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42】私奔
》蛋主的設定名稱全部換成代號
𝓑在空曠的艙室中醒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腦袋又沉又重，一時竟想不起睡前人在哪，都做了些什麼，便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這裡實在安靜得過分，睜開眼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只是沉進另一個夢，抬頭時才會在窗外無盡的黑暗中，遠遠覷到幾顆大型星體。軍隊長年規律的作息讓他不是很習慣此刻身體異常的疲倦，幸好以他的體質而言，恢復不需要太多時間。
可很快，當意識回籠，他意識到自己身處現實。而這個現實裡，他能掌握的五感範圍未免太小，小得像是一艘太空飛船。
他站起身，先是環顧周身一圈，確認自己所在的艙室之所以空曠得過分，是因為那些熟悉的設備和坐椅都被拆卸一空，才又往窗外看去。足以佐證前一點推論正確的，正是眼前向他展示宇宙風情的巨大全景窗──他在𝒪星時或駕駛、或乘坐過無數飛船，知曉唯有旅行飛船擁有這種玩賞性高，卻缺乏安全性和耐受度的窗戶。以觀光目的航行的飛船一般只能走星系宜居帶，以確保來自恆星的能量在飛船能承受範圍，又能給飛船供電。甚至，觀景窗所在的船艙不需要配置照明，靠路過的行星或衛星反射作為遠方光源，為宇宙旅行更添一分冷銀色的浪漫。
𝓑走近窗前，端詳著遠處的星球模樣，只覺得十分陌生。
他瞭解飛船，主力卻在作戰和資源探索，沒辦法連這種面向一般民眾的旅行飛船路線都全部掌握，唯一確定的只有，自己恐怕已經不在𝒪星所在的ℛ星系。在他醒來前，飛船至少經過一次的躍遷，以旅行飛船倒數級別的動能儲藏，除非把他帶出來的人是為了讓他在宇宙中失落，否則……
𝓑合上眼，敏銳的聽覺巡迴飛船一圈，終於在駕駛艙捕捉到另一個活體的呼吸。
或許該要慶幸，他並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惡意。
可𝓑淺淺嘆了口氣。
當記憶逐漸清晰，他已經知道那裡等著他的人是誰。
𝓑從外頭開啟駕駛艙的門時，𝓐瞬間從不安穩的小憩中被驚醒。
沒有多加思考，他下意識便挺直身板，做足面臨長官查崗時該有的標準儀態。這艘飛船上只有兩個人，他很知道身後進來的是誰，卻沒有回頭，而是直視前方的數據面板，彷彿自己一直專注航行，此刻無暇他顧──可事實上，飛船的航線出發前就已經設定好，即使被𝓐偷出來的這艘是剛退役下來的老型號，全自動行駛功能依然健在，若旅途中無突發意外，自出發至回程都不需要人工干預。之所以連睡覺也要縮在這一小塊地方，主要是他沒想好等𝓑醒來時要怎麼說。
即使𝓑對人總是寬容又溫和，𝓐依然為對方正盯著自己的頭頂，投出無聲的質問而感到了壓力。
「……前輩。」對峙並沒有持續太久，𝓐很快便垮下了雙肩，挺拔的英姿態不再，駕駛座上宛如縮著一隻貪玩摔碎花瓶後，不知該怎麼面對主人的大型犬。
𝓑在心裡嘆了口氣，想說的話暫且按下，只是問：「這裡是哪裡？」
「C130 星系，別稱是冷月花園，宜居帶裡目前沒有發現任何有生命的星球，軌道間亦不會經過亂石帶，安全係數高達 95，十年前被規劃進第 11 條觀光路線。」因為路線上固定有小型彗星穿梭，又有星流雲砂等奇景，No.11 又被譽為最適合蜜月旅行的路線。「我一直想等前輩工作忙到一段落，請特休和你一起來，只是……」
只是原本以為最大的問題是要存一大筆錢和安排兩人共通的假期，後來卻發現錢和假期反而是所有要考慮的事情裡最單純的。
