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主傑德】海天使

》短期集中連載單元劇,13000 / 10000
札布先生生日快樂啊♥(毫無誠意)



Page.1-5

傑德在自己常去的公園噴池邊,不經意遇見一位從水池邊上探出半顆頭來的少女。

第一時間傑德以為她是位不慎跌入池中的美麗人類──因為她長得是如此精緻──接著才後知後覺發現少女的皮膚呈現霧狀半透明的乳白,血管與內臟也是由透明的物質所組成,導致她全身上下只有那雙湛藍如玻璃珠的眼球,以及靠近胸口,包裹在如麻糬表皮的皮膚之下,那塊形似心臟、模糊鮮紅的肉塊特別顯眼。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他,擁有少女外表的異形生物從水池中撐起身子,似乎要從水池中出來。也是這會傑德才發現,少女纖細無骨的手臂上零散的幾片魚麟參差點綴著,微微閃爍水面折射的波光。而少女腰際以下更是佈滿同樣透明淡彩的魚麟,密密麻麻包裹著她的腳──或者該說是尾鰭比較恰當。

少女的全身外觀,就像一條從童話中游出來的美人魚。

傑德‧歐普萊恩緊緊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啞然無語,目光壓根無法從對方的身上離開。

之所以說全身像美人魚,是因為傑德確實看到少女的全身──在水池的上空漂浮著。

事實上,在那位透明得像海中精靈的少女,自那個淺得恐怕只夠淹沒傑德腳踝的水池中撐起上半身時,傑德就已經感覺到些微的異樣,只是少女奇特的外觀讓他不自覺先忽視了這一點──在少女從水池出來前,她身體的其他部位都去哪了呢?

少女看似沒發現他的異樣,姿態優美地在空氣中擺動尾鰭,不具侵略性地徐徐朝他靠近。每次擺動尾巴,都像在空中帶動光的波紋,皮膚表面的魚麟亦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反射公園午後微弱光線,少女於空中優游戲水的畫面是如此夢幻失真。

在少女游至他面前時,傑德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少女那頭半透明月牙白的波浪捲髮。

看起來有點像以前師傅常帶著自己吃的春雨。他煞風景地想。

可是那些髮絲並不擁有春雨的彈性,相反地,它們摸起來非常舒服,蓬鬆,像是化開的棉花糖,溫馴纏繞在傑德的近似蹼的手指上。在傑德撫摸的過程中,少女始終保持無聲,渾身散發毫無惡意的輕柔氛圍,僅只是用水族館中大型魚類慢慢迴游的速度,繞著傑德打圈子。

她慵懶的泳姿像是公園裡偶爾會親近自己的野貓。於是傑德又想。

一瞬間竟起了把對方帶回去飼養的心思。

但這會兒傑德才突然醒過來。

即使對方主動示好、又是非人類的生物,這樣子觸摸一個陌生人到底還是不禮貌的。他責怪自己的不謹慎,小心翼翼收回手,想和對方道歉。

卻沒想到少女見他收手,反而用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望過來。她重新游回他面前,小小白嫩的手掌重新捧住傑德的手,微微俯下身,淡粉色的嘴唇在傑德的右手背留下一個輕輕的吻。

傑德凝神看去,在少女嘴唇剛剛落下的地方,浮現一個無傷大雅的淡色花紋。




Page.6-19

「……傑德,你身旁『那個』,是什麼玩意?」

史帝芬眨了眨眼,猶疑數秒,才不確定地開口詢問。

傑德‧歐普萊恩向來是組織裡優良不惹事的好成員,與他那個沾遍全世界汙穢的垃圾師兄相比,其間的差異怕是隔了一座珠穆朗母峰外加一座馬里亞納海溝。要他相信札布能在一上午製造出一百件急需解決的爛攤子,也比懷疑傑德會不小心搞出一件來得輕易。

可偏偏,這位優等生手臂上黏著的「那玩意」,卻明顯不合組織規矩。

「非常抱歉。」傑德的聲音明顯有些沮喪,「我……試過了很多方式,就是沒辦法請她離開。但,非到必要時刻,我實在不想直接採取武力驅離。所以只好回來請教大家的意見。」

史帝芬尚未回應,珍已經在傑德面前輕巧落地。

「我看看……」她手揹在身後,輕巧地繞著少女半圈,仔細打量一會才對史帝芬比了個手勢讓他放心,「這孩子是異界生物『海天使』,能夠在天空中遨遊,但偏愛在濕氣比較重、有水源的地方出沒。」

她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傑德你身上帶著水氣的味道,被她中意了吧。」

「有什麼方式能說服她主動離開嗎?」傑德困擾地看著環抱自己手臂的少女,少女也正巧轉過來看他。那雙湛藍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表情無辜又茫然。

