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boat 薄宋】而你發出的光，是否照亮誰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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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克卜勒〉

宋劍曉靠在駕駛室的門邊，看著薄青嫻熟地操作面前由各種儀表板與按鈕組成的操作介面，視線從手指的末端向上，最終停在對方顴骨上的一道擦傷。

那視線有如實質，像是多看久一點，就會有幫助傷口癒合的凝膠從空中降落，覆蓋住已不再滲血的裂痕。

「只是小傷。」薄青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宋劍曉則表現得像個稱職的副駕駛，提醒道：

「專心開。」

列車駕駛需要投入十分的注意力，避免中途出現任何突發情況。夜間運行視野受天色影響，更要注意。尤其是坐在這裡駕駛列車的，並非是準備充足的夜班駕駛，而是本來該在臥舖好好休息的異國客人。萬幸的是他們有兩個人，一個能開車，一個能流暢地口譯調度所傳來的安排，順便監督別讓駕駛打瞌睡。

半小時前，薄青以一己之力對上兩個星使，宋劍曉趁機確認駕駛室，可惜裡頭的駕駛早已開始僵硬，他臉上定格在驚恐的神情，失去所有生命體徵。未被衣物遮蔽的臉部與四肢上有被黑紅色焦斑，部分皮膚呈灰黑色，以及電流經過的紅痕，被電死的可能性很高。宋劍曉將駕駛的屍體從座椅上移下來，靠著角落暫放，照薄青的指示大致檢查幾處設定正常運行，螢幕上沒有報錯訊息，這才稍微放心，將注意力轉向外頭。

薄青流露的氣質像位養尊處優的上位者，卻能游刃有餘地以光劍為武器格擋匪徒，動作幹練中透露著美感。宋劍曉隔著駕駛室的門看他們纏鬥，雖然同樣擁有星力，平日做文職的他並沒有培養這方面的愛好和專長。所以接下來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匪徒將注意力集中到薄青身上時，逮住訊號恢復的空檔報警。

薄青的優勢是出其不意。

匪徒那方雖只有兩人，卻都是經驗老到的星使，正常情況來說，像薄青這樣「剛入行」的，要與前輩抗衡很難。所以他讓宋劍曉幫他將星力構築成武器，其他對招全靠原先的武術的底子。星使是能使用異能的特殊人類，卻無法脫離「人類」的範疇。事實上，所有能量的轉換與運用一定程度遵循古典物理，不存在無中生有，縱使身體細胞得到強化，但強度不會超出細胞本身能夠達到的極限。

這裡是現實世界，連從天而降的超能力都得符合物理法則。

「但我更喜歡關於量子物理的部分。」

說這話時，薄青低著頭看宋劍曉一面解說，一面在手中凝聚要給他的光劍。

「聽過量子糾纏嗎？簡單點說，是兩個粒子產生連結後，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在同一個時間，也會以同樣的速率旋轉，呈現相同的現象，當你的掌心生出一抹光，我會與你一起握拳，將那束光抓進手中。」

很不可思議，但當宋劍曉完成那把劍交到對方手裡，沒有經過反覆地練習與模仿，之後光劍在薄青的手中反覆出現又消失，始終維持相同的外型，像是這把劍是藉他之手誕生。

那一刻，宋劍曉心中有什麼纏得死緊的結悄悄鬆開。向來只單向接收特定頻道的收音機，此時流進耳裡的訊息卻是：「我在海的那頭收到你的回信了。謝謝你裝在瓶子裡的禮物，我很喜歡。」

狹窄的走道裡，來自光劍的光明明滅滅，會發光的武器在弱光的環境裡會成為明晃晃的靶子，運用得當卻能反覆利用人類因為照明切換需要適應的零點幾秒，從而取得先機。

宋劍曉從薄青的動作中取得靈感，在薄青因短暫觸電麻痺而被包夾時，朝他的身後空投一顆仿照明彈的球狀壓縮強光，直接剝奪準備追擊的兩人視力。也是這次救援，直戳薄青右眼球的小刀方向拐彎，在薄青避讓下，刀尖抵住顴骨，拉出一條不長不短的傷。

