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然後天空依舊晴朗。

》適合什麼捏造都OK的人食用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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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布‧雷夫洛討厭雨天。

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下雨的時候容易變得焦慮,所以不怎麼喜歡。自有印象以來就一直是這樣。

不光是雨,雪也會帶來同樣的感覺,幸好會從天空降到街道上的只有雨。或許是這個原因,認識的女性當中有些人一到冬天就常常會把「真想看看雪」掛在嘴邊,他自己倒是光是想到雪從天上掉下來的景象就覺得反感。如果可以許願的話,真希望雨啊或者雪啊這些東西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最好一直都是大晴天──等等,那也不行。太陽本身倒是不討厭,但如果要看那東西長時間賴在天頂上,總感覺哪裡怪怪的……陰天的話倒是喜歡,如果起霧的話更好,最好能像是霧都倫敦那樣霧濛濛的。

札布‧雷夫洛喜歡起霧的陰天。可惜在他所居住的街道上,那樣的日子前後總會接續著連綿不斷的雨日,讓人很難真的開心起來。

「難道不是因為曾經在雨天有過不好的回憶嗎?」

窗外的雨依然連綿不停。

淅瀝淅瀝的雨聲打在窗台,隔著玻璃聽起來像是裹著布的棒槌。深夜的這場雨下得很長,札布已經和身旁的女人在這張床上戰了三輪,雨勢卻完全沒有變弱的趨勢。他抓起放在床頭的雪茄盒,從中掏出一支,草率點火,深深含了一口讓腦內窒息的香氣,才回答女人的問題。

「沒印象。」

如果要說雨會造成什麼心理創傷,札布怎麼想都只能想到好幾年前,被某個抹布臭爺爺綁架到深山秘境進行修行的日子。那個人用實際作為教育札布,雨幕是很好的掩飾,能夠藏得住自己,自然也藏得起敵人。正是如此,才必須在視線、聽覺以及感官都被大範圍干擾的情況更加凝聚自己的意識、提高敏銳度,將自身磨淬為更鋒利的武器,而不至於因為一瞬的輕忽丟掉性命──然而,即使札布確實在師傅不講理的訓練中多次險些喪命,戰鬥中的雨對札布而言是不同的。它是敵人,是朋友,是可以挪為己用的兩面刃。那和他從小就不喜歡雨天,是完全勾不著關係的兩碼子事。

「真要那麼說,」他仰首望著天花板,緩緩吐了口菸。房間內已菸霧瀰漫,「不如說是覺得……」

舉在空中的雪茄前端火星明滅閃爍,逸出淡淡的灰煙。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幾次眨眼間已然忘了自己究竟想表達什麼。罷了──也無所謂。他重新把雪茄夾至唇邊,讓菸草燃燒的氣味充斥唇齒之間。他抽的雪茄尼古丁含量很低,就算一季只抽個一包也無所謂,更何況還能用血法調整身體狀態。但札布喜歡品嘗菸草的味道,平時總會抽上幾根。他也喜歡抽菸時腦袋被麻痺一樣什麼都不用想的舒暢感。不至於像某些不妙的藥一樣會成癮至幻,不會影響平衡和思考判斷,但足以促使自己進入完全放空的狀態,特別適合這種雨下得沒完的日子。

「覺得什麼?」

沒等到下文,女人歪過頭來問,札布也跟著歪頭。

「……我剛說什麼了來著?」

真是的。聽到札布慢半拍的疑問,女人咋舌,掃興地把頭扭到另外一頭。她用纖細的手指拉起被子,裹起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將自己捲起來。

「欸、要睡了?」

札布垂著眼睛睨著自棉被邊緣透出的棕色髮絲。敲打耳膜的雨珠依舊吵雜不止,女人卻像死掉一樣毫無動靜地於被窩中沉沒。他瞇起眼,從含糊規律的背景音中分別出均勻的呼吸聲,他往雪茄裡吐氣,劃破指尖,以血凝聚的赭色刀片俐落削去已逐漸熄滅的雪茄前端。

把剩下的半支雪茄擺到盒子上,原先銳利的刀片已重新化為亦柔亦鋼的血絲。關掉在另一側床頭的小夜燈,頓時房間裡只剩窗外遠處路燈蔓延而至的微弱燈光,與不歇的雨聲。他抿嘴,越是想讓那個聲音離開自己的腦海,模糊的節奏卻益發清晰,在神經的尖端凝聚。

