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晉】路牌

》實寫傾頹御題組
》何度でも、君にめぐり合いたい
》30xFTL企劃-26
》BGM:// タイム・トラベル　スピッツ

1.

春天的巷子帶著一絲冬日的清涼，不管是路邊的小店或者整齊乾爽的道路都對旅人展現了萬分的親切。你很喜歡這樣子的氣氛，更喜歡旅行。事實上，這個小鎮也是你這次旅程其中一個歇腳的地方──哪怕這裡並沒有特別的景觀，或那些讓觀光客們汲汲營營的風景名勝，只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路牌，和過去被當地小孩子們塗鴉得過分，包裹著一條條小路的磚牆。身為磚牆，本來就已經充分體現它的年代感，上頭更因為有兒童彩繪而失去重新粉刷的機會，如今部分的顏色褪去，吸引旅客注目的是那彷彿訴說著故事的荒涼感。

你微瞇著眼睛，走在小路上，肩上半提背著輕便的行李。柔和的陽光從遙遠的天邊篩了下來，包裹在右手邊畫著鹹蛋超人與怪獸的彩繪牆壁後頭，幾隻粉嫩的桃花偷偷探出牆外，從交錯的樹枝間，新長的枝枒掩蓋著正啾喳鳴叫的小鳥。

你看得隱隱約約，沒瞧出鳥兒的毛色，也無法分辨鳥種的音色。看得正專注，回過頭卻幾乎讓反射著日光的路口鏡閃了眼睛，不舒服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睜眼，路盡頭的岔路口，一個拿著地圖的男孩子，正對著路口鏡邊的路牌，傷腦筋地皺起臉。

2.

你覺得你們不是初次見面的關係，但不太確定。

至少，你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甚至不是那麼有把握瞭解他每一個角落，只是那頭亂翹的髮尾、和善的嘴角，還有那彷彿帶著笑的圓潤眼睛，讓你感到熟悉。

視界中的他背著一看就知道出來旅行的深褐色登山包，站在巷尾那亂到連當地居民都選擇無視那堆路牌前，反覆對閱著路牌和地圖指示的方向。前一天也被同一個問題困擾過的你，自然刻不容緩地晃過去，準備解決對方的迷路窘境。

「嗨，你好。我也是出來玩的，你這打算去哪呢？」

他抬起頭，有些驚訝地望著你。但那很快被一種微妙的迷惘給取代。看著他的臉，你有些慶幸，原來那種似曾相識不只是你有，只是你們誰也沒有說出口。

或許你們都知道，那種認知來自靈魂，而你們的關係，確實是絕對●●的陌生。

「你好。」他說，有些遲疑地，「那個……我看不太懂這個路牌，然後，呃，我打算到這地方去。你知道要怎麼過去嗎？」他指著其中一塊牌子問，牌子上赫然是個有些眼熟的民宿名字。

你堆起笑。

「沒事，」你又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手順勢就留在上頭。這動作對陌生人來說有些唐突，大部分日本人都不喜歡，你自己也是。但不知怎地，你想這麼做，就像骨子裡的習慣一樣。更奇妙的是，從他的反應看來，這對他似乎也沒什麼不妥。你幾乎要為了這個發現而忘記說話的方式，幸好，陪伴你人生二十個年頭，嘴巴和腦袋密切的合作關係不會在此時背叛你。

「這路牌很糟糕對吧。我也這樣覺得呀，昨天到這的時候，簡直可以認為它會帶你通往任何地方呢。參差不齊，方向又微妙偏移出正確的方向，再加上，就的路牌指示的地點明明哪都已經不在卻沒被劃掉，新的只是又一直被追加上來。」

他專注地看著你，還是沒有拒絕你親暱的舉動，似乎也不認為你不先報路而先抱怨的行為討厭，只是會心地彎彎嘴角，點頭，「嗯，我懂。」他甚至沒有繼續追問目的地，而是指著通往車站的路牌說：「我剛明明就是從車站過來的，這裡車站的標示卻要我到那裡去。」說著他比畫一下他來時方向和路牌的方向。

「對呀。」你附和，這才環著他，將他轉向岔路的某一邊，「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

你露齒一笑，牙齒在陽光下亮白亮白的。

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嘿，而且很巧，我也住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你半拖半抱著把他帶往民宿時，他好像抬起頭，不苟同地瞅了你一眼。

3.