傑德也不是沒試過較強硬地讓對方離開,但對方似乎無法理解自己的話語。傑德每次扔下她開始移動的時候,一直沒動靜的她又會默默尾隨在後頭。

在從公園回來事務所的路上,傑德不知試圖甩掉她多少次,有的時候少女吃力想加速跟上的身影都遠遠消失在街道那頭,等傑德回神過來,少女又會輕擺她那漂亮的魚尾出現在自己身側。對於傑德多次「拋棄」她的舉動,少女雖不發一語,那張面無表情的嬰兒肥臉蛋卻隱約透露委屈。後來她乾脆輕輕攬住傑德手臂,傑德也是累了,認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解決,索性帶回來。

珍聽完傑德敘述後眨了眨眼。

「不,剛剛沒說清楚是我不好。」她指著海天使說,「這孩子,雖然對一般人來說是無害的,作為收藏家們的賞玩對象也算是小有名氣……但再怎麼說,她都是寄生型異界生物。一旦被纏上,只有兩個選項。」

珍慎重比出兩隻手指頭。

「你死,或者她亡。」

傑德腦袋立刻就當機了。他試著消化珍剛剛說的話,最後依舊只能發出「哈」的單音。

又聽珍說:「你放心。雖說會對宿主造成影響,但並不會這麼快。不是碰上就會倒大楣的那種,算是很友善。」

傑德覺得腦袋裡還迴盪著珍方才那句「你死我亡」,後面的解釋壓根沒起到安慰的作用。他又偷覷了聽說是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打從心底很難相信這樣無害的模樣會威脅到自己生命。還沒等他更進一步詢問關於海天使的消息,身後的大門傳來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傑德與珍互覷一眼,紛紛往旁邊退開一步,才剛站定,札布就爽快地推開大門走進來,雷歐納魯德則頂著索尼克跟在後頭。

「我們回來了,午安,珍小姐、傑──傑德先生?」

雷歐說著倒退好大一步。他前頭的札布已經快一步衝到傑德身邊,貓著背,一臉認真地盯著傑德手臂上的海天使看。

「哈?臭酸魚是去從哪裡釣了一隻美人魚,還帶回組織來喔?嘖嘖嘖,艷福不淺啊,長得還挺漂亮的──」「噗嘰。」「痛痛痛痛痛給我下去唷犬女!」

「海天使(Sea angel),」珍悠哉地划著智慧型手機,整個人以一種微妙保持平衡的蹲姿,立在頸椎關節才剛發出令人擔憂傾壓聲的札布頭頂,平平朗誦起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資訊:「寄生型異界生物,幾乎無攻擊力,藉由吸收宿主的體力維生。軀體半透明,上半身是人型,下半身為魚尾。身上色素最重的部位是心臟,其次是像琉璃的眼睛,該外觀接近寒冷海域的海洋生物『海天使』,在收藏家間多以此為名。為了引誘宿主,這類群體一般擁有相當精緻的外貌,類似雌姓外觀的個體佔族群中九成。智能低下,相當於人類嬰孩時期的思維。」

「什麼,意思是這小子被寄生了嗎?」札布邊說邊去戳海天使的手臂,只是他的手指輕易穿越對方的身軀。札布一呆,不信邪地用雙手去抓,卻怎樣都撈空。

「海天使與宿主締結關係後,只有宿主能夠觸碰到。因此通常若要捕獲或處理──殺掉她,必須要在被寄生之前完成。」

傑德和雷歐的肩膀同時大大聳了一下。

珍看著他們刷青的臉色,也跟著札布往海天使頭上揮去。屬於人狼的纖細手掌輕易穿過少女的頭顱,就連能夠小範圍改寫世界的人狼,也無法掌握少女的形體。

「不不不,突然間怎麼變成這麼可怕的話題?」雷歐滿臉冷汗。

珍回應:「因為,如果弄不好傑德可能會死掉嘛。」

「這麼不經意吐出了更可怕的話!」雷歐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連忙睜開義眼,這才認真把黏著傑德的少女從頭到尾好好看過一次。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會發光的眼球,海天使雙眼睜得圓圓大大的,放開傑德的手臂,往前游了一步的距離,好奇地打量雷歐的義眼。

而她的移動,則讓雷歐忍不住偏題發出驚嘆。

「哇……好漂亮……」雷歐忍不住咕噥,「她經過的地方,會形成短暫的小型水域……看起來,就像移動式海洋。」

「雷歐能看到嗎?」珍歪歪頭。

「嗯,環繞在她身邊,像浮游的波浪。要看嗎?」

「要看!」札布馬上湊過來,珍和傑德也跟進,隨後傑德試著引導海天使在空中移動,幾個人都看到雷歐口裡那片無形的海。說是海洋,那片水域的範圍其實很小,就圍繞著海天使形成半徑兩三公尺的領域。領域的範圍會隨著她的移動生出新的波紋,較早的波紋則緩緩消散,像在看燈光投影特效。

