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あのね、ザップさん」(上)

》一方說「自己有喜歡的人」的慣例捏他
》去年十一月的草稿



「是說,札布先生……」

所有事情都是從這句話開始的。

「你可以不要再來我家了嗎?」

身為札布職場後輩的雷歐納魯德‧渥奇,開口提出這種奇怪的要求,是在兩天前的深夜。

那天札布一如往常,在快換夜的時間點來到後輩家門前,踢著門板讓對方給自己開門,簡單「寒暄」過(或者說,他又被雷歐唸了不痛不癢的一頓),兩人坐定在床邊打遊戲還沒過多久,雷歐忽然喊了札布的名字。

札布不以為意,隨意應聲,視線前方依舊專注於遊戲機裡正在操作的角色,反客為主霸佔整張單人床的舒適模樣也分毫未變。當時的他壓根沒想到,後輩接在後頭居然會是突如其來的爆彈。

為什麼對方會提出禁止札布來自己家的要求,札布完全抓不著頭緒,只覺得莫名其妙。

自己平時不講一聲就跑來,已經是常有的事了,事到如今,雷歐顯然也沒有要為此和他計較的意思。而他也不記得,最近有什麼事情,惹得這愛好和平的好哥哥不愉快。札布困惑地望向床邊,雷歐卻只是維持原先盤腿靠床而坐的姿勢,流暢交替按著電玩機上的左右按鍵。

「……為何?」札布忍不住開口問。

或許是太過疑惑,發出的聲音比本人想像的還要中氣不足,只有乾巴巴幾個音輕輕響起。

而雷歐是這麼回答他的:

「我有喜歡的人了。」不想讓那個人誤會。低聲補充完,雷歐停下幾秒的手指就繼續打遊戲,札布吞了口口水,放下手中早已 Game over 的遊戲,湊上前去。

一時間房間裡只聽得到雷歐操作的按鍵聲。

「誤會,是指什麼?」

果然完全無法理解。他趴到床邊,和雷歐那頭堅強的陰毛只隔一顆拳頭的距離,從這個角度往下看,正好能清楚看到雷歐手裡電玩機的畫面。只是他才剛準備當觀眾,雷歐就按下暫停,把遊戲機擺到床的另一頭,轉過身來正對札布,表情居然有幾分嚴肅。

「札布先生可能沒有自覺,但我已經被誤會得很嚴重,逼不得已只好請你協助。」

「為什麼我來你家,會害你被誤會啊?」

雷歐僵了一下,抿抿嘴,拳頭握緊。似乎是考慮了一會才慎重開口:「……我話先說在前面,要是札布先生覺得噁心什麼的我可不管喔!」

「什麼噁心,你──」

還沒搞清楚狀況,雷歐就用最快速度打斷他的話,強行繼續往下說:「我喜歡的人是男的……所以──」

「你這傢伙,是同性戀?」

從後輩口中脫口而出的告白太過不可思議,札布忍不住瞪大眼睛。雷歐微微往後挪了半步,皺起鼻子搖頭,「才不是咧……至少以前交往過的全是女孩子。」

「……你居然交過女朋友這點我反而比較意外。」

「太過分了!」

只是札布的反應似乎和雷歐料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原先還有些緊張的後輩還來不及真正生氣起來,就噗哧笑出聲。

見到雷歐笑了,讓札布稍稍安下心來,他從床上一個翻身坐到後輩身邊,攬過對方肩膀,另一手則毫不客氣揉上那頭外觀堅強、觸感卻相對柔軟的陰毛頭。

「所以,又沒差吧?我們又是同事,你是我的後輩不是嗎?而且我想來這裡啊。」

知道札布在拗他,雷歐嘆了口氣。

「反過來問,要是史帝芬先生或者克勞斯先生說要去你家之類的?」

「不要說這麼觸霉頭的事,那些傢伙是上司吧?」

光是聽到假設,札布臉色就刷青一半。他緊緊攬住雷歐,生怕稍微放鬆一點就會被不知名的寒氣凍僵在原地。

雷歐苦惱地扶額,吐槽道:「嚴格說起來,你不也算我的直屬上司嗎?」在說什麼啊你這人。

哈?什麼上司下屬,他們兩個什麼時候還得用這麼生疏的關係喔?被堵得惱火,札布反射性要回嘴,可開口閉口幾次,都沒找到適合反擊的話。他還沒死心地想說些什麼,雷歐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開,變成兩人面對面盤腿而坐。

札布噘起嘴,不滿咕噥:「……什麼嘛,你想帶那傢伙回來,所以我在會礙事的意思?」

雷歐苦笑著搖頭,否認:「雖然不想被對方誤會,但我也沒有要和對方交往的意思。」

「哈,為什麼?」札布納悶。

「反過來問札布先生,如果是你被男性告白,會想和對方交往嗎?」

「怎麼可能,真噁心。」

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幾秒後,札布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對雷歐說了什麼。他趕緊望向雷歐,對方神色微僵,就像是死命壓抑,但還是沒法完全隱藏因此受傷的模樣。

糟糕,不妙。自己並不是那個意思。札布慌張地想。

不管雷歐喜歡上怎麼樣的人,自己都不會因此覺得「噁心」。雖然,對於後輩的性向札布是有點訝異,甚至還有些不爽──那是當然,因為自己可以來後輩家放肆玩樂的時間因此被剝奪了──但自己絕對沒有蔑視雷歐心意的意思,札布只是順勢說出自己被不認識的男人告白的反應,和雷歐本人如何,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他雖是這麼想,一個猶豫,卻已錯失開口解釋的時機,只能僵硬地盯著雷歐勉強撐起的笑臉,什麼都說不出口。

「沒關係啦……喜歡男人還是被男人喜歡,在情場得意的札布先生看來肯定是天方夜譚吧。」雷歐摸著頭,乾笑著圓場。

被雷歐的安撫找回了聲音,札布這才小小聲嘀咕回應,「……黑路撒冷(這裡)區哪有什麼天方夜譚喔。就算是你這小子,能和對方順利交往不也是有可能的嗎?」

「哈哈,這倒很難說……」

什麼很難說,肯定是你小子還沒嘗試就想放棄。

都抱持把本大爺趕出家門的決心也不想讓對方誤會,居然還說沒打算和對方交往,你是白痴嗎?根本是平白浪費資源!

