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食香 路牧】自然體 (上)

》因為開篇時間點的關係,選擇順講年糕的故事
》雪松&其他室友應該會做為穿插
》因為不確定最後故事會停在哪個時間點,暫定上中下,不會比《奔流》長


1. 這個室友,不行

事隔一個週末回到宿舍的郝牧熙,用鑰匙打開寢室房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一隻除了美感以外,完美還原古文「一支紅杏出牆來」的腿,正大剌剌掛在左側靠窗那張上鋪的欄杆上。

根據床位和腳毛濃密的程度,沒有意外的話,腿的主人應該是林雪松。

還來不及覺得這畫面傷眼,郝牧熙聽見林雪松的衣櫃裡傳來沉重的打呼聲。打呼並不規律,聽起來像是睡姿很差、懷抱著「脊椎側彎,或頸椎骨折」可能性睡死的人所發出來的。

郝牧熙深呼吸一口氣,正在消化早餐蛋餅的胃隱隱抽疼。他從口袋中掏出自區間車下來後便摘掉的口罩,重新帶回臉上。配戴動作標準,確認從鼻子到嘴巴全面掩實,郝牧熙才走過去,用力打開林雪松的衣櫃。

果不其然,伴隨開櫃門後震耳欲聾打呼音效,在媲美亂葬崗的衣櫃中,抱著酒瓶蜷曲在角落歪頭睡死的那個人,正是本該躺在另一張床上的室友,高欣成。

……扯,就很扯。

林雪松,你未來肯定會變成界光之光。用人的才能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郝牧熙翻了個白眼,忍受勉強被口罩過濾泰半後仍然濃厚的樟腦丸味,靠近一步,彎身去拍高欣成的肩膀,喊他起床:「欣成,太陽出來啦,該出櫃了!」

喊得像要招魂。

或許是本來就睡得不好(沒落枕都算他運氣好),沒花太久的時間,高欣成悠悠轉醒,隨即在沒掌握好場地的情況下伸展身體,右拳重擊櫃壁,發出聞者心酸的劇烈碰撞聲,在哀號中迅速清醒過來。

「啊!我被綁架了嗎?這裡是哪裡?」高欣成心慌慌地左顧右盼,在逃命的本能,以及郝牧熙快速退讓的雙重條件下,跌出衣櫃,狠狠撲到寢室的地板上,一陣哀號。

「喔,那你現在得救了,歡迎回寢室。」

郝牧熙低頭,見室友摔到酒醒,隨口招呼一句,就回自己位置去了。他待會還要上早八的課,不想在這些天兵室友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年糕,你不夠義氣。」高欣成摔得七歪八扭,清醒過來後,對郝牧熙居然沒有獻出懷抱英雄救美很是不滿。

當然,他如果真的抱怨,郝牧熙會回答他:對你當然不會。

底下鬧得翻天,事主林雪松卻依然保持跨腳出欄的豪放睡姿,睡得正香。

郝牧熙一邊把背包裡一些電子產品和日用品歸位,順手往幾個室友桌面放雙親準備的老家伴手禮。此舉讓揉著身上瘀青的高欣成回到位置後,心情由陰轉晴,快樂獻唱了一段「你最棒,一級棒,全身綻放萬丈光芒」的神奇口水歌。旋律聽起來像是界光校歌的副歌段。

高新成唱得非常激昂,林雪松卻依然沒有起床,睡眠品質優秀得令人嫉妒。

郝牧熙感嘆數秒,才開始收拾上課要用的東西。

只有兩人台詞的三人鬧劇也到此暫時告一段落。至於四人房中最後一位尚未擁有姓名的那位室友,人家星期一沒有課,晚餐過後才會回來。


說到四人房,不免就要說到郝牧熙就讀的界光,在國內大學間獨樹一格的地方了。

界光有兩棟號稱只有小大一才能享受的新式宿舍,舍友的安排並非依照系別,而是根據性格與費洛蒙行為設計的入學前適性分析。這也造成了大多數學生的同寢室友全都來自不同科系……不,別說是系了,打從學院就不同,每個人的課表安排也大相逕庭。

