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異聞34 獎勵】一起數星星的人

》三十四夜後，某天夜裡的一個小插曲。

夕輝一如往常的在中野家屋頂看星星。一個時辰前他剛哄完家裡的小丫頭睡覺，並眼睜睜看著丫頭門外的哥哥，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掩上用來偷窺的門縫，躡手躡腳回房休息。

（夕輝當時這麼想：誠吉此舉或許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可惜被幽靈發現了：Ｄ）

他熟練地半飄半爬上了屋頂，在習慣的位置抱膝而坐，仰望星空。

還沒坐定超過半小時，身旁的瓦片傳來喀拉喀拉的聲響，像有人「降落」在中野家屋頂。

夕輝順著聲音扭過頭，僅僅一分神的功夫，夕輝右手邊一個身位的距離外，已經坐了個朦朧的黑影。他定睛瞧了會兒，卻怎麼瞧也瞧不出那人的模樣，五官朦朧藏在比夜晚更深的黑暗中，看久了，像是盯著很深的黑洞。

可不知道為什麼，並不覺得可怕。

「嗨。」像是黑洞一樣的黑影開口。

夕輝也舉起手，淡淡回了個「嗨」。只是這反應似乎超出黑影的意料，那頭愣了愣，十幾秒後哈哈哈大笑起來。

「你真有意思。」

夕輝想了想，覺得這句應該是稱讚，簡單回應：「謝謝。」

一來一往應酬數回，夕輝也覺得差不多，就抬起頭繼續看星星。他也沒問黑影為什麼選了中野家的屋頂看星星，若不是孤僻過頭，放眼望去數里只有中野家屋頂有陪客，是夕輝也會選這裡。

就算不聊天，坐一起也算是有個伴。

「欸，你在這做啥啊。」

才保持各自為政的沉默不到半分鐘，那黑影突然湊過來，好奇地問。

夕輝回：「看星星。」

黑影奇道：「這星星每夜如此，可有看出什麼名堂？」

夕輝看了黑影一眼。

看星星的意義……嗎？

睡不著的夜裡，他總是坐在屋頂上看星星打發時間，看也沒看出什麼心得，只是圖個定焦的事物，方便他發呆加速耗時。近幾年下來，他已參悟回神後便迎接日出這般高超技巧。仰望夜空總能讓夕輝感到平靜，稱不上是喜歡，但長年下來也已經習慣了。

望著星空也就圖個夜裡唯一不被闇暗吞噬的景。

「……就是星星。」他深沉回應。

於是黑影吃吃笑了。

「你喜歡星星嗎？」他這麼問。

「普通。」夕輝答。

「那又為什麼要看星星呀。」黑影又問。

「夜裡唯一還能看見的，也就是星星了。」夕輝又答。

黑影輕輕哼了聲，那團若有似無的存在似乎為了他的答案仰望了會夜空，本來夕輝似乎聽見他低低吐出「月亮」這單字，可惜今天正好望不見月亮，黑影發覺這點後訕訕然閉了嘴。

卻沒能沉默太久。

「……那月亮看不看呀？」到底還是憋不住。

「看的。」夕輝捧場回應。

「月亮好看嗎？」

夕輝想了想，略帶笑意地說：「大圓餅，掰開大家嚐；小彎鉤，故事笑著講；瞧不見，要玩捉迷藏。月亮啊月亮，黃澄澄，照四方。」

「好詩好詩。」黑影捧場地拍手拍得啪啪作響。

「哄小孩的東西而已。」

「你自己想的呀？」

夕輝這次沉默了一會，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卻是回想不起這他也常拿來哄中野家兄妹的打油詩從何而來。只是晚上陪著小孩兒看月亮，自然而然就吐出來的話語。