薄青嘴上抱怨照明彈是不分敵我的全體攻擊，動作卻沒慢下來，趁機卸了持刀匪徒的右肩關節，隨即踹向摀著眼睛哀嚎的另一人，把人按在地上揍。宋劍曉見狀看了一眼手機，即刻按下通話鍵，迅速向另一頭說明車內情況；等薄青那邊收工，他用廣播叫來乘務人員，告知駕駛室情況，讓他們聯絡調度台。匪徒也在乘務人員的幫忙下，用繩子給綑起來，等待警方之後從車站接手。

「辛苦了。」車上的乘務人員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但在車平安駛入月台後，紛紛感激地送他們下車。因為有他們在，這場本來也許會釀成重大傷亡的危機，才能提早扼殺於搖籃中。

隨著列車減速到站，兩人各自的夜車旅行也被迫中止。訂了昂貴的單人臥舖非但沒能好好放鬆，下半夜還得轉入警局協助做筆錄。先前過度集中精神，提著行李箱下車後，宋劍曉整個人鬆懈後，遲來的睏意翻江倒海。他忍下到嘴邊的哈欠，看著身旁同樣形容狼狽的薄青。英勇以一敵二的人神態從容，沒有展現過多疲態。

宋劍曉在腦中回顧一遍對方稍早的打鬥，試圖排除自己在其中的助益，從而推衍薄青沒有星力幫助的情況要怎麼處理兩個難纏的匪徒。想起駕駛室的屍體狀貌，與對峙中途的電擊，拳頭無意識攢起，指尖都有些泛白。

若非星力能幫助星使在體內轉換輸入的能量，讓他們得以對同為星使的攻擊有一定抗性，還是普通人的話，一個疏忽就可能在對峙中死去。於是宋劍曉想，他從未想過來看他的星星，也同樣沒想過某一天，自己的星星可能會悄然無息，在他不知曉的某個地方殞落。

冥冥中的緣分在許久以前牽起，如今又引領著他，來到星星身邊，支援他繼續閃耀，於他所親眼見證的天軌之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薄青捉住他用力過猛的拳頭，把手指一一扳開，以自己的手掌包覆上去。

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很好地緩解宋劍曉的緊繃。心裡某一塊並不想因此將兩人的人生糾纏到一起，剩下的部分卻順著睏意，想要對接下來所有發展順其自然。他並沒有掙脫薄青的手。他已經不能無時無刻感知自己的小夜燈了，但如果不再發光的夜燈就放在自己手邊，那安心感也是一樣的。

「聽過克卜勒定律嗎？」

「……你在車上說的是這個？」

薄青彎著眼睛，宋劍曉的反應很快，讓他覺得很有趣。他想起在生死一線的搏鬥中，自己這位態度始終表現消極的合夥人，在緊要關頭幫了自己一把。那瞬間，光充盈整節車廂，黑夜中明亮如白晝。明明隔著一道門，薄青卻能輕易想像，那人淺金色的髮絲在震盪的空氣中飄揚，沉穩回頭來看他的那一眼。

於是，爆炸出的光芒從指尖，順著血管鑽入，流遍整具肉身，或許對方並不知曉，伴星對自己星使的星力能造成增幅，是種難以用數據或公式計算的量子糾纏。哪怕隔著距離，情緒也能隨能量纏繞住肉身與靈魂。

或許星使與伴星並不真的非彼此不可，即使不相遇，也能有各自的生活；但無形牽繞的羈絆，如同數百年前被發現的定律：

「某一天，你從最遠的地方，運行到離我最近的位置。」

薄青說著晃了晃還牽著他的手。

「我伸手就可以將你握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