於是宿舍寢室的早晨,時常是這麼開始的:今天你早八鬧鐘破壞我的美夢,明天我就師夷長技以制夷,讓你不得不提早起床。住進界光宿舍的莘莘學子們,在進入大學生活後紛紛換掉以前的愛歌,改用最傷痛、最嘶吼的流行副歌當鬧鐘。

「沒被室友的鬧鐘嚇醒過,不要跟我說你讀過界光。」

上面這句聽上去凶狠,仔細品味,卻不禁使人悲從中來的座右銘,就很常在大學生流行的交流平台被界光人提起,並激起一片同校生響應。

不過,界光之所以會這麼安排,並非只是為了開闢早晨鬧鈴大戰的長期戰線,而是有其他考量。

除了少數填適性分析時「眼睛一閉,全部填C」的專業畫卡員造成的意外;大部分被學校強行寢室聯誼的小大一,第一個學期末對同寢室友滿意度即使沒上優秀,好歹平均都高出及格線一大截。至少,根據交流平台每年投票統計,同年紀最容易發生寢室衝突、嚴重甚至會上社會新聞的「A宿友起居衝突」一塊,災情墊底的,歷來都是界光。

即使是像郝牧熙這種,開學前就想搬進B宿舍,假裝自己出生就是個B的厭A人士,也覺得幾位A室友整體而言不錯。

整體而言──自然意味著不能深究細節。

會這麼說,正是因為那位前天晚上極有可能不小心悶死喝醉室友,此刻卻事不關己呼呼大睡的林雪松,是位越是認識,越會被說「這個室友,不行」的A。




2. 用聞的費洛蒙

世界上有近半數的人,在形容費洛蒙帶來的感受時,都會選用嗅覺來說明。

有些少數情況,當費洛蒙帶來的資訊過於強烈,人們會在嗅覺的基礎上,佐以一些觸覺的想像;更甚者,若接收到的費洛蒙很明確帶有某方面的情緒或意圖時,還可能造成幻視──但,基本來說,近半數的人,都認為費洛蒙是種氣味,即便他們並不是真的用鼻子「聞」到他人身上的費洛蒙。

根據生物學家的研究,這或許是因為人類接受費洛蒙的器官「鋤鼻器(VNO)」正好長在鼻樑軟骨附近,加上費洛蒙在個體間的傳遞確實不比五感明確,導致用語言形容感受時,會直覺選擇給自己感覺最接近的五感表示,甚至在全世界都形成了約定俗成的共識。

至於其他過半數的人──他們並不描述費洛蒙。

別誤會,並非是主張教派的差異,而是更為單純的:他們無法感知費洛蒙。

這些人如同兩百年前的原人類一樣,在出生之前,司管費洛蒙的接收器官便已經退化,終其一生都難以感知費洛蒙,更別提去形容它了。

很多研究都這麼表示:人類的鋤鼻器之所以在演化過程中退化,正是因為人類已經學習管理情緒與思考,不再需要用原始且直覺的信號來溝通。如今有半數人類又重新拾得在演化中失去的器官,這類返祖更像是退化;與此一併出現的,如發情、如雌雄同體,都是基因遭到污染退化的最佳佐證。

可當退化人口的基數過大,人類也只能再耗費上無數時光,去尋求另一種演化的方向。尷尬的是,此時人類退化的程度,根據性別參差不齊,兩邊的數量竟是五五開。一邊是對費洛蒙極為敏感,甚至能與其他會使用費洛蒙的動物進行簡單的溝通,如A、Ω;另一邊則接近原人類的基因,狹義上不會散發出可供辨認訊息的費洛蒙,本身鋤鼻器也已經退化,幾乎不能感受到費洛蒙,如B。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兩類人,不論地域、不限人種,並沒有出現生殖隔離的現象,因此A、B、Ω的通婚在世界各地都是普遍現象,暫時還沒有國家對此加以限制(一方面也因為部分歷史較長的主要大國,當時光是要修改固有憲法及法律,便已經焦頭爛額),除了某些宗教有自己的主張,大多數現代人都能自由選擇配偶的性別。

