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HL 補完計畫-03
Sorrow, Nightmare, And A World Reflecting The Sky.(悲傷,惡夢,與映照天空的世界)
拎著雷歐萊姆德回到家裡,札布立刻開始朝箱子裡補水。補充水分的過程中,雷歐萊姆德始終垂著頭,軟軟貼在箱子底部。沒在幻界醫院得到預期的喜訊,不僅是他,連札布也覺得沮喪。或許是他們擅自認為擁有異界技術的女醫能夠帶來奇蹟,事實上這種保證打從一開始就那裡都沒有。
「雷歐……」札布低聲開口。
好半晌後,始終沒等到下文的雷歐萊姆德終於抬起頭看他。札布吁了口氣,伸手把他從箱子裡抱出來。回來後已經補過一次水的雷歐萊姆德外型完整,包含頭上的陰毛都有著明顯的輪廓。
札布將他放到大腿上,用雙臂圈起他,對上雷歐萊姆德微微上仰的視線,忍不住噘高嘴。
「……你倒是應聲啊。」
雷歐萊姆德盯著他看。沉默很長時間,才應札布要求含糊開口,沒多久後又重新垂下頭。
札布‧雷夫洛有很多咒術師的情婦。
不知道是咒術師胸脯都特別大,或是能在黑路撒冷區橫行無阻的通常是這樣強大的女人,總之在他記憶中,雖也有眾人手持武器大打全武行的情況,更多的修羅場卻是魔法咒術你來我去,猙獰的女人們發揮所長群魔亂舞,好比在上演電影大片。最可怕的是,當她們爭鬥到一段落,終於想起萬惡之源站在旁邊無所事事,所有人同仇敵愾,手裡發亮的光束、詛咒文字最後全往札布身上去,也是慣例的發展──自從住進路撒冷區,他就沒少為了情殺被送醫。
除去幾個因為偷吃抓包或各種芝麻綠豆小事鬧翻的女人,札布電話簿裡剩下的清單依舊很長。他有足夠的目標可以嘗試,也想去相信,這當中有人有將雷歐萊姆德還原為人的線索。
關鍵的時候還是會盡全力認真工作,就是這種地方讓人討厭不起來,就算在私人時間動用到私人關係甚至犧牲色相,只要是為了工作,不滿也會乖乖去做。我個人覺得這點很了不起唷,足以抵銷三次情殺住院的事蹟。雖說垃圾的本質沒變,就算倒掉一點,肯定也只是為了裝更多進去對吧?可以想見、可以想見。
說什麼呢臭小子!
啊,大概就是垃圾桶回到七分滿的感覺?
我看你倒是很想被丟進垃圾桶是不是?說啊,別客氣,讓我助你一臂之力!
想起某次吃完午餐在回程路上與後輩的閒談,札布做了一次小小的深呼吸。
「……就是這樣。所以為了你這混帳小子,前輩要動員全身上下所有魅力了,等著瞧啊。」
隔天開始,札布能待在家裡的時間自然而然變少了。
從幻界醫院回來後,原先就作為雷歐萊姆德護衛──名義上好聽是護衛,實質上幹的完全是保姆差事──的他本來任務量就很輕,這會更是多出不少私人時間。在醫院會議室中上司已經講得很清楚,札布接下來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動用他一切關係,去找到能夠解決事情的咒術師。
這任務聽起來簡單,執行起來卻有困難。首先他不可能帶著雷歐萊姆德出門去找自己的情婦,以免發生任何危險或意外,但又需要讓身為咒術師的她們實際上看到被帶有咒術藥物影響的結果。
為了找到能替雷歐解咒的人,他四處探聽,整個禮拜幾乎打遍所有情婦和認識女人的電話。雖說是拐彎抹角拜託情婦研究那些水寶寶的事,但密集地周旋於女性之間,接踵而來的各種抱怨聲浪也層出不窮。為了每天都能回家給雷歐萊姆德澆水,他花了很多力氣在安撫女人們的情緒,以避免自己一個不小心送醫,會把雷歐萊姆德一個人丟在家(當然那種時候萊布拉毫無疑問會派人來他家接手後續),勉勉強強維持在缺水線即將亮紅燈前都能狼狽回家的生活。
