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where|澳洲組】You're always my heroes.

》今天的店長全部更新加起來居然默默寫了超過一萬



粘宥誠將人生至今許多回憶都記得很牢。

不只是這些年的求學經歷,往前追溯,就連學齡前懵懵懂懂的記憶,認真想來,都能夠鮮明重現當時的場景。

他不知道是否要將其歸功於他與生俱來嚮導的精神力,又或者,回憶本就是種子,落了地、生了根,哪怕長得不高,只有不成器的芽苗在地上匍匐,可當你仔細檢視,它一直都在那裡。

在幫詩雅吹頭髮時,詩雅還興高采烈地在說最近系上同學的趣事。她手裡抓著半潮濕的毛巾,柔順地任由宥誠拂弄那頭髮色較淡的黑髮,慵懶地像隻幸福的家貓,享受著主人……或者僕人的寵幸。粘宥誠常常想像這位對外鋒利、對內柔軟的哨兵是隻和善的橘貓,有精神也不怕生,可又特別與你親暱,最大限度表現你在她心裡的重要性。

粘宥誠不禁思緒飄遠,他想起兩人第一次實質互動時,女孩子家因為氣惱周遭人玩笑,遷怒瞪過來的敵意眼神,以及在他主動牽過她的手時,哨兵一瞬間冷冽的攻擊意圖,在幾秒後轉為困惑,甚至變成驚喜那一連串生機蓬勃的情緒變化。

在一直沒遇到哨嚮同儕的粘宥誠心底,對這位女哨兵的好感,似乎是從詩雅燦笑著與他道謝的那時刻開始,就直落落掉到心上最柔軟的位置,穩定持續地長大。

然後他又想到,小四時媽媽在看連續劇,他坐在旁邊當陪客,不知媽媽看到哪個段落,小小嘆了聲,拉拉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宥誠啊,媽媽最近看節目,上面說哨兵幾乎都是男孩子,女孩子很罕見的……媽媽想了很久,雖然只要宥誠喜歡,男孩子媽媽也會好好接受,不過要是宥誠你比較喜歡女孩子,僧多粥少,媽媽好擔心你個性溫和搶不到哦。」

宥誠那年聽得一知半解,現在想起來,倒覺得有些可愛好笑。

他在心裡說,媽媽完全不用擔心,即使個性與世無爭,在需要好好把握的美好事物面前,他一步也不會少走。所以高三那個圖書館外頭,他望著曾詩雅圓潤明亮的大眼睛,一點也沒有猶豫地給出自己的所有;而曾詩雅也沒有讓他失望,他給出自己的全部,她也毫無保留地回以等同的分量。那雙他最喜歡的帶笑眼眸中,滿滿的都是自己,看起來完美幸福。

吹完戀人的頭髮,宥誠放下吹風機,在她身邊坐下。甚至都沒有坐穩,帶著一身沐浴過後香氣的戀人立刻湊過來依偎到他懷中,彷彿被抽去獨立的骨頭,只想安穩地待在他身邊。粘宥誠輕拍曾詩雅的背,指腹拂過她蜷曲而弓起的背脊,像在一一確認每個骨節間的輪廓。

詩雅輕輕笑了兩聲,用剛吹乾還有些毛躁的頭頂輕蹭宥誠的肚子,嘴裡輕哼著最近在玩一款單機遊戲的角色主題曲。

「在想什麼?」詩雅抓住他空閒的左手,輕拂他手心的掌紋,又去掰弄他的指節。

「小時候的事……」粘宥誠說,「還有我們的事。」

「又在想以前的事囉?」

曾詩雅從高中就知道粘宥誠的習慣。這位溫文儒雅的嚮導閑靜少言,多半時間在看書,不過偶爾下課時詩雅會注意到,這位大男生喜歡盯著教室的窗外發呆。那時她心裡看心上人帶著分文藝的濾鏡,覺得粘宥誠或許在看窗外的風光,她偶爾也會跟著看一會細葉欖仁的嫩葉被風吹動,細碎悠閒的風聲。尤其下午陽光好,對於五感感受都特別強的她而言,大自然的顏色和聲音都能讓她放鬆。