比如說郝牧熙,他就是一對B夫婦生下來的A。

B在現代主流媒體中,有時會被評為「不夠細膩」。少一個感官,使得這個性別的人先天缺了條筋,「不會看場合」成了族群固有標籤,沒幾個人摘得下來。

沒辦法,當別人在「費洛蒙網」上交流熱絡時,這些感知不到的人,就如同一台台斷網的機器。

可時時掛在網上無法休息,也不見得比較快樂。出生在B家庭的郝牧熙更是如此,相比聞起來清新舒爽的老家,學校為首的公共場所,都像大型廢氣排放場。

所以他從小到大都是走讀,直到大學考上北部的學校,老家座標在南部的郝牧熙,若是這四年還堅持每天台鐵通勤,到底太貴、也太累了。

人生第一次住到首都台北,郝牧熙面臨的第一個殘酷二選一,就是:住學校宿舍,或者單獨在外面租房。本來他都快列出一張表來比較,結果被宿舍一學期住宿費只能在外面租一個月的殘酷事實打擊到了,便決定先打工一年,大二再搬出宿舍。

為此,他非常非常認真地做了那份「國立界光大學入學前適性分析」,並得到了三個神奇的室友。

其一,此刻不在寢室的王子謙。今年大一,餐飲系,喊大廚就對了。做菜出神入化,饕客拍案叫絕。

其二,是早上成功酒醒出櫃的高欣成。同樣是大一,企業管理系,是位走動的「鄰居奶奶櫥櫃防霉秘密武器」,半個酒鬼。

其三,則是本日早晨這麼熱鬧的罪魁禍首,林承軒。這人有個比本名還響亮的外號「林雪松」,大一通訊工程系,特技是「物盡其用」,可以快狠準地把喝醉的室友塞進潮濕有霉味的衣櫥後,還能心安理得爬上床睡覺。

相當令人髮指。

郝牧熙戴著口罩走進通識課教室時,仍在為這位室友感到唏噓。好好一個長相還可以、性格也還行,外加費洛蒙味道很優秀的A,偏偏冷不防就會搞出社會新聞,簡直是漫畫裡才會出現的奇葩配角。

可惜,這時若要學高欣成,痛心地給這位大俠一句「沒有值得讓人託付終生的懷抱」評價也不行,因為林雪松是他們這寢唯一一個脫單的混蛋,高中的時候就已經交了個Ω,雙方情感穩定,暫時看不出有分手的打算。

郝牧熙半出神地走到自己坐了幾個禮拜的座位準備坐下,卻發現自己常坐的倒數第二排靠牆位(一個適合睡覺,也不會被老師注意的好位置)已經坐著人了。

他愣了一下,也沒做出掉頭重選座位的動作,只是和那人隔著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界光的通識教室普遍比系上的專科教室大。即便一堂通識課的學生人數通常只有四十出頭,但考量到通識課多是同時間十學院近五十個系、四個學年的學生進行爭搶的課堂,上課的教室至少也要裝得下兩班學生(包含旁聽的份)才夠誠意。

郝牧熙修的這堂臺灣通史就是中高熱門程度的課,課程內容主要面向小大一。選這堂課的學生中,有一半是來聽教授說故事,另一半聽從系上學長姊建議來混學分;因為教授只管期中期末收報告打成績,平時上課不點名,喊人也只會叫搖滾區的聽眾,是堂很休閒的課。

教授講的故事確實有趣,可或許是開在星期一早八,或者是這位客座教授的聲音太催眠,這麼多禮拜下來,郝牧熙沒一次抵擋得住周公的召喚,宛若是他老人家的虔誠信徒。

這天當然也一樣,課堂開始沒多久,即使失去貼牆而眠的最佳座位,郝牧熙依舊把自己特意回寢室換的毛外套在桌上疊好軟呼呼的巢,隨時準備「埋頭苦睡」。若不是帶抱枕明目張膽太過囂張,郝牧熙覺得自己床上的抱枕更高更挺,撐住自己到桌面的距離更符合人體工學,應該能讓這兩個小時睡得更加香甜。