𝓑靜靜聽完，垂著頭不發一語，好半晌，他才輕輕問道：「你設定好返航了嗎？」
「嗯。」𝓐並不情願，仍在第一時間給予肯定的回覆。他很清楚，如果這個地方自己給的是肯定以外的回覆，接下來，這艘飛船便會面臨立即掉頭的命運，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𝓑往前走了一步，在駕駛座位邊上蹲了下來。𝓐一直沒有抬起頭，𝓑想要看他，只能自己降低高度。就是這個駕駛艙小得像個搖籃，𝓑往下蹲，背脊便抵在艙壁上，卡得進退不得。他有些失笑，不曉得該困窘，還是無奈多些。就如同此刻映入眼簾的那個人，既讓他有些生氣，又為此感到熨貼。
「我沒辦法謝謝你在最後送我這趟旅程，你明白嗎？」
𝓐終於將目光落到𝓑臉上。他眼底閃過一絲尖銳的戾氣，可又不捨得把這份情緒砸到眼前這人身上，於是𝓑感受到的只有溫暖，和濃濃的捨不得。
「前輩你……」𝓐忽然揚起嘴角，笑得明亮又張揚，「怎麼會需要謝我，你只是被我綁架的可憐人。我偷了船，又偷了一整套的人造重力機和空氣系統，喔，還偷了你，回去肯定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𝓑還想說什麼，𝓐卻從位置上站起，把他拉離駕駛艙，一路走回空曠的客艙。
「如前輩所見，我把這邊所有座椅都拆了，給你使用的麻醉藥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了，但我不能確定用在你身上會不會出現副作用，所以提前騰出足夠的空間。況且旅途時間很長，我猜你可能有這個需要……」
因為𝓐的話又重頭檢視醒來的地方，𝓑不禁有些發愣，溫聲回了句：「你有心了。」
得到了誇讚，𝓐仍有些不滿意：「可惜時間太趕，準備鋪滿整個船艙的棉被、枕頭這類還是太過招搖，我怕引起上面注意，畢竟同時還……還有其他事要做。」
從決定到出行的過程十分倉促。
一發現苗頭不對𝓐就開始行動了，一邊暗中悶聲改裝著倉庫裡的旅行飛船，一邊還得規劃如何繞過重重關卡去把那個明面上被給了整整一年的光榮別墅假期，實則是軟禁於無數監視中的人給撈出來。在同組好幾個戰友的支援下，飛船能成功升空，依靠的仍是備案裡轟轟烈烈炸了好幾處千年古蹟作聲東擊西。
要是炸幾棟人滿為患的商業大樓，說不定還沒有這種效果。一年後整個𝒪都要沒了，上面的老古董依然把維護文化傳承看得比活人更重要，簡直無趣透頂。當然，也多虧如此，𝓐才能順利帶著人逃亡宇宙。
他感謝他們如此愚昧，卻也憎恨著他們的愚昧。
定時的用餐鬧鈴響了之後，𝓐加熱了幾個真空包作為兩人的餐食，𝓑昏迷時都是注射營養針，這是他在飛船上的第一餐。
兩人盤腿坐在觀景窗前，配著外頭的景色用餐。太空食物除了填飽肚子以外實在沒什麼好說的，雖然𝓐事先請人蒐羅市面上所有的種類，吃起來依然大同小異，還得吃上一年。可想到它的佐料是「無拘束的自由」，緊鎖的眉頭又重新放鬆了些。與他不同，𝓑不挑食，默默把東西吃完了，表情都沒變過半分，只有不經意抬眼看到𝓐勉強的表情時，他的眼睛閃過一抹晦暗。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學校的靶場。」
收拾完廢棄垃圾，橫豎也沒有其他地方去，他們依然坐在原處。來自宇宙的光柔柔灑進來，把他們的影子向後拖長。
在踏上這場逃難旅行的好幾年前，兩人曾就讀同一所軍校，所屬都是空軍。𝓑心裡藏有秘密，雖然親和待人，但身邊不曾有過親密的朋友。加上他的外貌俊美、年級排名又靠前，很多學生私下都喊他是高嶺之花。
𝓐入學時，正好是𝓑風頭最盛的時候，到哪裡都要聽一耳朵，最後沒忍住好奇心，帶著半試探半嘲弄的心態靠近，最後卻滿是虔誠地仰望對方。他當年，因為這個人而上進，不停地提高自己能力，只求未來追著對方步伐從軍後，能夠與其並肩，一同探索對方口中滿是嚮往的天空和宇宙。
