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習作】一場相親

》慣例的那個（久違）

我的相親對象坐在我對面。

他是個男人，而我也一樣，不過這不成問題。

他知道我在這場相親之前結過一次婚，曾經有過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膝下育有一子，不過這也不成問題。

很多問題都需要克服，不過同樣也有很多問題，在更重大的問題面前不足多提。

比如說，我的獨子，今年已年近不惑。而我自己也步入花甲之年，隨著年齡衰退的視力，讓我即使戴著老花眼鏡，在仔細打量可能成為未來伴侶的男人時，依舊有些吃力。

又或者，他的模樣在我大腦裡呈現時，無可避免地呈現輕微的模糊。

我有些懊惱。出門前我就不該為了面子而放棄戴我那副看近物用的老花眼鏡，才連那熟悉跋扈的丹鳳眼也看不清。

我相親的對象是中學時虛長我幾歲的學長。

他似乎剛從工作崗位退休下來，言行舉止仍帶著曾經身處高位的嚴厲與銳利。不過我很快就習慣了他這般語氣，或許是因為學長從以前就多少帶著點高位的姿態和十分強烈的自我主張，雖然，記憶模糊已經有些模糊，導致我需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來熟悉現在「進階版」的談吐。

能夠再次看到學長，我很高興。

這種高興，並非來自於我企圖與他建立更進一步情感關係（雖然他是我的相親對象），而是單純見到昔日熟悉的人，看到對方身體健康，舉止還帶著點過去的影子，打從心底感到懷念。

對於一個已經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了。

當然，擅自在心底把相親變成同學會這件事，我並沒有對學長說出口。

身為一位年齡即將步入老年人口，被政府重點關愛的族群，很多年輕時會鬧得轟動、引起社會強烈兩極化評判的事，都能夠平淡以對。

舉凡相親對象為同性、帶著前妻的孩子二婚，又或者配偶對象從異性變成同性。說實在的，年紀到這把歲數，兒子都生了孫子，還在這種年紀相親，還能有什麼理由呢。不就偶爾會覺得寂寞，想圖個伴。

唯一該訝異的，是坐在我對面的這位學長，居然也會做這樣的事。偏見點來說，憑我的印象，我並不認為對方是會寂寞的人。不過，我也無法否認，之所以會願意來相親，純粹只是看到了學長的名字，和他備註在下方的要求。

如果學長也會寂寞的話，如果我能為學長提供援助，在剩下來的人生裡，兩個人相伴或許也不錯。

我們擁有一些不多的共同回憶，可能在接下來的人生裡永遠不會提及，卻依舊把我們牽在一起。

那麼，等到用完餐後再詢問吧。

如果我的學長足夠滿意本次的相親，希望將（我心目中的）同學會延期，期限是直到我們其中一方老死，我會說我很樂意。

說的時候我可能會忍不住笑出聲，因為我能夠想像若是讓中學時期的我聽到，他的胃該有多疼，臉色又會如何慘淡如白紙。

可是人生漫長又短暫。

我也相信，中學時期的我，會在聽到能夠解決學長困擾時，用比那個有困擾的人更困擾千百萬倍的表情（那個人真的會覺得困擾嗎？），說，那好吧。

──那好吧。

直到彼此故事的盡頭，還請多多指教。

洗澡時總有千千萬萬的靈感。
學長備註的擇偶條件上寫著「中學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