數分鐘後,迷迷糊糊睡著的郝牧熙,隔著口罩聞到很清晰的,森林的味道。那氣味聞起來像芬多精,像早晨的森林,很純粹、乾淨的氣味。

這味道讓他感覺有點不對勁,但很快地,從講堂傳來的低沉嗓音干擾他的思考,腦袋糊成一片的他很自然就在座位上睡死了,如同過去每一週。

再次醒來時,那股芬多精的味道更加清晰。郝牧熙倏地睜眼,同學們喧鬧走動的聲音如潮水般灌入耳中,讓他瞬間清醒,坐直起來,才發現眼皮一翕一張,彷彿轉場一樣,時間已經快轉到下課時光。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在下課的時候醒來。剛睡醒的郝牧熙有點懵,歷史教授的催眠能力非同凡可,他通常都是在下一堂通識課中才會醒,即便他並沒有修這教室的下堂課,但他坐在會被其他學生卡角落的位置,也不想驚動臺上授課的生科教授,所以很常在星期一早上連上四節,買一送一。

這也沒什麼,郝牧熙學期初在週一早十排了空堂,本就是用來補眠,雖然實際操作時變成早八補眠、早十旁聽,下課後正好是午餐時間。

還在思考,一個冷淡的聲音打斷了他。

「同學,你下堂還是在這間教室上課嗎?」

郝牧熙順著話語聲回頭,縈繞在身邊整整一節課的芬多精源頭──那個搶了他座位的同校生,正面無表情戳著自己的肩膀,盯著他看。

郝牧熙終於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擋了對方下課的路。

以往總是在角落直接睡進第三第四節課的人,並沒有擋路的經驗。郝牧熙口罩下的臉瞬間脹紅,一把將睡亂的毛外套塞進懷中,拎著包跳到走道,讓出一條康莊大道。

「對、對不起,耽誤你下課……」郝牧熙說得很急,講完才意識到自己這種說法有點怪。可那位同學並沒有給他任何友善同校生該有的反饋,對方只是淡淡看了郝牧熙一眼,拎起早就收好的側背包,一聲不吭繞過他走向教室門口。

兩人隔著點距離擦身而過時,郝牧熙又聞到對方身上芬多精的味道。

很好聞。

身為一個在中小學漫長求學過程中,對於費洛蒙氣味只有一句感想:「汗臭很臭,體香很香?呵,管他什麼味,不都是人體排放的廢氣」的人,郝牧熙很快就意識到,那個看起來還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同學,居然是個擦了香水的B。

這結論一半來自主觀經驗,一半則來自臉上氣味干擾口罩的客觀證據。即使是悶在衣櫥一個晚上、和發酵酒精作用後濃厚嚇人的費洛蒙,這個口罩也能隔絕掉大半;郝牧熙和那位同學的距離始終不算近,能這麼清晰聞到,只能說明那並非費洛蒙。

