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 笠艾】無魚

》25 girls' 一般向御題組
》更像是笠艾+利笠的米卡莎中心。微明妮。
》30xFTL企劃-13

1.

米卡莎‧阿卡曼在床上醒了過來。

她有些忘了前一天在做什麼，只有渾沌的意識模糊記錄了她夜裡睡得極度不安穩。這讓她感到一種並非來自這個空間的空洞，已經不顧她意願地侵蝕了她好一會。米卡莎表情平靜地將視線轉向床腳的鞋子，短短幾秒的時間，她理所當然地接受那無法用言語確切說明的「什麼」，並果斷決定無視它，繼續起床後應該要做的例行事項。

脖子上的冷意讓她皺起眉，下意識想去抓，但略微冰冷的手指接觸到了長年未經曝曬而異常蒼白的脖頸，上頭什麼都沒有。

米卡莎終於從床邊站了起來。

2.

「前輩早安。」「前輩早。」「早安。」

依次和幾個下屬點頭致意，和自己同期的幾個調查兵團的士兵已經提前在食堂裡聚集起來了。米卡莎端著食盤在食堂門口稍作停頓，確認之後才走到阿爾敏身邊坐下。

「早安，米卡莎。」阿爾敏說，他正好把早餐吃完。桌上的餐盤吃得乾乾淨淨的，只有一些細細碎碎的麵包屑留在上頭。米卡莎開始用餐後，阿爾敏將餐盤又整理過，往前推出手肘能置放的位置，便露出有些微妙的笑容，說，「米卡莎待會也會參加吧。」

嘴裡還塞著麵包，所以米卡莎只是輕輕地點頭。

她當然知道待會要發生什麼。是一場審判，對於「那個女人」，亞妮‧雷恩哈特的處置。她終於從漫長的睡眠中甦醒，而人事已非。這是個已經沒有巨人的時代。如果情報沒有其他隱瞞，她將是這世上最後的巨人。阿爾敏將雙手抵在鼻下，他待會將以證人身分出席，在前些天他已經和米卡莎做過討論，他用盡全力思考，為的是想出將亞妮留在這個世上的方法。他將以當時為兩個青梅竹馬挺身而出的氣勢，加上這些年的經驗與決斷，說服大統領，亞妮即使存在於這個世上，也是完全無害的。

是呀。還能有什麼危害呢。米卡莎想。亞妮她也早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啊。

她漫不經心地吃著早餐，待會的審判，不論身旁的青梅竹馬抱持著如何的決意，米卡莎都沒有因此燃起相應的熱情。事實上，不管審判的結果如何，米卡莎以後的生活，都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有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改變。

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那幾乎是一樣的事。

「米卡莎，妳或許只需要保持沉默，可是我還是希望妳能幫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阿爾敏瞅著她，考慮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把話給說出口。

米卡莎沒有回應，她並不是沒有聽見，但「於她而言」，與其去關心下午會發生的事，在此刻，說不定更適宜的行為是啃麵包。而在她將視線從阿爾敏身上收回之後，對方微妙地苦笑了一下，才小小聲地嘆道：

「米卡莎，妳的魚缸裡，已經沒有魚了啊。」

3.

審判按照既定的排程進行。那個下午，阿爾敏說了很多。他一直都是能在最緊要關頭使得整個劣勢峰迴路轉的人物，所有參與審判的人都知道這一點。104期的夥伴，還有獲允參加審判的新兵們，全部都是沉默地聽著他訴說。他們全心信任他的才能。

米卡莎整個審判都只是無動於衷地凝視著跪在審判場上的亞妮。亞妮也以同樣漠然的表情盯著方正而冰冷的大理石地板。米卡莎在審判的過程中幾次想起了當初艾連‧葉卡無助地跪在那裡的場景，當時他甫擁有巨人化的力量，在場所有人對他的質問，同時也是艾連對於自身的疑慮，他慌張、他惶恐，他明明比誰都痛恨巨人，為驅逐巨人這件事獻出了溫熱的心臟，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卻無比冰涼，甚至不存在任何信任。

亞妮啊，妳該知足了。米卡莎想。至少生命的最後，還有拚盡全身力量認為妳是好人，想救妳的人。

至少停留在妳身上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審判的最後亞妮第一次抬起頭，她先是望向快哭出來的阿爾敏，給他一個很淺很淺，卻很溫柔的笑容。（那在事後阿爾敏總是提起，亞妮在最後，仍在感謝他，將她當作好人這件事。而亞妮真正想傳達的，只是想謝謝他，不論當時或最後，都將她視為一個「人」來看待。）

在那之後，米卡莎的視線和亞妮短暫交會。亞妮眼睛的顏色很淡，幾乎是透明的。米卡莎永遠都會記得被那雙眼睛凝視的感覺，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對方作為女巨人，試圖帶走艾連的事情仍然歷歷在目。

「我是不會同情妳的。」所以她這麼說。

亞妮輕哂，「是呀。妳怎麼可能會呢。」

米卡莎看著那飄渺的自嘲沉默了一會。

「可是──即使是我，也希望妳能獲得永遠的平靜。」

亞妮微愣，隨後垂下了眼瞼。她最後又看了阿爾敏一會，「我認為妳是對的。對我這種人來說，死亡的結局再好不過了。」

那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亞妮瞥了她一眼，隨後低下頭，專注研究起地板的花紋。

4.

