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08】戀人遊戲
》蛋主的設定名稱全部換成代號
住在他們隔壁的鄰居昨夜被放逐了。
嚴格說起來,世界樹規劃給每對戀人的空間是她與生俱來的包容神通,雖是為了戀人們有充足的獨處時光而巧妙分割,但也僅是由概念進行區隔,先前備受鄰居們喜愛的居所直接被世界樹消化回收,如今這一層的住人只剩他們兩個。
接到消息時,𝓐正在泡茶。或許是世界樹的滋養,他們能得到的茶種即使新生,也蘊含著古老的生命氣息,比起近日流行起來的星空茶更受𝓐喜愛。待茶葉在半透明的琉璃茶壺中舒展開來,茶香伴隨裊裊白煙充盈室內。
另一邊,𝓑窩在床側,剛睡醒,正就著床頭小夜燈的燈光寫字。他從數日前便一直斷斷續續地書寫,手邊那疊羊毛紙已有半個指節高。
數分鐘後,𝓑書寫的紙面中央空降了一組精緻的琉璃杯具,逼得他不得不收筆。他睨向𝓐:「我也不指望你有些貢獻,當花瓶賞心悅目不是不可以,但總不能不看場合四處亂擺吧?」
𝓐沒理會他的挖苦:「我們和隔壁那對差不多時間搬進來,你這麼悠哉才奇怪吧?自己心裡沒底?下一對要被掃地出門的就是我們了。」
「喔?」𝓑將茶杯往旁邊一挪,低頭繼續寫,「你居然這麼沒信心。」
「難道你有?」𝓐反問,端著茶杯在床沿坐下。由於𝓑是側躺在床上的,𝓐坐下時,哪怕身板挺直,人也幾乎是貼著𝓑曲起的大腿而坐,柔軟貼身的布料隔不住另一人的體溫。
𝓑這才重新抬頭,看那人捧起茶,對著杯緣,優雅地輕啜了口。茶是剛泡好的,蘊含香氣的煙霧很快就糊住𝓐眼鏡的鏡面。
虛張聲勢。他在心裡好笑,但沒有直接說出來。
𝓐大概還沒察覺,可𝓑已經能夠清晰看見他脖頸處的六芒星開孔。即使意識的大半部分仍受到世界樹遮罩,往昔的記憶彷若蓋了層白霧,可𝓑的許多經驗都已成了本能,即使此時只能提取不超過世界程度的概念與資訊,也足夠用來判斷情況。
𝓑目前能夠提取的記憶,最早是在一年以前。𝓐應該也一樣。
那一夜,兩人在世界樹舉辦的聯誼宴會中看對眼,配對成功,搬進現在的居所。最初世界樹影響力比現在要大得許多,是𝓐先找到他的,在場內一對對男女交互相依,而自己對大部分人都提不起什麼興致時,𝓐主動走了過來。
那人就像是個發光體,可即使外表冠冕堂皇,骨子裡卻不是什麼好東西。𝓑在附近女性羨慕的目光中這麼想,不能理解那些人為何看不穿對方身上的虛假包裝。不過,𝓑卻也不能否認,至少,在這場地眾多翩翩起舞的生靈中,若要挑一個最符合自己心意的人,只會是眼前的𝓐。
「我們之間具有某種引力,你宛如發著光,我向你而來。」
語落,𝓐拉起他的手,在指節間輕吻。
其實𝓑很難被這樣浪漫的語言打動,卻也不得不承認,吸引向來是雙向的。他們好像與其他人都不同,一個眼神就能明白,這個世界裡,只有彼此是不一樣的,不論如何,在那一場相互挑選上,他們註定會選擇彼此。
可世界樹給的戀愛期限也太短了。
用一年的時間來加深感情,於他而言,短暫得有如一次呼吸。
所以,信心?𝓑當然不會有──也已經不必有了。
世界樹遵守著她自己定下的規則,企圖湊合一對對的戀人,又把不合格的住民放逐出去,自然有她的核心需求。除去她滿腦子只想著看人談戀愛這種膚淺的理由,目的便只能有一個──即是住民的繁衍。
如果沒有新生,世界逐漸走向一成不變,總有消亡的一天。那麼,所謂的評判標準也會以此為根基。察覺到這點以後,𝓑更不願意努力了,他對工作素來認真,但不會放太多心思在不可為之事上。
𝓑收起羊毛紙,稍微換了個姿勢,收起腿,膝蓋正好頂在𝓐的尾骨上,有意無意地蹭了蹭。
即刻,某人從容的坐姿變得僵硬,灰白色的杏眼微睜,看上去倒有幾分無辜。可那無辜也只是錯覺,沒多久後,𝓐就撕下矜持,兩組茶杯在床頭櫃上相互依偎,主人們也在床笫間體會與人交流的樂趣,一時不打算出門。
胡鬧間,𝓑某一瞬也想,若他們真是世界樹的住民,如此積極參與,即便情感層面沒達到,實務方面應該也能交出讓世界樹滿足的成績。當然這也就是倏忽即逝的念頭,甚至來不及去捕捉。