「啊……」

尷尬過後,不近人情同學的背影已經從教室裡消失。郝牧熙有點懊惱,不曉得以後有沒有機會問對方,那香水在哪裡買的。他想買回去研究,配一款去味劑──


郝牧熙,綽號年糕,大一應用化學系,四人寢室最後一位成員。

雙B家庭的A小孩,青春期後覺得費洛蒙都是廢氣攻擊,夢想是出社會賺一大票後,提早退休在山林買別墅。




3. 寢室的談心晚會

開學三禮拜,郝牧熙就大致摸透幾個室友的喜好與性格。

或許是因為四人都有認真做那份適性分析,他們寢室的氣氛相當和諧,偶爾也會有些小摩擦,但還沒發生過大衝突。

對郝牧熙而言,搬進寢室前最擔心的就是同住之人的費洛蒙氣味太過強烈,甚至還在北上前一天夜裡做惡夢醒來,擔心得一晚上睡不好。

一開始標準拉太低,現在自然很滿意。頭上頂著大廚光環的王子謙直接封神;擅長捧哏、性格開朗的高欣成也算好相處,至於總是會神來一筆的林雪松……做人是真的不行。

做人不行,其他優點來湊。

林雪松此人,之所以會把綽號叫成足以取代本名地位,是因為他的費洛蒙聞起來像雪松。

以前沒聞過雪松氣味的人,在想像味道時,通常會往「高山被雪覆蓋的針葉林」這樣的形象聯想;實際上,雪松聞起來,更像是置身於森林小木屋中。

沒錯,林雪松身上的費洛蒙氣味,就像攜帶一個小型領域,住在哪裡,就可以把整個空間營造成森林小木屋。即便是嫉費洛蒙如仇的郝牧熙,聞到時也會因為聯想夢想中的森林別墅,而勉強決定把林雪松放到及格的那一區。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大學生活是人類青春的尾巴,即便寢室裡四人對夜唱、夜遊陽明山都不表示興趣,卻也欣然接受本寢應該有個入學交流酒會。認識沒一個禮拜,他們就買了好幾打啤酒、水果酒,幾乎搬空學校附近十里內某間超商冰櫃一整層的陳列,明目張膽在校園裡找個寬敞的階梯,坐著喝酒聊心事。

王子謙當時很坦誠:「老實說,學校這樣分我很失望。」

高欣成問他:「為什麼?你應該不討厭我們吧。」

喝得滿臉紅透的王子謙搖搖頭,卻是一臉沉重:「我上大學前最大的希望,就是室友可以在我回寢室時,給我滿滿的食物香……」

結果除了王子謙自己,一個森林小木屋,一個老人家御用樟腦丸,最後一個……好吧,確實是食物的味道,卻是不湊近聞根本沒味道的年糕。

王子謙並沒有往下說,但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痛心和嫌棄。

那年王子謙才二十歲,還沒有成為網路上有名的台灣品香王子,室友們聽他說完只是紛紛哈哈大笑,安慰他可以選擇多修幾堂通識課。

順時鐘輪到郝牧熙,趁著酒興和氣氛大笑不停,這會突然接王子謙的棒,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表情頓時有點扭曲。

「呃……那個,順位好像有點尷尬。總之,我搬進來之前本來很緊張,因為我很討厭其他人身上的費洛蒙。並不是討厭特定的味道,比如說食物的香味都可以,但不是從食物本身散發的就不行。」

高欣成笑得更開心了,他擠眉弄眼看王子謙:「有沒有感覺自己中槍?」

林雪松也接口:「喔,活脫脫立刻被打臉的躺槍代表。」

「在我心上──用力地,開一槍──」 (*2)高欣成立刻高歌一曲,送上應景BGM。

王子謙笑笑,沒有介意。他只是問郝牧熙:「那冬瓜茶如何?」

王子謙的費洛蒙是非常臺灣傳統風味的飲料。

郝牧熙莞爾:「所以說,比我預期的好很多,我本來很怕這一年會過得很艱難。」

第一天在寢室睡覺時,在新式宿舍優秀的濾氣空調,加上室友身上費洛蒙的氣味淡淡混雜在一起時,氣味並不衝突,像是住在花蓮外公家時,老房子特有的味道。他心下放鬆,很快就進入夢鄉。隔天起床後,郝牧熙就不再煩心宿舍的事。

輪到高欣成,他的故事倒是和費洛蒙半點關係都沒有。他右手握拳,左手高舉,一副發表演說的模樣,虔誠開口:「我沒什麼煩惱,就希望大學可以脫單!」

室友們紛紛舉酒敬他,可以,這願望很大學生。

最後壓軸是林雪松。他仍舉著手裡的啤酒,又敬了坐下的高欣成一次。

「我也沒什麼煩惱,畢竟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哈哈!」

如同剛剛郝牧熙的心裡話和王子謙的願望相反;高欣成與林雪松也成了對照組。只是,前者只是喜好觀念不同,後者在世間又被稱為人生勝利組與失敗組。

「你加油。」對於找個伴沒追求的王子謙和郝牧熙再次舉杯敬高欣成。高欣成一臉懷疑人生,揮散頭上不存在的烏雲,伸手用啤酒罐接了室友的安慰,中氣十足吼道:「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目標是自己的,羨慕別人沒鳥用!」