阿爾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那麼一次和她聊過他今天在審判時強調的理論。他說，每個人的胸膛裡都有這麼一個魚缸。有些人的魚缸水很清澈，也有人的混濁不堪。當然大部分的人的魚缸，水既不清澈、也不混濁，水裡面有些髒汙、也有些雜質，但正是這樣子，人們的魚缸才有足夠的養分能夠養魚。

「正因為有這樣模糊、曖昧的空間，人才之所以是人。」阿爾敏說，他攤開雙手，異常誠懇地盯著她看，他微微皺起眉，沉默一下，語重心長地說：

「可是米卡莎，妳魚缸的水太乾淨，只容得下妳自己的倒影。就跟艾連一樣。」

那是艾連剛被萊納等人帶走的時候。米卡莎從五個小時的昏迷醒了過來，四處張望，哪裡都找不到艾連。只有艾連，她要永遠待在他身邊，除了艾連在意的事，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她都不想再在意了。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那麼殘酷，如果想要的東西太多，最後肯定什麼也抓不住吧。

阿爾敏最後只是嘆了口氣。她知道，他其實也試著將他的魚缸清乾淨。但是人類啊，又如何能夠那麼輕易地捨棄情誼？那些都是活生生養在他心裡的魚兒。要冷酷地動手絞死牠們，又談何容易？

「……米卡莎，妳知道嗎？如果亞妮也像妳一樣的話，我早就死掉了。」

「但是阿爾敏，」米卡莎總算回頭看他，手裡緊抓著脖子上的赭色圍巾。「如果養活了那些魚，卻會讓艾連死掉的話，我不要。」

之後兩人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艾連不在身邊時，米卡莎的心臟像是被掏空一樣疼痛。如果胸口真的存放著阿爾敏所說的魚缸，那僅僅一隻、用她全身養分去豢養的艾連一定就是她的心臟。她的心臟不在兵團，而在艾連身上。要是連心臟都失去的話，那養其他魚又有什麼意義呢。

米卡莎的魚缸裡，注定只能養著她的心臟。

米卡莎的魚缸裡，只有艾連。只能是艾連。

──那麼，艾連的魚缸裡，又裝著什麼呢？

審判結束的那天下午，米卡莎不只一次這麼想著。

5.

亞妮在隔天早上便被處決了。所有仍存活的104期生都參與了最後的送行，此外還有里維。里維在審判時一直都沒有發表評論，他只是很安靜地站在米卡莎身邊，注視著這場最後的判決。

從此以後，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巨人了。

阿爾敏整個早上始終一言不發，倒是莎夏和希絲特莉亞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女孩子細細的啜泣聲成為這個早上最後送行的點綴。

米卡莎現在是個已經隊長了，被配置在里維班，是整個兵團中除了里維外最有價值的精銳。（雖然他們現在擁有的技術再也沒有實踐的場合了。）所以她並沒有參與處決的後續，而是跟著里維回到兵團的辦公室。

里維很快就回到位子上開始處理一些細瑣的文書工作，米卡莎站在門邊，想了想，還是走到里維的桌邊，站定。

「里維兵長，從現在開始，這世上再也沒有巨人了。我們又要為何而戰呢？」

「就算巨人已經滅絕了，兵團的體制依然健在。妳打算否定它嗎？」

米卡莎頓了一下，「我只是不懂，為什麼巨人都死光了，士兵卻還在戰鬥……」

里維放下手裡的文件。他抬頭盯著米卡莎，張口欲言。但他果然如同艾連所說的不善言辭，想了一下，卻只是側過身往身後的窗外望，說：「誰知道呢，他們大概……都還沒死夠吧。」

「您是想說他們都和艾連一樣急著找死嗎？」米卡莎安靜地回問。冷淡的黝黑眼睛並沒有映出任何光采。

里維並沒有回答。

於是米卡莎又想：對了，艾連那幾年一直都被104期生叫成這個綽號，所以米卡莎常常說，也一直要自己記得，艾連沒有她會死得很早，所以艾連一定得待在她身邊才行。就像米卡莎也一樣，如果艾連不在了，就一定會……

米卡莎又想去抓脖子上的圍巾，但那裡依然空無一物。她沮喪地垂下頭。

「米卡莎，不想工作的話也別杵在那，去廚房泡壺茶吧。」里維的視線從窗外轉回來，然後說。

聞聲米卡莎又抬起頭。她心裡一陣一陣輕微的刺痛，讓她總算想起──剛才自己根本沒把那個問題給說出口。

6.

