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食香 路牧】自然體 (下)

》路牧真不愧是去年自己戀愛的 CP(合掌)



8. 愛情總是一葉障目

一月下旬,新生們引頸期盼的寒假即將來臨,真正為學期末成績困擾的人寥寥無幾,期末考週呼聲最高的,並非上哪弄到學長遺愛考古題,而是春節前,到底要和新交到的朋友上陽明山夜遊,還是去北投泡溫泉。

「哈?泡溫泉是老人團的行程欸,你才幾歲。」高欣成聽到林雪松最終選了溫泉,放下連夜為陽明山寫的行程計畫書,滿臉掃興。

林雪松嗤之以鼻:「你的陽明山,有女朋友新買的比基尼可以看嗎?」

高欣成頓時痛哭流涕,扔了手中的計畫書,痛斥林雪松不是人,自己居然花了整整一個學期才認清室友冷酷凶狠的真面目。

在旁邊吃關東煮看戲的郝牧熙心中波瀾不驚,嚴重懷疑這一學期無數次被塞進林雪松衣櫃的不是本人,都是高欣成的替身。

相比現充室友與楞頭青室友,中南部愛家組的王子謙和郝牧熙準備直接回老家。已經訂好下週一車票的郝牧熙,原先自認已經是同齡間返家速度偏快的超級早鳥,沒想到星期四晚上,就看到期末考提前考完的王子謙已經把座位收拾乾淨,拖著行李準備離開。

兵貴神速,大廚你不愧是廚房出來的戰神。

「我寒假有打工,下禮拜開始上班,先回家躺兩天。」王子謙說完,在室友的目送下,晚餐都沒吃就直奔車站,臨走前還不小心踩了昨天晚上被高欣成亂扔地板的計畫書一腳。

高欣成看著地板上被球鞋印蓋了到此一遊證明的計畫書,沉默數秒,忽然感慨:「這間宿舍房,彷彿只有我一個大一生,在座各位都是我人生的學長。」

「喔,那學弟是不是該去幫學長買晚餐?」林雪松翹腳,立刻從錢包裡掏出幾張一百塊,捏在手上招搖。

「哎呀,學長請客的話,學弟當然很願意跑腿囉。」高欣成一個箭步上前抽走鈔票,滿臉都是諂媚,見林雪松也不介意,扭頭看郝牧熙,「年糕,蹭飯嗎?」

郝牧熙盯著手機,想也沒想就搖頭。他的手機畫面還停在 line 的介面,在等路涵選晚餐外帶的項目,菜單丟出去快十分鐘,遲遲沒有已讀。

界光應化系的系辦連帶研究室都會在寒假全面關閉,某位恨不得泡在研究室當阿宅的三年級學長此刻顯然顧不得吃晚餐,打算在剩下有限的時間內盡情研究。

也因此,老是在必修課上恨鐵不成鋼,嫌棄應化一年級上課不積極的老教授,到了路涵這裡簡直大變模樣,還感嘆:「我教書這麼多年,第一次說這種話。但我還是得跟你說:年輕人,放假了,好好出去玩,別老把自己關在實驗室。」

郝牧熙回想起前幾天,路涵去找賀教授申請寒假留校時,教授語重心長拒絕的模樣就不禁好笑。

他關閉手機螢幕,對準備出門的高欣成說:「我也得幫學長買飯,就不跟你們吃了,不過可以和你一起出門。」

高欣成聞言,捏起鼻子,愁眉苦臉哀嘆:「……完了!大廚一走,這間房間充滿成功人士的酸臭味,我的人權呢?」

林雪松哈哈大笑,自顧自點起晚餐。

兩位跑腿小弟一起出宿舍,走進學生餐廳,並在餐廳門口分道揚鑣。同樣的工作,準備交差時的心境卻完全不同。

這麼晚還留在系上的人多半是在等晚上的選修課、系學會幹部,或者夜間部的學生。入學大半年,經常出入系辦的郝牧熙已經把同系的人認得七七八八,大家看到也都會和他打招呼。期中之後,郝牧熙更是以加入了路涵小組的新成員被大家認識,這會兒看他拎著兩份餐,許多人都是會心一笑。

尤其郝牧熙還是個A,一位A在B前後殷勤照顧,很難讓人不多想,甚至有人會旁敲側擊打聽。郝牧熙一開始還會覺得害羞,後來看路涵沒什麼反應,也就跟著學了一招:行雲流水穿越系辦上樓。