札布興奮地揶揄身旁的傑德,「看,這麼可愛,殺掉多可惜,你就養著唄。」

「這是兩回事。」傑德一本正經回應,「如果我有住處另當別論,我起居都在事務所,不適合養寵物。」

「什麼啊?」札布噗哧一聲,立刻捧腹大笑,「哈哈,你還真想過要養啊!」

「……你這個人!」傑德怒目相視。

「好啦、好啦,其實我也覺得挺可愛的。」雷歐連忙緩頰,順口就將話題導向自己在意的事上,「珍小姐,她真的會影響到傑德先生的性命嗎?」

「沒錯喔。」珍點頭,「當然短期內可能看不出太大的影響……不過長時間還是有害的。再怎麼說也是寄生在傑德身上啊。」

四人互望一會,有默契地全轉向還在辦公桌後忙碌的史帝芬。

這話題其實算是由史帝芬開啟的,但看組織裡幾個年輕的聊開了,他索性回頭忙自己永遠處理不完的公事。

「你說番頭會准許這條魚養另一條魚當寵物嗎?」札布問。

「我只知道札布先生想養的話肯定不行。」雷歐回應。

然後他就被前輩狠狠鎖喉,一口氣差點沒順過來。

「喔?有人會管我准不准嗎?」史帝芬瞥了這頭一眼,才出口調侃,「你們師兄弟都喜歡在路上亂撿東西回來啊。」

雷歐本來還想微笑點頭認同,但越想越不對,「等等、史帝芬先生,你剛剛說被這傢伙亂撿回來的東西包含我嗎?是在說我嗎?」

「少囉嗦。」札布一巴掌把雷歐按下去,力道大得雷歐登時哇哇大叫起來,「關你屁事,幹嘛自己對號入座!」

「都安靜,史帝芬先生還沒做決定呢。」珍比了個噓。

「嘛……剛才珍說的內容我也都聽過了。」史帝芬放下筆,「既然對組織沒威脅,傑德自己決定也不是不行。只有一點要注意,她的食料是你這事不要忘了。要養她的話,你必須自己處理好。」

啊,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發出單音,抬頭望向傑德,興許是從這位少年成員臉上讀到期待的情緒,史帝芬止住原先的話頭,幾秒後又重新垂下眼,說道:

「要養的話,不如先給她取個名字吧?」




Page.20-23

「說起來,珍小姐知道除了安琪兒以外的海天使對吧?」

雷歐說著從架上拿下罐頭。他捏著左手便條紙與罐頭上的牌子對了一遍,確認對了才放入手腕掛著的購物籃裡。

那天史帝芬放行後,傑德帶回來的海天使(暫時性地)成為萊布拉一員就成了確定事項。這位可愛的小成員在當天傍晚也被從外頭回來的克勞斯與K‧K致上熱情的歡迎。可惜的是,兩人都無法給這位嬌小的新成員一個擁抱。誠如珍所說,海天使的思維模式相當於未發育的幼兒,對感情與他人行動的反饋也相當遲緩,差不多等萊布拉的幹部們歡迎她一輪,都準備好回到各自工作,才看到小小的海天使睜著好奇的眼睛,朝方才向她微笑的大人們都繞了一圈。

K‧K相當遺憾,表示這麼乖的小孩,很想抱在懷裡摸頭。

那名字呢?想好了嗎?」然後她問。

傑德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把海天使的名字取作安琪兒(Angel)。

隔天札布一聽到這名字就噴了,就連珍也踩上倒地大笑的地毯,默默補了一句:「這取名審美與雷歐把音速猴叫索尼克(Sonic)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雷歐簡直躺著也中槍:第一次聽說妳對索尼克的名字有意見啊。

「嗯,以前曾在任務目標家中看過。」珍回答完雷歐的問題,也往籃子裡放兩包麵粉。

「傑德的右手背上有一個很小的花紋對吧?」她低頭瞅了一眼雷歐手中的便條,確定剩下的項目,便率先往超市的下一條通道走。

「那是寄生的標記。一般寄生週期是一個月,一個月後隨著花紋長到完全體,海天使會進入交配期,開始全力吸收宿主的養分,嗯……最終,把人吸成乾那樣吧?在宿主死後,海天使會重新脫離宿主,開始找尋同類產生下一代。」

「人乾……」雷歐吞了吞口水。安琪兒黏著傑德的模樣,原先該是相當溫馨的,但想像一個月後這麼無害又乖的孩子會把傑德吸成乾的畫面,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樣還有人敢養啊。」

「那不簡單?同時飼養飼料就行了。」

「嗚啊……」雷歐皺起臉。

「當然也要養複數的海天使呢,」珍將雜糧餅乾放入籃子裡,「否則到了交配期,寄生主一死,海天使若試圖脫離收藏室也是很麻煩。」

「不是說海天使沒有性別嗎?還需要向外尋找配偶?」雷歐問。

「他們雖是雌雄同體,但無法自體受精。」

「這樣啊,」雷歐點頭,「寄生一個月、產生下一代,生下小孩的海天使會怎樣呢?」

「繼續找下一任宿主吧。」

「那豈不是繁殖得很快?」雷歐刷白臉,想起小學數學費式數列的經典問題:兔子繁殖。也是像這樣一個月一個越月生越多的……

即使在外面的世界,寄生種在自然界也很被忌諱,便是由於它們為了生存,壓榨他人的勞力與生命,無窮無盡糾纏、攀附,直到破壞整個食物鏈,甚至破壞整片生態圈。

「可是雷歐,宿主要殺掉寄生在自己身上的海天使,是非常容易的。」

只有宿主觸碰得到,相反地,也給了宿主絕對的生殺大權。收藏室裡被飼養來做飼料的宿主關係不對等是一回事,其他被海天使寄生的人,與寄生在他們身上的海天使,關係卻是平等的。