和歷任的里維班一樣，米卡莎是在幾年前，由里維親自挑選進入自己隊伍的。當時里維班才剛失去最後一個成員──艾連‧葉卡在最後一次的牆外調查中殉職──正是人手不足的時候。

一開始米卡莎想拒絕，但失去艾連，她和里維班一樣空蕩蕩的，是個完全被掏空的存在，需要被賦予存在的意義。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里維伸出來的手，更何況里維班是艾連最後的殘留，如果連這個歸屬都失去，艾連的痕跡就會變得更少。里維班在那一陣子除了米卡莎以外沒有招進任何的新人，一直都只有米卡莎自己，她心裡隱隱約約就浮現一種意識，為了艾連，她尚不能夠輕易地遺棄這個世界，即使她確實失去了艾連。

只是，艾連已經不在了，米卡莎手中的劍，又從何而能握起呢？

「米卡莎，或許妳不能理解也說不定吧。」夜裡，當她一個人坐在食堂發呆時，漢吉端著兩杯茶走到她旁邊坐下，「里維曾經和我說過喔。他說……」

「艾連的目標很純粹。沒有巨人的世界，他就和目標一起不復存在。米卡莎也是，只是她的目標，是艾連。那麼，當目標不在的時候，該怎麼讓她活下去呢？」里維的側臉映著燭火的躍動，柔和了他臉上缺少表情的線條。然後他繼續說，「於是我這麼想了……」

「妳一定得待在這裡。」

漢吉將其中一杯茶推給她，臉上堆滿溫暖的笑意，「米卡莎，我們都知道艾連對妳的重要性。但是吶，妳要知道，活人可是重要的資產。」

米卡莎安靜地捧起那杯茶。

溫熱的，顏色混濁的水，卻溫暖地映照著搖曳的，米卡莎的臉龐。她彷彿看見晃動的漣漪之間，有幾條新生的小魚正在水面洄游。

里維招攬她時，曾經這麼說過：「──不要白白浪費艾連的戰果。」

所以米卡莎依然站在這個沒有艾連的世界。但這個世界沒有艾連，即使牆內牆外都將佈滿人類的足跡，那和牆外全被巨人占領的絕望，又存在什麼巨大的差別嗎？

「喂，米卡莎！妳的心臟，難道不是還鼓動不停嗎？」

閉上眼時彷彿看見了許久未見，艾連那認真的模樣。他金色的瞳眸依舊睜得又大又圓，表情好像隨時都要用力地敲她一個頭錘。

「活下去，有需要什麼理由嗎？不要連這個都要我教妳啊！」

7.

艾連的墳墓坐落在兵團後山山腳下。米卡莎幾乎每天都會去看他，通常阿爾敏也會一起。當他們佇立於安靜的、刻著艾連‧葉卡的石牌之前，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艾連生前總是特別聒噪，死後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米卡莎低下頭，輕輕地說，「好冷。」

阿爾敏看看她，又看著那條被米卡莎視為珍寶、時時攜帶，現在卻落寞地圍在石牌上的暗紅色圍巾。她覺得冷，卻更怕艾連會冷。

「其實艾連一定更希望妳圍著的。妳不是從小就圍著它嗎？」

米卡莎搖搖頭，「我不怕冷。」

「如果冷的話，只要做訓練就好，這樣身體就會熱起來。可是艾連一個人睡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會很冷的……他比我更需要它。」

阿爾敏拍拍她的背，臉上浮現懷念的微笑，「艾連不怕冷的，因為他的內心一直都如此火熱呀。」

米卡莎總算也露出淺淺的微笑。

隨後她注視著那條圍巾。同時也注視著艾連。

假使艾連的沉睡能夠為他獲得永遠的安寧，那即使她依然繼續活著，一定也還是會感到幸福吧。

8.

她好像看到艾連就像初見時那樣，帶著那條長年來總是溫暖她的紅色圍巾。

「不要追來啊。」他說，「就像米卡莎說的那樣，這世界就是這麼殘酷……」

隨後艾連彎起笑容。

「但也有美麗的一面。……去看看吧，牆外的世界。」

米卡莎點點頭，眼中隱隱約約浮動著霧氣。

9.

「阿爾敏，即使如此，我的魚缸裡還是有魚的。」良久後，米卡莎這麼說。

「那是艾連，他會永遠活在那裡。」

只是想寫米卡莎。然後米卡莎妥妥是個艾連控這件事我是不會無視的(靠
這篇因為掌鏡完全追著米卡莎，完全沒機會描寫艾連。關於艾連的描寫很多同人都寫得很出彩，至於ミカエレ當然也是大宗不騙，可是通常搞笑啦，或者一定會拖著兵長三人行。艾連在同人裡還滿常遭遇死捏它的，這類題材卻鮮少描寫米卡莎。
然後其實我不太看エレミカ，我個人還是傾向艾連是個情痴（情感白痴）的驅逐病患者，不管在哪個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