趕在午夜前回到家,他搔搔頭,步伐闌珊在沙發旁脫去殘破不堪的白色夾克,躡手躡腳接近散發微弱燈光的浴室。浴缸中,坐在最後一攤水中央的雷歐閉著眼睛,身體微微起伏,看起來睡得很安穩。最近每次回家都這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從何時開始,能夠分辨睜開閉上都一個模樣的那球生物什麼時候醒著,什麼時候又在睡覺;也許是雷歐納魯德生動得彷彿會說話的瞇瞇眼,就算簡化成史萊姆臉上那條稍微有點凹凸的線條,依舊保持這項特色的緣故也說不定。他用最輕的力道打開礦泉水桶的蓋子,讓水慢慢沿著浴缸邊緣流下,逐漸滿至雷歐萊姆德嘴邊。
由於對危險的本能,人在睡眠時水要是淹過鼻子,就會被驚醒。不如說,會被嗆醒。但興許是札布的動作真的太小心翼翼,而雷歐萊姆德的鼻子真的位在眼睛和嘴巴的垂直距離中間(然而從外觀上實在看不出那傢伙鼻子在哪),每次當札布補完水,他都沒有從睡夢中醒過來。
札布將水桶靠回浴缸邊放好,手撐著膝蓋站起,走出浴室。
「說什麼好好談一談……」
他低啐,抓抓頭髮,把身上衣服一件件脫掉,往床上躺倒。
瞪著映照室外微光的天花板,他想著明晚的名單,想著今晚陪伴在身旁的女人說的話,以及尚未找到解咒方式的現況,眉頭不自覺皺起。越想越心煩,全身的疲累如同潮水往腦袋沖刷、拍打,反覆幾次,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昏暗曖昧。當思緒朝放空的方向飛去,札布後輩善良無害的模樣依約浮現腦海,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微笑著。札布不禁想,那表情還真是好久沒見到了。再沒多久,他就像被擊沉的軍艦,一切灰飛煙滅,只有他在海底獨自熟睡。
※
「拜託妳了!」
珍的眼睛一瞬間瞪得比核桃還大。她與索尼克面面相覷,往後一躍就退離開口的人三公尺以上。能讓她如此抗拒,是因為此刻在她面前雙手合十吐出懇託的人,是平時和她處得水火不容的人型走動垃圾製造機──札布‧雷夫洛。她不可置信地用雙手摀住嘴,向一旁的傑德投去求救的眼神。
傑德回以鄭重的搖頭。雖不至於像珍這般驚恐,但假使今天自家師兄拜託的對象會成自己,他大概也會非常不知所措。他下意識看向事務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但別說是下雨還是隕石墜落,今天的天空甚至比前幾天明亮,算是這陣子難得晴朗的好天氣。珍也跟著他望出窗外,困惑喃道:「明明沒下雪啊……」
「你們兩個也太失禮了吧!」札布臉上浮起青筋。脾氣向來特別急躁的他,面對同事兩人不留情的夾攻,怒氣值馬上以函數曲線攀升;但或許是知道自己有求於人,他最後並沒有發作。
「拜託了,我會儘可能保證『那傢伙』的安全,只是,沒辦法確定會發生什麼意外……我不想拿雷歐冒險。」札布低著頭又說。
他口中的「那傢伙」,是指兩分鐘前他要求珍幫忙的「我需要弄到一隻別的史萊姆」。雖不至於到低聲下氣,但能讓囂張跋扈的他這般放低姿態,實在是很難得的事態。
「這隻猴子居然會為了自己以外的對象拜託人,不可思議……」
珍似乎還處在強烈的驚嚇當中,她臉色蒼白,小腿至腳尖的顏色開始變得透明,甚至可以透過她看到後頭擺設的家具。讓她嚇成這樣實在很難得,坐在她肩膀上的索尼克還擔心地拍了拍她的臉頰。
珍還沒說話,傑德先一步否定自家師兄的要求。
「你所提出的是拿其他人的性命冒險吧?先別提史帝芬先生知道會不會生氣,克勞斯先生也絕對不會認同你為雷歐君犧牲別──」「可以唷。」
只是他還沒說完就被珍乾脆的同意給打斷。他原先還相當義正詞嚴,被這麼一打斷簡直下巴都要掉下來。他轉過去看珍,雖然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聲音完全能聽得出他的動搖。
「……珍、珍小姐?」
