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三日情人

》淼曦醬 5/27 生日快樂 ε(*´・∀・`)з゙
》寫完了好長啊這個故事!



舉目往外望,映入眼簾的是熱鬧的花街。眾合地獄的美女主管阿香手捧熱茶,看了會外頭的景色,呼涼手裡的茶啜飲兩口,回頭覷向看上去意外消沉的極樂滿月店主,白澤。

「瞧您眉頭都擠在一塊,看來有很多心事呢。到底發生什麼了?」

前幾天的白澤已經夠不對勁,今天的他更是反常,明明人在花街卻很沒精神,對他最喜歡的女孩子也笑得勉強。阿香正好路過,慰問一番便半推半拉把人哄進附近的茶館。說起來,以往多半是白澤擔任女孩們的諮詢老師,這會角色調換,不免讓人覺得新鮮。

放下手裡喝到一半的茶,白澤表情侷促,「總之,光是小香香能聽我說這些,就得先謝謝了。」

「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平常白澤先生也常聽我們的牢騷,一直以來都很感謝呢。這次能有機會幫上您的忙,再好不過了。」

白澤摸頭一笑,「那個啊,我最近買了點東西,和賣家發生糾紛……想說購物的事情妳們女孩子比較了解,可以問一下小香香的意見嗎?」

「購物糾紛……嗎?」

「嗯!事情是這樣的……其實是前陣子被強迫推銷,買了個不喜歡的東西。」

「怎麼會這樣,能夠退貨嗎?」

阿香面露擔憂,立刻想起自家下屬前不久才遇到的事。最近網路購物在眾合地獄相當風行,幾乎每個女孩子都迷上用電腦下標喜愛物品,但透過網路進行的交易通常沒真正看到貨品,受騙上當、實際收到貨品與圖片不符的情形所在多有,因此而起的購物糾紛相當多。幸好這種時候還有『七天鑑賞期條款』,畢竟買家實際拿到商品都是交易完成以後的事,若和想像有落差,又能證明是店家標示不清或蓄意蒙騙,透過平台的退貨申訴便能替自己討回公道。

「店家不給退喔,討價還價後,也只能等三天後才能退。結果呢,因為放著也是放著,只好拿來用了。」白澤又說,「明明我以前從來不會買這種東西,買的都是不同類型的商品,使用後……卻意外還滿喜歡的。可是,還是非得退貨不可。」

阿香小啜一口茶,聽到這不禁歪歪頭,「為什麼呢,既然中意,留著不也挺好 ?」

就算買錯,如果能夠喜歡上,一定也是和商品的緣分吧。她小小聲說完,白澤聽見後露出很開心的笑容。但是,那樣的笑容一下子又從白澤臉上消失。

「那店主很麻煩的。因為一開始我說要退,對方也答應了。所以即使我之後再做什麼,都只是徒勞無功,最後還把店主惹得生氣了。」說著他吐吐舌。

唉呀,真稀奇。白澤大人會和鬼灯大人以外的人起爭執本身就很少見,更別提因為買賣東西惹人家生氣了,看來那位店主肯定是個性情古怪的人吧。阿香傷腦筋地想。

「這樣說起來,白澤大人您到底是買了什麼呢?」

似乎沒料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白澤瞪大眼,盯著桌面好一會,才抬起頭露出苦笑,

「這個嘛……」




三日



要說明這件事,可能要回到四天前的極樂滿月店門口。

身為主角其中一人,店主白澤目前、非常火大。

「和往常一樣和惡鬼打賭並且輸掉」到底已經是第幾次,事到如今都無所謂了。就算千年以來兩人打賭的結果,白澤最好的戰績只有平手,以及死不認輸的第一場,仍無法阻止他面對鬼灯時越挫越勇的戰意。

雖然心裡難免會抱著「絕對要在這次給惡鬼顏色瞧瞧」的好勝心,但對白澤而言,其實賭注的輸贏還要擺在第二位,就算打賭沒贏過半次、明知道這場賭注對自己不利;比起輸掉賭注,也絕對不願意自己是因為不接受挑戰,不戰而降。

「你不是人!」「是、是──本來就是鬼。」

瞧這時不時就會上演一回的老掉牙對白,鬼灯熟知「如何捉弄白澤、並把他氣到抓狂」這事在中日彼世早就不是什麼新鮮的新聞了;至於,白澤這種老人家的頑固秉性是否徹底被某隻惡鬼摸透,並利用來設計仙人跳,倒好像能成為另一個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只是老人家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白澤就哼了一聲,雙手抱胸忿忿地說:「不用客氣直接說吧!這次輸掉了,你想讓我幹嘛?」

話說得太滿,於是,當鬼灯說出「請當我的情人」時,白澤仍保持相當氣燄囂張的模樣,緊接著當他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整個人石化、崩解,最後發出「哈?」的一聲,被炸得從地上跳起來。

「這個工作重度中毒病患終於把自己的腦袋給燒壞啦!」這麼一想,白澤立刻彎腰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簡直都要笑岔氣。之後當然毫無懸念地被鬼灯一拳揍到地上。

