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血貓-05

》現代都市奇幻架空
》等得久了什麼都會發生
「有的,奇蹟、魔法,都是存在的!」



「……雖然並沒有認真思考過這方面的問題,但我的情況比較特殊,無論如何,只會選擇一個伴侶,並且到對方死去以前都保持忠誠。」

聽到這句話後,白澤露出了很奇妙的表情。

摻雜著訝異、驚嚇,還有一點不可思議,整個人甚至一下子就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是這個原因,鬼灯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耳根子終於能輕鬆片刻。之後,他比往常慢了好些拍,才忽然意識到白澤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奇怪。

兩人並非同文同種,在鬼灯看來如此理所當然的事,在這方面相對自由的人類來看,或許不能理解。而白澤顯然又是人類族群中相對奔放的,鬼灯方才說的話聽在他耳中,或許相當於天方夜譚也說不定。

「不用在意,事實上,我並沒有要以我的標準評價您的意思。」鬼灯平靜補述。

說起來,兩人之所以會聊到這個問題,正是被甩的白澤,在雨天得到鬼灯遞的一把傘。由於前一段時間裡白澤還因為辣椒糖惹怒了鬼灯,這次的對談在鬼灯看來是場人類觀察的學術交流,對白澤而言則是和好的信號。即使是以自己再一次的失敗經驗做為基礎展開的對話,白澤在回答鬼灯疑問時仍是誠懇萬分:

「不……我也大概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剛剛就是順勢感嘆一下。」白澤說,「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雨勢依然沒有要變小的跡象。鬼灯仰頭凝視天空,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白澤問話的表情。

──看你總是一個人,就不會有想要有人陪伴你的時候嗎?

其實白澤這句話問得漫不經心,鬼灯聽得出來。多半連白澤自己都沒認真思考過,他為什麼會想問鬼灯這個問題。

從最早幫忙尋找失物的傍晚算起,兩人認識至今也有幾個月了,說長不短,但也就是碰面會聊上幾句的關係。勉強稱做熟人好像還行,若要說彼此是朋友,不管是白澤還是鬼灯,可能都會下意識嗤之以鼻,否認這樣的說法。

當然,要說兩人關係極度惡劣也說不上,頂多就是偶爾有點小摩擦、互相看不慣,處事上也有許多巨大的差異……如此而已。

硬要用話語形容,也許可以這麼說:「比起喜歡,更接近討厭。」卻也沒有仇視到完全不想往來。

有點像指關節上的擦傷。其實不怎麼疼,做事時又會一刺一刺地彰顯著存在感。

對這樣的存在,剛剛的回答確實有點過度了吧?鬼灯抿著唇,可以清晰感受到虎牙頂著嘴唇內側的肉。

「……或者您比較期待,我在您掏心掏肺分享失敗的人生感悟時落井下石?也不是不行,我對白澤先生不滿的地方,可是能打滿好幾張影印紙。」

白澤微微側開臉,哈哈乾笑了數聲。

「那我還要感謝你?」

「請客就不必了。」

「……沒說要請你。」



結果鬼灯還是自己帶著兩把傘回去了。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拿著傘,陪情場失意的白澤在路邊躲雨,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毫無營養的話題?

雨勢一轉小,那個渾身濕的男人就把傘還給他,自作灑脫地走進雨裡,擅自道別離去。而被措手不及留在原地,手上撐著一把、手裡又抓著另一把傘的自己,反倒更像雨日裡慘遭分手的主角。

對那種男人根本不需要憐憫。鬼灯想。

若要說這一趟有什麼收穫,大概就是對某人又更加鐵石心腸數分了吧。

回程的電車上,他無數次暢想把白澤當標靶,在他身上插滿雨傘的場景,才覺得氣順了不少。

下次還是少管閒事吧。

雖是這樣說,在車站外再次撐起傘時,鬼灯忍不住又想起白澤的問題。

第二次了,他想。

這一次,他腦中出現的並不是那個男人,而是碎落散在夢裡的記憶。時而是暴風雪封鎖的深山洞窟,時而是破落小村莊的片隅。隨著那些熟悉、沒有人影的場景逐漸在腦內完整,手中的傘柄也因加大的握力發出傾壓之下的悲鳴。

或許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候。

生來的時候,誰都是孤單無依。不曉得自己從何而來,舉目望去,只有闇暗和荒蕪,因此本能追逐著光與熱,渴望脫離「獨自存在」的狀態。而他也確實運氣很好,在只有與生俱來的知識以外一無所有時,遇到願意真摯對待他的人,不被當成異類,而是全心接納。