珍低頭擺弄手機一會,才又抬起頭。她先讓索尼克移動到別處,下一刻已經逆光立於窗台,身後是敞開的窗戶。
「有什麼關係,既然猴子說好會保證安全,除非真的發生不可預期的意外,否則拿自己的命賭都會讓對方活著……他就是這種白痴啊。先去工作了,晚上六點半在『電梯』集合。」
說完她瞥了別開臉的札布一眼,回身一躍就消失在窗邊。
札布先把這些天都塞得密實的浴缸塞往上拉開,將蓮蓬頭轉向牆壁,小力扭開,手保持按在開關上的動作,蹲下身開始調整蓮蓬與浴缸塞細部出、進水量。雷歐萊姆德的視線順著他的動作來回,臉上逐漸浮現疑惑的表情。
「今天不確定能不能趕回來,水費……應該還好吧下個月再說,你別缺水就好了。雖然是自來水,忍耐一天不要緊吧?晚上不用等我……啊,你本來就沒在等嗎。」
札布嘀咕著對上雷歐萊姆德的視線。聽見札布的話,他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但也沒有反對。
「我家沒什麼危險,你小子在這裡很安全,乖乖睡一覺,明天中午前就會回來給你加水……要是把你帶過去出什麼事,番頭的極凍地獄肯定吃不完兜著走,我可不幹,知道嗎?」
他說著咧開笑揉揉雷歐萊姆德的頭。這些日子補水補得很規律,那頭水陰毛基本上總是維持在「生長得最好」的狀態。雖然可能有些微妙的不同也說不定,但札布總覺得他好像能藉此理解,老闆克勞斯為什麼要如此認真照顧那些花花草草。
「那我走啦。」
他說著就站起身,準備上事務所與珍會合。當他抓住浴室門把的瞬間,他聽到身後傳來小小聲「咧喔」的回應,然後他就從浴室走了出去。
今晚札布赴約的對象是他名單上最後一人,同時也是他情婦中特別麻煩的一個,當然她毫無疑問是名出色的咒術師,在這附近也小有名氣;但最麻煩的不是她的咒術,而是──
在看到對方打開門後輕飄飄的姿態,札布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眼前的女人正深陷藥物所致的幻象當中。她手指捲著髮梢,行走路線歪七扭八,指尖在空中比劃幾次,她所拿手的咒術就在玄關附近的牆面炸出好幾處焦黑。據她事後的說法,此處正在舉辦只存在於她腦內的瘋狂嘉年華,而她正配合地給活動製造些絢麗的煙花。
「札布──你也要參加──」
她說完就從附近的櫃子抓起已經空了一半的藥罐,隨手抓一把,全倒入札布的手心。
「等等,珊迪,你先幫我看看這傢伙、」
「什麼──還有別的客人啊?」
珊迪──珊卓拉在視線對上水寶寶的瞬間兇狠地沉下臉。她伸出手,對札布拎在左手的水寶寶唸出一陣急速而缺乏抑揚起伏的呢喃,兩圈亮紫色的文字圖騰在空中旋轉,十字交錯纏上水寶寶身體,看起來就像在那張臉上畫了一個大叉。這讓水寶寶立刻緊張發出「不要不要」的低喃,札布也跟著冷汗涔涔。始作俑者見狀只是捧著肚子蹲在原地咯咯咯大笑,等她稍微緩過來,直勾勾盯向札布的紫色瞳仁仍保持服藥的迷幻,卻多了一絲狠戾。
「札布──這可不行唷?參加嘉年華卻帶著炸彈。吶,先把『入場券』吃、下、去──不然我就讓你手裡的炸彈直接爆炸,瞭解?」
札布二話不說把手裡的藥全吞下去,甚至不用配水。這種致幻類型的迷藥札布先前也吃過幾次,當然直接用吸食、點薰香的方式更多;畢竟為了合法通販,藥丸的藥效通常較為薄弱,需要透過一次服用大量才能達到預期效果。對於長期服用的人更是。
也幸虧如此,即使藥效被小腸吸收,札布應該也能透過血法壓制大半效果。所以他順著珊卓拉的意思做,討好地環過女人纖細的腰,蹭了蹭那頭香軟的棕色捲髮,「吶──我都乖乖照做了,這傢伙是借來的東西,幫我解除掉他身上的咒法啦──不然我會被上司罵的──」
珊卓拉看起來並不是很樂意,但被札布撒嬌得沒轍,手指在空中捲了捲,水寶寶身上的咒法就被她吸回指尖。
「不過……這東西本來就全身上下都是咒術喔,就算我沒有加碼,也遲早會爆炸……簡單來說,就是未爆彈呢。」