盯著冒煙的拳頭一會,鬼灯彎身看向白澤,同時默默把「凶器」收到身後,「啊,請您不要誤會,我並沒有要開玩笑的意思,請您和我交往。」

「不管,你先讓我揍一拳我再聽接下來的。」白澤摀著紅腫的臉,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

當然,不管白澤怎樣磨拳擦掌躍躍欲試,挑戰地獄最強輔佐官無疑是在太歲頭上動土,都已經發出事先聲明的情況下,要揍到鬼灯還是有點困難。鬧騰一番最後還是以白澤整個人被以十字固定在草坪上,哀嚎著投降收尾。

「請別再掙扎了,白澤先生,成為我的女朋友吧!」

聞言,原本頭還埋在草皮裡的白澤忍不住抬頭,「等等,再怎麼說也應該是男朋友吧,以經驗上來說?」

「我才不要在下面!您明明沒有和男性的經驗,要是讓我痛死怎麼辦!」

「……幹、幹嘛突然暴怒啊!」被爆出超大音量的鬼灯嚇了一跳,白澤聲音瞬間弱了一截,但很快被反折的腳傳來的刺痛又讓他拔高聲音,「我又沒有說我要對你做什麼!更何況,我也不想對你做什麼啊!還有我的腳!腳要斷掉了!」

悲鳴不斷,白澤用力拍打地面,就算沒看到鬼灯正面,光聽語氣加上腿部簡直要造成自己傷殘的「高壓手段」,也知道這一尊黑面神此刻的表情肯定媲美般若。

又過一會等鬼灯放輕手臂的力量,有餘力思考的白澤總算發現兩人對話中不對勁的地方,「等等,難道你就有經驗嗎?」

「當然沒有。」鬼灯放開白澤的腳,但仍保持坐在對方屁股上的姿勢他雙手環胸,望著遠方桃林與遠山,態度悠然地解釋:「話說回來也不是真的要和您交往,只是很好奇您的反應,而這也不過是整個研究流程的一部分。」

流程?什麼研究啊。白澤小聲咕噥。暫時沒力氣把鬼灯給推開,只好雙手交疊撐著下巴趴在草坪上,保持這種相互背對背溝通的詭異體勢。要是讓桃太郎看到,肯定會敬而遠之,選擇在桃林繞一大圈偷偷摸摸從後門進極樂滿月吧……

話說回來,他們現在到底在幹嘛啊?先不論起因或過程,他現在難道正在被這惡鬼告白嗎?白澤抱住頭,沉吟了起來。唔嗯……果然怎麼想都覺得哪裡不對啊!

「我說你啊,該不會只是想嘗試同性交配吧?」斟酌一會,白澤勉強吐出一個夠形象的用詞,忍不住又問:「為什麼是我啊,這麼好奇上花街不好嗎,也是有這種店的吧……戀愛是自由的,反正肯定沒人會笑你呀。」

「那地方的傢伙太溫順了,一開始就讓人倒盡胃口。稍微有點個性的,多半也是特意捏造出來的角色,怎麼可能提得起興致?啊啊,不過再怎麼說,也不能為了這種實驗去麻煩其他人,東刪西減後只剩您一個選項。」

聽鬼灯大言不慚的回覆,白澤臉上黑線都要滑下來了。雖然從以前就知道這傢伙喜歡嘗試各種新鮮事物,也相當樂於在嘗試途中把自己給拖下水……

不過──「所以就決定和死對頭?不覺得很奇怪嗎,這位小哥?」

「不,光是想像過程中能夠把你整得死去活來就讓人興致高漲了。雖然有點噁心,不過我會忍耐。」

搞什麼啊,這傢伙未免也太難理解了吧?明明那麼喜歡女孩子,卻要被迫和男人交往,他才覺得噁心呢!

白澤用力掙扎起來,「不用忍耐沒關係!現在立刻就給我放棄!」但很快他便再也無法動彈了,因為鬼灯把他落在一旁的狼牙棒拖過來,直接壓在他背脊上。無言放棄掙扎,又聽到背後的鬼灯說:

「這不也挺好的嘛?讓您這種老古板與時俱進最快的方式,正是強迫您接受新事物。」

白澤臉上浮現青筋,「豈止是新事物,新世界的大門都在眼前打開了啊喂。」

雖說,他對於自己以外的所有生物都抱持相當寬容的態度,同性戀愛也好,性別認同障礙也罷,只要自己覺得是幸福的,那麼戀愛便是自由的;然而,那可不包括把這套理論用到自己身上。的確,他縱情於色並不是為了繁衍下一代,即使非陰陽交合也不會造成困擾……但!是!女孩子才好抱啊,看著就可愛,即使什麼都不做也賞心悅目;而男人總是一身汗臭,硬梆梆、聲音又粗又低──

啊,對啦,完全就是在形容他背上這傢伙啦!白澤自暴自棄地把頭埋進臂窩裡。

身為上古神獸的自己當然沒有生肖這種東西,不過他今年肯定犯太歲啊!


