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異聞38】養生
》嗯?你說異聞37?
》永續經營,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並不是人)
幽靈,乃人類死後無法正常前往彼世之怪異。
若說起幽靈的特色,一般會聯想到飄移、能穿牆、身體看上去像半透明的模樣。此外,已不是人類的幽靈無須進食,不用睡覺,也沒有清潔自身的需求。他們唯一有的,僅僅只是支持他們「作為幽靈存在」的執念──直到心願已了、執念消散,回歸彼世等候死後審判。
佐佐井夕輝,正是這樣一個幽靈。
雖然,他並無執念,每天無所事事,作息穩定,唯一的樂趣就是在有不尋常事件發生時湊個熱鬧。
若是一般幽靈,此等消極態度,怕是要覺得這「幽靈生」毫無意義,不如早日投胎;可佐佐井夕輝偏偏過得自得其樂,十年過去了,也沒見他為了什麼心願努力上進。
那麼……又是什麼心願,才使得他成為幽靈的呢?
「這個禮拜的期間限定商品,父親想做酒釀饅頭,就託我去買酒。」
說話的是高橋家的獨生女。她手裡正提著一籠方才提到的酒釀饅頭,這會還冒著蒸氣,香氣迷人,一看就是剛蒸好不久。夕輝接過饅頭道了謝,腦中閃過幾個會對手裡東西眼睛放光的朋友。
另一頭,高橋少女還在說買酒的事:「那釀酒廠的叔叔是父親的熟人,每次我去打酒,他都會送我酒糖,這次去卻發現他無精打采,店裡的酒也少了很多。擔心之餘多問幾句,才知道酒廠遭小偷了,可徹夜守門好幾日卻抓不到犯人,裡頭的酒反而少得更多了。」
她說到這嘆口氣,「看到叔叔愁眉苦臉的,我心裡也不好受呀。」
夕輝乖乖聽了半晌,見這會似乎講到一段落,好似等著自己的反應,便抬頭投以「我在聽」的眼神。
果然高橋少女巧笑倩兮地接了下去:「佐佐井偵探,要不要去一趟呀。」
夕輝難得陷入了沉默。
──那案子可不是他破的。
佐佐井偵探這名字來自幾日前一場難得的佐佐井夕輝講故事。他上禮拜因為一些緣故與友人一起當了回偵探(當然夕輝只是個掛名看戲的助手),回來應身為房東的友人中野清文要求,仔細描述了當時情境。即便他的語氣毫無起伏,用字遣詞單調,足夠精采的劇情仍能讓人津津樂道,大肆腦補一番其中的跌宕起伏。
之後友人加油添醋地說給街坊鄰居聽,一傳十、十傳百,佐佐井偵探一名在小鎮裡不脛而走。至於真正的偵探小哥則深藏功與名,氣定神閒地裝沒事。
突如其來的名氣讓夕輝這些天上街時偶爾總會被路人搭訕,還被瞎緊張的中野家大兒子耳提面命:太陽西落前一時辰就得乖乖回家,以防萬一。
夕輝不禁感嘆:叛逆期的小孩一長歪就成了護崽子的老母雞。倒也沒發現,中野誠吉其實一直沒變,過度認真的性格才是一切行為的主因。
閒話休題。
就算不是個正宗的偵探,並不妨礙夕輝對千奇百怪事件的好奇心。
能不能解決是一回事,知不知道真相又是一回事──當然,對夕輝而言,那些其實都無所謂,「參與事件」本身能夠打發時間才是最重要的。
隔天前往酒廠的路上,夕輝又被人搭訕了。
他看著對方穿得像是個學生,又一臉扭捏,心裡想:怕又是個熱情的推理迷。前些天他也遇過幾個拉著他分享心目中推理傑作的人,夕輝自己不大看書,這般聽人說故事也頗有趣味,倒也不介意再耽擱一則故事的時間。
可今天這男學生,臉上沒有燃燒的狂熱,反而像被澆了桶冷水。
他看了看夕輝,又擔憂地望向夕輝正準備去的酒廠,幾番來回,吞吞吐吐開口:「……那個,能幫我個忙嗎?」
夕輝都還沒來得及表示,那學生好像終於抓到一個能求助的對象,自顧自說了起來:「那邊的釀酒廠,最近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
聽到酒廠這關鍵字,夕輝想想與目的地一致,也就不打岔,任由學生往下說:「商品的產量大幅減少,真可惜呀,那裡出售的酒很好喝……酒廠門口有個招待商品的小店面,可不可以幫我問看看原因?看見老闆愁眉苦臉,身為常客實在很難開口……」
夕輝消化完這話,覺得聽著有些耳熟,一想,想起兩個禮拜前澡堂的老爺子。只是澡堂的情況和眼下的事反過來,是客人愁眉苦臉,主人問不出個所以然。
「聽說是遭小偷了。」夕輝消化完訊息後回答。
這次有可靠的高橋少女探過路,發生什麼事倒是問了出來。不過酒廠明明只有一出入口、老闆守了徹夜卻沒抓到小偷,這般細節夕輝便自動略過不提。
