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紙 天釉】雙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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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識在昏暗的房間中緩緩甦醒,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不自覺深深呼吸,聞到很淺很淡的花香,和春日早晨的微涼。像是萬物復甦之初,她動了動唯一願意響應自己醒覺的指尖,在心裡默念睡著前惦記的名字。

──天,涯……

這個名字似乎牽動意識的深處,腦海中突兀響起有人說話的聲音。

「因為有你,從今以後四海都可以為家。」那是女孩子的嗓音,讓她覺得很熟悉。而如同留聲機般充滿雜訊的聲音,還在夢的淺灘中延續,「你要陪著我,一起去看世界的盡頭。」

雪白的眼睫終於如同蛛網上掙扎的蝴蝶般震顫起來,隨後,褐色的眼睛終於睜開,一時之間竟不知身處何處。

她艱難地自床上爬起,垂散而下的白髮如瀑布般於床鋪流動,像一場地震,或一場睽違百年的雨。光是起身的動作便足夠費力,她胸腔震顫,不止地喘息,眼神在房間中飄忽,漫無目的尋找著想望的身影,直到門口傳來重物落地的鏗啷聲,有影子從門口撲過來──隨後,她便被熟悉的體溫擁入懷中。

天涯久違的懷抱小心翼翼中帶著慎重。她感覺到長高的少年……或者該稱青年的身體正壓抑著劇烈的顫抖,克制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窩,有些熱也有些癢。

「華釉,」她聽見他極輕地喚出自己的名字,好半晌才接續,「……妳醒了。」

──真是太好了。

華釉好像能聽到天涯後續沒說出口的話。但久未發聲的喉嚨好似還無法發聲,她吃力抬起手,環住天涯寬厚的背,指尖隔著輕薄的棉布,輕觸到對方背心契約的印記,將「我沒事,過去多久了?」的訊息傳遞過去。

她以往總愛從後頭輕戳少年還沒長開的後背,背著周遭的人們與他說悄悄話,此刻做起來也輕車熟路,卻沒想到,連接的下一刻,對方排山倒海的想念,透過契約的接口一股腦兒湧過來,也不曉得是要淹沒她,抑或將她從漫長的沉眠拍打上岸。

「一百零一年。」天涯依然抱著她,給出了回答。華釉看不到青年此刻會是什麼表情,但他口中過分久的時間,卻替他道盡孤寂。

華釉張了張嘴,思緒一時靜止,接著回轉,快速倒回自己合上眼前最後一幕。

天地動盪,詛咒快速滋生蔓延,頑強抵抗的人們萬不存一,剩下的只有傷痛與既得利益者。她被人們的痛苦淹沒,最終解開了體內封印,洶湧的魔力以她為中心猛烈散開,試圖淨化目所能及的一切。

她隨著回憶中的白光吐盡濁氣,又敲敲天涯:「後來怎麼了?」

後來,偉大的魔女傾注全身的力量淨化了整顆星球,不只淨化了受詛咒的生物,也包含仍在詛咒中苦苦掙扎求利的人們,除了魔力中心的她與訂下契約同壽的使從以外,所有的生命皆從頭來過。

魔女本人也因為力量耗盡而陷入沉睡,被天涯安置在這裡,一睡就是百年。

華釉靠在天涯的胸膛,看著打翻在門口的水壺,聽天涯說自己是如何找到了因休眠而躲過魔力清洗的植物種子,在住家外種了一小片田,他還在附近的住家找到一些沒在末世被毀掉的紙本書,其中有些是很有用的工具書,在田邊挖水井,又組裝了抽水幫浦,並用收集到的太陽能板提供電力,使得一切順利運行。

華釉剛醒,精神還有些不濟,只聽了這些就又被服侍著睡下。意識混沌前,她還在想:天涯說得輕鬆,可也不曉得這些以往只要靠魔力彈指之間就能完成的事,他從頭學習、親力親為需要耗時幾年,甚至是幾十年。

天涯從來報喜不報憂,即使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也一樣。雖然他那無所不能的魔女大人如今除了止盡的壽命以外,已與常人無異,他對她依然忠誠且面面俱到。



汗水順著臉部的稜線滴落鬆動的泥土,光是彎腰再起身的動作就出了滿背的汗,華釉把自身重量撐在釘耙把手上,小口喘著氣,用手背抹去額角的汗。早晨天氣薄涼,她依然因為巨大的運動量汗溼整片後背。

失去了魔法,全部都要自己動手來。

天涯已經做得很習慣,在她鬆得歪七扭八的常條土堆旁,已經躺著天涯完成度極高的七八條鬆土範本。她看著不遠處勞動的背影,心中竟也不覺得疲累,反而有種莫名的雀躍。

沒一會兒,等她還在第一條土堆的末尾奮鬥,天涯已經帶著工具回來,溫柔地拉住她的手腕,把人從田裡帶出來,安頓在田埂邊的長凳上。

「剩下的我來就好。」華釉本就是體力復健,也不推拒天涯的好意,小口啜著保溫杯裡的涼水,在旁觀看天涯動作熟練地,將育好的苗種等距植入土堆間。

華釉是在醒來第二天的午後,才終於被允許下床。天涯拉著她,把住家附近走了一圈。兩人現在住在一棟簡陋的平房,裡外四處都有經年累月的修葺痕跡。自來水管道早已失修,水龍頭還能轉動,但只是裝飾,水管口斑斑鏽跡,看上去曾長過青苔,但後來缺水又枯死了。飲用水只能從水井打上來,再燒開殺死裡頭可能有的微生物。

