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晉】我的房間討厭我-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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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生平第一次，我被一個房間給討厭了。

這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就好像，一直以來永遠都站在你這邊的好夥伴，某天臨陣倒戈，說他這世界最討厭的人就是你一樣。

被背叛了。對，就好像被背叛了的感覺一樣。

但這樣說又有點不太對。

因為實際上，我所遇到的，每個會說話的房間都有他們自己的個性，只是剛剛好，從以前到現在那些房間，給我的評論都很正面，才會讓我面對和以往不同的聲音時，感到不可置信。

說不定還有點小受傷。

更悲傷的是，這個第一次見面就給予我差評的房間，是我高中宿舍的房間。這代表我在未來三年都需要和它好好相處，時時勤警惕，避免做出什麼舉動讓它更討厭我。

「真是無趣啊。」

啊，我的房間又說話了。

我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心中帶著淡淡的憂傷，對著那宛如是從我面前居高臨下對我投擲的震撼彈……或者說下馬威，臉上一如往常地掛著發呆一般的表情。

然後我蹲坐到地板上去，默默整理起放在桌邊的瓦楞紙箱。

很快地，一如往常地，房間的聲音（無論評語是好是壞）在房間裡銷聲匿跡，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我想，他可能是對我這個新來的存在失去了興趣也說不定，不管我有多麼不討他的歡心，他到底還是作為一個房間的本分，將我給接納了。

這個想法讓我鬆了口氣。

畢竟是第一次遇到會對我口出惡言的房間，我還在想，要是他突然有什麼意外的舉動，我該如何是好。當然，因為房間們只會出聲，大概也不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吧。最壞的預想，也只是他會照三餐用惡毒的話攻擊我罷了。

想著想我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想像著這個房間的聲音（那是個偏少年的男聲）喋喋不休罵我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有趣。因為他的聲音給人的感覺，雖然是不考慮他人感受的直接，卻也同時是慵懶的。

結果，房間好像能讀到我的想法一樣，輕輕發出一聲嗤笑。

這次聲音是從書桌上方的床鋪那傳來的。

我忍住了抬頭的慾望（當然我一向知道，抬起頭也看不到什麼），假裝沒聽到房間的聲音，繼續認真地收拾行李。

「果然又是這樣啊。」

過了一會，我的房間這麼說。

不知道為什麼，那慵懶的男聲，聽起來好像有點寂寞的味道。

我依然沒有抬頭。

2.

我從以前就常聽見房間說話。

具體而言就竟是多久以前開始的？說實在我也不太記得。印象比較深刻的，只有我小時候常幫房間們取名字，還很不可思議地和房間們聊天的事。

自然長大之後基於各種緣故，我已經可以將養成了把房間說話當成背景音效、完全不動聲色彷彿什麼都沒聽到的功夫。畢竟，就算從小到大奇蹟似地沒因為這項特異功能吃上什麼苦，隨著年紀大了，也漸漸知道這或許不是件可以讓人知道的事。所以我也沒和周遭的人說過，唯一知道這件事的，就是我的雙親，還有鄉下的爺爺奶奶。

經過一個下午的努力，我已經把我的行李都好好地收拾妥當，抬起手腕一看，隨著窗外燈光變得昏暗起來，不知不覺也到了吃飯的時間，而和我同一間的房間的室友暫時一個也沒來。

嘛，或許是因為搬進宿舍的時間足足有三天吧。說不定他們都打算最後一天來呢。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從椅子上起身，勾住掛在椅背的外套，確認錢包好好裝在裡頭，最後一把抓起桌上的房門鑰匙，便準備要出門吃飯。

這時我聽到很輕微的呼吸聲，就在身後的位置。

我頓了一下，才粉飾太平似的穿起外套，收好鑰匙，繼續往門口走。

「喂。」

就在我抓住門把時，我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有點粗魯，不太客氣的語氣。

我心想著不要理他不要理他，扭開門把跨出腳步，把後面那句讓我頭皮發麻的話語給關進房間裡。最後發著抖把房間鎖上時，我腦海裡充斥著不會吧不會吧，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用跑百米的速度穿越走廊和樓梯，一路衝到大門口，然後在需要感應卡才能開啟的大門前一口氣腿軟地坐了下來。

同時我腦海中又浮現了那個聲音。

他說：「轉過頭來，我就在你後面。」

我忍不住回過了頭。

3.

