真正結契，在夢中相見（𝓑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