到了研究室,同組的學長姊都在外頭吃飯。

「傑森還在裡頭。」其中一個學長看到郝牧熙,放下雞腿說。

可以想見。郝牧熙瞭解的點頭,拎著餐在沙發區坐下,不打算去吵路涵。

最近改良再改良,組裡的幾人也試做了幾款分別面向不同性別的天然精油。以A、Ω為客群的精油加強了費洛蒙干擾效果,目標是使用後可以融合使用者自身的氣味,同時做出個體香氣獨特性,和模糊費洛蒙資訊傳達,同時做到隱密性。以B為客群的精油則以「自然」、「持續性」為主題,希望能讓製成的複合氣味保持較長的時間。

由於香水、香氛的前調與中調容易在短時間內逸散,只有後調會長時間停留,因此市面上的香水鮮少能夠重現真實香草植物的氣味。

「香草包算是在這個專案開始前相對成熟的成品。但香草包的期限較短,存放與攜帶也相對麻煩。香草包就如鮮花,香氣終究會凋零,你也無法選擇花的香氣從何時綻放,在香草包製成的那一刻開始,你期待的香氣也同時開始燃燒它有限的生命。」

路涵幾天前吃飯的時候曾聊過這個話題。

所以他在一年前放下香草包,轉而研究起香氛與精油。透過析出濃縮,精油的保存期限較長,收納的玻璃罐也能有效隔絕內容物變質。也適合統一規格商品化。

但不曉得是否是萃取和保存手法的緣故,市面上確實有許多好聞的香氣,卻難脫離「人工」的標籤。目前路涵小組主力研究的,就是在兼顧市面上成熟香類產品的優點,透過新的萃取與保留技術,還原香草植物原始氣味的技術,並利用這種技術,試做新式天然精油。

郝牧熙自己,在聖誕節的「忍過這個冬天」後,又做了幾款以自身喜好為基準的作品,拿回宿舍後,以收集使用意見為理由分送給幾個室友。其中名為「黃金色午茶」的柑橘類精油和林雪松的森林小木屋效果很搭,讓寢室度過了幾天秋季登山的生活。

可惜的是,S2-3 手法萃取的精油類似香草包,保存期限很短,即使妥善存放,一個禮拜後再打開聞起來就是另一種味道了。

路涵現在窩在實驗室,就是在測試重新調整過的固著劑。

七點過半,吃完晚餐的組員又重新回到實驗室,並把路涵趕了出來。路涵帶著抗藍光的平光眼鏡,站在研究室門口,對著被組員關上的門,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滯,一時間沒能脫離專心研究的狀態。郝牧熙見狀,上前幫路涵扒掉一身裝備,扔到旁邊換洗籃裡,像幼稚園老師一樣帶著人在茶水間洗手,最後再把人安頓在晚餐面前,「先吃點東西。」

路涵看了眼前的外帶餐盒,又轉頭看向同樣捉起筷子,準備吃飯的郝牧熙。

「進度不太理想。」路涵盯著餐盒說。

「那也不是不吃飯,就會有進度啊。」郝牧熙安慰他,「說不定就跟班導說的一樣,寒假出去走走,去爬個山,又會有新的想法。」

嗯。路涵應了聲,總算開始吃飯。

吃完飯,路涵從茶水間的冰箱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到郝牧熙手上。

「上午突發奇想,換了個方式做,味道很好,你應該會喜歡。」路涵說,「大概也能放一到兩週,不過沒辦法常溫保存,待會我去借個微型保溫盒,你可以帶回家。」

「給我的嗎?」

見路涵點頭,郝牧熙小心翼翼打開瓶蓋,用棉片沾了一點。味道像是上個月路涵做的香草包,青草和樹木氣味自棉片揮發,雖是低溫保存,聞起來卻有些溫暖,有些像被太陽曬酥的大片草地,和篩過日光的林間。

「它叫『躺在林地裡的一片落葉』。」路涵說。

郝牧熙就覺得,那片葉子掉下來的時候,恰好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9. 遠距離,零距離