正是如此,海天使才會擁有那樣的外表,試圖得到宿主的垂憐。

「他們根本就無法在收藏室以外的地方生存。」

珍說,

「畢竟,有誰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讓他們繁衍呢?」




Page.24-31

「老闆,你敢相信嗎──那隻魚!在任務過程中居然扔我一個就跑了!」札布推開大門,一頭銀髮被煙灰炸得亂七八糟,潔白的衣服上也四處黑半塊灰一片的。不過看起來雖狼狽,這位大呼小叫的第三把交椅身上只有一些不嚴重的擦傷,並不是很讓人擔心。就連幾乎算是固定搭檔的雷歐看他這樣子也只是打哈哈,說傑德先生肯定是放心你的能力才把你丟著的。

「對啊,比起受這丁點屁大的傷就登高疾呼的死猴子,閨女受傷自然比較重要了。」

珍托腮蹲在沙發頂端,冷淡嘲諷。

正如同札布所說,傑德確實半個小時前就急衝衝回來,手裡還抱著他家海天使。傑德看上去很慌張,讓趕忙迎過去的雷歐也相當緊張,幸好安琪兒受的傷並沒有想像中嚴重,只是左手臂上有一條俐落的切痕。可能是安琪兒的身體結構不同於常人,裂口雖長,看上去卻乾乾淨淨,沒有流出任何體液。由於只有傑德碰得到對方,他和雷歐研究一會也沒想出要怎麼幫安琪兒治療,最後在珍的建議下,傑德帶著安琪兒回水槽休息。

距離傑德養安琪兒至今也過整整一週。

平時沒有任務的時候,傑德會拉著她的手,唸故事給她聽。安琪兒對於故事劇情起伏反應不大,但她似乎很喜歡聽傑德說話,總是乖乖湊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海天使不用進食,睡眠倒與其他生物相似,晚間傑德進入水缸休息時,安琪兒也安安靜靜靠在傑德身旁閉眼休息。

雷歐常說他們倆看起來像兄妹,或者父女。

想到傑德只有十三歲,卻如此有父親風範,雷歐感嘆道十三歲就要賺錢養家,傑德先生也實在不容易。說著忍不住瞥向曾擁有類似經歷,細說起來卻是笨拙倉促、雞飛狗跳的前輩身上,沒有比較沒有傷害,雷歐有感而發,說傑德這才是好典範。

「他把那人魚當小孩養,就能這樣扔著工作搭檔走人嗎?這叫瀆職!」

一旁被從任務中扔下的札布還在鬧。他面部表情素來豐富,今天這事又真算是傑德的錯(雖然因為平日素行,幾乎沒有人願意站在札布這邊),據理力爭起來硬是有模有樣。

「札布先生一旦要爭,詞彙就會特別豐富呢。」雷歐不禁感嘆。

「就是!要這麼計較,怎不先把自己整進醫院,那話會比較容易談。」珍附和。

「好了,札布。」克勞斯更是直接出面制止,他拍拍札布肩膀,先對札布認真完成任務表達讚揚,又為傑德說話:「傑德這是第一次帶小孩。為人父母,因為關心孩子而表現失常,這種行為雖不能表揚,卻也應該給予包容。傑德會越做越好的。」

「不是,老闆──小孩也是要教育的,他總不能一直這樣──」

「札布你就別掙扎了。」史帝芬拎起咖啡杯,從辦公桌後補了一句,「傑德回來時也有向你表示過歉意,之後再找他好好說一下。」

然後沙發上的二人組就看到札布瞬間氣虛得偃旗息鼓。

雷歐和珍交換一個眼神,珍露出點點眼,無語地哼了聲。


又休息一個下午,安琪兒手臂上的傷已經開始收口。傑德帶著她出房間時,雷歐已經買好晚餐,布置在沙發區。這些天傑德除了任務減少出門的頻率,晚飯幾乎都是由雷歐購置,傑德雖婉拒過幾次,但熬不過雷歐的熱心助人,一方面帶著在街上容易引起注目的安琪兒,傑德也比較喜歡與她安安靜靜待在室內讀書。

吃飯的過程中安琪兒無聊,像小嬰兒一樣那樣,用手掌輕輕去拍傑德用餐吃得鼓的臉頰。她用的力道不大,不影響傑德吃飯。雷歐和索尼克坐在對面,看著這對父女相處的模樣,幾次都覺得很新奇。尤其晚餐時間事務所留下的人變少,安琪兒或許比較放鬆,也會開口,發出一些意義不明,咿咿啊啊的叫聲。那些聲音偶爾聽上去尖銳,更多時候像海裡來的絮語。