小時候詩雅最喜歡的假日活動就是踏青與爬山,那是她難得可以完全放鬆的時刻,她總會睜大眼睛,不再克制自己,盡全身力氣去感受這個世界。那時她常常會想,如果未來賺錢,要買棟遠離塵囂的別墅,在山林裡一個人過一輩子(不過後來國中班上女生都在討論少女漫畫,詩雅跟著看了幾部,對現實中不存在的完美男性心生憧憬,夢想拐個彎,變成要找到一個很棒的男朋友,一起去山林隱居)

「思緒發散,什麼都想了些。」宥誠溫和回應。

是的。詩雅想。忘記是哪一天中午,她趁著休息大多人都不在位置,就跑去坐粘宥誠隔壁桌,問他,你都喜歡看窗外什麼呀,男孩子愣了愣,難得有些困窘地推了推鏡框,嘴唇開合幾次才說,他只是盯著個沒人的方向發呆而已。有人在的方向盯著看難免失禮、盯著教室某個角落又怕被同學做多餘聯想,索性往窗外望。

詩雅恍然大悟地點頭,又不想中止話題,連忙接著問:那你都在想什麼?

粘宥誠露出靦腆的笑容,他對眼前的女同學有好感,雖然這話題讓他有些害羞,可看著對方全心全意注視自己的模樣,他又是打從心底感到開心。

「會想很多事……今天的話,想到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段話。」


那對粘家人來說,算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話。

儘管當年僅僅只有四歲的他,不可能會聽得懂。可記憶幫他完整記錄當時的對話,讓他長大之後,還能仔細反芻父母溫柔的愛意。

粘宥誠出生那年,哨兵與嚮導作為特異人類誕生於人類歷史上,還僅僅只有三個年頭。粘宥誠從小有個看不到模樣的好朋友,他會抱著那個朋友、和他聊天,或者靠在一起看書。粘家爸媽都以為孩子只是和一般小孩一樣會和空氣說話,假想自己有個童年玩伴,卻萬萬沒想到,在兒子四歲那年,那個理論上應該是團空氣的「玩伴」,居然真的出現在兒子的懷裡。

那是隻無尾熊。

粘家爸媽受到很大的驚嚇,可兒子懷裡的無尾熊和兒子一樣嬌嫩可愛,還有那雙濕漉漉的黝黑眼睛,粘家爸媽實在是……看了心裡就暖了。兒子很乖,他們也不想讓兒子傷心,更不想讓兒子們感受到他們的害怕,夜裡徹夜討論到窗外傳來早晨的鳥鳴,兩人頂著充滿血絲的眼睛,決議要帶著平常心接受兒子養了一隻澳洲來的朋友當寵物。

粘家爸媽事後想想,如果他們早些知道──或者早些重視兒子的空氣玩伴──或許應該帶兒子去動物園,看看可愛動物區;又或者去寵物店,爭取讓兒子心生好感的對象是個尋常可見的寵物,這樣子就算兒子外出不小心把「精神嚮導」──電視節目是這麼稱呼那些陪伴在孩童旁邊的小動物──帶出去,也不會驚嚇到路人,進而驚嚇到兒子。

兩位家長憂心忡忡,總擔心兒子被人欺負排擠,用各種方式旁敲側擊,卻沒想到兒子奶聲奶氣,無比認真地說:「熊熊怕生,不給其他人看。」

粘爸爸與粘媽媽面面相覷,好吧,或許他們瞎操心太多也說不定。兒子文靜是文靜,但他非但能照顧熊熊,也很能照顧自己,向來不用他們擔心。

可想替小孩想得長遠,是每個父母都無可避免的事。他們找很多節目看,閱讀許多專家出的書,還看許多名嘴的節目辯論。對於橫空出世的特殊小孩,輿論相當兩極。一派主張這些特殊的小孩有危險性,必須要隔離教導;另一派則認為這些小孩天賦異稟,將來大有可為,應該好好愛護,給予英才教育。

