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晉】把生命託付給你

》18K 御題組
》都市靈異架空パロ
》阿鮮 2012 每月指定 11-1888
》《為死亡作伏筆》後續



1.

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個人就在那裡。雖然形影很模糊,也沒有發出任何可以辨識為「人」的聲音,但他知道就是那個方向沒錯。哪怕從那個地方幅射過來的存在感,甚至不包含呼息的吐納、以及象徵生命的心跳。

「又是你嗎。」雲雀開始朝那方向說話。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死寂,就像在嘲笑他的自以為。

於是他睜開了眼睛,往那邊看去。


在雲雀恭彌的認知裡,世界是一片隨著光線晃動而改變的朦朧薄紗,層層堆疊而形成的。既不是絕對的黑;也不是虛無的白,而是隨著太陽起落,時帶著銘黃、時帶著紫黑的米灰色簾幕──這樣接近全盲的生活則靠著聲音來完全。人群的往來,景物的晃動,動製造聲響、靜也反射回音;空間的概念能輕易在他腦中描繪,於是他甚至可以選擇殺手這樣一個危險的職業,與死亡共舞,挑戰反射神經。

一會兒後空間裡仍是保持他所知道的「無活物」狀態。那個理應該「存在什麼」的方向卻無中生有地傳來嘆息的聲音,緊接著的則是聽起來有點掃興的咕噥:

「要是能體諒我們,稍微少殺點人,減少我們的工作量就好囉,彭哥列的孩子呦。」

對雲雀而言,有所缺陷的僅有視力。那個直覺性的缺陷則藉由聽力完全。

自然,其它身體的感官因為視力的缺失,只會更加敏銳,他又怎麼可能忽略自己身上少數擦傷的刺疼、以及他人之血逐漸乾涸的黏稠。空間裡的死物層層疊疊,原本皆是能與他過招,交談、甚至溝通的人類,如今卻僅僅只是離去時阻礙行走的路障。

「這與我無關。那是你們的事。」雲雀冷淡地說,並朝著那就像憑空傳來說話聲的方向走去幾步,最後立定於那個除了話語以外什麼也不存在的影子前面。

影子隨後發出輕輕的笑聲。好像在嘲笑他那無所謂的態度。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只好說:『真希望別那麼快又見到你』呢。」

語畢,宛若那就是兩人所認定的「再見」,如同來時的無音,話語落下之後,影子的存在感便以一種難以被具體形容的方式在原地融化開來,消失不見。



2.

在他的年少時期,睡眠不足是生活最大的敵人。

由於周遭的聲音繁擾紊亂,都市全天都不打烊,即使買了耳塞也無法順利入睡。耳塞只融化了自四面八方鑽進他床上那些聲音的純度,卻無法確實地消滅它們。有時候雲雀甚至可以透過耳塞,清楚地在腦中記錄同一棟公寓上下左右七八個房間所有活物的對談,其中還有些是惱人而沒有止盡的半夜爭吵。

睡不好。怎樣都睡不好。當聽力隨著工作的需求、視力的下降而益發敏銳,將意識關機的程序就更加難以啟動。有時雲雀甚至需要連續數日的清醒,那些疲勞的積累讓他日復一日消瘦,眼下也有明顯的暗影。而少年的他完全無法抵擋那精神上的折磨。

幸好那樣的生活並沒有持續下去。

不知道是哪一天,渴睡的少年突然發現,想睡覺的時候,只要集中注意力傾聽自己的心跳聲就能順利地入眠,就好像在此之前長達幾年的掙扎完全不存在一樣。

自己的心跳聲就像個美麗的魔咒,而且在「活著」的過程中,它永遠不會拋下他,是絕對的伴侶、也是最讓人眷戀的聲音。這件事不知何時就這麼烙印在他的心上。

然而最後雲雀依然不曉得,為什麼會這麼遲才發現,自己特別喜歡心跳的聲音。甚至在那之後,還愛上了那跳動的頻率。

就宛如那是戀人的耳語般,他對自己的心跳聲,深深地眷戀著。



3.