傑德吃到一個段落,瞅瞅身旁開始玩起自己手掌的安琪兒,想了想,忍不住問雷歐,有沒有方法和她對話。雷歐和索尼克互覷一眼,索尼克若有所覺地「吱」了一聲,雷歐就笑了,「就算語言不通,要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靠的是真誠。」

索尼克懷疑地瞇起眼。

「反正我是認為,傑德先生可以試試看。」雷歐說完又低頭啃漢堡。

傑德將手掌抬高,方便安琪兒可以將自己的手臂抱在懷裡玩。她垂著頭玩得專心,傑德動動手指,指尖捲了捲她的頭髮,逗得安琪兒眼角有著微微的笑意。

晚餐後收拾好垃圾,雷歐頂著索尼克,拎著垃圾袋向他告別。其他幹部早回去休息,這間事務所又剩下傑德一個人。偶爾也有史帝芬一分一秒追著時間,帶著員工連續在事務所徹夜趕工的匆促夜晚,但進入萊布拉後,傑德更多的夜晚都是獨自一人度過的。

熄了多數燈光的事務所被窗外月色照進,留下冷清的光和影子。傑德牽起安琪兒進房,在水箱邊上盤腿坐下。安琪兒繞著他游了一圈,開始期待今晚的故事。

「我有件事想和妳商量。」

安琪兒抬起眼睛看他。

「如果妳能夠理解,我希望妳知道,這裡是我的夥伴替我準備的家。」傑德說。

「所以,這裡也是妳的家。」

安琪兒仍專注地望著他。傑德吞了口口水,緊張地看著她,慎重萬分開口:

「在我出任務期間,可以的話,能不能在家裡等我回來?」




Page.32-35

傑德其實並不是第一天思考這件事。他在更早就發現,「只有自己能夠觸碰到對方」這個事實同時也代表著「只有自己能傷害對方」。若傑德只是尋常人還好,可他偏偏是萊布拉重要的戰鬥員,不可能為了害怕不小心傷害到安琪兒的理由放棄崗位。

一開始他是打算在自家師兄身上學習經驗的。雖然是惡劣又纏人的麻煩傢伙,至少勉強能算是在護衛工作上可圈可點──假使忽略他偶爾靈機一動,把應該護衛的對象踹出去當秘密武器的話。雖然札布嘴上從沒把護衛工作當一回事,看著大多時候都能四肢健全走回事務所的雷歐納魯德,讓傑德即使百般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向師兄取經也算是一條解法。

可最好的辦法,自然是他在晚餐時向雷歐納魯德問的那件事。

第一天他就從珍那裡聽到,因為安琪兒在他手背上的一吻,安琪兒與他產生連結。這個連結能幫助安琪兒從他身上得到生存必須的養分,也能讓安琪兒無視距離,快速傳送到他身邊。

但這並不代表,安琪兒非得要時時刻刻待在自己身邊不可。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可以拉開的,只要安琪兒願意。

只是安琪兒的心智年齡就如嬰兒,本身又相當脆弱,怎能不像雛鳥般黏著他。

可他小心翼翼懇求,安琪兒竟是聽進去了。

她鬆鬆環抱著他的臂膀,在他鼻尖輕輕一吻。傑德有一瞬間走神,想她會不會也在自己鼻頭種一朵花,傑德甚至立即就想到自家師兄噴出口水肆意嘲笑的模樣。

安琪兒並沒有對他的沉思放太多注意力。她拉拉他的手,把他拉去放有吉爾貝特準備有童話故事書的桌前。琉璃般的眼珠引頸期盼地等著傑德選書。

一如之前的夜晚,兩人挨得很近,共同讀完一個故事,並與這天道了晚安。


傑德的任務變得順遂的代價,是安琪拉在事務所時會變本加厲地黏他。

就如珍所說,海天使是寄生型生物,會依附在宿主身上,對他進行索取。即使她因為傑德的話同意在必要時候拉開距離,她對宿主的需求卻不會因此減少。

反而因為她的渴求僅存在有限時間,而變得明顯。

「再這樣下去,傑德先生根本無法好好休息……」

他們都知道是安琪兒造成的,但是又無法否認,與安琪兒在一起的傑德看上去如此快樂,只有傑德有辦法觸碰到她,也就代表只有傑德願意做出了結,才有辦法結束自己他繼續衰弱下去。

可雷歐很是擔心。

他當然也喜歡安琪拉,即使知道她根本上是怎樣的存在,與他們相處的時候卻很乖巧,沒道理不得人緣;但放到天秤上,雷歐肯定毫無猶豫地選擇傑德。

或許是還沒到珍所說的一個月,傑德身體的衰弱速度並不算快,時間拖長仍是看得出變化:總是敬崗愛業的他起床時間變晚了,被呼喚時回應的遲緩是一回事,可他就連戰鬥時反應速度變慢,常惹得要幫他掩護的札布回來時大吵大鬧抗議。