他的房間在五樓，你的在三樓。

在他把行李整頓好後，你們走出民宿，說好了一起在晚餐前到附近逛逛。盤腿坐在他床上邊聊天邊等他時，你們相互做了自我介紹。

這個和你在同一個地方迷路的旅人，名字叫後藤晉平，今年大學剛畢業，好巧不巧地，和你同年，都是在就職之前，一個人踏上整頓心情的旅行。你從以前就很喜歡旅行，自然也比他這個新手多了些經驗，甚至你還經營著一個旅行與美食的部落格，裡頭有著你過往每一次小旅行的記事。相對於一些旅行達人，你經營部落格很是低調，去的也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落，相片多照些沒人去的地方，但還是有十數個固定的讀者。你和裡頭幾個聊得很來，其中一人還老是很有心地搶頭香，為你每次旅行留下一些能夠溫暖人心的感想。

「我有個提議，」在決定要去哪裡時，你突然開口。充斥在你腦海的這提議你深知它毫無建設性，但那或許也是旅行的有趣之處。你在說之前就覺得肯定會被對方笑，但，不知怎麼地，你也覺得，如果是後藤晉平的話，最後肯定會笑著答應的。所以你沒有猶豫太多，接著又道：

「我們沿著那些糟糕的路牌，不看地圖、不問路，試著把上頭指示的地點走一遍，最後再看看能不能回到這裡，這樣挺有趣的吧？」

他愣愣看了你一眼，最後清晰的笑容浮上他的面容，讓他那溫和的模樣添了分柔和的光采。不用他說「好」，你已經接收到他欣然同意的回答。

於是你們在初見的那些路牌前立定，選了上面一家小雜貨鋪作為起點，開始朝著可能錯誤的方向出發。相同的糟糕路牌每過一段路就會遇到，當你們一小時後終於到達第一個的目標時，都不知道在同樣一條路上反覆繞行了幾次，再加上，那些路牌除了無法指示正確的方向以外，甚至還有路頭路尾相互推託責任的情況，一個指東一個指西，當他們聽信一個路牌走到東邊，就被另一塊路牌打了臉，要他們原路返行。

坐在店家門口吃著店裡買來的冰棒，你們兩個早已滿身是汗。後藤將綁在腰際的外套拆下放到身旁，拿著你給的毛巾認真擦拭臉上和背部的溼意，笑著說，明明才初春，卻弄得好像被丟進盛夏的田野，也不容易。你咬著冰棍點頭，看著不遠處簡直就像惡作劇產品的路牌，開始想著接下來要到哪個地方，並與他討論。

雜貨舖的阿婆從店裡走出來在你們身邊蹲下，將托盤上的冰涼茶水遞過來，好心告知他們路牌到底有多糟糕（比如說這間雜貨舖和他們居住的民宿大概只有短短十幾分鐘路程的事實）。你們相視而笑，喝完茶水，向阿婆道謝，很快又不知悔改地跟著錯誤的指示往另一個方向走。

然後你忍不住有感而發：

「有時候走錯路也是一種不錯的經驗。」

「啊……那大概是因為不急吧。」

「出來旅行，為什麼還要急著追趕？」

「哈哈，說的也是。」

你們慢慢地走在路上，你感嘆，而他應和。一邊你們看著下午的街景，在你們迷路之間，很快地，這個與你們逐漸連繫起來的小鎮，也迎來一層淡淡的暮色，將整個世界染成一片暖洋洋的色彩。你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做白工，於是偶爾確認路牌方向時你會看見不遠處有幾個當地人在朝著你們看，抹掉額頭逐漸能被向晚涼風吹乾的汗水時，眼角瞥見那些雙手環胸看向這的人們好像在等著看你們出糗。