焦慮的感覺像是從脊椎尾端成群結隊竄上的螞蟻遊行。他皺起眉,撥亂額前的劉海,側首,往旁邊床位一傾,拉開阻隔寒氣的棉被,用力咬上已酣眠一段時間的耳朵。



自成田機場到甘迺迪國際機場,停留在札布臉上的視線就沒少過。

光論外表,上天確實待他不薄。健康的褐色肌膚、中東人般深邃的五官,略帶憂鬱的下垂眼睛,以及一頭柔順的白銀色髮絲。早在幾年前札布就被被徹底「教育」過自己擁有多麼得天獨厚的外觀容姿,習慣了周遭人有意無意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也將其作為自己找女人時無往不利的武器;但此刻和這些都沒關係,畢竟投到自己身上的視線與其說是看到了帥哥,不如說是看到了帥哥臉上的巴掌印。

「……啊,可惡,還是好睏!」

無視那些或好奇、或憐憫的視線,札布皺起臉,一手拎著掛在左肩上的背包,駝著背走向海關。

昨天半夜被發飆的女人轟出房間,還想著能不能湊合在客廳裡睡一晚,手機就傳來來自總部的緊急命令。在打過幾次照面的組織成員車上一路睡到機場,又在機場的貴賓等候室睡到飛機起飛前,隨便吃了點自助吧的麵包,喝掉半瓶酒,催動血法讓自己靠那微量的酒精進入微醺狀態,輕飄飄上了飛機,開始長達十三小時的航程。這種事一年裡也不算少,特定的電話號碼響三次長音就是暗號──「血界眷屬出現了」──假使該座標正好沒有合適的「處理者」,就得像這樣請求海外支援。

千葉到紐約還不是札布坐過最遠的旅程。不過當航班至少需要坐到十多小時的時候,再去計較多出來的一兩個小時實在也沒必要。只是他不免會想,既然老是這麼緊急難道不能直接弄幾台噴射機專門接送嗎!如果電影裡的特務跨海活動時居然是悠哉坐客機,難道不足以澆熄一半觀眾的熱情嗎?

針對這個疑問,勉強還能算同一個組織的熟人是這樣回答他的:

「死猴子你以為自己算什麼大人物?還讓你坐商務艙已經很看得起你了。不就是幾隻殭屍嗎,放著等你半天也無所謂。像你這種對付長老時只能夾著尾巴回家找媽媽的貨色,一輩子都和坐噴射機無緣──當然要是有辦法把你這廢物噴射到外太空,確實會有點吸引人沒錯。」

那隻臭母狗……想起講話的人嫌棄的嘴臉,剛踏出機場大廳的札布頰邊浮現青筋。

最好是講得好像長老厲害點就能對付啦!

是沒錯,札布的斗流血法只繼承了火神一脈,自己一人對上怪物級別的長老級只有找死一途;但放眼望去現今其他組織內的吸血鬼獵人,即使是擁有極為特殊滅嶽之血的克勞斯‧V‧萊因赫茲,在與血界眷屬的戰鬥中劃下終章句點的,同樣也是長老盡興離開的背影。目前已知能將血界眷屬逼上絕路的,依舊只有札布那個深藏不露、性格古怪又神出鬼沒,人稱「血鬥神」的師傅。

身為血鬥神的首席弟子,札布也不是沒想過,總有一天要超越自己的師傅。然而在他前陣子知道師傅另收弟子繼承自己始終學不來的風神一支,他自然而然會意過來,僅僅在後方追隨師傅的腳步、試圖在同一條道路上走到底肯定是行不通的──想要青出於藍,必須有其他方式。

札布第一次得知自己有師弟,是他被師傅丟到吸血鬼獵人組織日本分部快兩年的事,當年他二十四。

最悲傷的也不是怎麼學也學不來的風神被素不相識的人學走了,而是那傢伙居然是個全身肌膚有如傳統點心「葛餅」般半透明的半魚人。與師弟初對面時的衝擊,讓他毫不客氣地往師弟看起來正經八百的臉上噴了大量口水,差點沒和對方原地打成一團。

與擅長攻擊的火神一支相互呼應的是風神相輔相成的輔佐能力。

雖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提與師弟配合的時候,招式的威力遠遠大過一個人打拚。那是理所當然的,當火神與風神配合時,曾經在年幼的自己眼中燃燒的,師傅戰鬥時華麗絢爛的場面,才有機會得以重現。