雖說最後白澤還是沒找到解決辦法,這件事本身還是有些轉圜餘地的。

「所以?說是成為情人,期限是多長?一天?」白澤抱著兔子蹲在板凳上,撫摸手下雪白的毛皮,一面漫不經心地問著。

剛才外頭先答應下來後,他就被鬼灯從狼牙棒下抽起來,拖進極樂滿月商討細節。原來是短期的啊,這麼想了之後,頂多當被狗咬受傷,過陣子就沒事,白澤便有種「怎樣都無所謂」的感覺。

「一天起不到觀察的作用,好歹也要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太長了我不要,兩天還能接受。」

「即使是購物,試用期好歹都有七天。」鬼灯斜眼睨向還在討價還價的老頭,白澤則用力吐舌作為回敬。

什麼試用期,又不是真的會買下來,這傢伙在說啥啊。白澤心裡嘀咕,把手裡的兔子捧高高,然後揣進懷裡,「那麼就三天。三天應該就夠了吧?如果是三天的話,還可以用我的剪紙成兵術作為時間指標,一秒都不會少給你。」

說完白澤便抱著兔子,露出「怎麼樣啊」的得意表情。

鬼灯不爽地瞪過去,「嘁,不乾不脆的死老頭。」

白澤也反唇相譏:「想和死老頭交往的臭小鬼。」

兩人視線隔空交火,簡直都能聽見「嗞嗞」電流擊打在一塊的聲音。對周遭環境變化及其敏感,白澤懷裡的兔子立刻猛烈抽動鼻子,用力掙脫上司的懷抱朝店門外跳去,一下子就沒了身影。

「唉呀,該不會嚇到那孩子了吧……」白澤擔心地跟著跑掉的兔子起身,朝大門方向晃過去,但探頭往外望,已經看不到自家員工跑哪去了。他手按住門框,搔搔頭,「嘛,晚一點再多給她些菜葉算是補償吧。」

說完他回身往鬼灯的方向看過來,瞇著眼睛笑了,「那麼,就決定是三天囉?」

鬼灯也跟著起身,「說的也是呢。您都這麼說,我就沒有理由反駁您了。」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白澤好奇,也跟著湊過去看。

「這什麼?」

「行程表。」鬼灯將文件遞給白澤,「本來以為經過這種無聊的討價還價後至少也有五天,行程也都擬定完畢。沒辦法,剩下兩天只好等安可了。」

誰會安可啊!白澤呲牙裂嘴地抓緊文件,「話說回來你就這麼確定我會輸啊!」

「正是如此。昔有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今有鬼灯釣神豬,不願意也會上鉤。」

「不要把歪理和俗語混在一起啊……」而且是神獸不是神豬!

白澤仔細看了手裡的文件,上頭按時間鉅細靡遺地寫著接下來幾天的預定行程。正如鬼灯所說,總共排了五天的內容。當然,再怎麼樣白澤也不可能真的在結束後喊安可,所以剩下兩張草草略過,便認真回頭研究起前面三張的內容。

「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嘛……真意外,」白澤嘀咕,直到看到第一天晚上十點的預定,忍不住定格。「這、這是啥?」

鬼灯探頭過去,「啊啊,關於這點,不是我們最先有定論的嗎?」

「欸──真的要做喔,饒了我吧……」面對那明顯代表著兒童不宜話題的深夜預定行程,白澤臉色慢慢刷青,冷汗瀑布般流下。這也讓他馬上就決定要放棄繼續閱讀這份光是看就可能造成胃疾復發的行程表。

不必猜也能想到白澤是看到什麼才臉色丕變,鬼灯從容提醒:「SEX也是交往的一環,不爽也要做。」

「哼,都給你說就好啦!」白澤鼓著嘴哼了聲,用力把手裡的資料塞進鬼灯胸膛,「嘛,反正分手也算交往的一環,三天之後好聚好散別指望安可了,不爽不要把我當對象!」

「請不要把您那失敗的戀愛經驗作為準則。」

「覺得不合理就不要來釣我啊!和我交往最重要的環節就是分手!」

「少在那邊不講理了。」

鬼灯低啐,一手用力掐住白澤的臉頰,另一手稍微整理了被弄皺的文件,再次收回懷裡,「嘛,這點也在我的預料中就是了。」這樣子說完,他的表情已經恢復平靜。

「說到底,為什麼是我啊?」白澤皺起臉,怎樣都覺得莫名奇妙。

「您難道每次和不同的女孩子交往都會一一計較原因嗎?」

「那當然……不會啊。」

「那您就閉嘴。」

被堵得說不出話,白澤面露青筋,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音節後,才冷靜下來,手插在腰上,大大吐了口氣,「算了算了!今天就到這邊!你明天來這裡時,我會給你一隻貓好好。這三天不管發生什麼事,被火燒也好,被攻擊也好,牠都會牢牢跟著你,絕對不會消失;相反地,三天一到,你想留牠都留不住。」