「不過,」雷歐的聲音打斷札布腦中的碎碎念,「說的也是啊。和喜歡的人一起回家、吃晚餐、聊些無聊的日常瑣事、一起入睡,隔天迎接早晨醒來、互道早安……」

札布一楞。

你這小子,嘴上說不打算交往,真要妄想不還是挺厲害的嗎?

札布噘嘴瞅著後輩,反芻了一會雷歐心目中與戀人的美好願景,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明明這種像是處男程度的約會想像,自己卻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既視感……

「什麼嘛,這不就是我平時住你家的行程嗎?」

這樣說完,坐在對面的雷歐臉上卻無絲毫意外。那雙表情豐富的瞇瞇眼直視著札布,無可奈何彎起。

哈哈,他這麼笑著同意,「所以才說會被誤會啊。正常來說,就算是朋友,也不會這麼頻繁去對方家,更別提擠一張床,就算是『外面』也一樣。」

會睡同一張床,還不是你這傢伙堅持不肯繼續睡地板的關係喔?札布在心裡嘀咕。雖然他也知道,要是真的開口抱怨,頑固的雷歐納魯德‧炸彈‧渥奇絕對會大爆炸,聲明睡床是家主應有的權利,札布才該睡地板之類的。呿,管他的,後輩的床就是前輩的床,他都還沒嫌他家床又窄又硬,不如他情婦們的好睡呢。

「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

「難道札布先生平常去其他朋友家,也會這樣嗎?」雷歐歪頭問。

「怎麼可能,當然只有你家啊。其他時候都睡情婦家就是了。又不可能告訴其他人我是萊布拉的成員,完全沒法信任,更別提去那些傢伙家住了。」

「那,萊布拉其他人呢?」

「為什麼我非得這麼可悲,下班後還要繼續看到同事的臉啊?」

才不滿地垮下臉回應,雷歐便無語瞇起眼。他瞪了札布好半晌,才低低嘆息著吐出一句「札布先生沒什麼朋友吧」,之後也不給札布有抗議的機會,又說:「工作時和同伴一起,私人時間想和喜歡的人一塊。你自己也是這樣,對我就雙重標準喔?札布先生不也常常一下班就跑情婦家不是嗎?」

札布一臉不可思議地回望他。

「為什麼我非得配合你想要談戀愛的步調不可?」

雷歐頰邊浮起青筋,「我也是從剛加入萊布拉,就被迫攙和進你和情婦之間各種大小事,你真好意思說喔?」

「有什麼不好,讓處男見識見識大量的美女耶。」「才不需要。」

雷歐顯然已經放棄用一般人的道理說服札布。他揉揉太陽穴,沉默好半晌才重新抬起頭,「總之,從明天起,當札布先生踏出我家的門後,請不要再來我家了。拜託了。」

說完,他向前伏下身,頭磕在地上,做足懇求的禮數。札布原先還在氣惱他擅自結束對話,明明兩人還沒商討出個讓彼此滿意的結論,結果看到雷歐這般慎重,小學生那一千零一句抱怨,在這一瞬間全數蒸發不見。

啊啊,札布望著那頭毛絨絨的頭頂,忍不住這麼想了:

「雷歐納魯德‧渥奇是認真的。」

他喜歡上一個男人,並且為此要與自己劃清界線。此後,在雷歐這份感情告終,又或者雷歐終於開口允許,明天之後,自己便無法再踏入這個家。



自從陰毛國國王發出王國禁足令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老實說,札布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在事務所時和雷歐一起組隊出任務,中午一起去吃飯(偶爾傑德也會加入午餐行列),下午沒事時在沙發區摸魚打電玩;黃昏快下班時中央區其中一條主要幹道突然被數頭魔獸佔領,眾人用最快速度趕過去,忙得要死要活,才在延遲下班兩個多小時後,結束戰鬥疲憊地回到事務所;晚上吃完上司訂的速食後,強撐著快黏上的眼皮硬是寫完事件的報告書,終於被允許下班。在後輩慢吞吞發動機車後,札布強行坐上後座,要求同樣疲累不堪的雷歐納魯德,把自己順路送到沿路會經過的情婦家,簡單聊了幾句後道個晚安,後輩就重新催油門回家。

札布在街口望著後輩遠馳而去的身影,駐足一會,才大步跨向自己的目的地。

在雷歐納魯德·渥奇因為札布的誤會,陰錯陽差加入萊布拉之前,札布的生活比現在更簡單一點。

一個人出任務,一個人去吃飯,一個人摸魚或者翹班,然後在與情婦調情到最高潮時被緊急電話召集回來,狼狽完成任務再回去找情婦後,還有很高機率挨巴掌、甚至被趕出家門,只好在深夜的街道上,繼續尋找下一個收容自己的場所。

札布向來獨來獨往、無牽無掛,對於一個人的生活從沒有過不滿,反而覺得自由輕鬆。理所當然地,無法去雷歐家的這些日子裡,其實也不過是部分的生活恢復了原樣。況且,自己又不是和雷歐撕破臉,工作依舊一起做、午飯也一起吃,雖然少了一個無處可去時,能毫不猶豫選擇的避難所是有點可惜,但也不至於造成多大的影響──

明明是這麼想的,札布卻忍不住懷念起雷歐納魯德那間破房子裡簡陋又狹窄的床。情婦家的床鋪越是柔軟好睡,和雷歐兩個大男人擠在克難單人床的回憶就越是歷歷在目。到後來,甚至會想念吃起來有電氣燒焦味的吐司、邊緣燒焦的荷包蛋、酸澀的三合一咖啡;速食義大利麵盒、零卡可樂,以及店裡做壞的多基摩披薩。

他居然想念起雷歐納魯德家貧乏的一切。


「你快點去告白啦,然後最好失敗,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去你家了。」

「你這個人真是……雖然早就知道你是這種人就是了。」

隔天早上在書櫃前,逮到正在幫忙整理書籍的雷歐納魯德,脫口就是自己想了一整晚的結論。雷歐聞言只是喪氣地垂下肩膀,就不再理會他,繼續收書。札布當然不肯放棄,湊在雷歐身旁,重複好幾次他自認為非常完美的建議,雷歐終於放棄繼續工作,轉過來看他。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想來我家啊?」

「什麼為什麼?因為一直都會去你家啊?」

「說什麼一直來,那去情婦家不也可以嗎?」雷歐隨意打發掉他。

其實札布原先也是這麼想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懷念的為什麼不是豪華的大尺寸席夢思,也不是在上頭翻滾時別有一番趣味的水床;又或者其他不論床墊等級或床的大小,都比雷歐家每次兩人一躺上去就會發出垂死咿呀噪音的單人床更吸引人的床鋪。