現在札布與師弟住在日本鄉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雖然世界各處有著不少怪奇生物與特異存在,卻不在一般人的認知範圍,包含他的師弟。「雖然對傑德有些抱歉,暫時還是只能請他深居淺出。」那算什麼,札布那時還想呲牙咧嘴大聲嚷嚷抗議,卻被上頭質疑他試罔顧平衡護短,最後還是傑德本人強行把他架走。而上述原因也是為什麼每次外派札布都只能孤零零一個坐上長途飛機的緣故。

無法有效達到最大輸出,當然還是不妨礙這次的任務。即使只有一個人,札布還是比大部分的吸血鬼獵人更優秀,否則總部也不會讓他坐商務艙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只是札布果然會想,最好能讓家裡那隻魚遊到更多地方去。海洋複蓋地球的面積不是超過七成嗎?比起被關在鄉下,不如遊回大海算了。

「是說,世界大國的主要城市最好沒人能處理,全都住院了不成?」

飛來紐約已經不是第一、二回。不是美國首都,紐約也是個世界著名的大城,難道不該駐守些比較厲害的角色嗎?這麼常讓遠在十四個時區外的札布來支援,就算上下飛機時的體感時間差不多,並不代表飛行造成的時差就不存在。

反正開銷報公帳,札布打電話招了計程車,直接前往市區。商務艙提供的早餐是比經濟艙好,但飛機餐就是飛機餐,他現在只想好好大吃一頓。

計程車外的景色快速變化。進入市區後,沒多久,那些似曾相似的輪廓就充斥札布的視界。

可能因為許多好萊屋大片都在紐約,大部分街景、甚至是店家看上去都相當眼熟,每次來都讓札布有種靜不下來的感覺。他在時代廣場附近下車,手插在口袋,半駝背地走進琳瑯滿目的看板叢林中。只是還在物色午餐的餐廳,身後卻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你好,那個……」

札布順著聲音回過頭,一座矮小、瞇瞇眼又不起眼的陰毛生長器站在兩步外的位置。和札布天生直順的髮絲不同,那個瞇瞇眼頭上頂著的陰毛簡直像用過定型液,證據就是兩人面對面的時候,明明偶爾會有風一陣陣吹起,那陰毛卻文風不動。幸好這些陰毛是長在男人身上,不然豈不是很可憐。

「那個,」絲毫不知道札布過分的腦內活動,對方騷騷臉抬起頭,對上札布的視線。老實的模樣看起來有些靦腆,看起來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年紀大概比札布小上一些。他朝札布示好地一笑,才接著問:「我可以替你拍張照嗎?」

對方這麼問完札布才看到他手裡拿著的數位相機。不是單眼,只有巴掌大小,適合短期旅遊使用的那種業餘相機。札布瞪大眼睛,眨了好幾下。

到大城市的時候,偶爾也會遇到女孩子用這種方式搭訕。現在街上的女孩子拍照多半用手機,札布會在她們拍完後彎起迷人的微笑,問她們既然都拍了要不要順便存個札布的聯絡方式,方便彼此更深入的認識。但此刻出現在札布面前的很明顯是個男的,拿的還是半調子的相機。

「……也、也不是不行。」他想了很久才憋出這麼一句。

隨後好點子一閃而過,他咧開滿嘴白牙,提出交換條件,「請我吃飯就給你拍。」

他自己覺得這主意不錯(還幫總部省經費,簡直不能再體貼),卻讓矮他一個頭多的少年吃了一驚,講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起來:「也不是不行,」他說了和札布一樣的話,「……現在嗎?」

離中午用餐還有一段時間。札布雖然想吃東西,也不至於餓到不立刻進食就會躺倒在路邊。所以他聳聳肩,「不,也沒這麼急。你不是要拍照嗎?先拍啊,我只要站在這裡就好嗎?」

「那個,可以的話,轉側身往那頭看可以嗎?」

少年一邊做出指示,一邊調整自己攝影的位置。他的指示並不難,札布也就跟著照做。等他角度調好,站在街道中央,側著臉抬頭往天上望、對方也說「OK」時,耳邊聽到幾聲連續的「喀嚓」,中間穿插著衣服摩擦、腳步移動的跫音,大概過一分鐘,少年收起相機,小跑步走過來道謝。

「也太快了!」札布皺眉轉回來,開口就是抱怨。不拍久一點,從現在開始他們就得待機到適合吃午餐的時間了不是嗎?