只是雷歐出面緩頰的軟言相勸,卻讓傑德給客氣婉拒。

「既然我給她取名字了,就對她有責任。」傑德說。

「但我覺得,史帝芬先生並不是這個意思……」雷歐著急解釋。

「我明白的,雷歐君。」傑德點頭,「這是我自己給她的承諾。」

「可是傑德先生,我們──」

「不用跟他說這麼多,雷歐。」札布走過來,手臂一勾環過雷歐脖頸,直接把人給拖走。

「與其在這裡對魚彈琴,不如去吃午餐唄。」

雷歐還想說什麼,可他抬起頭卻頓時噤聲。

背對傑德的札布面無表情,眼神銳利如鋒。




Page.36-60

「……真的很抱歉,但是傑德,我們無法縱容你消耗自己的身體,這樣相當危險。」

熟悉的成員們在面前一字排開時,傑德是不訝異的。

這一天遲早會到來,而自己也需要在此做出抉擇。

他毫不畏懼對上克勞斯擔憂的眼神。

在此之前,珍和雷歐曾經偷偷摸摸跑來找他,給他把所有利害關係都分析過一遍,而這兩位重視他的友人都是抱持著為他好的心情,卻又尊重傑德自己的意見。

「傑德,你被寄生至今已有三週餘。根據珍的說法,接下來海天使很有可能會進入交配期,對你的負擔也會更進一步加劇,你應該很清楚。」史帝芬跟著開口,他嘆了口氣。當初他相信傑德有辦法在時限內做出正確的判斷,卻忘記對大多數人而言,情感的培養總是能輕易左右一個人。

「是的,我明白。」傑德說。

可他卻依舊站得筆直,有意無意將安琪兒護在自己身後。

即使他知道在場除了他以外沒人有能力傷害她,他還是這麼做了。

克勞斯也看明白他的舉動,頓時有些喪氣。這位萊布拉的首領、萊因赫茲家的小少爺,對待生命從來都一視平等,親力親為去證明所有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權利。由他出面去勸傑德本身就是相當為難他──即使身為首領的他認為自己有必要這麼做──自然想不出任何更多的話語要求傑德動手,毀去一條對他而言如此珍貴的生命。

「克勞斯。」史帝芬拍拍好友的肩膀,往前跨了半步。

「傑德,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是要頑強拒絕奪走安琪兒的生命,即使自己的生命需要作為代替?

雷歐納魯德幾乎是立刻就想起半個月前自己與珍的對話。當時組織的人狼一邊添購老管家要求的備用品,雲淡風輕地吐出的話語,此刻竟好像在眼前的夥伴兼摯友身上,以誰也沒想到的形式實現。

見傑德沉默不語,史帝芬抓抓頭髮,大嘆一口氣。

傑德再這樣下去,為了確保他的生命安全,他們或許只能強硬下達命令──

「不好意思,斯塔費茲先生,這件事可以讓我們斗流自己解決嗎?」

一直都沒發表意見的札布冷不防吐出這麼一句。

所有人都轉過去看他。

史帝芬沒有沉默太久,便同意道:「行,札布,我相信你的判斷。」他擺擺手,叫上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克勞斯,大人們全往外走去,只留下斗流兄弟,還有被札布抓住手腕的雷歐。

雷歐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聽札布淡淡開口:「雷歐,奪走這傢伙的視線。」

意想不到的話語讓雷歐肩膀一聳,過三秒才抬頭問,「你要做什麼?」札布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神直勾勾盯著師弟,不耐煩地回他,「做就對了。」

「……好、好吧。」雷歐睜開眼,不屬於人工的精美神造產物一瞬間紋路晃動,傑德只來得及聽到一句「抱歉,傑德先生」,眼前就只剩一片虛無。

全然的黑。

他依然能感覺到房間裡若有似無風的流動,以及安琪兒輕輕扯著他背心的手指。一陣毫無遮掩的皮鞋聲靠近,停在他面前。傑德反射性抬起頭,直面站著自家師兄的方向。

帶著點燒焦的,血的氣味。

斗流血法‧火神。

是打從重獲新生那一天,自己就相當熟悉的味道。

傑德喉頭一緊。

「風神,使出來。」火的味道這麼說。那味道太過熟悉,熟悉到傑德覺得眼前這片黑暗的主人是那位讓他活下來,並授予他血法的師傅。他甚至看到那張眼熟的面具,佈滿風塵的破舊披風,立在粗操的拐杖上,布料衣角隨著微風徐徐擺盪,成為黑暗世界唯一的光,就立在眼前唯一有氣息的地方。

「你應該感知得到我吧?」

師傅的方向,討人嫌的聲音開口這麼問。

「纏到我的刀上。」接在後頭的是命令。

那個聲音讓傑德本能嫌惡,可師傅的模樣卻又讓他無法果斷拒絕。他心裡本就燒灼糾結的理性與感情,被那個人這麼一攪和,更是混亂不明。

「你要讓我對……那孩子……做什麼?」

傑德覺得喉頭艱澀,幾乎無法發音,卻聽對面傳來果斷而輕快的聲音。

「不是『你』,是『我』,我現在要幫你斬了這傢伙。你下不了的決心,算是我替師門擦個屁股,由我來解決。你讓你血液參與就行。」

這方法行得通。一旁望著這一切的雷歐忍不住想。他這個不成材前輩,難得腦袋不裝屎的時候確實很可靠。唯有與風神同出於斗流的火神,才有辦法纏繞傑德的血液,去觸碰到只有傑德可以觸碰的海天使。既然傑德因為不忍而無法動手,先讓奪取他的視線,再由札布結束這一切,確實是個合理的應對方式。