郝牧熙臉上掛著笑捧場,心裡卻在想:這孩子太慘了。

林雪松倒是沒有萬惡根源的自覺,他哈哈笑著又開了一瓶新啤酒,跟著一起喊:「驅蟲劑,加油!」

幸好高欣成也不在意這位室友一副提油救火的模樣,很灑脫地和林雪松乾杯,「成功人士的祝福也是很重要的,但我還是要點首歌送給我自己!」轉頭就唱起搖滾版的「你把我灌醉,你真的很哭爸」

林雪松哈哈大笑:「呼乾啦!」

那天談心晚會最終統計,高欣成喝最多,其他人收拾空罐子丟回收時,只有高欣成已經大字躺在教學樓臺階上睡得不省人事,最後還是林雪松揹回去的。

人體散發費洛蒙氣味最為濃厚的時候,多半和新陳代謝發達有絕對正向關係。

即使不像林雪松肉貼肉這麼近,走在後頭上樓梯的郝牧熙依然覺得,喝醉的高欣成聞起來就像阿嬤從櫥櫃裡拿出來的衣服。後來,也不曉得是不是這次室友「披」在自己背上的經驗給林雪松靈感,才會在兩個禮拜高欣成再次暢飲後,決定拿他來拯救才開學就遇到秋颱濕氣的衣櫃。


在餐廳打了兩個小時手遊,因為稍早通識下課時的意外而提早起床、提早吃完午餐的郝牧熙,拎著出了冷氣房就太熱的毛外套回到寢室。林雪松剛從床上起床,睡眼惺忪地盯著自己大敞的衣櫥看。

早十有課的高欣成這會兒不在寢室裡,郝牧熙暗自搖搖頭,高欣成走之前居然沒順手幫林雪松關上衣櫃。不過林雪松大概也不介意,他站在那裡,並不是在考慮為什麼門是開的,而是在找沒有被高欣成睡皺,這會可以換了穿出門的衣服。

「年糕,借一下你的眼光。」林雪松並沒有轉頭過來,而是摩娑下巴,對著衣櫃開口。若不是郝牧熙本人站在這,可能會覺得今天早上送走一盒樟腦丸的衣櫃,隔著遮住自己視線的櫃門,不知何時又躺了塊年糕。

郝牧熙走過去,望著他那品頭論足的模樣,不經意注意力就放到對方後腦勺睡翹的一撮髮尾,盯著數秒,才轉頭向早上才被自己評為亂葬崗的衣櫃。

平心而論,以整體大學生A的綜合標準來看,林雪松的衣櫃雖然沒到整齊的範疇,卻也不沒亂到哪裡去。早上會亂,是因為塞了個人在裡頭,不少掛的衣服被迫和高欣成分享地盤,許多件都被高欣成壓著睡皺了。人走之後,看上去還有一半掛在左半邊,成功得到除濕劑「薰陶」,並保持完好的衣物。郝牧熙隨便指了幾件給林雪松。

林雪松快速從中挑選一套上衣和長褲,關上衣櫃,換完衣服,拿著洗漱用具去廁所。郝牧熙則回到書桌前,把還放在背包裡的筆電拿出來,裝好配件,上網看動畫。

林雪松回來的時候,郝牧熙正好要戴上全罩耳機。林雪松位置正好在郝牧熙座位的對面,A身材多半高大──像郝牧熙這種繼承雙親平均身高的算是例外──即使郝牧熙坐得端正,林雪松的坐姿也不算誇張,兩人椅背中央間隔仍只留了一拳。

郝牧熙在寢室裡沒戴口罩的習慣,這個距離可以清楚聞到林雪松身上混雜著樟腦味的淡淡木香。甚至在動畫片頭曲播放之前,也能清楚聽見林雪松喃喃自語:「樟腦味還是有點重,我還是喜歡薰衣草的味道。」