作為熱愛小孩的家長,粘家爸媽自然更喜歡後者的說法。

粘爸爸抱著已經有些睏,下巴抵著熊熊打盹的兒子,一邊拍兒子的背,一邊直勾勾緊盯著名嘴們的辯論。而後粘爸爸終於得到了他後來長年奉行的金句──

其中一位名嘴駁斥對手的排他論後,這麼說:「你看這些哨兵與嚮導,他們生來敏感、和他人不一樣。你差別對待他,不把他當一般人看待,好筍也會長歪,將來如果做壞事,那確實很可怕,卻是被社會逼出來。可是現在筍子還小,你明明知道他將來會是一顆很大很漂亮的筍子,你難道不選擇好好種嗎?這些小孩,未來說不定會成為英雄,這取決於各位家長。所以,我認為家長現在應該要先一步成為小孩的英雄,替他撐起成長時最寬廣的一片天。」

粘宥誠當時其實半分清醒半分迷茫,幾乎都快要睡著了。

可是突然下起雨,他的手臂被水滴到了。他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腦內還有些淺眠的印象,他夢到自己走在一條往山裡去的小徑,清幽漂亮,明明深入了黑暗的森林,身體卻始終很溫暖。直到雨滴從天空落下。

在這似明或暗的夢境掙扎數秒,他又清醒過來。

宥誠意識過來自己躺在父親的懷中,他微微扭動,耳朵卻接收到一絲細微的哽咽聲。他這才發現,啊,剛剛的雨,是爸爸在哭。

他有些慌張,伸出手要去幫爸爸擦眼淚,爸爸抽了抽帶著濕氣的鼻子,跟他說爸爸沒事,爸爸只是很開心,聽到了很棒的話。

粘宥誠下意識用精神觸梢去讀了父親的情緒。

那有些複雜,以他的年紀沒辦法正確去理解那樣黏稠,帶著點憂愁哀傷、苦澀、卻又被甜蜜包裹的情感是什麼。可父親的情緒充滿了他,讓他心裡暖暖的,就連熊熊也舒服得用頭蹭了蹭他胸口。他於是決定相信他的爸爸很開心。

後來他就安心地入睡了。他抱著熊熊,隱約感覺到爸爸溫柔抱起他們,將他們抱回房間,放上床,蓋好棉被。

當晚,粘宥誠夢見一個開滿五顏六色鮮花、飛舞著蝴蝶的花園。


等粘宥誠緩緩說完,能夠直覺透過精神觸梢感受嚮導情緒的女哨兵已經哭花眼睛。她嘴唇抽動,從裙子口袋掏出兩張皺皺的衛生紙,用力擤了個鼻涕。

「……真、好。」

她抽抽咽咽,好半晌只有這兩個字說得完整。粘宥誠安撫地拍了拍詩雅的肩膀,給這位願意為自己往事感動落淚的女孩子一些安慰。

幸好現在是午休,班上沒什麼人,多數都去練社團;還留在班上的零星幾人都蓋著外套趴在桌上休息,沒人在聽他們說話,也沒人看到詩雅哭得亂七八糟的模樣。粘宥誠心裡偷偷地想,這麼可愛的樣子,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這個我記得。」詩雅呵呵笑著補充:「聊完之後,你還催我快點去廁所洗臉,我原本還以為你嫌棄我哭得很醜,又發現你是擔心我哭的樣子被其他人看見。我讀懂了你的情緒,又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想,只急著要討好你,生平第一次用跑田徑的速度衝廁所。」