即使是現在,札布腦中浮現的依舊是雷歐家那張破床,簡直不可理喻。

於是他放棄了思考,惱羞成怒大叫:「……管、管那麼多!」

「能不管嗎,你要去的可是我家耶!」自然不會知道札布心裡真正的想法,雷歐鼓起臉,食指戳上他的胸膛,忿忿抗議:「而且還詛咒我告白失敗!」

「因為,你要是成功了我不就更不能去了嗎,那樣絕對會變得很無聊的……」札布雙手環胸,別開臉,不滿地嘖嘴,「你幹嘛不喜歡個不愛計較的女孩子啊?」

雷歐納魯德聽完簡直傻眼。

「這句話我得原原本本還給你!也不想想自己被女人捅進醫院多少次了,你敢算我還不敢聽好嗎!」

「……呿。」札布偷偷咋舌。

雷歐說的這點,札布還真的沒辦法反駁。甚至可以說:不只是他自己,連眼前這小子也會因為和札布走太近,偶爾不小心被自己的修羅場無辜潑及;就算人平安無事好了,事後也通常得負責替札布叫救護車,一路哭著護送他到醫院,甚至需要天天坐在病床前,照顧成為重度傷殘病患的札布。

札布無話可說,雷歐的話卻還沒說完。只是,相較於剛剛激昂的模樣,他有些洩氣地垂下肩膀,癟著嘴又說:

「而且,和性別才沒關係。札布先生走我家走得和自己家廚房一樣,換做是女孩子肯定也沒人能接受。就連我,要是我女朋友每天都和她的女性朋友一起吃晚餐,獨處一晚上,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被子,還把對方看得比我重要,我可能……會祝福她們在一起,永遠幸福快樂吧。」

札布喔了一聲,恍然地以拳擊掌,「這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珍妮佛和安潔莉娜後來就真的在一起了,大概是五月的時候?然後她的兩個一起把我甩了。」

「嗚哇……居然雙方都是你情婦嗎。」這個後宮範圍實在是……雷歐往後退了兩步。

「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安慰我嗎,你退屁退喔?」札布臉上浮起青筋。想要上前抓人,雷歐卻笑著打掉他的手,「札布先生也都說了是五月的事了,都大半年前,要不是我提起,我看你根本早就忘了吧?」

「沒錯,都是你害得我觸景傷情……」札布摀住臉,故作委屈地假聲嗚咽。

觸景傷情才不是這樣用的。雷歐小聲咕噥,最後還是捱不過札布的小學生攻勢,上前拍拍前輩的背,「好好好,乖喔,先好好工作,中午一起去吃黛安斯請你吃薯條喔?」

還真以為自己是在安慰小學生喔?札布放下雙掌,瞥向專心替他拍背,放柔聲音說話的雷歐,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只請薯條好小氣!」

果然雷歐馬上就笑了出來:「不吃拉倒!」

「誰說不要了!」札布伸手勾住雷歐脖子,用力揉了揉雷歐的頭,嘴角自然而然咧開。



明明幾乎已經從早到晚都和屋主本人黏在一起,札布的「雷歐家戒斷症」卻更加變本加厲。

只是,與要求札布停止上門的決絕相反,雷歐與「喜歡的人」的進展卻幾乎為零。

就當是順便進行後輩的護衛任務,札布日前已經簡單調查過雷歐近日一起出遊的每個朋友,以及打工地點的同事。

不知道為什麼,雷歐的朋友幾乎都是異界人,雖說是同性,體型卻差了十萬八千里,都是些札布的熟面孔。札布敢賭上這個月全部的賭馬基金,雷歐的對象絕對不在這些人裡頭。至於雷歐的打工同事嗎……是有幾個懷疑對象,但札布和這些人沒什麼交集,也不覺得那些人會認為雷歐和自己有一腿。

最後,他甚至開始猜測雷歐的對象可能在萊布拉裡頭。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對方會知道札布老是跑去雷歐家住,甚至心生誤會……可是不對啊,如果真是萊布拉的人,雷歐就不該是在家裡,而是應該在職場與他保持距離。再加上,萊布拉的人比起雷歐肯定更熟札布,札布的好女色在職場更不是什麼秘密(就某方面來說這實在挺糟糕的),會因此誤會札布與雷歐關係的人肯定腦袋有病。

札布一頭埋進桌上的報告書。

「啊,一籌莫展──」

「什麼?死猴子居然會用成語……今天出入都要小心。」剛好路過桌邊的珍像是被嚇了一跳地在原地停下來,瞪大眼睛望向這邊。她立即拍拍胸脯,心有餘悸地合掌禱告。

「母狗你什麼意思?」不滿地朝珍比中指,對方卻只是輕哼聲,吐吐舌就移動到札布難以輕易發難的位置。當然若是使用血法,說不定要在珍使用絕招質量稀釋前把人抓回來也不是問題──前提是札布要敢當著史帝芬的面,對乖巧立於他身後的珍出手。

……算妳狠。札布默默坐回原先的位置,望向對面的沙發上一個在吃下午茶、一個在滑手機的兩個後輩,越看越不是滋味。

「前輩被欺負,你們兩個倒是都裝作沒看到啊?」

雷歐抬起頭,臉頰被餅乾塞得鼓鼓的。他提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幾口,才說:「誰要傻傻攪和進前輩間的弱肉強食,而且札布先生早就習慣了吧。」說著他側首看向傑德,「倒是傑德先生從剛剛就在查什麼啊?」

「我在查這幾天的降雪機率。」

札布臉上浮起青筋。「才不會下!不管是雨和雪都不會下,小心我揍你喔。」

哈──傑德深深嘆一口氣,「這個人會說成語,肯定會招致天災級別的不幸……」

「喂信不信我真的揍你!」

隨著札布從位置上彈跳起來朝對面的傑德攻擊,雷歐也跟著望向窗外。

牆上月曆的日期邁入最後一季,一年也接近尾聲。

以往進入冬季,紐約街頭被靄靄白雪給覆蓋,也不是太罕見的景象。只是三年多前大崩落發生後,紐約重新構築,早已不復原先的模樣。被巨大的蕈菇形白霧所籠罩的黑路撒冷區失去了原先季節分明的氣候變化,除了氣溫的轉變,幾乎一年到頭都是晦暗的陰天。