嘛,也是吶。這說法札布並不意外。他之前早就問過很多人,用盡可能從旁敲擊這個咒術的相關情報;或許是時代廣場的事件剛好算近期最大的事件,札布認識的咒術師中也不乏興致勃勃想研究藥效的,其中五六個人還約好,在不同時間以不同理由分別「認領」幾隻水寶寶回來,透過將水寶寶聚集在一起將它們啟動──順便還把看不爽的同行騙過來變成同樣的東西──然後在旁全程觀察水寶寶接續的咒術反應,研究術式是如何運作才讓那些水寶寶最後只剩橘子汁。
坦白說,沒看過這麼多層級的術式,我們還沒看到最後一層就放棄了。反正要殺人的話方法多的是,絕不會把這個列入考慮。不過這種連鎖反應要是能用來殺黑黑髒髒爬來爬去的好像又有點吸引人……畢竟我家的貓會抓來玩,超傷腦筋的。
以上是同樣有參與該實驗的托蕾絲的感想。
她已經算是札布認識的人中特別擅長咒術的一個,不把人逼急的時候也還算好說話。既然連托蕾絲都對這情況沒辦法,就只能指望眼前的珊卓拉。然而,札布之所以把她排在名單的最後,正是因為能力出眾的她同時也是個成天活在虛假世界的藥蟲。
此時,她正輕哼鄉村小曲,踮著腳尖在原地自己跳起舞。她轉圈再轉圈,幾次重心不穩要跌倒,最後都神奇地以那些古怪的姿勢重新站直。
「沒有解除方式嗎?」札布觀察她的樣子,小心翼翼問。
珊卓拉回頭睨向札布手裡的水寶寶,她看得很專注,臉色卻逐漸變差,還不時發出古怪的嘀咕。就當札布覺得她身上的焦慮簡直要滲透進自己手上的水寶寶,她卻只是厭惡別開臉,輕拋一句:「我討厭數學。」
「……哈?」
珊卓拉鼓起嘴,「所以說!上頭都是數字和符號,嗯,像是公式的東西?在最後一層術式中,對方用那個把很多東西都混在一起了,如果要逆向操作的話,必須解開那些數字和符號的意義才行。這種我最不在行了。是說,我們咒術師為什麼需要懂數學,那是數學家的事!我知道的人裡肯定都對這東西不擅長,想出這種東西的人就應該進潘朵拉!看到就不開心,是要炫耀腦袋很好嗎?」
……總之,正如她所說,對方用這手法犯下罪大惡極的案件後,當天就被送進潘朵拉就是了。把這件事告訴珊卓拉後,她呵呵笑起來,心情很好地同意札布借用她家浴室的浴缸養他手中那隻水寶寶。
該問的情報已經到手,為了討好情婦,札布便放棄對自己血流的控制。在肚子裡的迷藥生效後,札布只隱約記得自己又被強灌更多來路不明的藥品,意識到途中便全遺落於另一個世界。醒來的時候房間已變了個樣,牆上充滿著被煙火攻擊過的殘骸,上頭還黏著很可疑的發光碎片,同樣的東西地上也有不少。他抓起手機,時間早就過了大中午,隔著窗簾,太陽的光從外頭灑進來。他走進浴室確認借來的水寶寶還活得好好的,回頭又走進房間把床上酣睡的女人搖醒。
頂著左右兩頰各一計熱騰騰的巴掌,札布又花了半小時才終於安撫發狂的女人,讓她同意把她在水寶寶身上看到的術式內容照抄下來,抄抄寫寫停停又多耗了半小時。隨後札布把紙卡塞在屁股口袋,被還在發起床氣的情婦轟出門,直接帶著借來的水寶寶出門前往事務所。
距離昨天出門已經過了十多個小時,路上他多次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改用蓮蓬頭給雷歐補水,不然現在雷歐萊姆德大概已經變成雷歐乾。
「呦,札布,今天來得很早嘛?」史帝芬見他走進來,笑著這麼說。
「……嘛。」札布仔細觀察過他的表情,總算安下心,確定上司不是要消遣他過中午才進事務所。
「事實上你來得正好,早上的武裝暴動主犯還有幾人在逃,你和傑德去追蹤一下後續。」
「又是武裝暴動嗎?」
「上午的情況你應該也很清楚吧,地點才隔著你家一兩條街。凌晨的暴動炸斷附近好幾條主要自來水管路,不是聽說那附近已經停水五六個小時了嗎?你家剛好在範圍外?」史帝芬歪頭問。
──死定了。
札布慘叫著回頭往大門衝,「對不起斯塔費茲先生我晚點再回來!」