「……哈?是嗎?」對方看起來有些混亂,他張口閉口好一會才摸摸頭嘿嘿笑開,朝札布伸出手,「我是雷歐納魯德,雷歐納魯德‧渥奇,你好。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札布。札布‧雷夫洛。」札布爽快地報上名字,握住那隻未經鍛鍊的手掌。這似乎讓雷歐納魯德很開心,那雙瞇瞇眼彎成像麥當勞標誌的形狀。當然,會這麼說並不是因為札布想吃麥當勞的關係,不過要是待會的午餐吃吃久違的高熱量速食,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是說臉……沒事嗎?都腫起來了。」問話時的雷歐納魯德看上去有些緊張,他瞅著札布的臉,看起來像考慮了很久才把問題脫口。

札布這才想起臉上有著昨夜的「戰績」,擺擺手表示沒大礙。這也難怪對方剛剛在拍札布時這麼努力想喬角度,看來是不想讓巴掌印入鏡。

到午餐還有一點時間,雷歐納魯德提議到中央公園去散步。札布本來想吐槽他才幾歲學什麼老人家散步,可閒著也是閒著,也只能跟在對方後面走。聽雷歐納魯德說,他現在的工作是文字記者,這趟來紐約也算是工作。在街頭找些有趣的人事物,拍照、採訪,並寫成文章。集結足夠文章數量後,會在明年出版一本名為「遊覽紐約的方法」的書。

「啊,當然不會在書裡放札布先生的照片,你可以放心。」雷歐納魯德說完連忙掛保證。

「……喔。」札布本來想說自己不是很在意,但要是自己同意的話,等到那本書真的出版,勉強也算是秘密組織成員的吸血鬼獵人照片就這樣大剌剌刊登在出版品上,不知道上頭要怎麼說他。

「會來紐約,雖說工作怎樣都算是主要原因,但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從小就覺得這裡有種莫名親切感的緣故。記者這個工作剛好能容許我偶爾來這裡走走……」

雷歐說著望向街道的盡頭,好像試圖用視線把捉某些難以用言語說明的東西。

「欸、陰毛頭。」札布忍不住脫口。

他才剛開口,雷歐納魯德就皺著眉轉過來。他顯然不是很想對號入座,但卻在第一時間會意過來札布口中那個難聽得要命的暱稱是在叫自己,個性老實的他最終還是不情願應聲,並開口埋怨:

「太過分了!有人會對剛認識不久的人取這麼下流的綽號嗎?」

札布點頭肯定:「母狗就會。她的嘴巴已經惡毒到講幾句話就能毀滅一座城市,比酷斯拉還可怕。」

聞言,雷歐納魯德一臉無語:「……我覺得那絕對是因為你叫人家母狗的錯。」

「又不是蔑稱。實話實說而已。那傢伙是母的又是狗……」嚴格說來是狼?算了和狗也差不多啊。札布說到最後已經變成嘀咕,盡量不讓自己後頭的碎碎念進到雷歐納魯德耳裡──雖然他想身旁這小子就算全聽到進去,大概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畢竟組織裡那個老愛貶低札布的人狼屬於稀缺種族,對一般人來說根本是幻想般的存在。

果然,如他所預期的,雷歐納魯德聽完僅只不贊同地抿抿唇。

「很難聽好嗎?有哪個女孩子被這麼叫不會生氣的。就算是米修菈肯定也會想跳起來踹你屁股。」

「……女朋友?」突如其來的女性人名讓札布愣了愣。

「是妹妹……」雷歐納魯德邊回答臉又皺起起來。他不滿地瞅向札布,「幹嘛用這種憐憫的眼神看我?」

札布臉上還是掛著滿滿的憐憫。

「會把妹妹掛在嘴邊的絕對是個嚴重戀妹又沒有人緣的處男。」

「雖然確實全部都沒辦法反駁沒錯?」雷歐納魯德頰邊浮起青筋。

「冷靜冷靜……」札布連忙安撫,「你倒是別這麼乾脆承認啊,我都替你尷尬了。」

「嗚嗚,不甘心──」

札布又想了想,難得決定開口安慰人。他拍拍雷歐納魯德的肩膀,舉起大拇指,試圖給他一點面對明天的勇氣。

「你也不用太難過,雖然頂著頭陰毛、瞇瞇眼又長得不怎麼樣,但你不是還有工作賺來的錢嗎?說起來,待會不是要請我吃飯嗎?那個錢啊,多存個幾倍差不多就夠了。真的,其實很便宜的。」