「嗯，前輩的航行與機器操作都是滿分，但射擊……」
他沒有說完，和臉上帶著點困窘的𝓑相視而笑。其實距離他們學生時代的結束並沒有過去很久，可回想起來，美好的曾經似乎都上了陳舊的泛黃。
「大多戰鬥機的導彈都有自動瞄準系統，先別提根本遇不上需要人工校準靶心的狀況，本來前輩也不開戰鬥機。」
「但你這項目不僅滿分，還破了紀錄，現在還依然掛在年級榜第一呢。」
「前輩怎麼知道，後來還有回去學校？」
𝓑搖搖頭，回答：「不是的，我組裡新進的兩個新兵是你學弟，他們很崇拜你。」
「那幾個小鬼……」𝓐腦海中浮現了幾張被自己標註為「無害」的臉。他並不怎麼熟悉那些人，不過是關注𝓑的時候順道記住了，印象中不是很黏他們組長，會主動保持恭敬的距離，十分識相。
「他們都還很年輕。」𝓑苦笑。他抬頭，金色的眼眸覆上淺淺白銀，似是遙遙望著遠處星體；又像懷揣心事，於是什麼都沒看進去。
𝓐無端煩躁了起來。前輩你明明也很年輕。
或許人類還不該絕，但如果要犧牲𝓑才能讓這些人繼續在𝒪上苟延殘喘，還不如全部一起毀滅吧，還𝒪一個清淨。
由於過分開發，𝒪星的生態全面枯竭，極圈冰川消融過半、地殼板塊摩擦頻繁、海底火山岩漿噴發等現象，使陸地區域逐漸被海水吞沒，比起百年前只剩三成。一方面，對宇宙的探索仍不能支持整個星球人口全向外遷徙，很快𝒪星也會如他的兄弟星𝒴一般成為寂星，如上個世紀的預言般，在明年年底走向終結。
不曉得是這代人從出生就接受了末日迫在眉睫，又或者是始終無法體會滅亡的實感，除了各國軍方與航空人員仍致力於宇宙中尋找出路，社會上始終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直到他們無意間發現世界上最後一頭龍。
那天𝓐就在現場。
變回原形的巨龍在停機坪仰起優美的脖頸，一身銀白鱗片有如月光落到水面的倒影，即使無措地朝這頭看過來，那雙燦金的瞳眸依然是他心中最美最亮的雙子星，比𝒪星的雙衛星還要好看百倍。
但比起他純然的讚嘆，周遭的人們聚攏過來，口中滿是狂喜與驚呼。
「天啊，快看！那是龍啊！隨著𝒴沉默一起消失的龍！」
「還有龍的話，那不是代表……預言，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奇蹟！」
「有救了，𝒪！有救了！」
此起彼落的聲音慢半拍塞進𝓐的耳朵。他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拔起步伐，快步朝著那頭龍而去，他喊不出聲音，但心中不停吶喊著：離開這裡！你不需要，你不需要聽他們的聲音──
但當他注視進那雙溫柔的眼睛，他身體驟然冰涼，知道終究事與願違。
𝓑不曉得自己喜歡飛行是因為天性，還是他真的有這麼一個像人一樣踏實的夢想。雖然恢復成龍身也能夠自在飛行，但操作機器，穿過天空駛入宇宙的感覺截然不同。他依靠在學校獲得的技術，像這世界上其他幾億的生靈一樣，成為一個在職場上優秀，能夠為社會盡一份力的存在。
每次駕駛飛船，他都會覺得自己又更融入人類世界一點。
心中感到踏實，深夜聽見早已沉睡的𝒴為兄弟星發出的哀鳴時，才不會從床上冷汗涔涔驚醒。他從小就聽著那個聲音，它總是帶給自己迷惘，讓他懷疑未來的方向。近年，似乎因為𝒪星也將步上𝒴星的後塵，午夜的哭訴更清晰，像是一首唱到盡頭的輓歌。
他沒能做些什麼，只是每每覺得傷心。
直到他的龍身意外展示在世人面前，人們說他是預言為星球留下最後一顆希望的種子，𝒴之龍朝北飛去，抵達𝕯和𝕰軌道匯集之處，撒下心頭熱血，血流入海，終會修復破滅的大地。