「怎麼了,那小子這麼慌張……」史帝芬一臉不可思議,他啜了口手裡的咖啡,搖搖頭,回頭走到辦公桌,還不忘提醒傑德:「待會那傢伙一回來就直接把人架出去,知道嗎?」
「瞭解。」傑德點頭,望向自家師兄消失的方向一眼,便繼續寫手邊的報告。
※
札布以最快速度衝回家。甚至來不及掏鑰匙,直接用血法翹開門便直衝浴室。氣喘吁吁大力拍開浴室門板時,他的臉色已刷青又刷白。
看到浴缸裡還有東西,他在原地跌坐下來,才發現直至前一秒胸口都痛得無法呼吸。浴缸底部看上去已乾涸多時,摸上去甚至是乾燥的。他試著打開水龍頭,果然一滴水都沒有。在浴缸正中間的雷歐萊姆德比前一天看到他時整整小了一圈,病懨懨的,連那些特徵般的陰毛觸鬚都只剩凸起般曖昧的形狀。他垂著頭,眼皮緊緊蓋著(雖說本來就沒睜開過),從札布回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
最好是還活著!
札布用所有他能想像的髒字大聲詛咒搞斷水管的兇手,手上也完全沒停頓,他先把浴缸塞重新塞回去,再將一旁的桶裝水一口氣全倒進浴缸。準備就緒後,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把雷歐萊姆德從浴缸中捧高,讓他在補水的同時還能保持呼吸。
不知是否因此讓對方察覺到札布回來了,雷歐萊姆德顫抖著抬起頭,緩慢睜開眼,然後,大顆大顆的眼淚──或者該說是水珠、血液、或者身體一部分比較恰當?──順著縮水的身體表面滑下。他張大嘴,像是傷心、也像放鬆地嚎啕大哭起來。札布一時慌了手腳,捧著雷歐萊姆德的手力道加大,像平常掐住雷歐納魯德臉頰那樣,企圖阻止他繼續浪費體內的水分。
「不、不要哭啦!你已經嚴重缺水了吧,再哭下去撐不住可能會死喔!」
但結果一直到生長回原本大小,雷歐萊姆德的眼淚都沒停下來,一直到終於補足水分,情緒才逐漸緩和。他不再哭泣,更像是哭累了,整個人放鬆地軟著身子窩進札布手心裡。札布可以感受到手裡的小東西依舊相當焦慮,在他試圖將雷歐萊姆德放回水位降下來的浴缸中時,他雖沒反抗(也無力反抗就是了),但很明顯又變得無精打采。
──所以才說,隨便照顧是什麼意思啊。札布嘁了聲。
以史萊姆狀態存在的這「玩意」,理論上並沒有保留雷歐納魯德‧渥奇的思考與記憶。他所有反應都接近本能與直覺;但也不是說就完全不能互動。他仍舊存在情感、情緒、與部分溝通能力。
「……抱歉。」札布咕噥。
不只是今天,這陣子以來他肯定一直讓雷歐萊姆德很不安。
然而他一說完,手裡的小東西立刻抖了一下。那動作太過微弱,若不是札布捧著他,肯定就會錯過。之後雷歐萊姆德幾乎是立刻就仰首看向他。明明對方臉上就是標準的三條槓槓,札布還是感受到那小小的身體正用全力表達他的不可置信。
喂,不要以為你現在這模樣就不會被揍喔。
可最後札布只是把雷歐萊姆德捧至自己面前,額頭輕輕靠上去。
「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我都會在的。所以,像這樣丟人現眼打破約定的事這次是最後了。相信我啦……」
他微微退開,雷歐還維持盯著他看的呆愣模樣好半晌,才彎起眼睛露出久違的笑臉。
「咧喔!」他應完聲後還蹭蹭札布的手。札布被蹭得鼻頭一酸,把雷歐萊姆德重新放到自己頰邊,「……不是我在說,你這傢伙真的有夠笨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樣。
開口的聲音已有明顯的哽咽。
或許是被他影響,雷歐萊姆德回應他的聲音也像是被溼意包裹一樣柔軟。
※
(好痛苦。)
(已經束手無策了。)
(明明只能依賴你,卻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已經……被丟下了嗎?)