「這是什麼可怕的發言!別這樣、別說了!」

在第一時間就完全聽懂札布的調侃,雷歐納魯德簡直呈現大崩潰狀態。抗議到後來,他整個人趴跪到地上,呈現經典的失意體前屈。這小子還真逗,札布忍不住想。不知道是組織裡同年齡層的人太少,又或者雷歐納魯德真的和他特別合得來,明明才認識不久,聊起天來卻完全沒有隔閡。

札布本來還想繼續消遣他,屁股口袋卻在此時傳來震動──「目標出現了。」他摁暗手機螢幕,表情嚴肅開口:「抱歉,突然有急事,先走了。」

雷歐顯然還在狀況外,他愣愣抬起頭回應:「……好的?」

札布也沒再管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快步離開。



目標並不多,加上二次感染的總共十幾具。正如組織裡的母狗所說,是即使放置幾天也還可以靠其他下游成員靠熱兵器暫時抑制住的低階殭屍。根據各處成員透過無線電回報的訊息,札布花了一個下午把那些愚蠢的怪物一個一個揪出來解決,在總部安排的旅館洗掉身上噴濺到的血與內臟才八點過半。叫了多基摩披薩的外送,吃完記憶中美味的起司後,填飽餓了兩餐的肚子,睡意也還沒湧上。

回程的長途飛機預定隔天晚上起飛,在那之前還有一整天的時間。

不然隨便叫個女人吧……他抓抓頭髮,拿起手機正要撥電話,卻不經意想起上午與剛認識陰毛頭少年的沒品對話。

雖然當時是調侃對方其貌不揚,但就算是外皮極眾多優點於一身的札布,這種沒時間也懶得上路邊搭訕的時候用(組織提供的)錢砸女人果然還是最簡單明瞭的方法。

札布向來是發薪日領到錢,只消二十分鐘就可以用各式娛樂燒掉組織配給的高額薪水,即使用在女人身上也是坦蕩萬分;反而是最該直接花錢買春夢一宿的處男(這說法在很多方面都對雷歐納魯德‧渥奇相當失禮),聽到札布建議後臉卻皺得跟被揍好幾拳一樣。

對了,當時走得太急忘了要對方的聯絡方式……啊不,交換聯絡方式也沒什麼意思,反正明天就要走了。

但又不得不惋惜和對方聊天的盡興。

既然那傢伙是自己來紐約工作,晚上八成也跟札布一樣窩在某間旅館,要是能把他找來聊天聊到半夜感覺也不算太糟的主意……當然只是想想而已。他很快就繼續剛剛到一半中斷的撥號,找了以前也配合過幾次的仲介,不出半小時,熱情的金髮波霸就按響房間的門鈴。

隔天,札布睡到快中午才起來退房。床頭櫃上著紙鎮壓著印有唇印的香水名片。他搔著頭拿起來看了兩眼,隨意讓它滑進床邊的垃圾桶。下次來紐約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一切都得看上頭還有那些垃圾吸血鬼的心情。

距離到機場報到還有一段時間,索性也只能上街閒逛了。

和昨天的好天氣相比,今天的紐約天空即使接近中午還是有些陰森。彷彿是,就差點霧氣,還有再一點「什麼」,眼前的景象似乎就能喚起在腦海中塵封許久的回憶。札布哼聲,眨了眨眼,眼前依舊是紐約,並不會因此朝記憶傾斜,突變成異形。

籠罩在晦暗的天空下,就連空氣也冷了幾度。他四處張望著來往的人群,那種很接近了,但還是缺少點「什麼」的感覺仍然陰魂不散。

他在街上拐了幾個彎,下意識往昨天曾經走過的區域走,果然閒晃沒多久,就在路邊找到那頭顯眼的陰毛。陰毛的主人──雷歐納魯德正蹲在路邊,給一對金髮的龍鳳胎拍照。小孩們的母親是位看上去相當溫柔的少婦,她臉上帶著祥和的微笑,手裡抓著把雨傘,在旁靜靜守望這個畫面。札布杵在對面的公車站牌旁,等到雷歐納魯德的拍攝告一段落,雙胞胎牽著母親的手在街角轉彎,他才穿過馬路走到正低頭整理相片的人身邊。

