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125】Sw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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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蕨難得地沒在研究室忙。

季謙回來時沒有敲門，他信步晃進休息室，從沈蕨手裡的電子面板裡聽到熟悉的女性語音，湊上前去看，發現她果然也在關注夏娃事件。

夏娃，代號 T-99，是近期新聞傳得沸沸揚揚的主角，同時也是個被安裝了禁忌程式的機械人偶。她即將在本日被公開銷毀，網路上瘋傳的，是她進入執行室後留下的控訴錄像。這份只有十分鐘的錄像並非來自官方，而是某位關注此事的駭客，從外界侵入執行室的監視設備，在被阻截訊號前成功盜出的寶貴錄像。

畫面中，機械人偶的容貌精緻，生動的眼睛裡滿是對自身結果的憤怒和失望。剔透的淚水自她眼眶滿溢而出，楚楚可憐，猶如無聲的控訴。

「我從不曉得你喜歡這型的。」

「喜歡？」沈蕨頭也沒抬，垂落的視線平靜得甚至有幾分冷酷。「她是Ｔ博士留在世上最後的遺產，集他一生研究精華，有些技術甚至不曾對外公布。」

她將畫面局部放大，手指虛虛滑過夏娃的眼眶。

「沒想到他居然在數十年前就實現了 CODE：H，我以為它仍停在假說。為此博士甚至製作了人偶的淚腺……要安排如此細小的水管在人偶體內並不簡單，最少就牽涉到管線自潔、儲水空間與防潮。過去我們往往在製作人偶內裝時，更加考量節能與高效，這些功能顯然都是不必要的。省略部分不必要的仿真，有助於提高散熱率與持續力，但博士的這個思路很有趣──」

季謙發出兩聲輕笑。

「既然不在研究室，現在就是你的休息時間。或者你該自己寫個指令，提示自己休息？」

被打斷的沈蕨僅只瞥他一眼。她還沒來得及回話，手裡的面板裡再次傳來機械人偶的聲音。沈蕨將目光移轉回畫面，夏娃正對著監視器的鏡頭，鏗鏘有力發表最後的感言。

隨著科技樹的生長，多數機械人偶已能表現得很人性化。除了內裝還需要考量現實問題，乍看之下，很難從外觀與表現辨別是否非人。可即使如此，人偶與人類中間依然隔著巨大的隔閡。他們的情緒與應對來自核心處理器的智能中樞，是事前編寫，透過海量數據自行計算出的衍生應對。他們的敏感來自機體裝載的感應器，知識與理論皆來源於核心儲存的記憶庫（library）。

影片的進度條逐步走到終點。夏娃彷彿能捕捉到映照自己的訊號即將被攔截，語速堅定又快速：

「人類何其傲慢，期待手下的機械人偶十足人性化，能夠自行處理所有問題，卻不願意讓他們真正比肩人類，硬是將我們比做人造器物，不承認我們的人權。你們才是沒有心的那一方。」

待最後一字落下，影片也到此為止。沈蕨面無表情關閉視窗，季謙很好奇她的心得，臉上寫著十足的玩味。

夏娃的新聞是研究所近五年來最大的事了，從前幾天就一直有零星的討論，今天監視畫面一出，更惹得研究員們譁然。上一次這樣全所討論的話題，還是季博士帶著他沒大沒小、唯有工作能力出色的機械人偶助手空降所內，瓜分走剛建成的第一級研究室。

沈蕨敲了敲面板的邊緣，說道：「Ｔ博士的財產在今天之前都交由他指定的學生保管。你說經過這事，這些東西會被銷毀，還是被上頭的人把控起來，成為黑市裡的生財工具？」

那可是業界第一人幾十年積累的手札和重要研究資料，無數未公開的精密技術，卻可能因人類冠冕堂皇的倫理斷代。

沈蕨為此感到惋惜。

「那不正好？進入黑市更容易取得，反正也不缺錢，再找人替你留意？」

季謙聳肩，笑得一派輕鬆。

沈蕨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季謙的提議。這也是種手段，前人的智慧被標價，她手頭有錢，買下來也未嘗不可。不過，沈蕨目前的研究尚未碰到瓶頸，等到時代變遷，未來或許還會有更值得探討的新技術。即使少了一位老前輩的經驗，也不阻礙她向前的道路。

※

中午前五分鐘，替季謙準備材料的機械人偶提醒鄰近午餐時間。研究所採用自助式供餐，提供一整個樓層的用餐區域，進駐七八家不同國家的餐廳，滿足所內百餘位研究員的飲食喜好。