(已經……)
(我……)
(我到底……是什麼?)
札布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站在一個廣闊無邊、水藍色的世界正中央。
淹到腳踝的是無限的水,很淺很淺,水面清澈映照著天空,就像直接踩在天空裡一樣。隨著時間流逝,空中的雲被涼爽的風緩緩推至遠方,很舒服,甚至可以讓人忘記所有。
然而不知為何相當悲傷。
非常寂寞,隱約明白等待的人並沒有回來。
自己是為了等誰才佇立在這裡的?想不起來。僅僅只是,「那個人沒有回來」這個事實理所當然在腦海中浮現而已。
他可以忍受對方長時間忽視自己──因為他相信對方會在不遠的地方,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可是就連這點小小的希冀也被掐斷。這一次,不管自己怎麼祈求,那個人都沒有為了他回來。
(明明約好了,絕對不會讓我死掉的。)
(明明我是……這麼相信你的。)
(為什麼你卻把我捨棄了呢?)
(又為什麼,我還在這裡等你呢?)
(明明不久後,連同這樣無關緊要的思緒,這具軀體也要隨之消滅──)
札布從床上彈跳坐起,大量的汗水濡濕背部。
現在的話就可以理解,夢中的那份悲傷,並非來自札布自己,而是雷歐萊姆德。在這裡無助等待著自己的雷歐的心情,如同水一樣浸溼札布,讓他深深理解對方這段日子是怎麼想的。
不會再讓雷歐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僅僅一次,就已經徹底受夠了。
這麼想之後,札布忽然眷戀起他人的體溫──誰都好,想要緊緊的擁抱,把彼此的血肉融為一體,揉碎肌膚與血管,讓「個體」的概念徹底消失。沒錯,就好比說是那天廣場上的人群,相互接觸,改變彼此,最後全數化為一體,不分你我。
札布忽地仰首大笑,反而無法動彈。
誰的體溫都可以,但為了得到那份體溫而丟下雷歐到別地方去又辦不到,所以只能讓本人來承接這份足以將其摧毀的熱度。然而他又很清楚,自己這份情感的目標現在並不存在於「這裡」。或者說,必須承受這份感情的那傢伙現在並沒有身體──沒有能夠承受熱切擁抱的形態。
體內的火炎熊熊燃燒,幾乎連理智都要燒融,他自然而然起身,往散發昏黃燈光的浴室去。
然而,僅僅只是走到門口,當札布看到浴缸中安詳沉睡的雷歐萊姆德,不知為何,胸腔的灼熱又一口氣被鎮住。宛如綿綿密密、輕柔灑上身體的細雨,消去了所有火焰。
已經不要緊了喔。
冥冥之中,好像還能聽到後輩溫柔地如此低語。
如果──札布這麼想,如果說雷歐也做了相同的夢,那麼此刻那個廣闊無邊的夢境裡肯定已經出太陽,天邊劃過絢爛的彩虹,而他等待的人一定已經去接他了吧。
因為,札布現在就站在這裡。
在洗頭的時候靈感杯杯跟我說:既然前輩不配合演出,你就投其所好,順手把中間銜接的劇情整個改掉一切就合理了!
我:確實很合理沒錯可是杯杯,那我半年前寫的筆記就要廢棄了,我這半年來每天愛它萌它讀它,真的不用嗎???
杯杯:改
我:好我改
無事寫完 03 在往 04 前進
雖然之前極力避免,但稍微改路線的結果,就是情婦她有名字也有劇情
即使事件系我也不想讓那麼多自創角色佔戲份啊(自己不喜歡
可以的話會調整看看敘述方式,儘可能減低存在感
&現在在寫最後 2 千 5 才發現珍貫穿每一章www
毫無疑問是本篇 MVP
雖然她大概沒有番頭搶戲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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