「我不同意。」

傑德往札布站前了一步。

怒氣湮滅漆黑中師傅的身影,殘留下來又是無盡的空虛。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師出同門的師兄能夠吐出如此令人憤怒話語。他深吸口氣,握緊拳,壓抑著情緒說:「那孩子還這麼小,她有選擇活著的權利。」

「傑德先生……」雷歐上前,輕輕拉住他的手腕。

「我知道啊。」札布乾脆回應,「然而,『選擇踩著別人屍體活下去』這種事,還有辦法像你說的那麼高尚嗎?……先不論其他,」札布哼笑,「臭魚,犧牲自己讓這傢伙活下去,你真覺得這樣可以?」

傑德無法回答。

不願意犧牲他人自然是善意的行為,但當這善意建立在自我犧牲之上,難道不會變成愚昧而莽撞的決定?

就算面前的人不曉得,傑德自己卻是心知肚明。

當他決定要活下去的那一天,他就做了獨自一人隻身走進地獄深處的心理準備。他是半人半魚、不被世俗認可的產物,既非人類、也非異界存在,更不是一條魚。可就算是這樣的他,選擇活下去之後,他的師傅仍舊授予他在這世上生存的能力、給他介紹職場,讓他在這個群魔亂舞的城市,遇到如此多願意珍視他的夥伴,願意和善與他說話的朋友。

無論如何,傑德都無法在此時說出,犧牲自己也沒關係的話。

而他也只是……希望那孩子也能有這樣的權利。

見他不回應,札布呿了聲,「你腦袋是裝狗屎還是垃圾場的汁?啊,總之,想照顧人,先照顧好自己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否則,難道不會只讓真正關心你的人傷心而已嗎?

原先翻騰的怒意在無窮的黑暗中冷卻得飛快。

或許是雷歐還拉著自己,他想起夥伴們擔心的表情,原先正確無比的答案,這會看來卻是晦澀不清。

他冷靜自省,不甘心地發現:過濾掉自家師兄一如既往毫無養分的垃圾話後,自己居然無法否認對方說的是正確的。

於是就連思索反駁的話語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認識的人都曉得,札布‧雷夫洛九成九都不像樣,偏偏最後剩下的毫釐,他總是對工作全力以赴,也用拚了命在保護他的後輩們。

即便語氣如此嘲諷,札布此番冷嘲熱諷最終目的,或許只是保住傑德的性命。

「……你這人總是這樣子。」最後他只能妥協。

──如果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法動手,交給這個人又何妨?

傑德顫抖地伸出手,萬般熟悉喚醒體內的血液。

他試著在腦中重繪安琪兒信賴的眼神,和溫馴的視線。她是如此愛著自己,以至於即使他知道自己做下的決定無比正確,卻是殘忍萬分。

只可惜他所讀的書還是太少,至少那裡頭並沒有任何一句話語,能夠準確教導他此刻應該怎麼做。他只能模糊感受這種一切仍有轉圜的微小希冀,並試圖將判斷正確性與否的決定權,交託給他始終無法打從心底信任的師兄身上。

正當猶豫,又聽札布開口:

「不用懷疑這種事,蠢魚。」

似乎是從血液的流動感受到他的不安與疑惑,那個人大剌剌地哂笑他。

「只要不要以為,自己一生只能愛一個人就好……啊,嚴格來說她或你都不是人……算了,隨便!懂我的意思就好!」

隨著不著邊際的聲音,傑德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準確纏繞上那把火屬性的血刃。

「因為生存的過程,愛人的機會這麼多,總有幾次會錯負給不能陪伴你的人。那樣就是愛錯了嗎?也不見得吧,說不定今天會死,說不定明天會死,說不定……到死前還能多愛幾個人。所以啊──」

「噗哧。」

雷歐冷不防噴笑的聲音打斷札布的演講,同時也中斷傑德的動作。

啊。

他按上自己的心臟。

「……確實,有其他的答案。」

只是他的小聲呢喃壓根沒進兩個正吵得雞飛狗跳的前輩耳裡。

「雷──雷歐陰毛頭!你這傢伙是毀氣氛冠軍是不是!」

「痛痛痛痛痛啊不是,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笑的,但長篇大論就真的很不適合你唉唷、夠了!不要揍我快點把正事做完外頭大家都還在等不是嗎!」

前一秒還在大叫,下一秒卻聽札布「嗯?」了一聲,瞬間送開對他的箝制。

「……魚小弟,你什麼意思?」

在看比小學生的兩位前輩爭吵的同時,傑德早已默默收回自己的血液。

他在絕對的黑暗中昂首挺胸。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如果真的要送她離開,我會親自送她一程。」傑德說,「所以,雷歐君,不好意思,請把視力還給我。」