郝牧熙帶著絕讚的好心情和伴手禮回老家。

台北的冬天冷得過分潮濕,即使有路學長時不時送溫暖,回到氣候宜人的南部後,踏出火車站的郝牧熙依然認為:就在剛剛,自己受到了特赦。

高掛的太陽照耀大地,他迫不及待地把羽毛衣揉成一團,塞進背包最後一點縫隙,在車站外徵召一台 ubike,自力騎車回家。

在家的日子過得飛快。

郝牧熙的大一上學期過得太認真,放假的日子沒了重心,就顯得異常頹廢。為了不讓自己總想著某位學長,郝牧熙剛放假就各種約,把許多同樣放假回家的國高中同學家一一拜訪個遍,借玩好幾款這一年沒跟上的懸疑冒險類大作,也約了很多攤實境版密室逃脫,被大夥兒戲稱是趁著寒假補修遊戲學分。

除夕那天,一家人和親戚們一年一度齊聚鄉下四合院,郝牧熙和其他小輩輪流被阿公阿嬤關心好一番最近的桃花,他照慣例敷衍了過去,可比起其他人嘻嘻哈哈揭過,郝牧熙卻忽然很想念某個同樣回家過年的人。

吃完年夜飯,沒參與孫子輩飯後的「壓歲錢流通會議」,他一個人偷溜出門,翻坐到後院的矮牆上,不報什麼希望地撥打了早就背得滾瓜爛熟,卻沒怎麼打過的號碼。

意外的是,才響了三聲,電話就接通了。

「喂,牧熙?你找我?」

好一陣子沒聽到路涵的聲音,隔著電波,聽起來和實際見面時不太一樣,聽得郝牧熙一陣心悸。郝牧熙無意識抓緊衣角,吞了吞口水,「嗯」了一聲,腦袋彷彿被強制清空,想不到任何話題。

和郝牧熙堅持喊路涵的名字一樣,路涵也從不叫他綽號,而是直接用本名。非單字的名字在這種時候就十分具有優勢,路涵每次喊他名字,郝牧熙都會覺得肚子癢癢的,好像往上浮,又被重力扯落,整個人很不穩定。

「還是打錯了?」

「不、不是。」嚴重卡殼的郝牧熙終於在路涵的疑問後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只是……還沒想好要說什麼……」

幸好路涵並沒有質疑他,為什麼電話打了卻還沒想好通話的目的,只是淺淺應了聲。

「嗯。」

話費隨著沉默化成流水,可這個晚上,總要把簡訊打滿七十個字的郝牧熙壓根管不上自己的電話費。他的腦袋仍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並不想掛掉這通電話。

他抬頭,除夕的夜晚,天上並沒有月亮。異地的兩人通過電波連結,仰首共看同一輪明月的浪漫場景顯然無法實現。此刻有的只有寒涼的夜風,遠處田地傳來的蛙鳴,還有堅持在他周身環繞、鍥而不捨嗡鳴的該死蚊子。

「我……」郝牧熙無意識開口,停頓了一下才說,「在阿嬤家剛吃過飯,你吃飯了嗎?」

路涵答道:「吃過了。」

郝牧熙這邊很安靜,可以聽到路涵那頭的背景音。聽起來像在客廳,可以聽到模糊的談話聲,還有正在播報的晚間新聞。

但當路涵回答了郝牧熙的問題後,那些背景的聲音就小了許多,隨著拉門的聲音前後響起,路涵說:「我現在人在陽台。」

郝牧熙踢腳趕蚊子,想到現在的氣溫,有點擔心:「外面有點冷。」

「有拿外套,沒關係。」

毫無內容的對話一來一往。路涵的沉穩總讓郝牧熙又有一起在實驗室裡做實驗的感覺。剛認識的時候路涵就說過自己不大會聊天,兩人熟稔之後,路涵只挑重點的說話方式也沒有改變。

可郝牧熙並不在意這些,像是此刻,僅僅只是聽見路涵說話,他就覺得很高興。

只是,也因此,萌生了想去見對方的想法。

郝牧熙看著只有幾顆零落星點的夜空,不禁脫口而出:「下週六,我可以去新竹找你嗎?」

路涵在電話那頭笑,「當然可以。」

又過了一會,似乎去確認過日期的他壓低聲音,在電話那頭問:「你挑那天來,是想追我嗎?」

今年的過年時間比較晚,新年後一週多一些,就是國曆的二月十四,西洋情人節。郝牧熙也是剛吃飯時聽桃花開成的表姊在聊,下週末要和男朋友出門約會。表姊陳述時的語氣平平,但一身紅龜粿的喜氣味,都不知道該稱讚他過年應景,抑或炫耀可恥。想到要去找路涵,直覺就敲定了這個充滿戀愛酸臭味氣的日子。