鬼灯咀嚼著「貓好好」三個字,終於想起那玩意的長相,以及其隨身附帶的「詛咒生物」標籤時,臉色立刻陰了一半。

「為什麼我非得隨身攜帶這種詛咒生物不可?」

「怕你耍賴啊,當然要用我獨家角色……話說貓好好這麼可愛才不是什麼詛咒生物!」

然後,當那隻會發出貓叫聲的微妙生物透過白澤的氣息降落在鬼灯手上時,這個為期三天的交往正式揭開序幕──


說鬼灯有備而來,那可絕對不會只有書面的文字預定而已。經過精準規劃的行程,不隨意消耗體力的動線,絲毫不會感到尷尬或無趣的活動。就算在自稱把妹達人的白澤眼中看起來,也是相當專業的安排。

然而,地獄第一輔佐官的實行力有多強,大概和他心眼的大小成反比。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即使是優秀能幹如鬼灯,他的眼界寬、做事果決、受盡愛慕與景仰;同時間他也記仇、討厭被拿來和他人比較,無法寬恕他人不經意的貶低與批評,講求以暴治惡的懲罰論。

這樣想來,身為他的死對頭,白澤遭殃的理由大概有很大一部分都源於他企圖從鬼灯身上找優越感。比較、貶低、輕視與挑釁,無一不是激怒鬼灯的要素。憤怒是容易讓人失去理智的,種種新仇加舊恨,一旦產生衝突,很容易就同時把兩人燒得失去理智。久而久之成見逐漸加深,明明雙方都是聰明人,關係惡劣的原因也如此顯而易見,卻從來沒人有改善的意思。

「……所以才說實在太奇怪了啊。」白澤咬著吸管,手捧果汁,直勾勾盯著座位對面正滿足地吃著甜食,吃得臉頰鼓鼓的某人。

明明關係差勁到無須言語,鬼灯習慣了白澤無聊且幼稚、凡事比較的不服輸性格;白澤自己也習慣鬼灯一不小心就會理智斷線出手揍人的行為,沒想到當白澤正打算把自己的劣根性加倍發揚光大的同時;鬼灯那方反而主動提出「交往三天內,會好好克制揍人本能」,實在讓人百思不解。照理來說,前一天已經達成協議,對方根本沒有理由再追加這種有利於白澤的條件才對。

可是白澤真的嘗試過了。從早上的踏青、中午商店街用餐到現在陪鬼灯吃甜點,中途他不知道多少次不怕死挑戰鬼灯的極限,都被三兩撥千金帶過,鬼灯確實履行著不隨意對他動手動腳的承諾。

呿。明明昨天不只出拳揍他還使出摔角絕招,他會相信這種鬼話連篇豈不是腦袋燒壞。這傢伙再怎麼裝,在白澤有心挑釁下,肯定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破功!

還忿忿不平質疑著死對頭的行為,作為這三天類似沙漏功能存在的貓好好,似乎不甘寂寞,從鬼灯大腿跳蹬了幾次,終於成功攀住桌緣,看來是打算爬到桌面上來。可惜那雞爪般的前肢施不了什麼力,最後還是鬼灯拎著他背脊直接丟到桌上來。

白澤鼓起嘴,「對這孩子溫柔一點啦。難得才出生在這,也只有短短三天的時間,還被欺負不是太可憐了嗎?」

「是您自己說摔不壞弄不死的。」鬼灯吞下嘴裡的食物,平板地回應。在他說話的過程中,貓好好似乎很高興能到桌上,轉頭對鬼灯發出喵喵的叫聲,湊在鬼灯抓著叉子的右手示好地蹭了兩下。

「你看,不是完全被喜歡上了嗎?」白澤雙手撐著下巴笑覷桌上的貓好好,眼睛嘴巴都笑得彎彎的。

鬼灯頓了頓,「……看來是這樣呢。」之後他便沉默下來,把剩下的點心吃完,白澤則伸出手指和桌上的貓好好玩了起來。

吃完甜點,貓好好爬上白澤肩膀,跟在鬼灯後頭出了店外。這會白澤又想到新的惡作劇,看著鬼灯的背影,捧起貓好好,拋物線丟到鬼灯頭上。但做之前沒先和自家貓咪溝通好的結果,就是貓好好顯得有些慌亂的東抓西抓,好不容易抓到柱子穩住身勢,才可憐兮兮掛穩在鬼灯頭上。

由於身高差不多,白澤馬上就看見那「救命寶柱」的真面目,白澤立刻噗哈哈狂笑出聲,笑得激烈,眼淚都飆出眼眶,一邊還想著「不行了這次肯定要被揍了」笑了好一會卻沒等來對方的反擊。疑惑地繞到前面去,鬼灯也只是盯著他,隨後他伸出手──用力擰了擰白澤的鼻子。

白澤在鬼灯出手那瞬間就反射性閉上眼,沒想到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雖然鬼灯捏鼻子的手勁是真的很大力,但那絕對不是報復白澤該有的力度。而且捏鼻子這種手勢他記得自己都是在……

