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DGE 弗都】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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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你在終點等我〉



弗蘭的身體問題大部分都歸咎於出生前那場流星雨。是被選做星客才造成的基因缺陷,主因是能量缺乏,只要從伴星身上收回屬於自己那一份星力就可以根治,星力會在改造他身體的過程中修復所有大小損傷。

更簡單點來說,並沒有家庭醫生什麼事,這只是弗蘭把人拐回家的藉口。甚至這藉口都是臨時想的,因為弗蘭一直以來積壓的不滿,在真正找到人,看到對方被黑心醫院壓榨的憔悴模樣時,就全數轉向那間破醫院。

這都什麼地方,又是把人當活體實驗品同時還安排這麼滿的工作讓人過勞,還有臉說是提供庇護合理的交換?

明明來之前,弗蘭看著照片上那張無害的笑臉只想著活該,小偷自有惡人磨。

真正見到人,卻說不到幾句重話,還把人高薪聘請回家。甚至當他看到都弥終於有了點人氣,說出「大材小用」時,弗蘭腦中一瞬間閃過:自家集團醫療設備投資不少,專門替都弥開一家醫院也不是不行。

太可怕了,這一定是因為自家姊姊時不時就要對他洗腦,說什麼伴星之於星客,就是上天送配偶。

簡直無稽之談。不同於星客都出生在同一年,伴星選擇的距離墜落星體最近的人,年齡並沒有限制,多的是差個幾十歲,談戀愛要變成爺孫戀的,他可沒這種興趣。

這樣說起來,弗蘭這位家庭醫生倒是年輕得過分,雖然身分證上的年紀足足比他大了十歲,那張臉看上去卻比自己小,看起來涉世未深,容易被壞人拐賣。事實上在弗蘭找到他以前的這些年,人也確實過得不好。即使做到業界聞名,戶頭也沒什麼錢,完全被黑心醫院當免費的勞動力。

說起來,讓他大材小用的家庭醫生一職,以結果而言,反而算把他從火坑挖出來的人道救援。

就是,一下讓人從操勞過度,變成閒閒無事。

由於弗蘭自從身體轉好便專心投入工作,以往集團裡因力不從心只能放任的病灶也逐步安排挖除,這些日子幾乎要住在公司,等他把短期能處理的工作都告一段落,想起家中多養了一個人時,已經過去一個半月。

好在錦織醫生也非不辨是非之輩,即使英雄無用武之地,他也非常配合地待在房子裡當鹹魚,時而看看雜書,時而幫忙做些家事,隻字不提自己被忽視,頗是自得其樂。

至少當弗蘭回家,看到窩在沙發流利把玩著手裡撲克牌的家庭醫生,覺得自己難得的關心十分多餘。

「你回來了!」

但當他發現都弥迅速放下撲克牌,滿臉高興地走過來迎接他時,那種小小的懊惱就像是鐵板上迅速融化的奶油,只剩下一些鋪在心頭上發癢的滋滋聲。

弗蘭並沒有解釋自己工作繁忙以至於忽視被他強行帶回家的人,都弥也沒有多問。隨便聊了幾句不重要的瑣事,共同吃了頓晚餐,都弥為他做了次簡單的家庭問診,得出除了心音跳動還是比平常人虛弱,以及最近熬太多夜,哪怕有星力修復,舌苔還是有些泛黃,平日建議吃點降火的食物外,其他都很健康。

「心音部分也會隨著時間慢慢改善。」

收起聽診器時,都弥笑了笑。現在的狀況已經比相遇第一天好很多,只是心臟是細胞不會再生的器官,本就難以透過短期內的新陳代謝有顯著變化。

「兩個月前,我的主治醫生告訴我,如果沒有合適的心源,至多只能再活半年。」

猝不及防的消息讓都弥斂去唇邊的笑容,發出驚疑的單音。並不需要弗蘭繼續補充,他已經將其關聯至弗蘭找上自己的前因後果。

「對不……」

「差不多是那時候,我開始能夠感覺到你。」弗蘭打斷他。

他並不需要都弥的道歉,這種基因病即使在數量極少的星客間也是稀罕,都弥不清楚他的狀況不能算他的錯。

只是這具即將走向盡頭的身體,或許是出於自救,居然主動去拉扯絲線的另一端,本是單向的記號在那之後變成雙向,弗蘭可以透過這種感應,模糊定位他一直在等的,擁有自己星力的那個人。

