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 卡帶】初夏塵埃

》19 夏指定祭 10



1.

有些事情的確是一過去就喚不回的。尤其有用數字來比較的東西。像第一次上學;像最後一次見到爸媽;像第數不清次落下眼淚,說想念。

也像,已經太晚太晚,回不到最初。

通常什麼都不說的人最傻。執著了誰的想念,那人彎彎瞇起笑,用種好遙遠好遙遠的嗓音輕輕告訴自己的學生,重視的人們啊,都死了喔。

卡卡西一向扮演著這個角色。有著傷口的心在敞開前被迫再次鎖上,年紀大了後才看見小時候錯過太多太多,卻早就來不及。

總是遲了很久很久。


在學生眼裡卡卡西是個懶散又愛遲到的不盡責老師,讓他們常常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到最後,小櫻還常常賭氣地說,老師下次再遲到就不和你好啦,鳴人則是一個勁生氣。佐助一向沒說什麼,但很明顯給了老師一個鄙視的眼神。

「抱歉抱歉,今天老師我又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囉。」卡卡西笑著說,卻從來不解釋。至於他的背影,早就悄悄被人寫上,


──今天,你又在過去迷路了吧。



2.

旗木卡卡西在同輩的孩子裡,真的是個相當出色的孩子。

不僅傑出,而且重視規則,除了冷漠一點,沒什麼不好。雖然很難相處這點讓完美的他在人緣方面一向只有七十分。至於這七十分排山倒海都是女孩子的幻想。

誰管他呢。卡卡西一向不在意這些。

但有人卻很在意,和他同一小隊的帶土很在意。他的死對頭卡卡西,怎麼可以靠那些危險的女人來維持人際關係的分數?

哪一天怎麼垮了的都不知道。

當然他知道,即使垮了,卡卡西也只會說:有什麼關係?但帶土知道那樣子不好受。就像自己出生的家族,以能力和天賦決定關照的次數,於是他懂得沒有感情會有多寂寞。

但卡卡西臭著一張臉,打好關係真的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連帶害他的心情也很不愉快。

……所以說啊,那傢伙天生下來就是自己的死對頭!


(──為什麼,成為朋友的距離,那麼遠? )

(鬱悶的距離。)



3.

任務中。廢棄屋子的窗戶陽光洩了進來,打亮初夏的塵埃。

帶土自屋外採了些水果進來,看卡卡西還坐在窗邊看著屋外,眼神冷淡。他嘆了口氣,想起那時卡卡西受傷的時候,自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勸得腳受傷的他停下來,別再繼續趕路。

本來沒有凜在他們兩個身邊調解,自己一定會賭氣說什麼那麼愛走就去走好了啊之類的話,這樣子就會讓卡卡西的傷口更重。而天才的自尊一定會讓卡卡西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傷口,選擇逞強直到回到村子。

哪知道自己那時準備賭氣要走時越想越生氣,一激動往後面的岩壁一拍,後來手上就多了被落石砸到的傷口。卡卡西表情是沒變,卻淡淡說找地方休息吧。

……他知道啦。

他知道那傢伙最後決定妥協是因為他也帶傷,即使卡卡西想勉強自己卻不打算勉強他,他知道。但心裡就是有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不知道是為了對手瞧不起自己的忍耐力而施捨的憐憫……

或者只是氣對方那種不愛惜自己的蠻幹態度。

當然後者帶土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就算現在的他由於擔心坐在窗口前的傢伙餓肚子,正將手上的果實分了一半到卡卡西的窗前。至於為什麼不直接拿給卡卡西,只是因為他自顧自的認定對方不會接受,於是帶土選擇了不讓兩人彆扭的方式。

雖然這個方式本身就是彆扭。

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休息的這一天以來他們都沒說過話。他負責出去找水和食物,而卡卡西繼續在窗前沉默,並不時測試自己的腿傷的復原程度。

帶土並不會覺得卡卡西都沒幫到忙。雖然食物都是自己在打雜的,而卡卡西彷彿就像個被服侍的少爺,但自己的確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再讓卡卡西傷勢加重。如果加重了,他又因為耐心不如關心自己多而決定勉強出行,那麼真的是相當相當糟糕。比自己的面子放在一邊還糟糕。

這樣子的態度叫什麼呢?帶土根本不會去想。

當然潛意識他也知道,這種情感有個很簡單的名字,叫關心。



4.