粘宥誠也笑。

雖然他理所當然知道以哨兵優秀的體能與五感,在半路上跌倒或拐彎撞上牆都是不可能的事……但詩雅真的跑太快了,他在教室門口看著,還是忍不住會擔心。擔心會不會有人在走廊上倒翻水,又或者是亂丟垃圾。也擔心詩雅奔跑的英姿被教官撞見,畢竟校規還是明言規定走廊上禁止奔跑。

幸好詩雅平安回來了。還帶著水珠的臉蛋神清氣爽,紅潤的臉頰是她來回都進行高速移動的證明。不過粘宥誠並不想唸她不守規則,因為他確實有私心,希望女哨兵難得脆弱的一面,只有自己私藏。

「對了,」詩雅說,「說起這個,我記得我當時剛開始聽,本來還興致高昂地想,等你說完,我也要說我家小時候的事。結果後來光顧著哭……」

粘宥誠垂首望著已經滾到大腿上的女友,「嗯?」

詩雅眼球轉了圈,「沒像你們家那麼感人。不過因為寶寶也是突然出現的,當時帶我的人是奶奶,看到家裡突然出現小袋鼠嚇壞了,拉著我就去給附近土地公廟的廟姑看。那廟姑會算命,我奶奶就寫了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給對方,給盤了全面性的未來運勢。

「幸好啊,不知道是那個廟姑本來就都說好話還是剛好,她給我批個好到不能再好的人生,我奶奶高高興興帶我回家,說人家很靈驗欸,詩雅以後肯定前程似錦!」

──共恁講,彼個仙姑會當信的,真正有影啦!伊講詩雅是天才,啥攏就勥學,學就緊矣!(跟你們說,那個仙姑可以相信,是真的啦。她說詩雅是天才,什麼都很會學,學很快。)

「我爸媽面面相覷聽她說,她還生氣,要他們不能把我當問題兒童養,因為仙姑說這樣子對我發展不好。」

詩雅吃吃笑,「嗯,我爸媽本來就有心理準備了吧。因為寶寶還不是袋鼠的時候,就一直在我身邊呀。我後來長大,也發現家裡書櫃的角落有好幾本陳年的書,是在介紹哨兵、嚮導與一般人的不同。畢竟那時候還很早嘛……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這些孩子的將來又在哪裡,要怎麼教養怎麼好。所有家長都是背水一戰呀。」

可是父母依舊愛她們,這是她們最大的籌碼,也是最大的寶藏。

「我的爸爸、媽媽、奶奶雖然都是普通人,在我心裡,卻比任何人都要厲害。我很謝謝他們把我當普通女孩子養,否則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粘宥誠微微笑了。他當然也是。

他的父母,是他一輩子都無法超越的英雄。

曾詩雅吸了吸鼻子,「宥誠……你說,如果我們有小孩,他會是哨兵……還是嚮導呀?」

粘宥誠想也不想就回應,「都好,普通人也很好。」

詩雅彎起笑。

「嗯,都很好。」


一開始設計哨嚮BG,印象中是想讓主角們作為次世代,時間上設計卻毫無遲疑地定在近代。我……寫下二十多年前當時肯定腦袋進水,忘記同步兩個系統需求哈哈哈哈。嗯,本來是想如果哨嚮剛出現不久,這些最早的哨嚮是不是會被特殊化對待,很容易長成缺愛兒童呢。還會在學校被排擠嗚嗚。

嗯,自己感覺應該會是一半一半。
擁有英雄父母是何其幸運又美好的事;也是這樣的家庭,才有辦法生出如此正面能量的孩子們。
奶奶說的台語是去查台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拼出來的,有很多字意外是直接用同一個字,雖然覺得全音讀也有另一番滋味,不過難得在文章裡用,想說採用正式用法。

p.s. 剛剛拿標題去餵狗確認有這種文法……結果、唉唷,這個主題確實很獅子王……嗯!喜歡這個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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