「傑德先生……」

雷歐的聲音徹底軟化下來。他猶疑地看了一眼札布,又回頭望向傑德。札布翹高鼻子,用力嘁了聲。雷歐納魯德本來就是個同情心特別氾濫的哥哥型人物,否則今天也不會和札布合夥,決意要替傑德解決會讓他為難的困境。可雷歐的善良是有度的。既然當事人懇求,即便他覺得直接面對這件事會讓傑德傷心,他自然無法剝奪他鼓起勇氣的機會。

本來若是傑德不自主協助,札布的血液是無法觸碰到安琪兒的。雷歐還回傑德視力的同時,札布也悶聲不吭收手,老大不爽站到雷歐身後。

從視力恢復到適應房間裡的光線花費傑德十數秒的時間。

與生俱來的魚眼讓他的眼睛先天有著近視的缺陷,所以平時不適合監視與偵查的任務。可這不妨礙他能把近距離內的人從頭到尾好好看一遍。

傑德重新走到安琪兒面前。

他的海天使溫柔地望著他,彷彿從不介意週遭發生什麼。他在心裡默默回放他們共同相處的時光,從相遇到離別,雖是如此短暫,卻如同清泉沁入人心,暖暖地濡濕傑德心中的草原。這會是份很美的記憶。

其實也不是非得如此倉促的離別。傑德心想。只是他又覺得,那些都太過多餘。

他們確實該說再見了。




Page.61

「...Good night, my angel.」

(晚安,安琪兒。)




Page.62-67

安琪兒懵懂地俯瞰著他,月牙白的髮絲在空中隨波蕩漾。她發出的聲音依舊很稚嫩,卻充滿依賴,是在呼喊自己的聲音。

「……啊呀?」

傑德平攤手掌,像風一般的鮮紅血絲透過他的手掌散出,纏繞住少女纖細的五體。安琪兒先是愣愣低頭看向脖子上鮮艷的紅痕,而後咧開笑,往前傾身,在傑德的鼻頭上留下一個輕飄飄的吻。

傑德手上動作微乎其微地停頓,但很快便冷靜銜接過那一瞬間的不自然,房間裡風壓驟起,少女毫無查覺終期來至,直到粉碎成無數透明碎片以前,她都充滿信賴地凝視這段時間照顧著自己的半魚人,凝視著她的宿主,凝視著教導她愛人方式的父親。

隨後連那些碎片無法再承受生命的重量,一點一滴消散為無形。

那瞬間傑德覺得自己恍惚浸泡於那孩子留下的水氣中。這讓他有些傷感,可他也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只覺得傷感。

雷歐走過來湊近他身邊。特別容易心軟的小前輩看上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選擇安靜地沉默。於是幾秒後當傑德那讀不懂氣氛與場合的師兄開始大吵大鬧的時候,兩人都有點小生氣,雷歐還幽幽說可惜義眼只能奪取視力,沒有禁言功能。

這個想法很好。傑德在心裡附和。想到將那個不像樣的師兄禁言的模樣,傑德甚至有點愉悅。他向雷歐建議:或許我們可以去外頭請史帝芬先生幫忙。

結果這彷彿戳中雷歐少年心裡的創傷。他沉默數秒,最後用有些抖的聲音回答傑德:「那就不用了。」

不論如何,傑德已經準備好去打開房間的大門。

壓根沒意識到死期將至的札布還在大肆抨擊魚類的優柔寡斷,處理事情像個娘們一樣。雷歐則試圖讓他閉嘴。傑德將前輩們的吵鬧留在身後,手掌放到門把上。

自己這位師兄,札布‧雷夫洛確實是個糟糕透頂的人,可他剛剛至少有一點說對了。

每一次的分離確實都讓人遺憾──傑德以前都無法好好形容,自己看待過往記憶時那種微妙的感覺是什麼,現在他知道了──可分離並不是全部,記憶會留下,未來則會有更多相遇,而後者讓他忍不住心生期待。

房門被拉開了。

黑路撒冷區午後溫暖曖昧的日光下,他重要的夥伴們全都關心地看了過來。




[ Blank Space ]




Page.67 - Bonus

「果然身為好學生,一言不合就會找老師啊……也不管老師多恐怖。」

「感嘆個屁!被收拾的又不是你!」


這篇的構想是從「札布生日賀」>「想搞單元劇」>「弄個單元劇主角」>「札布的話(不寫愛情成分但又要大佬肯搭理)應該要少女系」>「少女系異界生物」>「少女系異界產人魚」>「根本適合傑德」>現在這裡(札布:???)
姑且還是為了慶祝札布生日(…),師兄有一段他的趴。雷歐本次就是划水打醬油役,用途相當於驗鈔燈與電燈開關(…)
構想時打算做季刊一回的故事分量,沒有很長。初步估計分五趴,如果五趴都能一千上下,那麼六千左右over這個故事也很有可能(店長充滿了決心)
最後再次祝札布先生永遠的 24 歲兒生日快樂!

如果時間上不允許,TT 可能會因此停更一週。不過剩一萬字,年底前寫得完吧!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