「唷。」他開口打招呼,雷歐納魯德一震,猛然抬起頭,拚命的表情讓札布很想伸手揉亂對方的頭。

「札、札布先生!」雷歐狼狽開口,但聲音帶著喜悅。札布搔搔臉,開口又閉口,最後忍不住吐出一句,「雷歐納魯德好繞口,直接叫雷歐可以嗎?」

雷歐噗哧就笑了出來。他把相機收進褲子口袋,半埋怨地回應:「講得好像每次都得這麼叫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札布先生昨天根本一次也沒叫過好嗎!」

「欸,是喔。」札布自己倒是完全沒印象。他很快就放棄深思,伸手勾過雷歐的脖子,「嘛、嘛,就別在意這種小細節啦,我肚子餓了……你小子還欠我一頓飯吧?」

「是這樣沒錯。」雷歐點頭。

其實不承認也沒關係,這小子還真正直耶。札布不禁想,和他家的魚人師弟倒是有點像。而且要是這種時候雷歐耍賴札布還可以趁機好好敲他竹槓,承認得太乾脆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這樣一說,札布先生有帶傘嗎?」雷歐問,「看早上新聞的降雨機率,吃完飯說不定會下雨。」

下午還不一定,但傍晚的降雨機率至少有一半。

札布皺起臉,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我討厭下雨。」

「是因為討厭身體黏答答,還是全身吸飽水很難受嗎?」

明明這種時候隨便應聲帶過就好了,雷歐卻配合地把話題接續下去。札布搖頭,像個耍任性的孩子般咕噥:「就是討厭。」但喜歡天氣陰陰的。

雷歐揚眉,追問:「可是天氣陰陰的通常不就代表要下雨了嗎?」

「管那麼多,有時候也不一定。」

「那,就下雨再想辦法吧。」雷歐輕笑著接口,「其實我早上出門也忘了帶傘,如果真的下雨,就得和札布先生一起淋雨了。」

「幹嘛講得好像要一起殉情啊。」

似乎被札布的說法逗樂,雷歐捧著肚子大笑起來。好不容易緩過來,他擺擺手解釋:「不、不是啦,因為札布先生不是討厭下雨嗎?差不多,嘛……就像討厭到那種程度呢。所以我在想,有人陪說不定就會好一點。」

札布吸口氣,還想要反駁,最後嘴巴張了半天卻想不出比較合適的說法。雖然死一個還是死兩個,對總歸都要死的人根本沒什麼兩樣,但確實……要是糟透了的雨天,身邊有個人陪札布一起赴死,想想倒不是太糟。然而,自己從來沒認真想過解決方案的小困擾,第一次得到合理的解套方案,卻讓他比面對雨天更要不自在。畢竟身旁這個簡直像有讀心魔法的,只是個認識不到一天的陌路人。

他捏捏鼻梁。好久沒在雨天以外的時間還如此焦躁不安了。但若要分類湧上心頭這股靜不下來的感覺,又不能算負面情感。

最後兩個人在街上晃了一會,走進的是家名為黛安斯的速食餐館。雷歐說他以前曾經在紐約被扒走過錢包,當時多虧這加店的老闆提供免費的午餐和晚餐,才不至於餓壞肚子。不過當然不是純免費的,雷歐在滯留於紐約的那幾天都待在店裡幫忙洗碗,也算是還了這份救命的恩情。

一邊喝著可樂,雷歐切換著今早拍的照片給札布看。雖說是寫介紹文章,真正用於工作的照片在記憶卡裡卻只有一半,其他很多都是像今天札布找到雷歐時看到的,稀鬆平常、卻充滿溫度的紐約景色。

「其實,我妹妹的腳不良於行,也不適合四處旅遊。所以每次這樣出來工作時,就會想多拍點照片回去給她看。」雷歐解釋時,仍規律按著切換照片的按鈕。

「這樣啊。」札布叼著可樂的吸管,隨口應聲。想了想又說,「你妹應該超喜歡你的吧。」

不意外的是雷歐摸摸頭,有些害羞地笑了。

說到妹妹……札布歪歪頭,「你妹的頭上也長著這麼大叢陰毛嗎?」

「你真的很失禮耶!我的頭髮也不是陰毛好嗎!……不過,嘛,米修菈和我不一樣,她遺傳到媽媽又直又長的亞麻色頭髮,很柔順很漂亮的。而且說起來我爸的頭髮也不捲,我這頭大概是隔代遺傳……喏,你看,這是照片。」