下午的時候,卡卡西喜歡望著窗外,帶點沉思的樣子。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穿透葉影縫隙間透著微微綠光,悠閒的夏日午後。

帶土多半時間都看著卡卡西發呆,然後看樹葉的影子在卡卡西身上搖晃、搖晃,淺淺的暗影輕盪。而風也會晃進來,吹亂卡卡西一頭銀灰的髮。

毫無危機的氣氛,瞌睡蟲似乎就爬上身來。帶土感到睡意來襲,伸個懶腰,打個哈欠便要入睡,睡前卡卡西好像瞥了眼過來,眼裡帶點笑意。帶土想是自己看錯了,聳聳肩便要睡去。

最後的聲響是,卡卡西在那一刻咬了拿在手上的果子,喀。


傍晚的時候帶土醒了過來。卡卡西依然在窗邊,但睡著了。睡著的卡卡西的眼角有著淡淡的黑影,看得出來這陣子身為中忍的他很累。帶土呆呆望著昏黃的陽光暖暖打在卡卡西身上的樣子,看起來很舒服。

他悄聲接近,停在卡卡西五步以外的地方,偷偷瞧著。不明所以地覺得,卡卡西現在應該很幸福,而面罩下的嘴角因此有了淺淺的弧度。

其實帶土一直就很希望看到卡卡西放下防備和自尊的樣子;一直就很想以好哥們的態度成為卡卡西人際關係上最重要的分數,雖然說卡卡西的面癱似乎不值得期待,但人生應該要有夢想,偶爾稍稍看見了這樣子稀薄的曙光,也顯得萬分美好。

……只是,如果把卡卡西比做陽光,那麼該把自己比喻成什麼呢。

卡卡西總冷著一張臉,對於他的熱血不屑一顧,偶爾還會鬥上幾句。雖然彼此看起來好像有點交情的樣子,但事實上啊,他的角色應該只是個不識相、老是找主角麻煩的小配角而已。

連名字都不會被記起來的配角。

總覺得在未來,歷史上不會有自己可以留下名字的地方。卡卡西和自己在這點上就不一樣,他一定會是故事精采而輝煌的英雄。

帶土有點難過地笑了笑。輕聲低喃:「啊,得去找晚餐了」然後遠離了窗邊的夕陽與未來輝煌的陽光,從破舊的門內走入即將隱沒的晚霞,假裝自己被時間淹沒。

而時間不會記得他。未來不會記得他。



5.

回來的時候,卡卡西已經醒了。帶土沒有多說什麼,一聲不響將採來的果子放在卡卡西前面,回身坐回地板,拿著不多的食物果腹。卡卡西沉默,他拿著帶土分給他的果子,坐到帶土旁邊。

「如果餓的話多吃一點,你今天的活動量應該比我大。」然後他說。

帶土沒有回話,他轉過頭看了看卡卡西,想著: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對話。卡卡西總是在這方面表現像個大人,即使還只是個孩子。察覺到這似乎是個能夠讓兩人關係變好的機會,搞不好,還可以趁現在成為朋友。於是帶土低頭,深吸口氣開口──

「你才是未來的英雄,千萬不要為了我這種小人物餓壞肚子啊!我可是擔當不起的。」

話才說完帶土就後悔了。開口後老是針鋒相對的習慣就是改不過來,明明想要趁機打好兩人的關係,結果又搞砸了。

而聽到話語的卡卡西沉默。他並沒有很意外帶土的挖苦式發言,早就習以為常。這小子似乎從來都不想好好靜下來說話,總是一個勁衝。而除了帶土以外的人,差不多也都分成崇拜與不屑兩類,難怪人家說天才沒有朋友,即使他根本不需要。

他的父親正是重視了情感,才被逼死的。而他所需要的,似乎也只是那樣冰冷的規矩。安心的溫度。

但是……都是人。註定的英雄?那算什麼英雄?沒有覺悟,即使有天份也絕對不會是戰場上的英雄;至於有覺悟的,即使什麼都不會,他所擁有的時間差,也可以逆轉所有的一切。

於是帶土的自卑,根本沒有道理。

「……我們擁有的既不是未來,也不是過去,而是現在。」卡卡西說。

這樣子沉重的字句本來根本就不該壓在孩子的身上,但他斟酌了很久之後還是開口。不知道眼前的男孩懂不懂他的意思,至少他希望他明白,自己對於時間也只有這個樣子的想法。而帶土只是覺悟不夠。

因為英雄在成為英雄之前,也曾經什麼都不是。而成為真正英雄的人,也常常不是天才。天才?真是個令人可悲的稱號。卡卡西眼神轉為冷淡。

而這樣的變化剛好不經意地落入抬起頭看他的帶土眼裡。於是那天晚上,帶土發現,他所認知的陽光身上,帶著不被知悉的黑,像是自我解嘲的字句。

像是……




6.

隔天一早卡卡西就帶頭出發了,他們得把捲軸順利送回木葉。

大概察覺到帶土會在意,卡卡西儘量不讓腳傷影響腳步,讓自己像正常的樣子走著。帶土知道他的傷,於是小心翼翼跟在他傷腳的斜後方,亦步亦趨跟著。

天空漸漸變亮,氣溫也跟著逐漸升高。一會兒後太陽便出來了。陽光灑在卡卡西的髮上,點亮了他耀人奪目的光采,一下子帶土幾乎要往後倒退幾步,因為可悲的自卑。只是同一時間他又想起昨天卡卡西的話,想起卡卡西最後那個淡淡嘲諷的表情。

──那時在卡卡西身上看到的錯覺,像是想被安慰的孤單。

卡卡西是寂寞的孩子嗎?畢竟年紀這麼小就得套上光環,為此隨時都得表現得萬分謹慎,不能失敗也不能出錯;不能開懷大笑也不能輕鬆面對生活。就算卡卡西在父親的變故發生之後也甘心如此,但偶爾,他應該也會希望可以有個人能看透自己,分享他所有不老成的部分?