雷歐對著窗戶的方向合起雙掌,「祈禱我今天可以安全回家。」

「什麼,你小子也想被揍不成?」還在對師弟使出咽喉絞殺的札布不滿噘起嘴。雷歐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回頭看到神色已經發青的傑德(雖然他膚色原先就是青色的),連忙張大嘴,緊張衝上前去拍打札布的手臂,「放、放手!傑德先生快死了,放手!」

「身為我的師弟,才不會這麼沒用一個關節技就死掉好嗎?」雖然這麼說,札布還是乖乖放了手。雷歐趕忙替魂魄已經有一半出竅的傑德拍胸順氣,同時還不忘回嘴:「像你這種一不小心就會坐在別人頭上大半天的人說的話能信嗎?」

「喂喂不是吧,你這仇也記太久了……」札布掏掏耳朵,不是滋味地撇嘴。都快一年前的舊帳,翻出來難道不會不好意思喔?

成功被搶救回來,傑德咳了幾聲,才拍拍雷歐肩膀,示意自己沒事了。

「雷歐君,請不要和我的師兄計較。」

聽到傑德如此懂事,還替札布緩頰,雷歐的哥哥本能完全被激發出來,他抓住傑德雙肩,認真地說:「傑德先生人太好了,居然還以德報怨,不可思議……」和那個垃圾師兄簡直判若兩人。

只是雷歐正要欣慰流淚,傑德卻連連擺手。

「不──我只是不希望雷歐君勉強自己,拉低程度去配合那個人。」

雷歐一臉恍然大悟。

「這麼說倒沒錯,札布先生雖然外表已經成人了,內在卻是小學生,確實是我不好。」

「……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札布嘴角一歪,一手勾住師弟、一手勾住還在垂頭反省的後輩,硬是塞進兩人中間,同時對兩個絲毫沒有半分尊敬的後輩實施關節計,一直到雷歐哇哇叫著道歉才肯罷休。


「所以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被甩嘛?」

「……欸你的省略越來越過分囉。哈……算了。我應該已經說過,我並沒有打算要告白,之前是、現在也是。」

黑路撒冷區的時間感與外頭不太一樣。偶爾會快如閃電,偶爾則度秒如年。

前者是突發事件密集發生的期間,後者則是難得沒事幹的午後,又或者是爭取著援助到來前的六十四秒,與血界眷屬對峙的時刻。像是上禮拜特別忙,在忙完倒頭大睡,睡起來又繼續忙的過程中交錯著,一週就這麼過去;本週則相反,沒有任何大事發生,當然也沒有血界眷屬,札布整個禮拜除了打混摸魚,就是翹班在情婦家睡懶覺。缺少忙碌的理由,空下來的時間就特別無聊。

其實,自己也並非不能像往常一樣,浸淫在各種遊走法律邊緣的愛好裡,只是現在不同以往,札布已經知道除了那些愛好以外還能做什麼,偶爾也會想去選擇那些更輕鬆的。

比方說和後輩們一起去吃飯,下午隨便在街上逛逛,逛厭了回到雷歐家,吃著用員工價買到的外送披薩,賴在床上玩後輩推薦的遊戲,聊著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即使懶散無目的,卻能完全放鬆。

「我就想去你家睡那張破床。」

「這種紆尊降貴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哼……札布不滿地噘嘴。

「你到底喜歡上什麼人啊?真是有夠麻煩的。」

這麼說起來,札布至今依舊不知道自己後輩心儀的對象到底是誰。並不是說後輩交友廣闊導致難以鎖定目標,但根據之前的調查結果,札布完全可以打包票,在自己知道的那些人裡頭,肯定沒半個比自己與雷歐的關係更加親密。

等等……這樣說起來,雷歐納魯德如果真的要喜歡上一個同性,難道不是喜歡上札布比較合理嗎?結果居然還為了別人把札布趕出家門,簡直不可理喻。

「札布先生是要問我喜歡的人是誰嗎?」面對札布的抱怨,雷歐歪頭問。

札布聳肩否認:「才不是咧。這是你和那傢伙自己的事吧,和我又沒關係。」

就算是札布自己的私事也不見得會告訴雷歐,反過來自然也不會要求雷歐主動說出來──牽涉到護衛或其他工作的話就不得不調查清楚就是了,但那又是另一回事。

「是這樣沒錯……」雷歐垂下頭,點頭同意札布的說法。

「你在沮喪什麼啊?」札布一臉訝異,「如果你要說我也不介意啦,不過,怎麼說,講給我聽那傢伙的事,會尷尬的人也是你吧?」

雷歐摸著頭,輕輕笑開來。

「札布先生就是這點特別帥氣呢。」

「……喔、喔,就算誇獎我也沒有錢喔?」

「哈哈。」雷歐回以乾笑,「札布先生別反過來打劫我就不錯了,我對你都是靠情婦塞滿的錢包沒有半分期待。」

錢哪有分誰給的,不都能用嗎。札布抓抓頭,「那我反過來問你,假設你真的不打算告白,那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讓我進你家了是嗎?」

雷歐納魯德選擇了保持原狀,某方面來說確實是相當安全的做法。而這卻和札布一向的作風大相逕庭。

自己一旦確定對象,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熱烈追求一番,至於成功或者告吹,那都是之後的事。反正就算失敗,頂多挨一巴掌,再尋找新的對象,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可以專心投入下一個追求的進程。

「……所以我搞不懂啊。」

沒錯,札布確實搞不懂雷歐納魯德在想什麼。

雷歐納魯德低聲下氣要求札布不再造訪自己的家,是為了怕對方誤會;可解開誤會又如何?他並沒有打算與對方更進一步,甚至連告白的想法都沒有。

想到這裡,札布已經有九成的信心,自家這後輩,肯定將所有努力都用在保護這份心意,不被應當擁有他的人知曉。

寧可一輩子不說出口,當成自身胸口深處私藏的寶物。

──可說這麼多,剛才那句「搞不懂」,卻不是出自札布之口。

札布望向雷歐,對方垂著頭,緊緊握住拳頭,稍作忍耐,才又繼續往下說:

「我才想問為什麼,札布先生非得來我家不可呢。如果是想打雙人副本,在事務所也不是不行。想念我家單人床就更莫名其妙了,你不也說過,事務所的沙發都比我家床好睡,根本搞不懂……」