「還真漂亮!」札布眼睛一亮。

「對吧!」做哥哥的鼻子都要翹到天上了。

「和你長得完全不一樣!」

「是沒錯啦。」雷歐沮喪附和完,又小小聲地嘿嘿笑起來。札布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剛才自己吐出口的每句話都是貶低他好嗎。

「啊,對了……札布先生應該不是本地人吧?是從哪邊來的呢?」雷歐問。

「日本。」

隔壁的小子頓時變得相當激動。

「什麼,日本!神遊戲之家,神遊戲之國,神遊戲的故鄉耶!」他一邊讚嘆一邊從懷中掏出隨身攜帶的遊戲機,滿臉都是感動。札布瞪大眼睛看著那台不知道在這之前都藏在哪的遊戲機,內心模糊的念頭逐漸成形。

他先是按住簡直要在餐館吧檯跳起部落崇拜舞的雷歐,才鏗鏘有力說:「好了,我懂了。」

──懂你這小子是個無可救藥的電玩廢宅。

午飯結束,遵守約定付清兩人份餐點的雷歐拿著相機,仔細觀察了一下札布的臉,忽然冒出一句:「今天感覺可以拍正面。」

「幹嘛,雖然知道本大爺很帥,不過你一直拍我的照片也沒好處喔?還是你要拿去賣給漂亮的小女生?」

札布雙手揹在後腦勺,漫不經心反問。要拍自然是無所謂,聽雷歐的語氣,他似乎對於昨天只能拍側面一事感到相當遺憾。來紐約之前半夜吃的那一掌力道驚人,要留在現役吸血鬼獵人身上超過一天還是有些困難;札布半邊臉頰的紅腫早在昨天洗完澡就恢復得差不多,也沒在後來的「夜間活動」害他漏氣。

在雷歐打開相機電源舉至面前,札布將手插在口袋裡,在街頭站得大喇喇的,配合雷歐隨便拍。雷歐也沒什麼要求,自己找角度拍了幾張,就心滿意足收手。札布沒要照片來看,中午吃飯時他已經充分瞭解對方取景有多麼出色。就算手裡拿的只是台便宜的數位相機,畫質也很普通,他依舊能拍出觸動人心的照片。

收起相機後,他又抬頭看天空,看起來像在觀察天空會不會下雨。

真是的,這傢伙就一根筋地傻。就算下雨也無所謂,就算會讓心情變糟,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況且,就算真要搞個殉情的戲碼,也要找胸部大的美女共演好嗎,想太多。札布在心裡嘀咕,但並沒有說出來。

「雖然可能有些不一樣,但我也不是很習慣紐約的雨天。」雷歐開口時說的果然是雨天的話題,不過,內容卻與札布稍早想像的有些微妙的不同。不如說──「怎麼說?如果老家下雨並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如果是紐約下雨,就有種很彆扭的感覺。」

啊啊,這個人懂。札布呼吸一窒,口水哽進氣管,連忙摀著嘴巴嗆咳起來。

搞什麼啊這傢伙,連這種微妙的地方都理解的話,難道不是很狡猾嗎?就好像札布放在心裡長達二十多年的矛盾塊,都要纏在一塊黏固在一起打不開了,這會卻又被人細心重新梳開。

他手掌顫抖,忽然很想抽雪茄。摸了摸上衣口袋……啊啊,還放在那個床頭櫃上沒帶出來。他想找個地方靜靜,或者重新去買一盒新的雪茄,更甚者,最快也最簡單的方法──直接把雷歐納魯德‧渥奇打昏,阻止他再繼續說出任何足以融化所有鬱悶的神奇話語。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札布的焦慮,也許只是剛好,雷歐開口時直接換了話題:

「札布先生什麼時候要回去呢?」

「今晚。」

在札布像是逃避般迅速吐出答案後,雷歐露出有點寂寞的表情。說不清是沒注意,也可能是他壓根沒有隱瞞的意思,雷歐明確接受到札布的情緒反饋。

「這樣啊。」一會後,雷歐低聲說,「真可惜,要是能再多聊一些話就好了。」

喔。札布低低回了個模稜兩可的單音。不過他也這麼想。

「那個,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有點那個……拜託不要笑我。其實我,覺得自己失去了曾經住在『這裡』的記憶。想不起來的記憶感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但又覺得那個大概是前世記憶之類的東西吧?畢竟到目前為止,我的人生裡並沒有記憶喪失的經驗。」