他能背得如此流暢，倒也不覺得是自己想出來的，脫口而出時常覺得懷念。

「恐怕是以前從哪聽過的。」

黑影喔了一聲，又說：「記性不錯嘛。」

夕輝不禁在心裡稱讚：真難得見到能和中野清文一戰的人。（比賽名稱：《～與「佐佐井夕輝」尬聊耐久賽第一屆選手權～》）

又聊了一會，黑影仍有些意猶未盡，對著夕輝說：「你這人真有趣。」語氣竟是相當真誠。

「你也是。」夕輝也回得很真誠。

黑影笑得開心，那團似黑霧的身體晃了晃，往這頭靠過來：「嘿，想不想來比賽？」

夕輝一驚：這人難道讀到他的心裡話？

「我投降。」要比與自己尬聊，夕輝只能一秒認輸。

黑影也跟著一驚：「我都還沒說要比什麼呢！」

這麼說也是。夕輝於是同意先聽聽比賽的內容。

黑影便清清喉嚨，裝得一副正經道：「來比數星星吧。」

夕輝下意識抬頭望了滿天繁星。

「我投降。」他萬分誠懇地再度認輸。

可黑影不樂意，「欸，怎麼這樣！不管不管，先比著吧──」

夕輝又抬起頭看了會星星，又扭頭看向躍躍欲試的黑影。先別提這任務艱鉅，就算他們真數了滿天繁星，也沒有仲裁能提供正解，告訴他們誰數的數量才是正確的。

但轉念一想，這也是種打發時間的方式，反正他也沒有獲勝的心。

「那好吧。」他勉強回應。

兩人有默契地一起抬起頭，紛紛數起了：「一、二、三……」

起初兩人都還數得認真，過了十位數後數數的聲音變得含糊，一分鐘後雙方都陷入沉默，讓夜晚恢復原先的沉靜。

夕輝約莫數到五十就默默放棄，又不好打斷還在奮戰的對手，索性照往常一樣發起呆。這樣等了一時辰多，手臂突然感覺到異樣的拉力，才發現是黑影在扯他袖子。

「你數完了嗎？」黑影小心翼翼地問。

夕輝點點頭。

黑影語氣期待：「你剛數了幾顆星星？」

夕輝沉默了幾秒，決定老實回答：「數不清了。」

黑影聽完笑了笑。

「好巧哦，我也是。」

夕輝：……喔。

他安靜了半晌，決定繼續看星星。

黑影晃了晃腳（外觀看不出來，但感覺上是那樣），也跟著看了會星星，才又說：「其實……我是數著星星，數著數著就到你這了。」

「數星星？」

黑影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低聲咕噥：「我都把那叫星星，但其實不是星星。」

他往夕輝挪了一屁股，肩膀正好併著夕輝的手臂。他比比夕輝袖袋的方向。

「我知道，那裡有顆美麗的星星。」

黑影轉過頭來盯著他剛比著的地方，比起剛剛輕鬆的模樣，這會的黑影讓夕輝感覺上像是蓄勢待發的野貓，隨時準備好往這頭撲來。夕輝摸了摸袖袋，原先不懂他的意思，直到他摸到那顆前幾日清晨放在中野家玄關的小鑽石。

他把那顆鑽石拿出來放在手心上。

明明兩人周遭晦暗不明，不知是不是反射來自遠方天頂的星光，那顆小鑽石在他手心閃耀著，折射七彩的光芒。

他把那顆鑽石遞到黑影前面。

原先夕輝是打算等中野家小女兒長大再把這東西送給她，但如果有人很想要，要讓夕輝割愛也未嘗不可。東西就該給真正需要的人，更何況夕輝自己沒有適合收納這東西的地方（他的房間近年都是小六花的遊樂場），才會像這樣隨身攜帶。

「給我嗎？真的？真的要給我嗎？」

看出夕輝的意思，黑影反覆問了很多次。他語氣興奮，像個得到寶貝的小孩兒。

「嗯，給你。」夕輝點點頭。

「你真好。」黑影也不婉拒，馬上便喜孜孜地收下了。

「那麼祝福你，有個美好的一天。」黑影又說。沒多久，微弱而明亮的紫紅色光芒從天空那一邊渲染整個城市。又過了十數分，光芒漸亮，小鎮的屋頂點綴著丁點金黃，宣告新的一日到來。

早晨的光灑在夕輝頭頂。

今天日出得比較早啊，夕輝模模糊糊地想。

這會身旁又傳來喀拉喀拉的聲音。

他回頭去看黑影，和他一起看星星的人不知何時化作一隻三隻腳的烏鴉，雄赳赳氣昂昂地仰首立在夕輝身旁。牠嘴裡啣著夕輝的小鑽石，朝太陽的方向飛走了。

這是一如往常的一天。

但，不知道為什麼，夕輝隨時都有種輕飄飄、莫名很開心的感覺，他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

──那麼，今天肯定是個好日子。

他坐在窗沿，沐浴在射穿自己身軀的斜陽餘暉，好心情地這麼想。

「あなたの幸運を祈ります。」
想寫鑽石和星星，於是讓喜歡閃亮亮東西的烏鴉先生（？）客個串！


p.s. 長大後輾轉聽聞這件往事，得知那顆鑽石有可能是自己的，六花想也沒想，哇的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