該是時候打臉半年前的自己了。

郝牧熙深吸口氣,還是不免心虛地小聲發問:「……可以嗎?」

「嗯,我同意了。」

投手的放水球,在滿場歡呼下,被打者果斷擊出了無人攔阻的漂亮安打。如果剛才接通電話時的感覺是心悸,此刻的郝牧熙簡直體驗了一次心臟驟停的刺激。

他把手機拿開一段距離,這才大口喘氣,明明路涵完全沒讓他等,他卻自己把自己緊張得無法呼吸。幸虧還有意識自己坐在牆上,才沒一個勝利歡呼,往後摔個狗吃屎。

郝牧熙不知道自己該惋惜這場告白是發生在電話內;抑或者慶幸難得丟臉地滿身幸福滿分年糕味,在場只有自己一個人。

莫名其妙心意相通確認關係,這通電話要在短時間內結束是不可能的了。郝牧熙只好強行冷靜,和路涵說會改用 line 重打一通,才心有不忍地,掛掉這通未來可以回味很久的電話。忍痛掛電話的好處是,接下來的通話,在雙方都有網路的場合下,不會隨著時間拉長而多收錢。

即使在這裡中斷通話也可以,路涵依然笑了笑,說他會等郝牧熙打過去。

等電話重新接通的這一小段時間,雖然很興奮,但郝牧熙也很忐忑,路涵回答之乾脆,簡直像是任誰勾勾手,他都會跟著走。

尤其剛認識的時候,路涵那句響亮亮的直球發言,此刻言猶在耳。

「你為什麼會這麼快答應我啊?」

路涵就笑,「去年答應和你吃飯前,就已經考慮過了,是你說要暫時做朋友的。」

「可那時候,我們應該還不算熟吧。連名字也是約吃飯前才剛知道的。」

「一開始只是覺得,你坐了我的座位,又整堂課都在睡覺。」

路涵想了想,便說起最早兩人還不認識的時候。以他的視角,兩人初見的那天,是郝牧熙主動坐到他旁邊,還一睡不醒,堵住路涵去下課的唯一出口。

「明明是因為你坐走我的位置。」郝牧熙抗議,「我才是開學後第一個相中那個位置的人。」

路涵解釋:「我本來是想,那個位置進出不易,以往使用那間教室的學生都很少選那裡。新學期也才剛開始,我並沒有想過會有人固定坐那個位置。」

「但,很適合睡覺啊。」

「是很適合。」似乎是想到了郝牧熙平時睡著的模樣,路涵笑著附和,「後來,覺得你總是在我旁邊睡得很香,默認我坐你旁邊,也沒想過換位置。那時候偶爾筆記做累了,轉頭看你抱著毛外套,朝我這頭毫無防備地熟睡,就想,你可能對我有好感。」

郝牧熙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那時候,因為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坐一起覺得挺好的,沒想過換位置的事。而且,還可以脫口罩睡覺。」

路涵在電話那頭輕笑,又接著往下說:「期中前,你給我塞了小紙條,我才發現,原來你是教授推薦給我的小學弟。那時候我就想,既然專業興趣也一樣的話,你要追我,好像可以考慮。」

「啊,所以後來吃飯時才那樣說嗎……」

「嗯,一起吃飯,不算是約會的邀請嗎?」

「算算算!」郝牧熙在電話這頭傻笑。

被路涵這樣一說,當時的尷尬,現在想起來都變得很快樂。郝牧熙不禁聯想翩翩,是否應該給那位海洋味的歷史老師發媒人紅包。是他神奇的催眠實力,才讓自己為了安穩睡覺,和特意選了偏僻坐位的路涵變成可持續發展的鄰居關係,進而有現在的結果。

後來兩人聊著聊著,從路涵送給郝牧熙期末禮物的最後一丁點在上禮拜終於用完,到寒假暫時封存的一些樣品,聊著聊著話題趨於專業,等最後掛斷電話郝牧熙才悔不當初,為什麼自己不主動聊點下週的約會,而是隨波逐流,讓話題變成冷冰冰的研究實驗,此刻回味起來才驚覺,浪漫的成分,如同留不住的香水前調,在通話結束後蕩然無存。