在茫茫人海中,弗蘭找到了都弥。

出發之前,也不是沒想過,既然對方不想找他,自己也不是非要對方不可,他們此刻所在的這個國家裡,將星力回收做個 Single 的人所在多有,願意將一半的力量分給另一人的才是少數。

但當他聽見那人面對死亡,好像終能放下重擔,塵埃落定的一聲輕嘆,從幼時就常會發作抽痛的心臟,頭一次體會到感性的刺癢。像是有人不輕不重地拿著牙籤在戳。他已經習慣比這更劇烈百倍的疼痛,當下卻覺得自己受不了這個。尤其當他看見,都弥因為寄存了不屬於他的寶物而受盡磨難,可抬起頭,望向這一切的最終利益者,選擇奉獻所有時,眼神依然乾淨堅定。

此外,弗蘭還看到了被藏得很深的些許迷惘。

他沒來找自己,或許不是害怕死亡或失去,只是想不到人生的意義。畢竟在繁星之夜結束後,他此生註定無法只為自己而活。

他應該想點好的。

像是當個被大材小用的家庭醫生就很不錯。

終於閒下來的集團總裁,在這次歸家後,決定為這位被閒置的醫生安排一些工作。

既然自然擁有超於常人的力量,只讓它用來被動治癒身體明顯是種浪費。

「這是你把自己弄得滿身傷的理由?」都弥難得對他的新雇主擺臉色。

「不去理解並融會貫通自身持有的能力,總有一天會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

武器並不危險,真正可怕的是身懷利器卻不去瞭解,到了要用時把刀口對準自己。

身為醫者,要都弥看著自己的病患反覆受傷並不是件舒坦的事。在弗蘭開始測試身上動能的運用後沒多久,都弥就懷念起總裁日理萬機,忙到沒時間折騰他自己的那一個半月。

「不會痛嗎?」

雖然多數只是淺層皮肉傷,卻也有沒掌握好分寸,深度幾乎要劃傷骨頭的口子。都弥看到時,幾乎要把那傷口再往下多瞪出一個洞。

「你覺得痛?」弗蘭反而一派輕鬆。

都弥沒有說話。星力能提供的自癒能力只是加速細胞活化,程度也有限,不可能讓傷口瞬間收口修復,弗蘭身體四處都是層層疊疊的疤,讓都弥依照時間序數著講解,可以數上近一個小時。他用指尖來回摩擦疤痕淡去的那幾條,視線停在最新的深口子上一動不動。

「你的表情,會讓我以為這傷口長在你身上。」

都弥聞言僵住,慌亂間垂眸,意圖掩去眸中多到溢出的情緒。

「……是我多管閒事。」

「我沒這麼說。」

都弥抿了抿唇。Transfer 從自成為 Transfer 的那一刻,腦中就會自動烙印 End 的座標,知道那是自己的終點站,偶爾的夢裡,甚至可以隱約感知到那頭 End 的情緒。這是否代表,Transfer 可以共感 End 的傷痛和情緒?

不是的。都弥心知肚明,之所以會為其傷而傷,只是因為一直以來,麻木生活的自己,將所有想望都寄託在那顆星星上。

色彩因他而鮮明,喜悅因他而真實,自己情不自禁地,在對方身上汲取養分,構築與世界接軌的橋樑。因為放了太多份量的自己,所以才會擅自將對方的一切都看得太重。

「我……」都弥沙啞開口,「曾經做過很多和你有關的夢。哪怕看不到你的樣子,但我總是知道是你。」

「嗯。」

即使只是簡單的單音應和,卻足夠都弥重新鼓起勇氣,抬起頭,一鼓作氣開口:

「所以心疼你也很正常,你如果非得要熟悉星力,也一定要多做保護措施,更加小心,不要老是弄得傷痕累累讓我擔心!」

弗蘭一愣,揚眉,抬手掐捏小醫生微慍而鼓起的臉頰,一下把人嚇得連氣都消了。

他不點頭也不拒絕,只是說:

「既然如此,以後都由你親自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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