等兩人從床上下來,外頭已經入夜。
世界樹的白天有一半受到同星系的恆星直接日照,另一半則終日於樹蔭下遮掩。到了夜間,只要是對外的窗口都能看到整片璀璨的星空,許多戀人都願意找處無人的枝枒,或坐或立賞星。
𝓑和𝓐對此提不起興致,出門後就提著燈,往下層走去。除了戀人們各自的小窩,樹上其他區域都是可以自由來去的公共空間。靠近根系的樓層偶爾會有星系流浪商人們的集市,例如𝓑那盞精緻的床頭小夜燈便是某次集會上兌換的。可惜集會一般辦在上午,而他們那段時間始終待在床上。
明天便是世界樹給他們的最後一天,平時懶得出門的𝓑也願意夜裡陪𝓐出來走走,算是給這段生活留點紀念。
𝓑覺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大概很無聊,才會連沒有目的地的提燈夜遊也顯得新鮮。不過那也就是一開始,很快地,宛如浪漫出逃的夜間散步就不再有新意,抵達世界樹巨大的根系前,兩人早已陷入了沉默。
他們在某根根系上頭坐了一會,直到嘴巴呼出的氣化成白霧,才又起身返程。
興許是輻射冷卻的緣故,𝓐拉著他的手有些涼,僅有乾燥的微溫。
回到房裡,點亮小夜燈,兩人換了睡衣,在床上輕輕相擁,延續一整夜的離別氣氛。他們平時都很晚睡,最後這一夜,通宵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𝓐半垂著眼瞼,無意識拉著𝓑的手指摩娑,𝓑也就低頭去看。兩人的手指修長,搭在一起像是一件優美的雕刻品,似乎還能取個有意象的名字,如:離別前的戀人。
𝓑原先並不覺得傷感,𝓐的小動作並不多情,可總讓人心頭一軟。兩人交疊的手如同安寧的意象,前一刻𝓑還打算多繾綣數刻,不知不覺間卻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無數渴望的聲音依約而至。𝓑聽見了許多想望,孤注一擲的、悲傷的,又或者是絕望中的一絲生機。在眾多祈禱之中,朦朧間,他意識到身側有一片靜謐的虛空,試著朝那處靠攏,隨後,就在𝓐的心跳聲中睜開眼睛。
𝓑眨了眨眼,又重新閉上。
再次入夜,兩人循著世界樹的指引,來到為他們舉辦的宴會上。
眾多戀人圍著廳室中央,世界樹粗壯的枝幹起舞,似祝福也似送別。橫豎總會是兩種結果之一。兩人這一年間都沒什麼與他人建立交情,說過最多話的也就是已經被放逐的鄰居,此刻做為宴會的主角,多半人也僅是客套致意。
在人多的地方,𝓐本能地變成社交小王子,他攬著𝓑的腰,一手是宴會提供的香檳,與所有祝福他們的人回禮,談吐得宜、儀態大方,一點也看不出昨天夜裡幾度悵然若失,對𝓑做足關愛備至的模樣。
宴會尾聲,世界樹的枝幹周圍縈繞青綠色光芒,分別落到𝓑與𝓐兩人身上。
𝓐下意識轉頭望向𝓑,眼底有來不及藏住的慌亂。世界樹的目的不純,審判卻是公道至極,可以往從沒出現戀人當中只放逐一人的局面,驚呼四起。
那一瞬間,𝓑覺得,𝓐看起來就像是隻被主人遺棄的狗狗。
雖然,也只有他一人能看出來。
他大方向前,拉住無措的𝓐,笑彎了眼睛。
「有點意外,我居然還滿高興的。」他撫上𝓐的下巴,傾身,在狗狗的嘴角淺淺印下一個吻。
世界樹的宣判已下,很快他便要被逐出去。𝓑早有準備,事實上,他有種預感,擺脫世界樹的影響,自己能更快掌握真正的記憶,繼續被遊戲中斷的工作,唯一不在他計畫中的,是𝓐通過世界樹的「審核」,可這結果或許也不壞。𝓑身上的限制正在鬆動,眼前的𝓐在他看來,萬分熟稔,屬於恆星特有的細節與氣味都回到對方身上,就是嘴角的笑容收了一半,看起來有點可憐。
又有點可愛。
「別擔心,很快就會再見的。」𝓑難得地開口寬慰,身形在空中消散之時,他輕聲說,「我在外頭等你。」
而他也知道,𝓐不會讓他等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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