白澤瞬間就僵直在原地。

毫無疑問,這是種表示親暱的舉動。一般都是在女孩子撒嬌或耍賴的時候,白澤才會像鬼灯剛才那樣,輕輕捏對方的鼻子。

糟糕,這真是太糟糕了。他摀著慢半拍開始發熱的臉,經過大半天和平的終於開始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一件有多危險的賭約,只能慶幸身邊的鬼灯並沒有發覺──他這會正在教育頭上的詛咒貓咪,如果要在頭頂趴好千萬不准亂抓額頭上的角。



「白澤大人是真的喜歡我嗎?」

「怎麼這麼問?當然很喜歡呀。」

「那您看到我,會心跳加速嗎?會覺得幾乎要滿溢出來嗎?會覺得心一揪一揪的,疼痛難耐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嗎?」

「呃,溢出來……什麼東西倒了嗎?啊,那個先不管了,心臟抽痛很嚴重唷,而且也不一定是心臟出問題,也可能是肌肉拉傷,或者胸腔裡其他器官、骨骼引起的,還要再──」

「啪!」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見慣了的天花板。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像在別的宇宙浮游一趟,全身上下都有種陌生的感覺。

「還要再檢查一下比較安全啊。」小小聲說完不管是當時、夢境裡都沒機會對第N任紅粉知己說完的話語,白澤嘆了口氣,準備從床上爬起,才注意到渾身痠痛得不可思議。

意識過來後,冷汗爬滿全身。他壓根不敢轉過頭看,這會在他背後,和自己一樣全身赤裸,佔著右邊床位,發出規律呼息的人是誰。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啊,雖然昨天就已經注意到情況很糟糕了!他面向門口的方向,小心翼翼拉開棉被,轉身從床邊坐起。不經意瞥了眼大腿,遍佈在內側的瘀青讓他的心情立刻盪到谷底。白澤掩住慘白的臉,雖說為了降低第一次的緊張兩人都多少喝了些酒助興,但在鬼灯的有意制止下,他所喝下的量頂多算得上「微醺」,連讓記憶模糊的功能都沒有。

所以他當然清楚記得昨天發生的每一件事,包含慘白著臉不停鬼打牆追問著「你真的沒問題嗎」的自己,和回答「有事先上網查過相關資料,請您冷靜一點」的鬼灯,之後每一次以惡鬼而言簡直能算是溫柔的撫摸,被鬼灯居然會記得使用潤滑液而嚇到忍不住大笑出聲的自己也記得。

肌膚相親的熱度,每次撞擊的力道,身體交合的快感,全都殘留在腦海中。

尤其是當他在開始之前就意識到,即使兩人三天下來的交往只是個懲罰,鬼灯所做的一切卻不是單純的模擬,這聽起來就像天大的玩笑,卻也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

果然,昨天下午的直覺是對的,這傢伙另外有別的目的吧。兀自思考了起來,無預警的一聲貓叫卻把他嚇得彈起來,隨後因為腰疼而膝蓋著地摔到地上去。

「好,痛……」就算沒聽到膝蓋那清脆的碰撞聲,白澤也知道經過這麼熱烈的撞擊,傷處要復原可能還要一段時間。要不是他身心都年輕,老人家膝蓋可禁不起這種摔法。假使是另外兩個老友摔下床,骨折、骨裂都很有可能發生啊。

白澤咬住唇,維持著趴伏在地上的姿勢,抬起頭,渾然不知自己造成主人嚴重摔傷的貓好好一臉喜悅地湊上前蹭蹭他臉頰。

白澤彎起笑,「早安啊,小貓好好。」貓好好也回應一聲有精神的「喵」。

「早安,白澤先生。」同樣是問早,來自身後低沉聲音則讓白澤臉上的笑容凍僵。注意到鬼灯醒了,一時慌張卻無法從地上爬起來,只好抓住眼前的貓好好,硬是用比較開朗的語氣回了個早安。才說完,他便連人帶貓被鬼灯撈回床上。

鬼灯跪坐在床上,稍微湊近,仔細看了下他的膝蓋,「摔傷了?」

「不、不要緊。很快就會復原了。」白澤連忙收回腳,死死抱住自己的膝蓋。

「昨天……」

「那個也是,再過一下子就好了。神獸的回復力很強的,你也知道吧?」白澤狼狽打斷鬼灯的話頭,說完意識到自己這麼回話太明顯,連忙摸摸頭乾笑著敷衍過去。

鬼灯沒理由看不出來。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便帶過這個話題,「總之,先將衣服穿上吧。要是您著涼得到傷寒,就無法通過檢驗標章了,也稍微體諒一下想購買的消費者的心情啊。」

「不要擅自把我帶入家畜的規格啊!」氣呼呼地朝鬼灯身上招呼了一拳,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反射性閉上眼睛收回手。然後他便感覺自己下巴被抬起來,嘴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忍不住「欸」了一聲,鬼灯也不跟他客氣,雙手捧住他的臉,舌頭馬上就登堂入室,把他吻得扎實。

「下次管不住自己的反射神經,就這麼對付您。」

白澤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倒抽一口氣,「這、這、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他會有這麼傑出的反射神經還不都是被這傢伙訓練出來的!