今天是下地後第七天,失去魔力的魔女用復健的名義,加入了使從的農忙。

魔女是擁有無盡壽命的長生種,她曾經見證人類自原始走向科技,又從廢棄的鋼鐵叢林中還原回始初。

傍晚時他們雙雙坐在長凳上,看著夕陽晚霞沉沒進遠處已成廢墟的城市大廈,恍惚間華釉有種古今交錯的錯覺。入夜後,一起吃勞動後的飯,想著再過幾個月,就能吃到自己親手種的菜,奇妙的感覺由來而生。華釉緩慢咀嚼碗裡的食物,對上天涯黑色的眼睛,忍不住彎著眼睛笑起來。

她想,自己喜歡這樣相依為命的生活。



她夢見了世界的毀滅。潛意識裡記得這些都曾發生過,夢裡凝望著一切的她卻還不明白,心中浮沉著感嘆與荒涼。

忽然,掌心一熱,她抬起頭,是天涯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眺望著末日。

「你會覺得寂寞嗎?」夢裡的她問。

「不。」天涯回答她,「這百年間我並不孤獨,我看著華釉胸膛的起伏,就知道妳還活著。我知道會等到妳醒來,因此充滿希望。」

夢裡應該是朦朧的,唯有天涯的回答卻十分清晰,彷彿穿透了雨幕,穿過整個世界。

於是全部都粉碎了,又飄浮起來,成為天際閃亮的群星。

「我有華釉陪著。」

天涯的聲音很溫柔,指尖擦去她頰邊不經意滑下的淚水。她恍然睜開佈滿水霧的眼睛,黑髮黑眼的青年正蹲在深夜的床邊與她平視,回應她夢中徬徨的囈語。她看不清楚天涯的表情,只有窗外一丁點的月光照亮他不甚清晰的輪廓。

「是你陪著我。」華釉低啞回應,冰涼的尾指勾住了他的。



隔年夏天,天涯終於勉強修整一台足以支撐長途旅行的車,把油箱加滿。華釉換了一套很有旅行氣氛的長裙,什麼也沒準備便坐上副駕駛座。

他們要去看海。

古老的時代總覺得世界盡頭是海,海的盡頭是懸崖,所有的海都會在那裡墜落。但其實世界是球形的,海的盡頭是另一片大陸,跨越整塊大陸之後,又是海,環形連接。此刻星球上只剩他們兩個,沒有魔力的魔女與使從,只靠收集來的古董裝備,要實現跨海旅行有點困難,他們的目的地只是這片大陸的終點。

但這樣就很好了。

「華釉剛睡下的前幾年,四處下的都是酸雨。我收集了種子,卻還不敢種,就一直等著。後來感覺可以了,我沒把握全都能在住家邊上種活,就帶著種子走了很遠,四處找地方散種。」

路上,天涯在路邊的一塊雜七雜八的果林邊停下。那些曾被酸雨腐蝕,艱難才從地面上冒出的嫩芽,如今已經長成一片蓊鬱。他從後備箱中拿出提前存的飲用水,洗了幾粒樹枝上結出的豔紅果實,咬了一口確定是甜的,才透過車窗遞給華釉。

「真的很甜。」華釉小口咬著掌心捧著的蘋果,齒間發出清脆的卡滋聲。後面等車開上公路,吃飽喝足的她不知不覺靠著車窗睡下,醒來時已能聽見海浪的聲音。

天涯扶著她下車,兩人站在路邊的圍欄邊,迎上撲面而來的海風。天涯側過頭,就看她壓著頭頂的草帽,白色的長髮在風中飄揚,彷彿拖曳著歲月。

一個錯眼,他好像看見曾經施加在她肩頭,要把那纖細的身軀壓垮的重負,從此被吹向遠方。

已經沒有別人了。這裡只有他們兩個,無力而自由的兩個普通人。世界正在慢慢復甦,而它不記悲喜,所有仇恨與愛都會在復生的星球上,平等地被遺忘。

天涯下意識握住華釉朝他伸來的手。

不被時光浸染的手掌一如當初,於是他也想起最早當時,積壓在眾多回憶之下,她笑著說過的話──


「你要陪著我,一起去看世界的盡頭。」

「無論到哪,我都願與華釉共同見證。」


公河文轉台 - 9
主題 5-2: 相約世界盡頭
標註:DZ

難得有提供原文全文(約五萬字)的設定,比起看設定整理我好像更偏好可以直接看文本揣摩人物,寫起來主角們很有畫面,蛋主也很喜歡更是加倍快樂

因為長文工期很長,下次好像可以在說明寫十萬字以下,想看二創詮釋的可直接提供全文,如果可以給我 txt 更好

簡易世界觀
近未來,魔法式微而科技快速發展的現代,在傳染性的詛咒蔓延整個星球後,僅存的魔女以自身全部力量淨化(殺死)了全星球的生命。角色參考原作世界觀,採用了魔女與使從的配置。
雖沒有細寫,詛咒是人類過度科技化,蔑視並想利用古老文化而導致的人禍。魔女被架在道德制高點救人,並被要求優先將能力用在「重要人物」身上。魔女觀覽絕望,最終釋放一切。

構想具體故事前想到的印象作品是《Ender Lilies》,但想寫的是廢土重生後,在生機復甦的世界中唯有二人相依為命。整體調性是溫暖且向著光明。


(本篇編號: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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