郝牧熙越想越覺得自己不爭氣,腦袋一熱,就開始規劃拯救氣氛的秘密武器。


「……金錢的力量,無恥的有錢人。」

聽聞郝牧熙隔著電話都能隨意告白成功,還特意花大錢請王子謙做熔岩布朗尼,一做完當天冷藏直送,讓郝牧熙可以在情人節拎著點心去新竹會學長,高欣成在群組點播了一首〈美麗的力量〉 (*4),並將A段第一句歌詞改為「土豪的力量,乘著鈔票的翅膀」。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剛在老家領完大包小包壓歲錢的郝牧熙很是得意,回他一句:「有錢、友情缺一不可。」

還是得感謝大廚在餐廳賺外快的百忙之中還願意兩肋插刀,特意來接室友的單。

也因為需要有烤箱烤熔岩布朗尼,最終,郝牧熙這趟把自己直送新竹的情人節約會,第一站就是路涵家見家長,十分地刺激。多虧了大廚神一般的熔岩布朗尼實在太好吃,路家家長們吃過布朗尼,聽說是郝牧熙請餐飲系的室友特地製作送來新竹,紛紛稱讚郝牧熙有心,要不擅長與人交流的兒子好好把握這位難能可貴的男朋友。

「好不容易帶人回來,就要好好珍惜。會不會孤老一生就靠這次了。」

聽到路爸爸激動砥礪兒子的台詞,郝牧熙簡直哭笑不得。

關鍵是路涵還真的點頭,讓郝牧熙反省了好一會,除夕那天他居然會覺得路涵可能來者不拒,才會接受自己告白。

他趁著路爸爸不注意,偷偷牽住路涵,鼓勵地握了幾下。路涵回握過來,面對雙親的表情一本正經,只有唇角微微彎了一下。




10. 當一山還比一山高

大一下學期的整體感覺和上學期很像,除了台北夏天的溼熱比起冬天濕冷簡直不惶多讓,郝牧熙時常滿身是汗,手肘膝蓋彎長了不少濕疹,幾次嚴重到要看醫生。宿舍的四人商量後同意了五月過後天天在八點過後開空調的提議,八點以前則各自找地方避暑。

和路涵正式交往之後,兩人間的關係並沒有明顯改變。大三下的路涵不再被通識學分追著跑,能順理成章地窩居在研究室,除了用餐時間會被組員趕出來吃飯,其他時間能不動就不會邁出實驗室的門,這讓組員們都很感謝系上研究室沒有全天候開放,有足夠的理由讓路涵固定每天回家休息。

回去的路上,郝牧熙回宿舍以前,會把路涵送去機車棚牽車。美其名是護送,其實就是想多一點固定的獨處時間。短短一段路,路涵總會旁若無人地拉著他的手,也不介意天氣熱以後,郝牧熙滿手的汗溼。

機車棚向來沒什麼人,如果剛好只有他們兩個,在路涵戴上安全帽以前,郝牧熙會捧著他的臉,給他一個淺嚐輒止的吻。路涵有時候會回吻,有時累得不想思考,就會坐在機車上,任由郝牧熙吻他。總結過去表現,路涵對此明顯毫無經驗,本身也不如他那性別為A的戀人,會從骨子裡,對伴侶有著恨不得公諸於眾的佔有欲。

吻別過後,郝牧熙偶爾會想:當初路涵一開口就是直球,心中卻沒有球。

目送路涵離開校園後,郝牧熙不免有些低潮。雖然兩人天天見面,卻還是想要更長的相處時間……當然,這或許也是出自基因裡的劣根性。郝牧熙隨手在褲子上抹了兩把,順路給室友們帶了便利商店的冰棒,才回去宿舍吹冷氣。


時間即將來到新的一學年,在新鮮的小大一們入住宿舍以前,將近九成五的住宿生則會因此失去繼續住宿舍的權利。根據洗漱時聽聞的消息,他們A2宿一整層樓,包含郝牧熙全寢四個人全部槓龜,並沒有人是那幸運的百分之五。

不過,本來就不喜歡群居的A們對此事實適應良好,多半人都是為了學校那便宜到像送的住宿費折腰,所以早就都規劃好大二之後要搬出去住。行動派如王子謙,更是老早看好了房子,在眾人忙著期末作業與考試的同時,他大佬已經和房東簽好約,新房間也請人打掃過,只差把床墊等大型行李送過去,就可以開始愉快的獨居生活。