「那不也很好,反正您又不吃虧。」鬼灯涼涼睨了他一眼。

要是再刁根事後菸就更應景了是吧你這混蛋!白澤嘴角微抽,默默在心裡把鬼灯罵過一輪,然後抄起床尾的黑色和服,用力往鬼灯臉上砸去。



「啊,是太歲呢。也真是好久沒看到如此巨大的太歲了。」

看著眼前半個人高的黃白色岩石,白澤忍不住發出感嘆,「只可惜,長得大吸收的雜質也多,像這邊大塊大塊黃褐色就是被汙染的部分,可能混有金屬及其他雜質,不要吃比較好。」

「雖說漢方博大精深,您還真是什麼都能入藥啊。」

「啊啊,是唷。」白澤笑瞇眼,指著太歲說:「雖然因為是展示品無法直接動手觸摸,太歲看起來像是礦石,實際摸起來卻像肉塊,組成也相當有彈性。而且它具有生長的特性,時間久了便會越來越大。」

「這樣說起來,就宛如生物一般呢。」

「嘛,以現世人類的研究結果看來,雖然現在靜靜擺在這邊,但確實是生物唷,是黏菌的一種。本體是白色的,可以拿來吃。在我們國家,這東西還有很多別名,《山海經》裡稱其為『聚肉』,《本草綱目》裡則稱為『肉芫』。芫類多是上品呢,吃了不傷身,還附加延年益壽的功效。再加上會自我修復生長的特性,如果一次只取一部分,能吃很久呢!現代的話也被叫做『肉靈芝』,都叫這個名字了,效果簡直一目瞭然。當然古籍裡也藉由顏色替它分許多類,不過,剛才也說過了,不同的顏色只是生長時吸收了不同的物質,也就是深受環境影響。」

鬼灯雙手環胸,盯著眼前的太歲,「說起太歲,同時也是中國古代為了占星而虛擬出來的星體對吧?」

「沒錯唷。」白澤點頭,「木星在中國又稱歲星,戰國時期開始用其紀年,利用端詳星空中歲星的位置,十二年繞天一周的特性。不過歲星的公轉實際上並不是剛好十二年,久而久之,位置誤差累積增多對占星造成困擾,他們便假設出『太歲』。『太歲』是根基於歲星的運轉,加以理想化的產物,用以規避天體實際運行的誤差。在那之後沒多久,太歲的信仰就出現了。民間穿鑿附會之下,實際上也因此產生了對應的神祇。偶爾能夠遇上呢,不過因為形象是被避諱的凶神,遇上的時候真的是連聊天也不太好辦啊。」

「您還和對方聊天嗎?」

「嗯嗯,到現在差不多固定有六十個。因為規則的關係,都是些守本分的傢伙,只要不侵犯領域的話,也不會被作祟。所以聊天的話還是做得到的。偶爾有需要以太歲──啊,這邊說的是肉靈芝──入藥的話,找他們幫忙是最快的。」白澤喜孜孜笑了,「偶爾也會接到用上太歲的單呢,通常酬勞都挺不錯的。在我看來啊,眼前這顆要是通體雪白,大概沒多久就會被趁夜搬走了吧?結果反而因為被汙染,才會好好活在這裡呀。」雖然獨自在展覽會場也是挺寂寞的。

鬼灯摸摸下巴,「這種時候,便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體現吧。」

「你真的很熱心學習外國文化耶。」聽見家鄉的俗語,白澤還真有些訝異,「嗯──凡事都是一體兩面的。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第二天早上的行程是看古今奇物展。白澤在這之前也帶過很多女孩子參加類似的活動,每次講解起展示品的內容、歷史故事,總會讓身邊的女孩子驚呼連連,稱讚不已。白澤的學識淵博並不是裝出來的,他是中國上古神獸,司管森羅萬象──這世上所有的知識與法則──的全知之神,什麼都知道並不稀奇,也習慣授予周遭的人知識。

水往低處流;或者又可以用所謂「滲透」現象作為比喻,水分子濃度高的一側往濃度低的方向前進。以知識作為流動基準的話,恐怕是無法遇上比白澤更富有知識的存在了吧。他理所當然成為學問無止盡的湧泉,無償的付出就和呼吸一樣不需要質疑。

所以,當自然流出去的水又讓人舀盆傾倒回來時,喜悅的心情難免會超乎期待。

就像永遠作為第三者說著一個又一個故事時,忽然有人參與討論,給故事補足更多的細節。雖然有些部分白澤自己也知道,但也有些小地方是白澤自己也不曾留意的:源自於觀者吸收之後,對故事的思考。因為牽扯到情感,每個人都會有截然不同的回答。