彼時,自己應該是這麼想的:他們的身邊就是自己的歸處。那個結論,和鬼灯從何而來、又是什麼毫無關係,他不需要去考慮那些,哪怕這樣的美好,需要小心翼翼,隱藏另外半天的秘密。

「那個、不好意思……」

不知何時合上的眼再次睜開,冷峻的黝黑眼睛裡已不存在當初的盲目。

他朝聲源處望去,前陣子的手機鈴聲提供者正站在不遠處。即使戴著口罩、穿著帽衫,駝背的樣子就像鬼祟小偷,對方身上散發的同類氣息,依然讓鬼灯確認了來人的身分。

「真紀小姐。」

被直接喊出了名字,真紀黑框眼鏡後的大眼睛訝異地眨了眨,整個人都僵直了數分。

「欸、是,是的,我是真紀。那個,上次的事,真的很謝謝您!」她雙手握緊傘柄,慌亂地鞠躬道謝,才又說:「方便的話,我也能知道您的名字嗎?」

「不用這麼緊張也沒關係。我叫鬼灯,既然這麼巧碰面,不如交換聯絡方式?」

「啊,好的,很謝謝您!」

對於同類──還是個在人類世界跌跌撞撞、努力生存的弱小同類,鬼灯素來願意多加照顧。真紀顯然也看出來這點,比直播裡更加生動地表現出喜悅與感激。

血貓做為智慧生物種族,同族之間的關係,並不比人類社會單純多少。願意如鬼灯這般幫扶的是有,關係惡劣、相互敵視的卻更多。

首先食物源就是最大的問題。

即使狩獵對象依然是「到處都是」,但隨著人類社會進步,已經到了不能大肆享用餐點的時代了。還留在人類社會生活的血貓幾乎都選擇夾著尾巴賺錢,換取食堂提供的人造食糧。不同意這種生存方式的,除了時不時會傳說哪裡又有被處刑隊解決的笨蛋,還保持著理智和高傲的,一些選擇另一種方法、一些遠離城市;還有一些則發現了──狩獵同類是被整個族群默許的。

畢竟只是替代品,同類味道實在差強人意。但勝在自由,又能夠維持生存,是相對優秀的選擇。

「我記得,真紀小姐之前在直播裡說過,做偶像是最近才開始的?」

看出來同族的少女在搭話後便陷入無盡的詞窮,鬼灯收起手機時,主動開啟了話題。

「對,還不滿半年。」回答時,真紀明顯鬆了口氣,「就是隨便和觀眾聊天、唱唱SC點播的歌,每天都在都有規定的時數,即使已經沒什麼好聊的,打遊戲也要堅持完時長。不過窩在家裡賺錢這點很好,是目前最適合我的工作了。」

想起先前和鬼灯會認識,正是被男粉絲纏住,差點上演烏龍的英雄救美,真紀靦腆一笑。

「說是偶像……大約介於有名和不有名中間?其實看著直播間觀眾數字一直跳也沒有實感,事實上我只是在對著螢幕說話。要是一群粉絲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我肯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光想像就好窒息。

一股腦兒把平時的心事都說出來了,真紀才後知後覺安靜下來。這些話日常在胸口轉繞著,但如果不是同類,肯定沒辦法瞭解真紀的苦惱。將近一年的直播生活,與她往來最密切的經紀人,若是聽到她在苦惱,只會覺得她老是糾結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

──有那種時間,不如研究最近的流行,爭取直播時和觀眾有更多話題!

──再不濟,就把商店排行榜前十名的遊戲都下載下來,一個個玩給觀眾看。對遊戲劇情隨便做點反應就好了。

──不會玩遊戲也沒關係,開點歌環節也可以。妳會不會寫歌?原創偶像歌手也很吃香,只要保持現在的高人氣,妳知道的,公司願意繼續替妳出單曲。

因為是工作,每次經紀人提出建議的時候,真紀也只能點頭哈腰:「好,沒問題。」

可是心裡總會想:自己真的沒問題嗎?