「嘿，這不是很有趣嗎。這裡所有人都等著笑話我們。」

「對啊。」後藤笑了笑，「但他們永遠都不會理解……」

陽光緩緩下沉，而空氣仍然暖和。

「理解迷路的快樂，之類的？」你嘗試接續他未完的語尾。

「嗯，大概吧。」他則是有些含糊地同意你的說詞。

「至少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像這樣子跟著這些錯誤的路牌走。」一會他又補充。

「對，他們不會。」

他在你附和後彎彎嘴角，笑著嘆了口氣。

「……如果沒遇到你，我也不會。」

你聞言有些怔住了。

你旅行一向自由，說實在的，一個人的情況多了不只一點，但你卻覺得，身邊有他一起旅行是很自然而然的。沒遇到他之前，你今天肯定也不會決定要挑戰那些已經被你的經驗給迴避掉的錯誤路牌。因為順著荒謬的指示，你旅行的時間就會在消耗在路途的重複與疊加。一個人的時候，你有足夠的事前計畫，所以你很少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事情。更遑提去考慮那其中是不是蘊含逆向的快樂。

但兩個人就不是這樣。

兩個人的迷路一定會很有意思，甚至還能這麼想。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

於是一直到夕陽西下回到民宿，他當時所說的那句話，都如同渲染著魔力的寶石，在你腦海裡閃閃發光著。

4.

從小時候你常常夢到一個人，那在後來大學時的心理學課被指述為孩童時期因為本我受創而臆想出來的幻想玩伴。小的時候你常常夢見他，夢見片段片段的，與他一同成長的軌跡。夢裡面的男孩子面容模糊，唯一清楚的是他回過頭對你縱容的笑容。其實你從小就知道他不在，只是那些被夢堆積出來的每一天太過仔細而密集，不知不覺已經陪你長達二十多個歲月。每當你的人生記憶增添新的記錄，夢裡面的你們也共同跨過一個個新的里程碑。你們一直都在一起。

意識到自己喜歡著夢裡少年是在初中那年，夢裡的你們一樣上了初中。而他在初中時認識了他未來一生的伴侶，並在那之後六年與對方成婚。

夢裡的你始終只是一直注視著對方。就像做著夢的你，也是靜靜地觀看了對方的人生旅程。旅程中雖然有你，你卻永遠不會是他人生中的全部。

這樣也好，你想。夢裡的你一定也這麼想。

因為你多麼希望看著他雙眼星輝，幸福美好地度過生命中每一刻。然後你，希望一輩子都能待在他身邊，守護他如此幸福的日子。當然，每當夢境的渾沌感從徹底醒覺過來的你身上剝離時，你心中總是會默默升起一種疑問，為什麼，哪怕是如此虛偽的夢，你都無法牽起他的手，好好地將你的心意傳達給他？

「阿歲。」夢境裡面他回過頭，嘴角微彎，眼睛讓額前劉海的陰影給覆蓋。覆蓋了他那雙帶笑的眼睛，你只能猜測那雙眼睛正笑意給柔和。

「──。」

你張開口，喉嚨滾動，耳膜裡擠壓著幾個音節，卻沒有任何聲音被意識給接收。

「──。」

反覆的無聲呼喚讓你覺得難受。

「……可是我喜歡你啊。」

……很喜歡你啊。

5.

隔天早餐你們一起用餐。你一邊想著那些困擾你很多很多年的夢境，一邊聽後藤說他小時候和朋友沿著家裡附近的鐵軌走，想知道最後能去哪裡。兩個小鬼背著水壺，走在路邊，時不時抬頭確認疾駛的電車仍然安分地從身邊呼嘯而過，發出轟隆隆的巨大聲響、以及電車輪子傾壓鐵軌時發出況且況且的聲音，確實和那些長長的、高速的、拖著那些有很多窗戶的方形鐵櫃子們有所連結。

「長長的、長長的、長長的鐵櫃子們，要去哪裡呢？」

「長長的、長長的、長長的鐵櫃子，轟隆轟隆──」

那情況有點像他們昨天沿著路牌走。好像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起來的，還想起後來兩個好奇的小朋友走了好累好累、好久好久，久到最後被家長們找到時，被抓回家訓了一頓，卻連一個車站的距離都沒走完。那份記憶的結尾，兩人做的也是白工。