如同預言所言，𝒪星的雙衛星下一次重疊投影，是在明年年底，僅能在北極圈內觀測到，從重合到分開中間會持續四個小時。
即使只是沒有科學根據的傳說，實行度依然遠高於航向未知宇宙，因為搭載希望的飛船壓根還沒被造出來。不管人類最終是否要滅亡，𝓑的犧牲卻已成定局。
他還是個軍人，甚至不需要群眾輿論逼迫或道德綁架，只要一紙軍令就夠了。
提出反對的人很少，畢竟連𝓑自己都很平靜地表示能夠理解。他只是想，自己偷偷摸摸做了二十幾年認為自己活得很有意義的美夢，如今終於重重墜落地面。沒覺得疼，就是醒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轉頭去看身旁的𝓐。這或許是整個星球上唯一一個為此憤憤不平，感到不甘心的人。甚至連「綁架」他出來旅行這種荒唐事都做了，不可思議地，𝓑明明清楚這並不是件好事，可是當它發生了，他心中居然也有這麼一點隱密的歡喜。
彼此都知道，這艘飛船沒辦法到哪裡去，受限於技術、能量，以及最重要的──𝓑的責任心，在約定的日子到來前，他們會返航，哪怕是回到即將毀滅的地方。
這僅僅只是一段很短暫的逃避旅行。
好在有𝓐陪伴在身邊，再簡陋的生活也讓人安心。
只剩一年。
還有一年。
※
𝓐不知何時睡沉了，他枕在𝓑的腿上，任笛耶一遍遍耐心又溫柔地梳理他變長的頭髮。
窗外是熟悉的ℛ星系，遠遠地已經能看到𝒪星。
星球上，一片安靜的灰藍。
本台主題 1 + 3:人與非人的相遇 + 蛋主 CP（龍與飛行員）＆離心力
標註：DZ
首先要感謝蛋主點臺讓我有機會寫這臺的第三個主題，又因為蛋主說第一個主題也可以，DZ 當然是全都要（…）
結合宇宙旅行和人與非人的主題，一頭美麗的龍在宇宙飛船的落地窗前睜開了眼睛。最後角色於文中並沒有機會在飛船裡以龍身出現，但客艙這麼空是為了裝龍（好）
雖然文字沒辦法完全描繪我腦海中如電影般的場景畫面，還是希望有把這場浪漫的逃避行表現出來。
設定相關
ℛ星系＞𝒫（恆星）＞𝒪星、𝒴星（宜居行星）＞𝕰、𝕯（𝒪的衛星）
𝒴星在幾十萬年前便已成為死星，𝓑是混血血脈返祖，順應預言而生的龍。𝒪星的未來命運雖然筆記中已有定論，不過這邊是丟開放式結局。
關於航空相關知識雖然有參考現今地球的航空水準，但設定上科技發展程度至少高於地球幾百幾千年，文中有些技術地球目前仍無法實現。
給蛋主補上的糖：
關於龍的故事𝒪現今生存的人知道的太少，包含最後一條龍知道的也不多，如果沒有遇到𝓐，或許𝓑會一個人面對荒涼的結局，但他們有彼此，而愛有著超越傳說的能量。
（當然因為𝒪的復育與這代人沒有關係，拯救星球並不能拯救這個「世界」，短期來看，傳說彷彿只是古老流傳的謊言，上面生存的一切一樣會在幾十年內覆滅）
以這篇正統後續（？）的 TE 為例：
𝓑還是飛行了這一段（也因為交涉條件，𝓐並沒有受到處罰），但預言裡並沒有說完成傳說的巨龍會死，𝓐在終點等他，巨大的飛龍失去過多血，心中有愛的他觸發生的本能，在全世界直播中，身影憑空消失，就在所有人以為儀式結束慶祝時，𝓐找到縮小成幼龍形態，以保護色埋在周圍雪堆裡，像是隻小海豹的幼龍，以兩人之間伴侶契約（在宇宙旅行一年間無意識結成的，龍的伴侶會與其同生共死）供養重傷休眠的𝓑，再重新一路把他養大，幾年後，一人一龍再次悄悄飛出逐漸毀滅的𝒪星，本來是想一同共眠於宇宙間，意外發現蟲洞，穿越到無數光年以外的星系，在那裡找到適宜居住的星球，共度餘生。
如果沒有這趟旅行，兩人就抵達不了這條 TE 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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