看不見的東西總是特別可怕,沒事就別嚇人了。
想起當時在澡堂裡只瞧見腳印卻不見身影的情境,夕輝認為自己的決定很對,抬手抹掉額角冒出的冷汗。
「是嗎……」男學生皺起眉,「若是能早日抓到犯人就好……釀出這麼好的酒,沒得到應有的報償,老闆實在太可憐了。」
夕輝點頭同意。
告別喪氣離去的男學生,夕輝便施施然前往釀酒廠前的小店鋪。
結果都還沒踏入店鋪,酒廠的老闆就慌慌張張跑出來。
「少了!又少了!」
夕輝被他嚇一跳,但好歹有了高橋少女的前情提要與男學生的複習,這會老闆口中「少了」的是什麼,倒也不難猜。他表明來意,跟著慌慌張張的老闆一同前往後方的酒廠。
釀酒廠內空間頗大,架子上整齊堆疊著大量橫放的酒桶,分了好幾條走廊,這會一望過去,卻有一排本應陳列數十個酒桶的架子上,只剩稀稀落落幾個桶,剩下的全散擺在走廊上。
注意到夕輝視線的方向,老闆嘆口氣,主動解釋:「那些空酒桶裡的酒全都不翼而飛,這幾週損失至少也有十桶,我大兒子是目前主要的釀酒師,看到這景象都氣炸了,這幾天悶在家裡罷工抗議著呢。我這些年腰疼,主要都坐櫃檯了。要回去接手也不是不行,就怕大兒子要鬧得更厲害。」
老闆說著嘆氣,「我是想哄他呀,這些天和幾個助手輪番守夜,一個人影都沒瞧見,可早上又空了一桶。這會甚至連白天也少掉半桶。」
夕輝原先還說老闆大兒子怕也是叛逆期,可想想人家也是好好工作著成功被偷了,或許該稱為「委屈期」;後來聽老闆說到小偷的事,又忍不住猜:這小偷怕是有什麼傷心事才這般酗酒,你瞧,這會連大白天都縱酒,怕是委屈至極了。
被偷酒的也委屈,喝酒的也委屈,然後酒廠老闆特別憋屈。
夕輝向老闆打聲招呼,在廣大酒廠晃了起來。他晃得輕鬆愜意,倒也不真的想抓犯人,就是順道參觀一下酒廠。
卻沒想到,他居然真在角落發現酒賊。
酒賊是個穿著老舊短式和服的長腦袋妖怪。妖怪手裡拿著自備的酒壺,捏著暗紅色的酒碟,靠在角落牆邊喝得特別愜意。見夕輝在看他,對方還親切一笑,說著:「唉呀,哪裡來的小輩,打擾老身喝酒?」
夕輝想了想,答應道:「你不告而取,酒是偷來的,老闆傷心。」
長腦袋的老頭聞言哈哈大笑,「我滑瓢的事,哪能算偷呢。」
夕輝雖見識不廣,倒也聽過滑瓢的大名,那可是百鬼夜行的首領。雖然據說為人謙和,常常是糾紛調解的好手;不過若說要人把酒貢給他,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雖然滑瓢看起來一副「唉──找到個好酒供應處咧──」的愜意模樣,另一頭可還有人在委屈著,也有人很憋屈呢。
他想了想,最終決定這麼說:「若喜歡喝這酒,應當懂得永續經營。」
滑瓢揚揚眉,又嚐口酒,「哦」了一聲,似乎願意聽他說下去。
於是夕輝再接再厲:「酌量飲用,分散風險,永保酒源。」
滑瓢聽完眨眨眼,突然又樂呵地笑起來。
「小子,你還真有趣!」
夕輝面不改色地眨眨眼。他心裡想,釀酒的小哥哥被此事氣得悶在房間罷工,以後不只滑瓢,大家都沒有好酒喝,這樣總是可惜。喜歡酒釀饅頭的友人們也不能吃到好吃的饅頭。
想起熱愛美食的友人們拿到饅頭閃亮亮的眼神,夕輝還能再堅持一下。
「嗯,你說的也對,沒有源源不絕的資源。」滑瓢放下酒碟,「貪欲總是會耗盡一切。」
這話說得倒是頗有感觸,夕輝不自覺點頭。
「那老頭我就暫時放任這酒泉生養吧──因為真的很美味呀。」
語畢,滑瓢拎著酒壺與碟子,從容邁開步伐。
夕輝覺得自己不過眨了一次眼,就不見飲酒老頭的身影,只剩耳邊還迴盪對方爽朗的笑聲。
之後又過了數日。
酒廠的釀酒師回崗工作,很快地酒廠的產量又回到平日的水平。夕輝幾次經過時看到送客出來的老闆,臉上樂呵呵,讓夕輝想起滑瓢品酒時的模樣。
在原地站了一會,便見那天萬分擔心酒廠的男學生提著一手酒從店門口走出來。他似乎也看到夕輝,用沒拿酒的手朝這頭揮了揮,踩著輕盈的步伐往另一頭離去了。
居然到大正11年才有未成年禁止飲酒的法案出現wwwww
而且一路寬鬆到昭和才比較有落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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