「啊──」札布慌張地抓抓頭,連忙湊近突然之間低氣壓四射的後輩,用力拍他的背,試圖讓他振作。

「別妄自菲薄嘛!雖然分開看都不怎麼樣,不過我對你家整體評價還滿高的,抬頭挺胸也可以的唷雷歐君!」

只是他才說完,雷歐臉色卻瞬間刷青,完全沒有半分被鼓舞的感覺。

他慘青著臉望向札布,語氣十分著急:「……算我求求你,別再說成語,地球真的要滅亡了。」

「喂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嗎?上禮拜那天雖然沒下雨,但生存率高達七成的街道上卻突然衝出一群兔子大小的異界小雞,直接撞翻路口駛過的機車,結果那台機車騎士撞上一台超大卡車的擋風玻璃,最後卡車朝我這邊翻過來,幸好我反應快,沒被捲進車輪底下。那都已經是生死一瞬間,你再繼續講成語,我這次就真的沒救了!」

似乎是想起上禮拜的慘劇,雷歐激動地揪住札布前襟,越說越激動,回想起當時驚險一瞬間,更是聲淚俱下,整張臉全是鼻涕眼淚。札布原先還要繼續抗議,但看後輩哭成這樣他確實也有些於心不忍。

「好好好,乖,別哭囉?不然今天札布大爺負責送你回家,喔?」

「不要,請不要來我家──」

呿,哭成這樣警戒心居然還這麼高。暗暗嘁了聲,札布還是揉揉後輩的頭,「送你到家門口就回去,可以了吧?你要求真多耶,就算不能常常去,偶爾請我進去喝咖啡一次是會死喔!」

說到這份上似乎雷歐也覺得札布說的有點道理。他搔搔還掛著淚痕的臉頰,想了一會才笑開:「嗯,那今天就破例讓札布先生來我家一趟吧。」

「欸,真的?」

「不然讓你送到我家也不太好意思,但我真心覺得今天要出大事,拜託你說話要算數,一定要陪我回家喔!」

被說到這份上,札布不知該高興,還是二話不說先把這小子揍一頓再說。這傢伙也不想想,每次聽到專有名詞一臉困惑的時候,都是誰給他解說的?要說札布語文程度不好,雷歐自己難道不該先掀開頭蓋骨看看自己腦袋裝的知識份量有多少嗎?

可當想到盧了這麼多天,終於能睡到那張翻身時會咿咿呀呀慘叫的單人床,札布決定大人有大量,饒過屋主一馬。



「簡直不敢相信……」

「我就說吧。」

雷歐聳聳肩,把乾毛巾掛到札布濕漉漉的頭頂,便轉頭回去替索尼克準備香蕉當晚餐。

之所以才七點沒過半,兩人就已經雙雙洗完澡,完全要歸咎於剛剛回程路上突然從巷口衝出的異界巨型野豬。雖然借助義眼的超人視力,讓雷歐在第一時間載著札布順利通過車縫避開野豬,跟在他們後面的駕駛們可沒這等幸運,先是第一台轎車狠狠與野豬對撞,緊接著受了傷的野豬四處慌亂衝撞的結果,當時方圓十公尺內的車全歪七扭八撞成一團爛泥,即使早早閃出了最關鍵的重災區,依舊不能阻止朝著他們噴過來的血泉,又或者散發鐵鏽與酸味、沾著黃澄紅綠各色醬汁的不明肉塊。兩人沒在現場大吐一頓吐到虛脫就很了不起了。

到這邊居然還沒結束,緊接著,繼上禮拜的小雞、方才的山豬,緊接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大群四處亂竄的半人高競技田鼠。

「結果札布先生的成語雖然無法呼風喚雨,但可以召喚動物嘉年華嗎!」

「少在那邊瞎扯,從頭到尾都關我屁事!」

「──喔喔!很好,請繼續保持這種混混語調!」

「喂!」

在札布拿著焰丸擊退擋住去路的田鼠下,兩人總算順利穿過第二次危機,只剩幾個街口就能抵達雷歐的小公寓。早已渾身沾滿各種黏膩液體的雷歐正準備催動油門,加速回到目的地,突然又聽到天上同時傳像是貓的威嚇與淒厲的鳥鳴,一堆大概是從鳥鳴聲主人肚子中嘔出的嘔吐物就直接淋在兩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攙和著異界飛行生物胃酸的關係,兩人的上衣有多處都被腐蝕出好幾個洞。對於勤儉持家的雷歐納魯德而言,儼然成為壓倒駱駝最後一根稻草。

「我……不行了,嘔──」

「喂,雷歐,撐住,握緊龍頭──啊啊,真是的,你轉過來抓緊我不要吐到掉下車聽懂沒!」

實在已經沒力氣回札布,雷歐把掌控機車龍頭轉移給身後的前輩,側過身,伸手抓住前輩襯衣布料上碩果僅存還算乾淨的一塊,就這麼一路吐回去。


……這下洗完澡,總算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札布隨意用毛巾在頭上抹了幾下,吸去多餘的水分,往雷歐望過去,對方正盯著門口隱約散發著噁心惡臭的黑色袋子看。

到底有什麼好捨不得的啊,札布真是不能理解。尤其前不久兩人到家時,雷歐居然還掙扎過要不還是把那些髒衣服洗起來,更是莫名其妙。若不是血液和肉塊黏在衣物纖維裡本來就難洗;再加上不知名異界鳥類的胃液已經在衣服上開了不少洞,雷歐可能還不願意聽他的話,放棄那套一看就報廢的衣服。

當然,札布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那毛小子心裡在想什麼。

這位向來勤儉持家的好哥哥,為了將大部分薪水都送回老家養妹妹,外出用的衣服基本上就是那一百零一套;失去其中一套,對於雷歐城而言都是相當嚴重的損失,也難怪他要用如此傷感的表情盯著垃圾看了──當然垃圾終歸是垃圾,而且還是有夠臭的垃圾。

即使把兩人的髒衣服包在雙層垃圾袋裡封死,依舊抵擋不住血肉與胃液攪和在一塊的陣陣惡臭從袋子裡擴散出來。嗅覺不特別敏感的人都已經是這樣,對索尼克就更是煎熬。於是,基本還算半野生的音速猴吃完雷歐準備的晚餐後,就一臉抱歉卻萬分決絕地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原先為了那隻猴子,雷歐似乎也動過把衣服拿去丟的念頭;可轉念一想,要是出門後依舊衰運不減,回來可能又是一身狼狽──身為黑路撒冷區惹麻煩排名絕對在上位的霸主,雷歐這小子該不會真以為上禮拜和今天的事都是札布的錯吧?分明就是他自己太衰好嗎!而且還把札布也一起拖下水!