真紀垂著頭,就在再次掉入自厭自棄的漩渦,腦袋上空卻傳來平穩的陳述:

「我認為真紀小姐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鬼灯說,他並不了解真紀實際正在想什麼,只是感受到她情緒上的沮喪。

因此他不吝嗇地稱讚。

「實不相瞞,在那次之後,我特意去尋找您的直播。嚴格來說內容並沒什麼爆點,但或許正是您說的,『對著螢幕說話』讓您看起來很自在。看真紀小姐直播的人,肯定也能享受這種自在。您或許沒發現,但您確實很適合這樣的工作。」

「……是這樣嗎?」

「我認為是的。」

真紀眨了眨眼睛。她看著鬼灯,隔著搔了搔臉頰,眉毛微微下彎,露出了有點開心,又有些茫然的笑臉。

「雖然還不是很懂,但您這麼一說,總覺得好多了。」

「有迷惘並不是壞事。實不相瞞,今天的我也遇到一道難題。」

「鬼灯先生嗎?」真紀睜大了眼睛。

「嗯,但只是一點種族之間價值觀暗潮洶湧的碰撞,不怎麼嚴重。您還年輕,不需要考慮這方面的事。」

與過百後就沒細算年紀的自己相比,出生只有十多個年頭的真紀還只是需要保護的初生之犢,或者該說,是幼貓。與整個種族平均近千年壽數相比,實在還太小了。

鬼灯在真紀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到用餐時間,都會被按在餐桌前,直到乖乖用完餐才被准許自由活動,彷彿他還是剛加入那個家時,不足十歲的孩童,所有人都對他早已拔高幾十公分的事實視而不見。後來又過了好多年,經過好幾場雞飛狗跳的家庭會議後,申請獨立生活的要求終於獲得許可,鬼灯也才從山林中出來。

此去經年,人類社會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他當時花了很多時間才重新適應,安頓下來。

這麼一想,儘管也有家裡人溺愛的緣故,將人生軌跡拉成年表比照,眼前的真紀要比自己早開始獨立許多。

「話是這麼說,談戀愛還是太早了。」

「欸!怎麼突然這個話題?」真紀抬手抗議,比起羞赧,她臉上更多不可置信的侷促,「鬼灯先生明明──」

明明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有血貓,從出生便能理解。那是被雋刻在靈魂,甚至是基因上的啟示。

「是的。」鬼灯回答。

「……您難道是陪友人談心了嗎?」

鬼灯下意識想反駁,想了想,卻只能勉強「糾正」白澤的定位。

「我們不是朋友……但談話內容,確實如此。」

雖然,他打從心底不想承認自己陪著那個人的行為稱得上談心就是了。

只不過是看到路邊的破布袋有點可憐,又發現那東西很眼熟,基於同情心,稍微駐足照看了一下。事實上,雖然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回答並非虛假,但更多都是無關緊要的你來我往。白澤吐露的心聲內容更是無關緊要。他們並沒有因為這樣的談話更瞭解對方,也沒有在對話後關係變得親密。

縱使今日遞傘的不是鬼灯,白澤依舊會吐出那番更接近自說自話的困惑;鬼灯也同樣,有必要的話,他回答的內容可以坦然說給任何認識的人知道。

……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與白澤相關的部分,實在沒有深究的必要。

只是那個問題連根拉起數十年來掩埋在交疊無數藤蔓之下的真實。那曾一度化成粉末塵埃的心臟,看似死灰復燃,真正去檢視時,才發現核心熔爐一直以來都在不完全燃燒。

也是,能夠痊癒才是笑話。

再多彌補,又怎麼能讓破碎過的物品完全復原?可以繼續運作就很了不起了。

不願多在這個話題上做延伸,鬼灯說道:「那麼今天就差不多到這裡吧。」

真紀連忙點頭回應:「嗯,今天很謝謝鬼灯先生。可以的話,改天讓我請您吃飯吧!」

鬼灯阻止真紀再次鞠躬的行為。

「請客就不必了,不過一起吃飯的提議倒是不錯。您喜歡吃拉麵嗎?」

鬼灯說到這頓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

「我剛好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店。」


上一集超級多年前,下一集不知道什麼時候。
寫的時候只想說真是太神奇了

這篇是前陣子噗浪雜談說到「多年重看覺得好好看,但沒有後續」的架空 XDD 結局寫之前就訂好了,但當時開寫發現兩人進展太慢,又覺得如果沒有長年認識的背景支撐,兩個(在我看來)認真感情方面會很慢熱的人,根本無法在我期望的短篇幅中走向我想要的結局,就擱置了。睽違五年再寫,我依然沒有讓他們快速談戀愛的自信,就先隨便他們發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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