思緒極為渾沌地吃完了晚餐，我又在超商裡頭坐了好一會，才決定回去面對事實。

還能怎麼辦，反正不管這個房間有多針對我，我也不太可能編出個漂亮的理由請求教官為剛入學的我更換房間。連室友都一個也沒到，最容易想藉口的人際關係自然也沒有說嘴的餘地。

總算認清事實的我，相當沉重地邁向回家之路。

說實話，雖然第一時間我有點嚇到了，但正在歸家的我，心裡已經不存在任何一絲害怕。本來雖不是說很常見，十多年來也已經習慣了，房間們有著愛搭話的特性。這樣的個性實在很讓人傷腦筋，但造成危害還是不會的。

小學的時候國內的鬼片正流行，小小年紀的我當然也曾經不小心把已經聽慣的房間聲音和鬼片內容做一些聯想，但就如同鬼片少了音效就變得滑稽；這些房間朋友少了畫面，聲音比起那些淒厲的效果聲音更是普通過頭了，就好像是素未謀面的鄰居，偶爾出現在你的房間或陽台和你搭話……不，更正一下，有這樣的鄰居果然還是很困擾啊，如果出現類似的情況，請好好考慮報警的可能性。

一邊想著如何才能比較貼切形容房間們之於我人生的比喻，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宿舍門口。我從容就義地從褲檔掏出感應卡，認份地踏上征途。

結果後來的發展卻和我想像得有點不一樣。

正在我抓著鑰匙準備開鎖時，房門突然從裡側被打開了。

我頓時被嚇傻了，一邊還想著如何應付這種突發情況，直到聽到陌生的大笑隨著房間裡日光燈光照射在站在走廊上的我時，我才意識到，剛才打開門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我的室友們來了，大概。

一邊從這個消息中回神過來，我也才發現為什麼不知何時已經全員到齊的室友們，三顆頭湊在門框邊上，個個用滑稽的訕笑表情盯著這邊。

「他居然被嚇到了，」

開門的棕髮男生說著瞥了另外兩人一眼，臉上的笑意仍然沒收起，他放開門把，從房間裡走出來，朝著我伸手，抓了我一把，把我帶進房間裡。我這才發現我在他開門的瞬間下意識退到走廊對面的牆上貼得死緊，後來他們給我的「貼切」形容，是說像壁虎一樣。

棕髮男生是長田，是我隔壁床位的室友。另外兩個是成田和吉良，則是對面床位的。

根據他們的說法，應該是我前腳剛去吃晚餐，他們就陸續搬了進來，彼此剛好錯過。我對此有些不是滋味，雖然我大概還有「第一位登陸」的殊榮寶座沒錯，但現在我卻是最晚認識所有人的，哪怕事實上也差不上一兩個小時，但就又一種遠遠被拋在後頭的挫折感。

幸好，那並沒有持續多久。之後我們四個稍微聊了一下，便發現彼此應該很合得來，在未來沒意外的話，肯定能成為很好的朋友。這種感覺是非常棒的，由於彼此生活在一起，室友的地位會和家人很像，之前就有聽認識的人說過。所以要是能遇到好室友，每天不管怎麼過，都會很開心。

洗完澡後又聊了一下，或許是因為大家都是從不算近的距離搬來，舟車勞頓加整理行李差不多累了；也約好明天要到附近逛逛探勘學校附近哪裡有吃的玩的，索性就早早上床睡覺。

在最靠近開關的長田熄燈之後，我心滿意足地在未來要相處三年的被窩躺好姿勢。

接著，幾乎已經要跟換房間這件事一起被我忘記的房間先生又出現了。

他這次聲音離我非常近，就像有個人緊挨著我睡下，在我耳邊說話一樣。因為已經進入無敵的睡眠狀態，加上又沒有實際的體感，闔上眼的我很快地迎接了睡意帶來的意識模糊，所以我也沒有多加理會他。有趣的是，房間先生好像非常堅持地認為我能看到他一樣，在我睡著之前，格外積極地要引起我的注意。

只是最後，不知道是他開始覺得無趣了，又或者是被我的睡意感染，我的耳邊終於只剩下純粹的呼息聲。直到那聲音也跟著淡去後，我便徹底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