而鬼灯,正是在將這些東西反饋給白澤。

當白澤說起太歲的歷史時,鬼灯不會說:「啊,是這樣嗎?好厲害啊。」,而是回應:「是這樣沒錯。此外不也有一說是:太歲(虛擬星體)
在天空中運行的位置正下方就能夠挖到太歲(肉靈芝)
,不過此舉會驚動太歲(神明)
,因此也會遭受到相應的懲罰,這便是『在太歲頭上動土』的由來吧。」

思及此白澤停下了腳步,駐足凝望鬼灯往下一個展品移動的背影。他從以前就知道,眼前這隻惡鬼求知慾旺盛,並且相當博學。他去過很多地方,訪問過很多人,學習過很多事物。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知道。

即使吵架的時候也一樣,難得不吵架的時候也是,他是彼世裡少見能夠追上白澤的腳步,回應他的問題,甚至還能提出有價值見解的人。以前死對頭的關係而嘴硬著不願意承認,現在少了層藩籬,他實在無法否認,自己喜歡與鬼灯並行的感覺。

──物理的並行,以及心靈上的並行。

改變是相當細微的,小到白澤幾乎是反覆眨眼時才有辦法發現它。明明只是像這樣和普通朋友一樣聊著天,突然發現心臟像是被螞蟻啃咬般,麻麻癢癢的好不舒服。然而他的身體相當健康,意識也很清楚,那騷動更是與病痛無緣;所以,又該如何解釋每當他聽見那傢伙說話時,浮現在心中的這種感覺呢?

白澤跨出腳步,往前追上鬼灯,「話說回來,其實太歲那些傢伙和黏菌的生長並沒有關係唷。能夠找到也是因為被現世的人們做了『連結』而已。他們確實依照那顆不存在的星體進行移動,不過並不是同時間六十個人一起移動。」

「那是因為對應天干地支吧?」鬼灯轉過來看他,將話題接續下去:「六十個人,所以六十年,也就是一甲子為一輪。除了該年度的主神以外,其他人便自由行動,是這樣的意思?這麼說起來,會沖太歲,是不是主要只有遇到該年度的主神?」

白澤笑瞇眼。暫時休止的螞蟻再次活躍起來,牠們親吻著白澤心臟的瓣膜,也讓每一次血液的舒張都確實在白澤體內引起騷動。

「沒錯唷。所以說遵守規則,便是要和當年度的太歲避開。民間也因此有安太歲的習慣。不是說十二年運行一周嗎?對應十二地支,也就是十二生肖,正沖太歲的生肖為了怕觸怒太歲導致災害,就會在年初進行祭拜。」

「沒想到您對現世的祭祀情況也相當了解呢。」鬼灯說著,摸摸肩膀上貓好好的頭,白澤跟著望過去,總覺得好像聽見牠呵呵在笑。白澤忍不住扯扯嘴角。明明拿到之前還百般嫌棄的,才過了一天而已,他們兩個感情也變太好了吧?

「也不是有興趣,也不是特別關心。只是因為各種理由會到那邊去,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回答完鬼灯的消遣,白澤將手揹在背後,又說:「存在的時間太長了,即使是新知,也會很快變成自己的東西。」

這樣嗎?鬼灯伸手捉住白澤的手腕,一下子把白澤嚇得一跳,眼睛瞪圓圓地轉過來,「怎麼了?」

鬼灯看著他兩眼,而後別開視線。

「是時候吃午餐了。」



「居然連我工作還沒做完都知道,你也算太清楚了吧?」

無言睨著在一旁逗弄大腿上貓咪的鬼灯,櫃檯後的白澤手裡工作也沒停下。將乾燥的藥草放進缽中,用力搗了起來。吃完午餐後,還暗自猜測一輪下午的行程,他還真沒想到居然被拎回自家藥局,結果問鬼灯「今天是要提早結束行程嗎?」時還被不耐煩瞪了一眼,怒斥:「哈?您以為是因為誰工作一拖再拖,我才非得把做藥也放入行程中的?」接著白澤就被押進櫃檯,繼續處理過幾天就得交貨的藥品。

鬼灯逗弄著貓好好的下巴,平平回應他的問題:「和桃太郎先生事先確認過的。」

「啊!桃太郎君又窩裡反,真過分!」難怪就想說怎麼會這麼突然說要請假帶小白他們出去玩,原來是事先知情逃之夭夭了。想到這白澤垂藥的手慢慢放輕力道,最後甚至停了下來。他望向垂頭坐在板凳上的鬼灯,吞了吞口水,才勉強問了句:

「……是說,你自己的工作呢?」

「當然早就妥善交代完畢,也事先請了五天特休。」

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問,鬼灯從容不迫地回答。不過……一開始就請好五天?白澤心一跳,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大力拍桌強調:「話說在前面,我、我可絕對沒有要追加時間的意思喔!」

鬼灯聞言頓了頓,馬上嘁了一聲瞪過來,「不用一直強調,得寸進尺的老頭。如果到時候按時結束的話,頂多也只是銷假上班而已,請您不用費心。」

「這樣啊……」白澤頓了頓,明明聽到這回答應該要鬆一口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反常地失落起來。