到頭來，長長的鐵軌到底連接著什麼地方呢？

長長的鐵軌在記憶裡完全看不到盡頭。

你聽著他說故事，聽著聽著心裡浮現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名叫既視感。只是你又很確定你從來沒和鄰居家的小孩追著鐵軌跑，小時候你的玩伴是大七歲的姊姊，年紀差太多，雖然備受姊姊寵愛，她卻成熟得壓根不願意同你犯蠢，很多時候當你還懷揣著一些小小孩的夢與幻想，她卻會把真實說漏嘴，一下子夢與幻想成了泡沫，隨著眼淚全部蒸發不見。所以小時候你大多時間的娛樂是被身為名廚的老爸抓進廚房學做菜，一開始當小助手，逐漸熟稔了廚房的細節後，慢慢從父親那得到所有的經傳。

「這麼一說，阿歲做菜很厲害囉？」

他嘴裡還塞著自助餐的荷包蛋，盯著你看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算是吧。」

「真好。」

吃完早飯之後，你們的行程就不一樣了。你們都要退宿，差別是要往不同的地方走。你們一起走到車站，然後在月台南下與北上的月台前告別。他揮揮手裡的定期券，說哪天要是能再遇到就太好了，說著你們愣了愣，連忙拿出手機交換電話與郵件。

「那麼，有空時再約出來玩吧。」

「一言為定。」

長長的鐵軌終於把你們載往不同的終點。

你們相視而笑，這次是真的說再見了。

6.

整整一個星期的旅程結束後，你回到住家，整理好行李與照片，覺得有些累，但最後還是打開了桌機，將相機的傳輸線接上電腦。剩下的路途中你不時會想起後藤的笑臉，甚至嚴重到把夢境裡你心愛的少年套上對方的臉。

這不合理。

卻又很合理。

你很難去形容那種融洽，只好深呼吸，靜下心來，坐在桌前開始將這份旅程轉換成文字的紀錄。寫到後藤晉平時你會心一笑，你寫下你們那個下午十分亂來的旅行方式、後來餓壞了在附近麵館相遇的極品醬油拉麵、還有隔天早餐關於鐵軌的談話。

你寫說，那很像，一個小小的時空旅行。你不寫你回憶著夢境裡的情節，只放上張你走在他後頭時用手機拍下的背影，在圖片下附註：「我和一個感覺很熟悉的人，彷彿走過了另一個時空的一九九二年。」一九九二，那是你出生的年代。很巧也是他的，而你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覺得你們應該要在出生那年就相遇的。

整份文章打完，才發出去沒多久，你覺得眼皮一陣沉重，不小心就在電腦前面睡著了。再次醒來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你揮揮滑鼠，暗掉的螢幕再次亮起，你適應了會突如其來的光線，螢幕上仍停在部落格文章剛發出去的畫面。你重新整理了一下，意料之內的，你那個最愛搶頭香的忠實讀者已經在下面留言。

而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留下什麼感想，只留下一個 youtube 的連結，點進去之後是 Spitz 的時光旅行（タイム・トラベル）。

「這首歌，高中時期我也很常聽吶……」

你枕著手肘，帶著睡意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盯著螢幕。從音響裡流洩而出的音樂，無意間帶落你的眼淚。

7.

歌曲尚未播畢，你不小心又在桌前睡去。

夢裡的少年，又或者是後藤晉平宛若依約出現，帶笑看著你。

然後他指著通往二零零五年的路牌，柔聲問道：

「要試著和我一起時光旅行嗎？」

平行時空半轉生パロ。仔細看會發現真正擁有記憶的是後藤晉平。
二零零五年是什麼的轉捩點我想就不用多說了吧。
所以我想說的是這篇歲晉（會）是ＨＥ！

因為阿千說最期待這篇所以我去日本之前在高鐵上就興高采烈寫了起來。今天慢慢把它補成一篇完整的故事。
……結果這字數根本就不是極短篇了我的媽（躺倒）

怎麼有種我在月初就提前把字數用完的感覺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