把雷歐替自己準備的備份睡衣丟到床的另一頭,札布在床上盤腿,開始打起遊戲。雖然是勉強穿得下,只是兩人體格差太多,在雷歐身上鬆鬆垮垮的T恤,在札布身上就成了完全展現肌肉線輪廓的緊身衣物。札布穿著不習慣,才穿上馬上又脫掉,現在全身上下的布料只有一條從雷歐衣櫃深處挖出來,自己某次來住宿時亂丟在這的內褲。

「又報銷一套衣服……」

雷歐走回床邊,在札布讓出來的空位坐下。不像札布還有心情打電玩,雷歐雙手摀住臉,散發沉重的氛圍。札布稍微分神瞥向不遠處的衣櫃,裡頭就跟自己的錢包一樣貧乏。並不是說雷歐太過粗心只準備一套出門用外衣,而是近期比較不湊巧,前些日子的任務中剛好消耗掉好幾套。

身為萊布拉的戰鬥員,札布的衣服因任務與戰鬥報銷的機會更高,平時身上那套類似制服的衣物,是由組織負責準備的備用品。其實雷歐也這麼做就可以省掉不少煩惱,偏偏這小子腦袋裡裡外外全被陰毛占據,說自己拿的薪水已經夠多了,什麼不想連衣服都麻煩職場準備。

……那你平時倒是多買幾套衣服啊。

雖然他也料想到雷歐可能會抗議:「我還生得出一套札布先生能穿得下的衣服已經很了不起了!」

哼……那還是下次多在這裡放幾套衣服以便不時之需吧。札布用眼角餘光瞥向雷歐替自己準備的私服──說是準備,也就是把那個乏善可陳的衣櫃中所有衣服全拿出來,從裡頭找出一套不至於被札布的體格撐破、勉勉強強能穿著走上街的摺好放到床尾罷了。

「哈──」札布深深嘆了口氣,小聲呿道:「雷歐拙魯德‧渥奇。」

明明說得很小聲,當事人卻相當警覺地皺著臉轉過來。本來就是瞇瞇眼的眼睛,這會更像看可疑人物般瞇成不討喜的兩條線,拉下臉抗議:「誰是雷歐拙魯德?」

誰應聲就是誰囉。札布聳聳肩,垂頭又是長嘆一口氣。

「啊啊,要穿你小子的衣服去上班,實在有夠委屈的。」

聞言,雷歐的臉更加不屑地皺在一起,「哈──?不穿拉倒,你倒是裸奔到事務所看看?史帝芬先生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個敗壞組織名聲的敗類。」

「唔!少少少在這種時候搬番頭的名字出來嚇我……我可不是被嚇著長大的喔!」

札布才一說完,原先看上去還有些生氣的雷歐已經捧著肚子在原地笑成一團。他瞇起眼,伸手一勾就把雷歐拐過來,實施關節固定技。

這麼說起來,年少時期札布跟著師傅在秘境修行的時候,要是反抗過頭,那個破布老頭也常常會開口威脅──但那可不是像雷歐嘴裡那種溫和的東西,要是惹得老頭子開口,他嘴裡的話多半會變成札布接下來要面對的生命危險的「預言」……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事前通知。

想想臉上又是一身冷汗。同時他總算注意到雷歐一直在瘋狂拍打自己的手臂,低頭一看,那傢伙的臉色已經發青,看起來像是氧氣不足。

「……嗚喔喔!」札布連忙慌張放手,奄奄一息的雷歐往旁邊一滾,正面朝下攤在床上。札布試圖戳戳對方的背,但毫無反應,完美演出一具盡責的屍體。

「雷歐!還活著嗎?」

他拎起雷歐T恤的後領,重新把後輩從床上拎起。後輩的眼睛依舊是熟悉的兩條線,卻隱約透露出一種此人已經沒救的翻白眼氣味。大概又緩了一會,雷歐突然大力嗆咳起來,札布連忙放開手,讓後輩滾回原先的位置。沒多久,柔軟的棉被堆裡就傳來幽幽一句:「果然不該放你來我家,咳咳……我的人身安全岌岌可危……」

囉嗦。札布噘起嘴。又踹了趴在棉被上裝死的後輩兩腳,雷歐總算心不甘情不願爬起身,走到一旁去訂披薩外送當兩人今天的晚餐。


「……所以,你現在在幹嘛?」

吃完晚餐後,繼續破完進行到一半的遊戲,一旁傳來雷歐打哈欠的聲音。這麼說起來,好像也差不多是睡覺的時間了。札布摁掉遊戲機的電源,轉頭一望,雷歐正拖著這房間唯一一條棉被往地上鋪,他忍不住這麼開口。

「問什麼……鋪床啊。」

「所以才說,為什麼要鋪床?」札布又問。

還是夏天的時候,兩個人擠一張床,特別熱的日子裡,頑固得有如他那頭堅強陰毛的雷歐納魯德,同樣不肯把床的夜間所有權讓出來;就算擠到最後,兩人變成背貼背,隔天雙雙汗流浹背地迎接狼狽的早晨,他也堅決要保有屋主的權利。

這下,過了終於開始能夠舒適睡到早上的秋天,來到兩個人剛好能湊合著度過寒冷夜晚的季節,雷歐納魯德反而要睡地板,是在跟札布開玩笑,還是這小子天生就這麼喜歡苦行大冒險?