就好像帶土自己的心情一樣。

但正因為如此,所以更不能去證實與觸碰──因為如果當他觸碰了卡卡西所有脆弱的部分,他一定也得把自己所有脆弱不堪的部分交予。

於是就只能繼續悶聲不吭了吧。反正出口了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帶土低頭,看著前方卡卡西帶著微跛的步伐慢慢走著。卡卡西在這時帶著點深思的目光回過頭瞥了他一眼,而他剛好錯過。

中午過後的時候下了點小雨,兩人都不以為意,繼續走在泥濘的山林路上,沒想到雨卻越大。卡卡西的腳步有些遲緩,被淋溼的繃帶也泌出淺淺的血痕。帶土皺眉看著,想問卡卡西要不要先休息再走。但同時帶土又很清楚地明白,眼下這情況答案一定會和昨天一樣,除非自己蠢得再把自己用傷。

他一語不發,只是走到卡卡西身側,有點不服氣地瞪他一眼。

他們擁有的既不是未來,也不是過去,而是現在?卡卡西到底想說什麼……想說他們兩個是平等而差在覺悟的兩個人嗎?

那為什麼現在,只有他需要逞強?

「什麼時候擁有時間了呢?我們擁有的只有自己吧。」帶土繞到卡卡西前面去,用很不在乎的口氣說,「沒有自己,也不會擁有現在或未來。」

……所以,與其說什麼珍惜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更該珍惜自己?

雨又下得更大了。



7.

所謂意外一向來得措手不及。

大約十分鐘後,兩人經過一座以腐朽木塊搭起的十公尺吊橋。約莫走到一半時,原先便晃得很厲害的橋坍方。連繫橋與這一岸的木樁忽然拔地而起,整座橋往前方崩落,盪了過去。

卡卡西當機立斷地攬過錯愕的帶土,大吼要他也抓緊頭頂溼滑的粗繩,然後兩人就往岩壁撞去,卡卡西背對著那崎嶇不平佈滿石塊的岩壁,把帶土則穩穩護在前方。

「砰!」

雨水滂沱中,這聲巨響依然明顯。帶土錯愕看著卡卡西嘴裡濺出的溫熱灑上了自己的臉。低下頭去,對方原先的傷迸裂,鮮血迅速滲出。而當他再次抬頭,望見卡卡西幾近無神的黑眸。

帶土咬牙,一手抓緊粗繩,一手抓過卡卡西的衣領,「絕對不可以死在這種可笑的地方,聽到沒有!」他大聲吼著,生怕卡卡西聽不見。

──你的「自己」,絕對不可以在任務完成後的回途失去。你的未來,我可以想像那一定會是如此耀眼;而你的現在正在我眼前,我絕對不放手。

帶土抓緊卡卡西,將查克拉附著在山壁上,一步一步爬上去,而卡卡西這個時候早就昏了過去。



8.

卡卡西醒來時已經在醫院,凜在一旁削著蘋果。

見他醒了,她溫溫一笑,「你醒了啊。」

「任務完成了嗎?」卡卡西起身。「帶土人呢?」

「帶土揹著你回來,身上又多是擦傷,正在隔壁房睡著呢。任務的話已經完成了。」凜手上的動作沒停,僅是用柔柔的語氣回答卡卡西的問題。

卡卡西聞言,輕輕點頭,之後便要下床。

「喂,要小心腳傷啊。」看著卡卡西下床,凜僅是嘆氣搖頭,立刻便放下手中的蘋果,扶著他走向隔壁房間。清楚即使自己命令他乖乖呆著養傷,他也根本呆不住。

門開。帶土還在床上睡得香甜。

卡卡西婉拒凜的攙扶,走到帶土床邊坐下。

半晌後低聲罵了句笨蛋。

……不過呢,若說對方是笨蛋,那麼自己又是什麼?好像也是笨得半斤八兩。

他想起平時兩人老是鬥嘴來鬥嘴去,時常一個瞪視後就各自轉過身去,臉色難看,一副死對頭的模樣;然而在危機來臨時,下意識又會對對方伸出雙手,命令對方要好好活下去,一起回木葉……這樣又算什麼呢?

──這樣子,還是死對頭嗎?

卡卡西看著床上酣睡的帶土,難得地淺淺笑開。


死對頭?也許是吧。

但在背向的兩人心中,確實是長著一種東西,叫無形的友誼。









卡卡西背向慰靈碑,走遠。

在轉身前,他確實看到昔日的他坐在慰靈碑前,對著自己輕笑,笑他傻得每次都來看他,為此編些荒誕的理由,就如過往的他。

卡卡西也笑。他輕聲說了:「再見,我的好友。」

──遲了好久的話語,希望你還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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