「大廚總是遙遙走在眾人最前面,這就是成功人士的典範嗎?」高欣成啃著冰棒問。

同樣在吃冰的郝牧熙點開了租屋網站,可沒看幾眼,line 的提示音中止了他的動作。抬起手機一看,來自路涵的訊息出現在鎖屏畫面上,一樣相當精簡,資訊量卻很到位。

「記得你說要從宿舍搬出去了,那過來跟我住?」

郝牧熙心有所感:還當什麼成功人士,我要靠男朋友躺贏。

他很快回了個「好!!!!!!」過去,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同樣打開租屋網站的高欣成一眼,默默關閉網站,心裡暗自歡喜,有良心地沒去戳早已千瘡百孔的高欣成。

畢竟當初是人家許願脫單,最早成功脫單的卻是自己,炫不得,炫不得。

「雪松咧?」絲毫沒感受到這低調的關愛,高欣成意興闌珊滑著網頁上羅列的套房名單,在幾個走路能到捷運的項目上點愛心標記。

「我?」林雪松把播到一半的電影切暫停,「我不清楚欸,文緒說他會幫我找。」

林雪松口中的文緒正是他那位讀別校的女朋友。和郝牧熙截然不同,林雪松此人身上並沒有任何溫情,隨口對高欣成就是一陣爆擊。

高欣成滿臉問號,他不可置信地看林雪松,問道:「我是欠你錢沒還嗎?怎麼不能愛護一下室友?」

這話倒是真的,如果有室友保護協會,林雪松應該會天天被室保團體拉布條示威抗議。

郝牧熙滿眼同情地啃掉最後一口冰棒。


後來,等四個人都搬出宿舍後一兩個月,郝牧熙趴在床上剛結束一盤遊戲時,回頭翻到稍早幾個前室友在群組裡的對話,轉述給坐在一旁看小說的路涵聽。

「最近不是一直下雨嗎?」

「嗯。」

「林雪松租房處的臥室,唯一的窗戶正對著排煙巷,就是有人做菜,油煙味都特別濃的那種,所以平常也不能開窗戶,房間味道就很悶。我之前送他一組室內薰衣草味的去味香氛,效果還可以,但好像用完了,所以前幾天讓他去買新的。」

「嗯?」

「然後,林雪松這傢伙,就把他女朋友帶回家過了一夜。」

「嗯?」

「他女朋友……費洛蒙是薰衣草味。」

郝牧熙無奈搖頭,想起前一年動不動就被塞衣櫃的樟腦味室友,開始在群組裡敲回應:「你倒是去買去味香氛啊!小心你女朋友知道自己被當去味劑,會和你分手啊!」

聽完整件事的路涵顯然覺得這事很荒唐。他沉默一會,才開口:「你這位室友真的有點……」路涵說到這,難得地看向郝牧熙,選擇含蓄留白。

郝牧熙則聽得面無表情:林雪松你可太有出息了!連路涵都覺得你不行!

「不說他了,今天班導的必修課,說下學期會有個小型班展。可以視為畢業製作的先導作品,所以我也想好主題了。」

「嗯。」

只有兩人在家相處時,路涵也依然寡言。或許是郝牧熙很好地掌握了路涵的情緒表達,路涵在家地溝通幾乎是怎麼省力怎麼來,光是兩人前五分鐘對話,郝牧熙就可以做一期「分析路涵每個『嗯』代表的意涵與情緒」的節目。

從「我有在聽你說」、「然後?」、「這樣怎麼了嗎?」到「那你說說」,也許是正在閱讀的關係,路涵並沒有花太多心神在談話上。只是因為郝牧熙開口,他便側耳傾聽。

於是郝牧熙看著他說:「我想以你為主題做香水。」

「嗯。」

路涵依舊應聲。不過這次,他回視著郝牧熙,很慎重地回答:「我會拭目以待。」




11. 自然體

緊接著又是熟悉的,連綿的雨季。

為了找尋靈感,郝牧熙和路涵找了個降雨機率最低的週末上山,行囊輕便。在涼爽的大清早,兩人呼吸著純天然的芬多精,手牽手在林間悠哉地漫步。

一切都很美好,大自然的徒步不需要言語,只需要用心靈去感受。天然山林間難免會有許多蚊蟲,但這次上山前,為了最大幅度展示自己的男友力,郝牧熙特意跟著王子謙學了一陣子費洛蒙驅蟲,以確保科研人員路涵白皙軟嫩的肌膚,不會被不識相的蚊蟲叮咬。