想當然耳,夏天沒有散熱的空調,冬天的雷歐城當然也不可能存在暖氣,雖然雷歐那條棉被原本就沒什麼防寒效果,但如果連那個都沒有,先別提半夜會不會醒來,待會能不能好好入睡就是個問題。

雷歐終於停下手邊的動作。他緩慢轉過來,不可思議地盯著札布看。

「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會跟你睡同一張床吧?」

「說什麼啊,都睡過多少次了現在才害羞不會太晚嗎?」

雷歐頭痛地揉著太陽穴。他又盯著札布看一會,才嘆了口氣。

「你啊……是忘了我為什麼不想讓你來我家嗎?」

啊,那件事啊。札布皺了皺鼻子。

他搔搔頭,不滿地噘起嘴,「少囉唆,冬天這麼冷,你還把棉被拿走,是準備要讓我冷死嗎?還不快點給我滾上床,本大爺的熱水袋。」

「所以說──」

看雷歐還想抗議,札布的嘴噘得更高,眼睛細細瞇起。

「你再不上來我就要強制召集囉。」

這樣說完雷歐也無言以對了。他盤腿坐在才剛鋪好的床鋪上,仰首望著札布。沒多久就垂下頭,撐著膝蓋站起,把棉被從地板上團團抱起,在床邊一屁股坐下。

「……屋主好心讓床給你還嫌不夠,如此得寸進尺的人還真是到哪裡也找不到了。」

如果是純口頭吵架,兩人的勝負還在五五波。

雷歐剛加入萊布拉那陣子,與札布相處時多少還會帶著點對前輩的顧忌和應有的禮貌,但日子久了兩人變得熟稔,又時常在一起打混摸魚,無形的隔閡早在不知不覺間就消失得半點也不剩。雷歐納魯德‧渥奇絕對不會●●●●對札布‧雷夫洛有所顧忌,以不踩到彼此底線的原則,兩人對彼此通常口無遮攔,若是情緒一上來又沒被周遭的人制止,吵到兩人都累了(或者是忘記原先在吵什麼)才告一段落也是常有的事。

但如果要比力量,只是一般人的雷歐和身為吸血鬼獵人的札布中間,有著深深的鴻溝。就算札布有心要讓,那也只決定最終結果,雷歐是輕傷還是重傷的差別。

雷歐納魯德頑固歸頑固,基本上還算識相,自然深諳「還在可以和平解決的階段,退讓一步可以省很多事」的道理。

札布換個姿勢趴往床邊,抬頭瞅向還抱著棉被的後輩,「你喜歡那傢伙是有在你房間裝監視攝影機是不,我們兩個睡一床他也能看到……你不說我不說不就得了,怎麼,是我認識的人喔?」

「這種事求的是問心無愧好嗎……算了,和沒良心的垃圾說這種事也沒有用。」

誰是沒良心的垃圾。札布撐起上半身,抽掉雷歐懷裡的棉被往後扔,手肘一拐就把人壓制在床上。

「我──說──札布先生?雖然知道你很喜歡看格鬥,但可以不要一直運用在我身上嗎,腦袋老是一直處於缺氧狀態會變笨好嗎?」

「安心好了,頂多促進腦內陰毛滋生而已。」

「不要把我的頭髮講得像細菌還是其他髒東西一樣!是說我的頭髮也不是陰毛,也沒有長在腦袋裡面!札布先生才該擔心腦袋裡裝滿垃圾,會不會有天七孔一起流出垃圾汁……」

「很好,雷歐納魯德‧陰毛,現在立刻判你死刑!」

「哪有這麼不名譽的姓氏!」

札布哈哈笑開,用力揉了揉後輩的頭髮,把人拖著往床內側一放,順手拉起棉被往兩人身上蓋。同時室內的燈也熟練地以血法給關上。頓時,室內只剩下從雷歐房間靠外側牆面的小格子窗洩進的隱約光線。興許是街燈,或者是往來道路上車輛的遠燈,入侵房間的光線晦暗流動著,像是在牆上跳舞的精靈。

雷歐不再回嘴,磨蹭了一會找到舒適的姿勢後便準備入睡。如同預期般發揮他作為熱水袋的優良成效,散發舒適的暖意,就像深夜裡的篝火。

札布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仰首望向持續進行精靈舞會的天花板,久違地懷念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秘境中,一個人凝視著星空的夜晚。那些夜裡陪伴他的火焰,是不停旋舞的守護靈,讓自己待在火邊時,總能稍微放鬆下來,享受短暫的安心。

當時的感受在成長的過程間早已逐漸遺忘,如今卻勾起丁點懷念的印象。

身旁的雷歐早他一步入睡,發出均勻的淺淺呼吸聲。他想著兒時的篝火,畏懼火焰的異形,遠方隱約傳來的活物氣息,最後終於闔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到無夢無色的黑暗中。


寫了一萬字寫不完 QQQ
沒意外的話理論上應該是剩一到兩段,應該是直接收成一篇 爆字數分上下 XDDD
感受到札布先生的鈍感與臉皮厚已經突破天際無藥可救(褒)

留言

  1. 不知道是不是被吞了,登錄重發一次orz

    LFT還沒更新所以跑來這裡留言,希望不會覺得打擾><
    已經嚎叫過了這裡也還要繼續強調一次,雙向暗戀太萌啦也太適合這兩個人了吧XD←雖然札布先生似乎還沒開竅w到底什麼叫喜歡上你才合理啦!
    不僅偷偷調查後輩的暗戀對象,居然還詛咒別人告白失敗被甩,很過分的前輩耶23333
    臉皮超厚耍起賴來和小學生沒兩樣但還是會因為雷歐的認真而讓步,仿佛沒有意識到雷歐對自己的特別,明明生活裡已經全是後輩了,都已經要把魔爪伸向衣櫃了,這想法超危險的,你是真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吧!

    和雷歐在一起時的札布大概經常會處於曾經極其難得的安定狀態中,莫名想到一句詞“此心安處是吾鄉”><
    人總是貪戀溫暖的,所以他不肯放手,但你好歹思考下原因啦,不然對雷歐君實在有點殘忍XDD
    想保持距離偏偏被對方無限制縮小,結果對方還遲鈍得要死,不想破壞兩人的關係又不肯放棄的喜歡的心情,想想其實有點心酸
    不過我一貫覺得這種酸甜感是這種梗的精華www

    --------------

    「好好好,乖,別哭囉?不然今天札布大爺負責送你回家,喔?」
    「不要,請不要來我家──」
    呿哭成這樣警戒心居然還這麼高喔。

    可能萌點奇怪,但是這裡的兩位都好可愛哦!

    P.S.
    我也對雷歐君居然交過女朋友這點有點意外(蹲

    回覆刪除
    回覆
    1. 怎麼會打擾,不如說看到留言反而會很高興!(๑•̀ㅂ•́)و✧

      我本來想說要寫完再往LFT放,也沒想到怎麼寫這麼久,後面只剩下一點點(差不多就是札布先生開竅趴)
      喜歡上你才合理 >>> 前輩表示老子只是普通地用相處時間算ㄉ
      老實說寫這篇最開心就是寫前輩盧雷歐去告白XD,小屁孩就是可愛!文裡也有寫,我覺得他們兩個處得這麼好其實就是因為他們都曉得彼此的底線在哪,到達底線之前則會毫不客氣地得寸進尺www衣櫃?前輩表示老早以前就已經有內褲佔位ㄌ(欸

      自從雷歐加入萊布拉一週內一半以上的午餐都是和後輩一起吃飯,平時有事沒事都和後輩同進同出,加上第一集人還這麼帥,第二集以降慢慢變黏人的小學生,不得不佩服雷歐潛移默化的影響力(?)