林雪松喜歡薰衣草喜歡得很明顯,郝牧熙聞言也覺得很正常。從洗髮乳、沐浴乳,到衣櫥抽屜裡擺著的小型除溼球,買的都是薰衣草味的。

當然,這也是郝牧熙真正見到林雪松女朋友以前,不成熟的粗淺意見罷了。




4. 高中畢業後的聚會

「年糕年糕,有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脫單很久了!」

「……哈?」

開學近一個月,與郝牧熙在畢業後各分南北的高中死黨們也逐漸在新環境中安頓下來,其中北部組便在群組裡吵著要出來吃飯。郝牧熙自然被歸入出來吃飯的班底,甚至一群人不知道怎麼討論的,最後決定要來界光大學學生餐廳朝聖,說晚餐限定的泡菜豬肉蓋飯便宜又大碗,吃過的都好評。

是好吃沒錯啦,但聚餐難道不應該去吃餐點每份兩三百起跳的高級餐廳嗎?你們這樣來我學校搶學生晚餐好意思?

郝牧熙心裡抱怨──在自己家吃著熟悉的學生餐,太沒有聚餐氣氛了──面對以前社團同學的逼問,慢了好半拍才反應過來。

他疑惑的單音一出,對方立即追問:「不然你一個B為什麼老是被說年糕味很重!」

相較於遙遠、遙遠的歷史中,人類性別主要分為男女兩性,從骨骼到第二性徵都相當明顯,可以輕易區分的年代,自從人類重新被劃分為A、B、Ω三種性別後,退為次性別(外貌性別)的男女性徵重新融合分配,讓性別間的特徵變得十分模糊。雖然勉強還有A容易長得高大壯,身材嬌小皮膚Q彈的大多是Ω的籠統分法,不符合多數人印象的非典型所在多有。介於兩者間的B就更難分辨了,只能靠對方的造型和打扮猜。

雖然高中生已經對費洛蒙解禁,但在堪比餐廳或菜市場的氣味熔爐中,在不查看同學身分證;或是同學主動表示自己性別的情況下,記得班上所有同學和老師的性別,就已經很夠用了。

不過郝牧熙自認為綽號已經亮明性別,這還是第一次發現社團同學神奇的誤會。

「……你什麼時候有我是B的錯覺,我是A。」郝牧熙無語。

「哈……騙鬼,你是A?」同學顯得十分震驚。郝牧熙才很震驚,雖說兩人的互動只限於社課和寒暑假的多校聯合團訓,但,但零零散散也算相處了一年,你有這個誤會,怎麼現在才問呢?

「不然我身上怎麼會有年糕味?」郝牧熙耐心解釋。

「那當然是因為你交了個有年糕味的伴啊?」

「那我幹嘛叫年糕,應該是對方叫年糕才對吧?」

「難道不是因為你喜歡吃年糕嗎?」

郝牧熙語氣平平:「沒有啊。」

社團同學很是激動,一副自己粉了一年多的CP被作者硬生生拆散的模樣,積極為自己的推測背書:「你自己看看,因為喜歡吃年糕而叫年糕,某一天遇到了身上帶著年糕味的人,驚為天人,瘋狂追求後在一起,超級合理好嗎!」

我們那個社團雖然是懸疑推理社,但問了就有答案的事,為什麼一定要自己瞎想,瞎想就算了,難道不會早點來和我對答案嗎?

郝牧熙深深望了對方一眼,語重心長:「你一定是那種不肯背公式,數學考試應用題使盡吃奶力氣,硬是用邪魔歪道方法求出答案的人。」

「靠,你果然太了解我了!」社團同學吃驚。

郝牧熙繼續慢吞吞補充:「……然後,你每次寫證明題,長度都會是人家的兩倍多,偶爾還會寫到考卷背面,雙面考卷的話還會要跟老師討白紙繼續寫。」

「這位大大你是神嗎?這你也知道?」同學已經滿臉崇拜。

以前兩人在社團多半都在討論推理作品,或者開團一起玩解謎遊戲,最深入的交流還要算某次寒假密室逃脫,兩人為了一個照提示解出答案,卻打不開的機關,互相爭執還有什麼更可能的答案,雙方各執一詞,把剩下兩次輸入機會用完盒子還是沒開,只能讓其他隊友去叫工作人員。結果最開始的答案是對的,只是機關被上一組人玩壞,靈敏度不夠,兩人這才同仇敵愾,一致對外,要求工作人員把浪費的時間加回來。

