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食香 海山海】奔流-03
》雷點見01Chapter3 旁觀者
李少冰走進廚房就見關進海對著流理台發呆。
身旁放著剛煮好裝壺，準備慢慢放涼的冬瓜茶。李少冰走過去，朝瓶身摸了一把，原先還溫熱的飲料表面結了一層冰，關進海見狀回神，隨手拿雙筷子往結冰面輕戳數下，稍微凝固的冰面碎成碎冰，在攪拌的過程融化消失。他在裡頭擠了四分之一顆檸檬，給李少冰和自己各倒一杯。
「還好嗎？」李少冰問。
「沒事。」關進海朝他笑了下，但興許是周期的緣故，神色有些蒼白。
李少冰每半年也要經歷一次類似的事。即使強悍如他，在面對伴隨發情期接踵而至的周期，也時常覺得力不由心、事事不順。因此他發自內心憐憫所有出生為Ω的人，下意識會多照顧些。
可關進海給人的感覺像枝隨風搖曳的花，花的根系卻扎實地抓牢了泥土。李少冰第一次見到他，就能感受到這個表面上溫婉友善的Ω，乍看很好相處，實際上不見得會為了什麼事妥協，和自己相似而又相反。
他並不自卑，只是習慣將自己擺在低位。
可偏偏，他此刻會出現在李少冰家中，正是因為他在某件對他極其重要的事上妥協的結果。李少冰聽歐陽恒說起還沒放在心上，見到本人卻興起幫助對方的念頭。當時的關進海精神很差，像離水的魚，無根的花，連維生都有困難。他口是心非說著自己有需要從家裡搬出來的藉口；漏洞百出地，假裝自己並不是歐陽恒口中那個出了名戀家的人。
李少冰當初決定不拆穿他，如今更不會多說。關進海住在這裡的每一天，臉上都寫著很想回家──李少冰合理認為，自己不算個太差的房東，兩人相處也還算愉快，關進海並不是在外頭受委屈才想家，只是想家是關進海不可或缺的生命機能，如同冰是李少冰的呼吸。
「周期喝冬瓜茶有用嗎？櫃子裡應該有我表妹上次用剩的……」李少冰說著恍然，幾秒後才又將句子補完：「表妹上次用來煮黑糖薑茶的材料都還剩很多，你可以煮來試試，我覺得效果不錯。」
見關進海點頭，他又說：「等你周期結束，會找一天我表妹過來，你會介意嗎？」
關進海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是你家，你同意就好？」他語尾有些不確定。這一個月的同居生活，李少冰待他顯然不如外傳的無情；基於李少冰冷淡的個性，他的行為反而像是溺愛著關進海。
關進海雖然沒說，心裡早把對方當兄姊看待。即便他不擅長交際，對李少冰的家人卻也不會有排斥的心態。
「雖是我們李家人，可他是Ａ，你若介意，就讓他等你不在的時候來。」李少冰解釋，他想了想，露出微妙的表情，又接著說：「雖然不太可能出事，但真有萬一，你也不用擔心，他不是我的對手。」
關進海越聽越茫然。這一個多月的室友生活，加上李少冰毫無遮掩的意思，很容易能從中窺出李家的血緣顯然有些需要保密的天賦，想來這位Ａ表妹也是此類。與這樣特殊的陌生Ａ同處一室，有些比較膽小、或生性小心的Ω就會百般顧慮。可關進海雖是個Ω，也不至於聞Ａ色變。他自認為──也是關寧山長年灌輸給他的觀念讓他這麼想──Ω與其他性別沒什麼不同，除了給他的戀愛造成一點麻煩，就連青春期過後比其他性別還要密集的發情期，也只有這次關寧山不在，才頭一回讓他困擾。
他想了會自己的情況，又反芻李少冰的話，察覺房東對自己的偏袒，很快便放下心。放心下來，反芻起李少冰的話，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李少冰顯然有些不自在。他將落在頰邊的髮絲塞回耳後，才說：「約莫是下禮拜，他來了你也不用把他當客人招待，照平常就好。」
「好。」關進海點頭。
數天後，綁著高馬尾、笑容明媚的Ａ出現在李少冰家門口。
李知信是個看上去充滿能量，卻意外嬌小的Ａ。他與關進海年紀相仿，卻只比他高半個頭，若不是早從李少冰那聽說是個Ａ表妹，關進海恐怕不會認出對方的性別。
雖說人類的性別早退化為Ａ、Ｂ、Ω，原人類的男女兩性只影響了部分外觀、與第二性徵的發展；但也不乏像李少冰、李知信這樣子，外貌性別影響甚大，看著都像從歷史中走出來的「女性」。