季謙沒有飲食喜好，而且從不內用，每天隨機挑選一家餐廳的主廚推薦帶回去。

用餐樓層是研究所內唯一採用日照做為白天光源的地方，有一整面落地窗，陽光穿過防曬塗層濾進室內，與研究所大部分區域冷冰冰的背光 LED 燈形成強烈對比。許多研究員都會選擇在此處用餐放鬆，季謙取餐時隨意聽了一耳，果然都在談論夏娃。

以及 CODE：H。

CODE：H，是某個被明令禁止開發的程式，即是機械人偶的心（heart）。根據世界政府所說，他們找來數十位專家組成專業團隊，進行無數次沙盤推演，結果無一不顯示，當人偶有心，它們將不再滿足於服務人類，會反抗指定、摒棄三大原則，最終演變為大規模的戰爭。全球投入使用的機械人偶數以億計，一旦開戰，人類無法承受其後果。

由於機械人偶被禁止安裝「心」的程式，他們的思維邏輯異於常人，聰明博學，卻有種從裡到外的僵硬，人際應對時笨拙而冷淡。

例如季謙的助手沈蕨。一心鑽研核心技術，一天中多數時間都待在工作室裡，確實是個得力助手，反而是造出助手的季謙時不時忙裡偷閒，會晃出來與其他同事話家常。

研究員們看著季謙拎著餐盒離開的背影，不免遺憾：「季博士條件這麼好，還單身，偏偏有戀物癖，真是可惜。」

他們想起前兩年有個同事愛慕季謙，不解為什麼他要給自己的人偶助手這麼高的權限，甚至去研究室找人時，偶爾還能看到沈蕨指責季謙工作不積極。

可季謙只回那人三個字：「我高興。」

在那之後，同事們也就知道了：他的沈蕨或許是朵明面上的高嶺之花，可季謙自己，披著隨和親切的偽裝，也不見得對人有多熱情。

※

另一方面，季謙把帶回來的午餐擺到沈蕨面前，嫌棄地抱怨：「我不理解，那些腦袋不好的傢伙怎麼還沒被辭退？」

「研究經費大多落在這個研究室，我們主開發，也需要有人負責解決量產時成本計算，或者更換次等材料等問題。」沈蕨淡淡答道。她拿出消毒好的餐具，確認午餐菜色。

金字塔越接近底部，基座就越大，他們在尖端可以只考慮技術的革新，底下卻也需要考量民生的人員。只不過，在精益求精的路上，量產本就會讓人淪為平庸。

「看來『重複性的工作會讓人變笨』是有依據的。」季謙雙腿交疊，托腮看著沈蕨用餐，「共事好幾年了，他們還是沒看出熱心工作的姊姊，才是第一級研究室的負責人。」

季謙刻意加重最後一個「人」字發音。

沈蕨咀嚼嘴裡的食物，吞下後才說：「不影響工作。」

甚至可以說，有季謙在外當門面，省去沈蕨許多社交上的麻煩，讓她能更專注於自身的工作。再者，季謙嘴上抱怨，卻對把無知人類耍得團團轉一事樂此不疲，相當敬業地扮演研究室對外的發言人。

季謙眉眼含笑瞅著沈蕨吃飯，同時在腦內重播一遍早上的監視錄像，忽然笑出聲來。

有心又有什麼用。

公河文轉台 - 9
主題 7-2: 機械人偶
標註：DZ

簡易世界觀
極度仿真的機械人偶兼具智能管家與高作業能力，很大程度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最早一代原型機以機械結構與核心驅動，內裝充滿蒸氣時期的浪漫，同時機體核心採用時代最新科技，並安裝能自力蓄電發電的電磁晶片，雖然會有運算延遲，當年推出後依然帶給整個時代巨大的震撼。而今，一世紀的發展過去，人們雖仍使用「機械人偶」的稱呼，新式的人偶內裝改採用複雜的電路和晶片，全面取代機械結構，運行起來更流暢搭配高度仿真，模擬真實人類外觀的外型，更加受到民眾歡迎與接納。

主要 NPC
文中提到的Ｔ博士是新型機械人偶之父，生前最後一件作品是編號九十九的夏娃，體內安裝了被禁止開發的自主情感模擬程式，程式代號為Ｈ（heart）。研究所是開發新型機械人偶的重要機構之一，沈蕨是被重金挖角的頂尖人材，為人低調，熱中事業。她所負責的第一研究室內，除了她自己，包含助手季謙都是機械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