這樣想想,雖然很習慣對方的解題風格,但這樣聊八卦,並用風格推測學業習慣的討論,居然都是畢業以後的事。

「不是,」郝牧熙說,「你倒是早點問啊,我又不會隱瞞你。」

「唉,啊就教官不是都會在朝會上說,高中不要談戀愛嘛。我當然只能會心一笑,暗藏心中祝福。」

「你強,你了不起,整個故事腦補完還能自圓其說。」郝牧熙抱拳,甘拜下風。

社團同學就嘻嘻笑,又拉著隔壁的人宣布:「下次一起約去玩密室逃脫啊!」

在座有部分是同社團的,還有一些是各自的同班同學,是高二畢旅三天兩夜,幾場由學生會安排的團康晚會上才彼此認識,聽見提議,社團同學們很高興,對於動腦不在行的普通路人則紛紛表示:「哈,不要啦,那些我都看不懂欸。」「那些提示一整排放在那裡,分開我都會唸,合在一起有什麼關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都是同材質的紙板。」「如果有那種一開始需要放人質關著的關卡,我可以去喔!我不怕黑,願意當隨時可以犧牲的冗員!」「哈哈哈哈!」

討論著,餐桌上又是歡笑一片。

界光的有名蓋飯一碗六十五塊,有些A甚至要再加二十買增量版才勉強吃到八分飽,基本分量並不多;所以,即使是食量如蟻,慢吞細嚼的同學,半小時內也就吃完了。這時學生餐廳正是全天最熱絡的時段之一,吃完自然要讓座給其他學生,大夥兒就收拾收拾,準備去校外的速食餐廳聊天續攤,全體向外移動時也才剛過七點。

同樣向外走時,郝牧熙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餐廳走過來。人未到,香先到,是那很好聞的芬多精。

他抬起頭,那個星期一早上坐走他位置的B,正朝餐廳門口走過來。


註*1 本世界觀裡「出櫃」這詞沒有特別意義。(在這裡註明也沒什麼特別意義)
註*2 本篇使用到的 BGM:〈人質〉(詞:冷玩妹)

(上)的時間軸在《撿食》的三年前,雪松與他女友情感危機(?)發生在大二大家都各自搬出去住之後。《撿食》是大廚三年級的事,續集則延續到他和彥安大四。歷史客座教授是下一篇的主角,也是本系列準備收書的倒數第二篇!從孫清、鏡楠到路牧每一對篇幅都比主CP長,真的只能靠最後一篇王家古早事來側寫一些主CP的事(

路涵大大是無口系兼語不驚人死不休系。(中)應該時間會過快一點,希望能寫到路涵的一點背景,和讓兩人認識。(下)目前暫定會講雪松+女友,時間至少會在大二以後,順便把之前路牧的兩人對話塞進去。

附錄:
原主角 X FGO 英靈宇宙 コラボ

林雪松(Caster)

混亂中立三星術職

 技能 
[適才適所 EX] Lv10 CD8
指定一名隊友,將場地改為該隊友費洛蒙之場地(3T)
+ 自身 3T 後扣血 2000【debuff】

[中央空調 A] Lv10 CD6
解除全體隊友 1 個弱體效果
+ 將場地改為[森林小木屋]狀態(1T)
*場地效果[森林小木屋]:場上含自身所有隊友弱體耐性 +12%

[名門之後 B] Lv10 CD7
自身以外隊友全員寶威 + 15%
+ 自身寶威 - 15%【debuff】(1T)

 寶具 
[平地也能高山旅行 B]
Art 全體 3Hits
中機率解除我方全體精神異常/行動不能狀態[隨OC等級提升]+
對敵方全體展開[森林小木屋]特攻普通強力攻擊[Lv5]

 職階被動技能 
陣地做成B
自身 Art 卡性能提升

吾友很優秀EX
自身弱體耐性 + 10% * 場上除自身以外隊友有場地效果人數

人不獨居E
場上只有自身時,攻擊 - 10%【deb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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