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01】微光
「晚餐過後,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
她捧著快啃完的蘋果轉過頭,對上那雙詢問的綠眼睛,絲毫沒有猶豫地點頭,頭頂的兔耳朵也跟著晃了兩下。男人嘴角微彎,暫停手邊工作,隨手撩起她鬆軟的髮梢,湊到眼前端詳,又把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感嘆道:「健康多了,雖然還是沒長什麼肉。」
「說得好像再長一些,就可以到市場賣一樣。」她鼓鼓嘴,捏著自己上臂和小腿。
因為曾經營養不良很長一段時間,雖然陳年舊傷有些已經逐步淡去,手臂的膚色還是蒼白得透出血管。還值得安慰的是,小腿上開始長肌肉了,活潑的時候,也會像其他兔子,能跑又能跳。
「哈哈。」
男人笑了兩聲,低沉的嗓音像很久以前,她還在王都時,曾聽過的小提琴演奏。
只是,她一直注視著他,一點也不意外,那雙滄桑的綠眼睛並沒有笑。
兩人這會正坐在家外的屋簷,她把吃完的蘋果核用紙包好放到一邊,看男人用粗紙打磨新製木椅坐板和椅背的連接卡榫。西斜的陽光餘光漸弱,只曬了男人長出新鬍渣的下巴,讓收斂悲傷的眼睛藏進陰影裡。
「……晚餐吃什麼?」她問。
男人又笑,停下手邊工作,用堆在一旁的舊衣物擦手,起身說道:「有沒有想吃什麼?今晚做妳愛吃的。」
家裡廚房的事都是男人動手,即便做飯的圍裙總是掛在她的身上。
有部分原因,或許是在酒屋聽上一耳的,男人的女兒以前總纏著他做好吃的;但更主要的,卻是因為與男人同居這隻小兔子怕火。
於是今晚的夜行也沒有點燈。
在男人的堅持下,出門前,她勉強披上遮蔽寒風的披風,在前往森林的路上,她望著無邊無際的黑夜,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觸。男人在這時垂下頭,握住她發涼的小手,注意到自手心傳遞過來的細微顫抖。
「會怕黑嗎?」男人溫柔地問。
他的問題飄浮在空中,像是不經意打在身上的一波潮水,讓她有些恍惚。
她曾經度過一段很漫長,日夜顛倒的日子。
在那些半醉半醒的夜晚裡,盡情地與不同的人共舞,並在太陽正要曬酥髮梢的早晨,精疲力竭地睡著。
即使安逸如今,她偶爾還是會夢到記憶中那些來回走動的人。卻也偶爾覺得,現在的安寧,只是段時間被拉長的美夢,才會有可以自由跑動的蓊鬱森林、隨手可得的多汁水果,跑累了,也還有被人磨去稜角的圓潤木椅可以坐。
「不怕。」一會兒後,她回答。
兩人便一起走進夜裡。
此行是男人提出的,她並不知曉目的地。她模模糊糊想起了兒時的碎片記憶,推想當時的自己也許是怕黑的。害怕未知,害怕黑夜會讓父母找不到自己,她也會被壞人抓走──而那也確實發生了。
只有些許月光滲進樹縫打亮方向的路上,男人溫暖粗糙的手掌始終握著她沒放。
也不知道出神想了什麼,她的手不知不覺也不再顫抖了。之後不久,兩人穿過樹林,尋著水聲找到一片在發光的湖泊。
「到了。」男人說。
他們在黑暗中徒步行走,眼睛已經適應微光,可以很清楚看見湖邊的景色。
「是螢火蟲……」她低喃。
一片靜靜點亮了夜晚的青瑩光芒,在稀薄的月光中翩翩起舞。
「我前陣子發現了這裡。」男人開口,「就想帶妳來看看。」
她眨眨眼,凝視眼前的景色,比螢火蟲的光更快充盈胸口的,是她難以用過往任何經驗表明的感觸。她張口,垂落的兔耳抖了抖,好半晌依舊無法吐出任何有用的詞語。
她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世間所有華麗的詞彙;可面對真摯的情感時,卻依舊嘴拙如初。
她悄悄轉頭,偷覷男人的側臉。卻只看見一雙沉靜的眼睛,遙遙望著湖邊的一切。
那雙眼睛曾在地獄中粉碎,此刻卻依然映著河邊螢火蟲點點綠光。
「這般在夜晚溫存而生的風景,好看嗎?」
「很美。」
她小小聲回答,聲音輕得連半隻螢火蟲都不驚動。
但男人清楚聽見了,兩人交握的掌心很熱,甚至已有微微的汗溼。
他回道:「妳也是。」
Tag: 溫馨夏夜
標註: 賭場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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