他發呆數秒，被李知信瞅得回神，連忙拉開門讓對方進來。這樣側身而過，關進海便聞到對方身上若有似無的花香。
李知信身為Ａ，身上多少沾著自身費洛蒙的氣味，但不是很重，聞起來像某種花的香氣，更像有些Ｂ喜愛噴灑的香水。關進海叫不出那味道的名字，卻因為費洛蒙傳達Ａ的友善，多少放下了戒心。
李知信回以友善一笑。兩人簡單自我介紹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就好奇地打量起關進海。他看得認真，眼底卻無惡意，關進海雖被盯得有些尷尬，還能保持住微笑。其實李知信也沒看很久，只是他視線停留在身上那十數秒，關進海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打量從好奇、變成疑惑，最終滿臉震驚。關進海還從那份震驚中，看出一星半點的敬畏。
李知信別開視線前，投給關進海的目光簡直有稱讚他是大人物的意思。
關進海不知所措，只能回以禮貌的微笑。
「少族……哈啾！我表姊應該和你介紹過我了吧？」
李知信邊說邊把原先掛在臂彎的外套抓起來穿。關進海遞過隨身攜帶在羽絨衣外套口袋的面紙，獲得感激的眼神。都不用說這不開冷氣更勝空調的室內溫度，光是看到關進海這打扮，就能知道李少冰在家，李知信自然沒多問，反而投來有點同情的視線。
住了一個月，關進海其實已經很習慣出門是夏天，回家裹成球的生活。
又不是想被奇怪的組織抓回去研究，李少冰當然不會走到哪冰到哪，公眾場合總是相當拘謹端莊，兼備氣質與相貌，也才會撈回校園有名人的頭銜；可或許是在外壓抑過頭，家裡就得遭反彈的殃，關進海作為室友首當其衝，沒感冒還是後來痛定思痛回家搬來一整行李箱的防寒衣被，加上花心思
像是看出他的無奈，李知信朝他眨眨眼，說：「冬天就不會了。」
只要不出現暖冬，李少冰在外頭沒被熱到，回家不會折騰房子。原先關進海還在想夏天就如置身冰庫，到時要怎麼過冬，李知信這麼一說，那些煩惱自然可以拋諸腦後。
他靦腆笑著，正打算去廚房拿招待客人的點心及飲料，李知信卻擺擺手：「不用忙，那我就先進去找表姊了。」說完，直截了當往李少冰房間跑，關進海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滿臉興奮鑽進表姊的房間。
關進海愣了愣，原先以為李少冰要給他介紹Ａ，心裡存了最後一絲防備；但看李知信這模樣，關進海瞬間卸下了心防。關進海雖不常與同輩人相處，卻也不會錯看方才李知信那表情是「有八卦，要分享」。
難不成能是自己的八卦？關進海不明原因打了個冷顫，決定去做點家事靜靜心。
另一方面，總算等到幫手的李少冰則淡定迎來滿臉藏不住事的表妹。他故意不出去接人，便是打算在不需要介紹表妹的情況下，讓表妹的能力發光發熱。
李知信與李少冰一樣，皆是傳承魔女世家血緣的魔女。
旁人可能不會多想，知曉李家女兒身分的，便知道他們姓名有蹊蹺。李少冰被視為下任族長，僅三歲便覺醒能力，還是少見的自然系。自然系能力貴於取之於自然，尤其李少冰能力是冰，取之於水，而地球百分之七十都覆蓋著水。只要別在這一代遇到天外飛來的橫貨導致能源枯竭、星球滅亡，估計李少冰的才能到他死那天都還能用得虎虎生風。
只可惜這個能把關進海逼得夏天穿羽絨外套的霸道能力，比起工業革命前那些深藏不露的魔女先祖簡直不夠看，名字沒法取作李冰冰，而在中間安了個「少」字。又因少為多音字，李少冰的少選作四聲，反而多了幾分俐落帥氣的校花校草感。
李知信的能力比較特別。出生為女性Ａ，能力從基因上就劣於最接近原人類的女性Ｂ一截，哪怕他的能力比一些只能拿來種花養魚的Ω優秀，在家族中地位依舊不怎麼樣。可李知信又是Ａ中較為幸運的，他名為知信，源於他所擁有的「精細探知費洛蒙所傳達資訊」的能力。這精神系能力乍看與Ａ、Ω藉由費洛蒙識別對方情緒、友好度有些像，但效果大概是古代銅鏡和現代鏡子的差異，前者照個隱約人影，後者把映射的一切都顯示分明。
關進海剛從李知信臉上看見了「有八卦，還可能是自己八卦」的事完全不假。
不如說，他今天就是被自家少族長找來看八卦的。