      雖然以二分法我個人是雷歐童貞派ㄉ,但雷歐如果交過女朋友我是沒問題的!
      (不過我相信很快他就因為「你比較在乎我還是你妹???」的兩擇下毫無猶豫回答「當然是米修菈」然後就被甩巴掌分手ㄌ)

      札布:「你比較在乎我還是你妹???」
      雷歐:「當然是米修菈
      札布:「嗚嗚嗚──我好受傷陰毛頭請我吃飯──」
      雷歐:「我看你只是想吃免錢午飯ㄅ」

      刪除
    2. 超級期待札布先生開竅XD

      老實說寫這篇最開心就是寫前輩盧雷歐去告白XD,小屁孩就是可愛!

      拼命盧人家去告白然後詛咒失敗,這個前輩真是相當小屁孩了,不過作為讀者也看得很開心哈哈=v=
      提到底線的話,好奇札布的底線是什麼?
      內褲佔位……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小看前輩▼ڡ▼

      不得不佩服雷歐潛移默化的影響力(?)

      難道不是前輩強行把雷歐也一起拉到小學生範疇嗎XD前輩明明是怕雷歐君寂寞才這麼大方善良的巴著後輩不放,結果人家一承認反而還害羞←動畫這裡真是太可愛了…

      絕對會回答米修菈的雷歐君,真是一臉沒女朋友相噢,這麼一看,果然兩個人相性很好(?),畢竟這種Level 100妹控也不是每個人都hold得住的,札布先生這種的剛好很合適(<ゝω·)☆

      刪除
    3. 札布的底線比較難說,雖然前輩比較容易爆炸,卻不是摸到逆鱗的那種(相較下其他成員各自都有自己的逆鱗,比如說雷歐的大概就是妹妹無誤,番頭…踩秘密部隊和克勞斯都會爆炸XD)。而且大概因為前輩是野生兒,底線會根據時期(親密度)而有所改變,在被容許的範圍外過度干涉大概就不行了。不過這也不僅止於札布,我想任何人被過度干預都會翻臉XD。雷歐在原作裡就很會看札布先生臉色,通常在踩線前就會先收手,簡直是馴服野生兒第一把交椅www雖然也有可能是原作省略不畫,不過總覺得隨著時間軸往前進,札布越來越像只是脾氣有點不好的家喵XDD
      (&在札雷民心中,這兩個相處時間拉長,不管最後有沒有交往,都會成為彼此的逆鱗)(合掌)

      對,說到變小學生,雷歐B2B根本大解放(感謝克勞斯大天使),然後從此之後都和札布同進同出又一鼻孔出氣,你們到底吃了對方多少口水啦!XDDD

      認真想想札布被甩的理由雷歐不會介意;雷歐被甩的理由札布不會介意,確實是……你們乾脆就在一起ㄅ(合掌)

      刪除
  2. 【時隔多年心得系列 #1】

    這篇好像比較少重看,老實說重看前還把全篇潤了一遍稿,想說當年是沒潤ㄇ,一度修到有點煩,但修完再重看一次又覺得很好看(這就是編輯器[作者視角]v.s.閱讀介面[讀者視角]ㄇ)
    之前就有說過,寫二創同人主要第一客群是自己,所以其實我還滿常在重看舊文的。通常一旦重看免不了都會陷入潤稿迴圈,但多半時候還是都看得很開心。

    「那個吼,札布先生」是當年羅列的老哏系列之一。(前陣子在翻雜記才發現原來當年我真的把想寫的老哏全部寫完了,也真不容易 XD)

    起於雷歐城給一直往來無阻的札布先生發了進行令,在日常互動中,兩人的互動似乎一如往常,又有什麼逐漸變質的故事。重看的時候才發現通篇都是札布視角,與第一人稱的差別應該是前輩的語彙力(札布:就說我的詞彙儲備量比某人好很多吼),大概因為筆記很多都是日文,這篇和預言信系列在敘事上都偏向用對話+一點心理動態、動作描寫來帶劇情,也有一些形容詞是直接用日文翻譯,重看的時候覺得易讀性比自己順手的風格稍微低了一點──對比《企鵝》《空洞》特別明顯。
    但整體而言還是有許多出彩的地方(尤其時隔數月才寫完的後篇流暢度都提高了很多)也有幾個看到會大笑的橋段。前篇的亮點,個人要給本篇的配角MVP──珍&傑德。札布出口成章後,兩位同事的反應都特別優秀:

    「什麼?死猴子居然會用成語……今天出入都要小心。」

    「傑德先生從剛剛就在查什麼啊?」
    「我在查這幾天的降雪機率。」
    「才不會下!不管是雨和雪都不會下,小心我揍你喔。」
    「這個人會說成語,肯定會招致天災級別的不幸……」

    本篇的茶番幾乎環繞這個哏進行,後篇延續這個哏的互動也相當經典,等等寫後篇心得也會列出來。
    另外一個高光點是尾段札布護衛雷歐回家的動物嘉年華,我自己超級喜歡雷歐吐到不行,前輩二話不說接手騎車,讓雷歐回頭抱自己別跌下去的橋段,對我來說,這可能是前篇裡最浪漫的地方。

    主線的推進方式,以當社比而言也很別出心裁:

    「你快點去告白啦,然後最好失敗,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去你家了。」
    「你這個人真是……雖然早就知道你是這種人就是了。」

    「所以你到底什麼時候要被甩嘛?」
    「……欸你的省略越來越過分囉。」

    即使話題不斷重複,每次討論的內容與重點都不同,而話題本身也始終有在推進(甚至後篇一路推進到結局)的感覺,讓這篇完成了循序漸進下,完整的頭尾呼應。

    整體而言是篇幅不長,但看完之後會有許多記憶點的故事。當然,也是其中一種札布先生 v.s. 雷歐君類型的嘗試。

    回覆刪除

張貼留言

▼ 留言時,您可以使用粗體<B>斜體<I>和連結<A>三種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