準備下山時,天空還是飄起了雨。萬幸的是,雨勢一直到兩人坐進車裡才變大,只是即使如此,上衣和頭髮還是溼了,開回程的路上便沒有開冷氣。

路涵的車上一樣有掛香包,濕氣蒸騰間,車內沉悶的空氣是聞慣了的草木香氣。郝牧熙聽著廣播的音樂,頭側靠著車窗,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再次醒來已經快到家了,他身上蓋著路涵車上準備的薄外套,頭髮半乾不溼,一撮一撮黏成束塊,從車窗反射上看起來很拙。郝牧熙對著玻璃扒拉了幾下,怎麼看都不滿意。

「怎麼了?」路涵眼角餘光瞥到他的動作,疑惑。

「沒什麼,」郝牧熙收回手坐直,「覺得髮型塌了很醜。」

路涵輕笑,「快到家了。」意思是你待會可以優先使用浴室,不跟你搶。

郝牧熙也不推讓,一回到租屋處,隨手在房間拎了衣服就衝進浴室。洗了個熱呼呼的澡出來,才發現自己拿到路涵的休閒襯衫。

這件襯衫比路涵本人的合身尺碼大兩號,是比較軟的柔棉襯杉,完全可以當睡衣穿。郝牧熙也懶得換了,換好襯衫,隨意扣了上排前幾顆扣子,套上內褲,就從浴室出來,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讓路涵也進去洗。

「剛才淋了雨,水洗熱一點,不要著涼了。」

「嗯。」

路涵的全系列衣物上都有他調配的香草包氣味,只有郝牧熙身上這件剛洗好來不及收回衣櫃,聞起來只能聞到淡淡的洗衣粉。郝牧熙於是在床上滾了一圈,意圖多沾一點熟悉的香草味,打滾途中,路涵從浴室走了出來,身上穿著同款襯衫,正好和滾到床邊的郝牧熙眼對眼。

郝牧熙仰頭,正好路涵也彎下腰,幫他整理了翻亂的領口。

「你身上好香。」郝牧熙說。

聞起來像是一整座森林,外加一整片草原。

「就像大自然本身。」

「你才是。」路涵的手掌撫上他的臉,掌心還帶著剛洗完澡的熱氣。後面一句,他轉為日文,「きみこそ、ぼくにとって自然が溢れる美しいもの。」 (*5)。郝牧熙並沒有聽懂,只是仰著頭看路涵朝自己靠過來。

路涵很自然地側坐到床沿,伸手去摸郝牧熙胸膛的肌膚。他的手掌摩擦肌膚的觸感有些粗糙,帶來一些溫存的顫慄。郝牧熙沒有阻止他,在路涵湊過來時,主動傾身與他接吻。

兩人先前都沒有經驗,當溫涼的嘴唇碰在一起,甚至都沒去想要不要繼續下一步,只是遵循本能開口接納對方的舌頭,與自己的在兩人口腔來回交纏共舞。不知不覺間路涵扯下郝牧熙身上的襯衫,如同他稍早的話語般,在床上僅留純粹自然體的郝牧熙,亦極為自然地攤敞開,接納路涵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都不知道那些輔助道具是何時被路涵藏到床頭小木桌的抽屜裡,總之郝牧熙相當配合地,讓東西都用在自己身上。

第一次實際操作,兩人都感覺有些搔不到癢處,提前結束又覺得意猶未盡,就這麼在窗外雨聲的伴奏下廝鬧半個晚上,快換日才結束,一起進浴室沖了個澡,在滿滿交融氣味的床上,相擁而眠。

隔天一大早,被強烈饑餓感叫醒後,郝牧熙從床上坐起,呆愣一會,回想昨天的事,還有些宛如夢中。當然,某個部位的腫脹感倒是非常真實,具體感覺有點像是多日宿便造成了便秘,費盡千辛萬苦清空庫存以後的感覺。