李少冰前些日子打電話給李知信，兩姊妹閒聊來去，李知信接收到的訊息差不多是這樣：「我家房客住進來一直鬱鬱寡歡，心裡有事，可能是他有喜歡的人，但是家長不允許。你過來看看怎麼回事，能怎麼幫他。」
李少冰雖然猜錯方向，卻也是與真相擦身而過的距離。關進海若是知曉自家房東的心思，可能會無語凝噎，找不到話反駁。李少冰是個Ｂ，本身是費洛蒙絕緣器，不受其影響的同時，也看不出其所以然，自然不懂當中微妙差異，只能讓其他人來看。
「怎麼樣？」李少冰看他那臉，就知道結果通透。
「少族長，你家這位房客是人才啊。」李知信興奮跳上床，因為他的能力，從小到大看過亂七八糟的事比人家多得多，都沒有這次的精采。
還沒等李少冰催促，他又接著說：「他身上有沾著微弱Ａ的費洛蒙，而且是情動時沾上的，卻非常表面，而且那個時候，他人還在發情期。我本來還想，可能是兩邊都動情了，但忍下來只咬了脖子，作個臨時標記。但不是，因為這個Ω的費洛蒙很明顯認定這個Ａ，只咬脖子根本滿足不了──他們不得不用另外的標記方式。」
李知信吞了吞口水，「……他上了那個Ａ。」
李少冰眉毛一抽。他性格向來鎮定，沒在臉上透露出訝異，反而沉默一會，問出一句：「具體技術上要怎麼操作？」
他知道有些Ｂ、Ω體質強健，哪怕Ａ在基因上有優勢，那優勢倒底不是絕對的。古代也多有悍妻馴夫或把男性壓在底下的女中豪傑，加上李家本來就是一支把男性壓著打的女性家族的分支，對此早就見怪不怪。
意外的是，這麼做的人是關進海。
關進海是男性Ω，在Ω中算是高挑的，至少有一七五。可他同時也白皙纖瘦，雖說李少冰曾誇口自身戰力高出李知信一大截；關進海是男性Ω，在Ω中算是高挑的，至少有一七五。可關進海同時也白皙纖瘦，連在李少冰口中不值一提的李知信，要打倒他也是分分鐘的事。李少冰根本不相信關進海會以武力征服Ａ成為上位。
「關進海不可能打得贏。」
李知信也點頭，他絞盡腦汁想了想，雖覺得自己得出的答案完全違背Ａ會有的本能，但顯然是此情此景唯一的結論：「如果不存在打鬥，那個Ａ主動躺在下面呢？」
他試著代入自己一想，卻只想把想像中的Ω拖出來揍一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樣一比較，能上Ａ的關進海膽識過人，願意讓Ω上的Ａ更是令人敬佩有加。
「……他真是我看過最深情的Ａ。」李知信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少冰這輩子沒喜歡過人，也不懂ＡΩ那套靈魂伴侶、陰陽契合的人生真理，無法體會李知信口中的深情有多不容易，對此不予置評。
他還想，說不定關進海也是兩個Ｂ生出來的；而關家家長也跟李少冰一樣，沒辦法理解自家兒子愛的Ａ有多愛他們兒子，愛到違背本能。畢竟，Ｂ對費洛蒙而起的玄妙現象毫無感應，只能無動於衷。
李知信已經完全把門外那個上了Ａ的Ω當偉人，回頭看少族長一臉冷漠，不禁有種「你們這群麻瓜」之感。這話他可不敢當面對李少冰講，畢竟在「魔法」這項專業上，身為少族長的李少冰顯然比他更有發言權。
李少冰忍不住想：指望這個思考邏輯異於常人的Ａ表妹是否不夠謹慎。
「這種閒話就算了，給點建議。」
知道關進海的私密事顯然無助於開導他，若拿這件事去說，關進海可能會過度震驚羞赧，衝動地奔回房間收拾家當，決定搬去下一個能讓他安心躲藏的地方。照歐陽恒的說法，這孩子本來就是家待不下去，哪怕戀家也要毅然決然離家出走；從李少冰家出走更沒難度了，一回生、二回熟，這二度離家出走大概會逃更快。
李少冰和關進海合住得還頗舒心，除非關進海想回家，否則他並不打算把人嚇跑。
「少族長，清官難斷家務事。」李知信誠懇回答，「頂多只能看八卦。」
那要你何用。李少冰不以為然。
李知信迫於少族長威壓，眼珠子轉了轉，靈機一動：「說不定少族長能幫上忙。」
「幫忙？」李少冰不解。
「不用特別做什麼，」李知信笑，「少族長你，只要『正常發揮』就行了。」
知信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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