札布瞪大眼睛,要他不要笑,身旁這小子居然一本正經說起莫名奇妙的幻想來了。

「真厲害的想像力啊……是說,根本是被害妄想吧你。」居然連前世記憶這種東西都跑出來。

顯然早就料到札布不會相信,雷歐臉上的表情還算輕鬆。可他還是想替自己辯解:「難道不覺得世界也有從零開始更新的可能性嗎?因此帶著上次失敗經驗裡微薄的記憶……」

這次札布雙手環胸,認真給了評判:

「完全就是個電玩廢宅啊你。」

雷歐回以苦笑。

「但我是這麼想的,札布先生也在我的前世記憶裡也說不定啊……之類的。」

「你說那──」札布「哈」地笑出來,然後,不自然陷入沉默。

其實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如果雷歐納魯德口中那個超現實的前世真的存在的話,他曾經在「這裡」與對方相遇,並且變得要好。隱約這麼覺得。但是他並沒有說出口。雷歐也不介意,他抬頭望向天空,嘴角仍帶著愜意的微笑。

「我可能是稍微有點不甘心也說不定。」他語氣輕鬆地自嘲,「不過……如果已經開始跑新周目的話,再去執著上個周目記錄裡的成就,也是徒勞無功的事吧。」

札布也沒忘了繼續吐槽:「就是。向前看──是說,向現實看啊少年。」

「是這樣沒錯。」雷歐有點困擾地笑了。

「其實和札布先生這麼說完之後──是說我剛剛算是被單方面取笑了一頓的對吧?──我感覺,還放不下的事情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大概,會因此變得有些無聊也說不定。」他說著用手肘撞了札布的腰,札布並沒有反擊。事後他想想,那還真難得。

之後兩人暫時都保持仰望天空的姿勢,誰也沒有說話。直到雷歐突然朝著天空古怪笑起來。

「好像要下雨了呢。」他這麼說。

「……是嗎。」札布抬起頭,凝視著天空。不知道為什麼,他是如此不擅長面對雨天,此刻心中卻非常平靜。就好像,「即使下雨也……」已經都無所謂似的。

聲音的溼度已經達到飽和。


下一瞬間,雨滴打在手背上──




And the sky is still blue.

然後天空依舊晴朗。

雖然很懷念,但都是過去的事了。即使還有點不甘心,在新的世界裡不該再執著於過去,來過新的人生吧!
這樣的轉生パロ。

與其說是轉生パロ,被我寫得很像世界重啟後,帶著前世朦朧印象開始的「HL不存在」之平行時空設定。
是個前兩天查日文辭典時看到「身を知る雨」=「淚」之後就很想寫這個捏他作為結尾的故事。原本標題叫做「Knowing Rain」。28 號午休睡前還只想了個結尾,結果當天下午筆記為了鋪陳到結局居然又寫了整整兩頁半的 25K 筆記,札雷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不愧是愛聊天的文本字數擔當啊)對,就是個,安心的……爆字數 END。
這篇呢,是個寫幾行就要為了查各式各樣資料停擺,莫名其妙寫得超認真的一篇;是讓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要一路走向「札布親媽深深深幾許」(?)的一篇;然後也是個其實標札 + 雷也無所謂的一篇。

(如果希望他們交換聯絡方式的,請幫我在評論留個「Y」底下拍手的「一言難盡」打勾 XD)

留言

  1. 讓人好在意前世到底是發生什麼事XDDD札布到底是喜歡陰天還是討厭下雨呢,前者的話或許是懷念HL的日子,後者的話是前世在雨天發生過什麼事嗎?
    即使是不同周目了也還是能跟對方親密的對談,因為那不是單純記憶,而是更深層的心靈面的事情吧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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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恭喜你發成功沒被ban XDDD
      我在想是不是太多話才被ban,不過我寫感想向來很話癆沒辦法只能請和緒救(合掌)

      前世應該算個正常的結束,沒有發生值得驚喜的事;也不需要用壯烈的事件作結。這輩子大概也是這樣。

      今天的日記剛好又寫到這題的答案,札布和雷歐一樣是習慣不下雨的日子,所以會覺得彆扭。但不是真的討厭。

      不管過幾周目札雷都會用最快速度混熟!雖然這輩子如果要談戀愛可能會辛苦一點( ˊ̱˂˃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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