一旁的路涵還埋著頭窩在被褥裡,絲毫沒有被吵醒。郝牧熙看著對方,忍不住彎下身,在不吵醒人的前提下,虛虛環抱對方的上身。

路涵睡著後的側臉除了清秀,更多幾分稚氣。即使是昨夜被按在床上翻來翻去的A,看著熟睡戀人的臉龐,依然有一股不合時宜的母性光輝在心底油然而生。

郝牧熙唇角彎著笑,胸腔被幸福感充盈。

「醒了?」路涵含糊的詢問在棉被堆中響起。問話時,他甚至沒有從棉被堆中抬頭。

「嗯,醒了。」郝牧熙笑,又彎下腰,這次沒有忌諱,可以紮實地給路涵一個充滿愛意的擁抱。路涵反手半抱住他的臂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上臂,舉止十分像家長在哄小孩睡覺。

「昨天沒吃晚餐,會餓嗎?」郝牧熙問完。路涵用鼻音含糊應了聲,搖搖頭,語氣很輕地說,很久沒有睡得那麼放鬆了。

郝牧熙不禁想:或許路涵平時就是太不注重生理需求了,才會第一回嘗試快樂,就鬆軟得像塊軟糖。他實在很願意為了這慵懶又舒服的睡容,貢獻自己的屁股。

「嗯……你身上有甜甜的味道。」路涵動了動鼻子,呢喃道。

郝牧熙彎起眼,用嘴唇輕碰路涵的臉頰。

少數B能隱約感覺到A、Ω伴侶身上的費洛蒙。但這感受力時靈時不靈,一般人認為這種說法缺少科學根據,更像是源自於愛的超能力。

實際上,B身上的鋤鼻器只是相當鈍感,如同退化;B再怎麼類似於原人類,終究也還是被病毒感變過基因的新性別了,費洛蒙極為強烈的時刻,即便無法準確解讀,單純感受卻是沒問題。

郝牧熙沒有糾結太久,就決定不理會抗議的肚子,毫無原則地在路涵身邊躺了下來。

「那就再睡一下吧,我陪你。」

「嗯。」

窗外仍下著綿密的細雨。兩人相互擁抱著再次睡去,這次會一直睡到雨停。


註*4 本篇使用到的 BGM:〈美麗的力量〉(詞:林志玲、宋念宇)
註*5  「對我而言,你才是最純粹的自然之美。」

除了林雪松女友外帶事件以外全部情節都是這對情侶自己擅作主張,我只負責當記錄
寫到後來差不多就是畫面全白,因為看不太清楚,如有錯字贅字,近期內會慢慢修正(合掌)
總之寫完了開心!歷史老師的故事,大廚應該同樣會串場,但目前除了預定簡介以外,還沒有想好要寫什麼,可能也要再一陣子。
時食香一篇比一篇長,號稱是主CP的大廚心裡應該很困惑 XDDD
目前暫定會把他和彥安確定關係後回老家的故事寫到《品香怪》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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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要收在哪裡的路涵設定補充:
路涵會日文的原因,是因為研究這塊需要讀國外論文(加上他們小組做的主題在日本那邊資料比較多)。他英文日文都不錯,但平常因為無口屬性連中文都說很少,故事又是年糕視角,結果實際用外文互動,年糕的心得只有「語言不通」,也沒辦法多解釋什麼。
但因為篇名就是這一段來的(結尾這段,是這篇故事決定從旁觀室友變成 CP 談戀愛的開端),只好抱持頭都洗了只能沖水的心情寫完www

其實路涵不講話不互動的話,應該也能算界光校園男神,但他的性格可以氣死半個學校的Ω,一般人很難包容他這樣埋頭只管研究不管生活和人際互動的性格。像年糕這樣包容力開到 MAX 的A,在路涵的世界實在難能可貴。
正常的A在第一次吃飯被問那種問題時,可能就會把路涵拖出去揍一頓

而路涵的腦迴路,畢竟還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樣,首先就是「並沒有談戀愛的概念」、「也沒有意識到戀人身分實際代表意義」,也因此,兩人交往之後直接砍掉熱戀期,進入從外人看來匪夷所思,很像倦態期的狀態。
正常的交往對象,不管哪個性別,在這裡說不定就會提分手

至於年糕呢。
年糕他心裡只有:「我泡到男神!我要一輩子好好疼愛他、保護他、體諒他,讓他做想做的事,過最好的生活!
是個保護欲全開的奉獻性A。

沒有年糕的世界線,路涵會個是研究有成的業界名顧問。在他靠開發產品的專利大賺錢後,才在家長安排下高齡相親,娶個(為了安穩優渥生活嫁給他)的相敬如賓類型B伴侶。

……忽然覺得年糕的設定,聽起來很像穿書泡男神的主角,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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