只要閉上眼睛,頂樓、藍天,操場的喧鬧,走廊的歡笑,還有自己的心跳聲。那些年,在他所喜愛的學校裡,全部的聲音形成動態的殘影,即使看不到,也能夠感覺生命的律動。

這種程度的話,要多少都聽得到。

他太習慣用聲音去構築畫面,縱使是安靜的無機質產物,也能夠適時反映他所製造的聲響。即便雲雀描繪不出這世界真切的模樣,卻能輕易把它們歸入已知的範疇。

可是「那個人」卻不能用常理規範。

或許,正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常理。

畢竟,那傢伙是個死神呀。

沒有形體、沒有心跳,惟有那彷彿可以包容一切罪惡的笑嗓,存在於死亡現場的角落。

「……所謂的死神,是依循人類心跳聲工作的。我們特別容易聽見瀕死的心跳聲,然後前往該處回收肉體已然死亡的靈魂。」

「你只能在這種時候出現?」

雲雀忍不住對那個人感到好奇,與之回應的卻是對方模稜兩可、若即若離的回應。

「嗯,也不是。」對方的語氣就像在打量他滿身是血的狼狽,過幾秒才又繼續說:「但你要知道,『正常來說』,你根本就不能夠感知到我呀。所以,我是不會在『死亡』以外的時間和你打照面的。」

死神的嗓音笑笑的。彷彿從他的問句裡嗅出雲雀想見他的意思;只是理解了這件事的他又用毫不猶豫地拒絕他的要求。

雲雀抿抿唇,為這答案感到不快。

「但你又和我說話?」他忍不住又問。

對此,死神回應他的是很舒服的笑聲。語氣聽上去好像很寵溺一樣,

「因為,我想和你說話啊。」

只是這麼說完後,死神就像猜到雲雀會追問「為什麼」一樣,甚至沒留下道別的話語。

就像空穴偶然來風,他則順著風遠離那裡。



4.

他從來就沒能阻止對方的離開。

擅自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一向不服輸的雲雀恭彌面對的是深深的沮喪。他討厭與人深交,討厭老是製造出大量不必要聲響的人,他甚至很懶得說話;但他更厭惡那個人明明隱約帶給他熟悉的感覺,卻總是拒絕他的探知。

簡單用自來水將自己梳洗一番後走上街,雲雀發現自己從來沒思考將自己與死亡連結的可能性,居然也存在自己本身的死亡。討論自己死亡的可能性對他而言沒有太大的意義,畢竟此時他的心跳仍兀自健朗,既然無法喚來死神靈巧的耳朵,他所面對的,便只有生存這件事。

就像以前一樣。

在經過路口時稍微加快腳步,掠過繁雜的人群彎進充滿腥味的小巷,巷裡無人,視野極處的光線一股作氣地削減下來,他於是閉上眼睛,踩上右邊牆面的花台,借力跳往左手邊二樓陽台上的鐵窗。有一發消音子彈打進他原本落腳處上方的牆面,嵌了進去,急促的腳步聲竄進巷子裡,三個成年男人。

「被目標發現了。」

毫無窒礙聽見追在最後頭的大塊頭男人這麼說。無線電對面應該是他的上司,但對方聽見報告只是在對面輕敲一下桌面,並沒有說話,雲雀推不出幕後的主事者。

事實上,人聲雜沓的街道對他的聽力並沒有任何的干擾,在被跟蹤的第一時間雲雀就發現有人尾隨。他雖擅長獨處,卻更習慣處於人群。愈加複雜的環境,聲音的構成愈加有細節,平時容易忽略的東西,在層次混雜的街道裡獨自行走時,日復一日清晰。

哪怕討厭吵雜,卻不得不說,在這樣的環境進行的聽力磨練,才有真正的意義。於是到最後,他的周遭早就不存在真正純粹的安靜,也不去奢求。惟有記憶深處,有過模糊的印象,他曾經在某個很安靜的地方,被誰的環抱溫暖,並因此放鬆地入眠……

或許那只是他幻想出來的記憶。

回神過來時死神又在他身後不著痕跡立定。雲雀幾乎能想像那人一邊搖頭一邊處理後續的模樣。

「假使你也看不到……」雲雀靠上身後的牆,滑坐下來,或許是突然之間的感性,讓他忍不住如此低語,「還能夠知道我是誰嗎?」

話語的對面持續了比往常更長時間的凝滯。

很久之後他才聽到死神以笑嗓回覆,輕快得彷彿剛才的沉默根本不存在一樣:

「雲雀先生,勸你不要太小看死神呦。這話簡直是在質疑我的專業呢,在這世上,每個人的心跳『全都』獨一無二,就像身分證一樣,沒有任何搞混的餘地呀。」

他確信死神說話時仍是笑著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雲雀卻覺得對方的語氣反常地帶著點惱怒。



5.

「……本來,那傢伙才是真正有死神才能的人嘛。只是我比較中意你,所以,才把你們兩個的命運交由你來決定呀。」甜膩的少女嗓音迎接著歸來的死神,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歡迎回來。心情不好了?下次換我去吧?」

他看著她,嘆口氣,然後搖搖頭。「請讓我去吧。」

女孩子歪了歪頭,從他懷抱中退出來,替他整理變得有些零亂的斗篷,「這麼勤勞的話也很好呀。晉平想去的話,就讓你去吧。」

她笑著往身旁的虛空一抓,一隻足足高出她半個身子的鐮刀就出現在手裡。她仍然保持微笑的模樣,轉了個圈,看向仍站在原地,略帶苦笑的少年。

「我當然知道晉平很想和他在一起呀。但是誰要你們偏偏有一樣的心跳呢。這是不被允許的事情嘛。」



6.

那一天,雲雀恭彌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的床上。

但奇怪的是他沒有印象自己前一天去了哪裡,往前再推及更早的記憶,也是模糊不清的。只是他意外地精神很好,一點也不想睡覺。那是好一段時間都睡得飽足的證明。

同時,在昏暗的房間裡頭,以往總是困擾著他的聲音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朝他蜂擁過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左邊胸膛,有力而規律的心跳聲特別清楚,讓其他的聲音都如潮水般退去。

那是一個除了「美好得讓人感到遺憾」以外,沒有任何形容能夠精準描述的十五歲早晨。

反應過來前,不知是喜悅或者滿足的眼淚,在他眨眼時快速地落進被單裡。


要去看醫生就不寫後記了 QAQ
這次完全照著大綱寫好快啊。總算放寒假,可以沒課業壓力地來寫點什麼了。

留言

  1. 年初重看小說心得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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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吞我留言只好再一次(可惡我剛打很長誰記得自己打什麼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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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應該是榮登18K文章裡重看最多次的系列之一。自己很喜歡意識流的氛圍,在後篇裡最喜歡的部分應該是結尾時雲雀醒過來,無意識掉下眼淚的畫面。這發生在前篇兩人同居、阿閃代替他死去,雲雀獨自回到家之後。關於那一個月前前後後的記憶早已沒有印象,身體卻本能地記住那給過他寬慰的情感。卻在那些讓他無法入睡的吵雜聲響隨著心跳聲退去時,就好像從某種情緒中釋懷一樣,接受了現在的生活,接受了無法理解的失去,接受了接下來的人生。而給他這些的人,已經再也不在那裡了。

    然後雨織醬因為原捏他的關係,在這篇簡直病到不行(。
    因為規則並不允許兩個同樣心跳聲的人存在,之所以會有兩個人擁有相同的心跳聲,其實正因為身分的特殊性。也即是,雲雀從一開始就被選為死神。但因為她比起和雲雀共事更中意另一個擁有同樣心跳聲的阿閃,所以先讓阿閃作一個夢,在夢裡暗示他雲雀是為了他死去的,並將死亡的選擇權交給了他。在另一人的劇本中曾經提到,他從夢中醒來時「非常地興奮」,這並不是因為「他知道逃避死亡的方法」,而是因為「雲雀還活著」。事實上這段話在後來重看時,時常感到歧異,不知道其他讀者有沒有感覺,阿閃想要表達的,是對夢境中遭遇的事感到濃烈的懊悔,醒來時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幾乎要喜極而泣的情緒。之後他依著夢境的內容找到雲雀開始同居生活,並在最後知道怎樣都無法阻止其中一人死去時,他意識到自己的徒勞無功(雖然嚴格說起來並非徒勞無功),代替雲雀接受了死亡。而雲雀就忘記這一切,回到原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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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對於自己剛才還對正文抒發什麼感想我已經忘光惹。接下來是腦洞時間:
    假設這篇不是用意識流寫成的,我們再次從雲雀先生的視角出發,開始一段熱血又緊張刺激的殺手生活,如此一來就會得到一個宛如少年漫畫般熱血的中二劇情──
    每天在危險間奔走的盲人殺手雲雀,擁有召喚死神的能力,並且在危急時刻可以逼得中立立場的死神出手救他,雖然本人並不知道原因。直到有一天,通過某種方法,殺手得知自己原先應該是要成為死神的存在,而那個總是出現在他身邊的死神,是在他年輕時候,因為喜歡他,主動代替雲雀死去而成為死神的人。之所以會一直保護雲雀,也是喜歡他的緣故。但哪怕雲雀絞盡腦汁去回想,卻怎樣都無法回想起那段回憶。

    ……好像挺帶感的。(根本是悲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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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因為在整理給森林組的パロ,又把這篇看了一次。真喜歡那個年代潮濕的描寫(…)雖然同樣的文風也曾經因為拿來寫長篇慘敗,但寫短篇又很適合,吸飽了濃厚的異邦鄉下風味。

    有機會的話也會寫寫同風格的森林組!直接讓死亡伏筆成為空屋處處可見的特色パロ 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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