也是啦,銷假上班,完全就是這個無敵工作狂的風格。明明剩下兩天也照著行程表安排去玩就好了,他本來就相當獨立,就算白澤不在,自己一個人肯定也能自得其樂的。

「那個,能借我看一下行程表嗎?」

「當然可以。」鬼灯頷首,從懷中掏出幾天前那份文件,交給從櫃檯後繞出來的白澤,「您想做什麼?有推薦的活動?」

「呃不,就是想看看。放心好了,不會亂改你的東西啦。」白澤抓起行程表,快速瀏覽過今天的行程,隨後便往下翻。第三天的行程和前兩天大同小異,主要都是活動和用餐的組合。翻過第三頁,本以為會看到與自己無緣的第四天安排,沒想到紙上的標題又回到第一天。

「咦?為什麼?後面兩天呢?之前明明有看到的。」白澤又把文件翻過好幾次,才總算接受手上只有三張紙的事實。他望向鬼灯,「第四和第五天的呢?」

白澤原先對於活動便習於處在被動的位置。女孩子們總有很多想法,只要能讓她們開心,陪著到哪都無所謂;這次和鬼灯交往的過程,他也自然而然就順從對方的一切安排。他之所以想要拿到行程表,實際上並非想要知道接下來的時間要做什麼,而是想知道那些鬼灯準備好的內容,是不是即使白澤不在,也能一個人去。再怎麼說假都請好了,就這樣讓放這傢伙回去上班,總覺得有點可憐。

鬼灯揚眉,不解地歪頭詢問:「您自己都說了不打算延長,看被作廢的東西有什麼意思嗎?」

話不是這麼說啊!難得同情你,你倒是不要露出這種欠揍的表情啊!白澤氣得臉頰鼓鼓的,「我,我就是想看不行啊?」

「呵。」鬼灯面露嘲笑,正當白澤被激得要跳腳時,他大老爺正經攤手,「既然您都這麼說,那就只好把那兩天的行程作為安可福利了。您意下如何呢?」

「你這傢伙不要太過分!」

鬼灯皺起眉,露出「真麻煩啊你這傢伙」的臉,「說起來,您對它抱持興趣就是很奇怪。要廚師給您看過所有菜色,卻不是想藉由內容評斷是否要用餐,即使被拒絕,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吧?」

「那、那是!」白澤說得一口怨氣梗在喉嚨發不出,但他又不可能直言不諱地和自己的死對頭說出自己原先的打算,只好氣鼓鼓地哼了聲,擺擺手大步走回櫃檯後。

「罷了,你就自己珍藏著看吧!」說著又拿起藥缽咚咚咚地用力敲起來。

這傢伙真是太不識相了!而且認真說起來,雖然自己現在正在忙工作的事,但他們這三天裡姑且都算是情人,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其實是在……約會?想到這裡白澤手中搗藥的速度又慢了下來。

「咚、咚、咚……」

怎麼辦?臉頰從來沒這麼燙過。害怕被鬼灯發現自己的異樣,他垂下頭,試圖專心在手上的工作,可是越是想專心,腦海裡浮現的卻盡是鬼灯的模樣。

以前吵架甚至打起來的事也好;每次見到白澤立刻會第一時間示威的兇神面也好;兩天前對輸掉賭注的他說「請和我交往」的認真神情也好;昨天捏鼻子的事也好;今天早上和他一起討論展覽的事也好,還有夜裡──啊,夜裡……

「咚、咚……咚……」

……。

啊啊,不行了。

白澤掩住仍持續加溫的面容。要如何才能夠說服自己,這顆正埋在他左邊胸膛裡劇烈跳動的心臟,並不是為了那隻惡鬼而跳的呢?



時近深夜,萬籟俱寂,一切皆已入睡。就連桃源鄉也是一樣,昏暗不清的室內,唯一能夠幫助辨識眼前一切的只有稀薄的月光。色澤冷冽,朦朧,並且曖昧。

白澤在月光中睜開眼睛。

他才一睜開眼,趴在鬼灯胸膛假寐的貓好好就抬起頭。白澤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低聲說:「小貓好好,來這邊。」說完躡手躡腳下了床,撿起床腳的旗袍套回身上,才抱起貓好好離開離開房間。帶上房門之前,他還小心翼翼透過門縫窺視床鋪的方向。

「鬼灯君一旦睡熟了雷打不動,要是隨便吵醒他可是會吃大虧的喔!」閻魔大王以前喝酒時的諄諄叮嚀浮出腦海的同時,那張白澤早就睡慣的床上,棉被規律起伏,說明被窩裡的人正安心熟睡。白澤微微瞇起眼,慢慢將彼此之間的可視隙縫填補為零。

「接著,要做什麼好呢。」白澤看著懷中兀自躺成愜意姿勢的貓咪,笑彎眼,「明明年紀老大不小,居然還會想事情想到失眠,真是難得的經歷呢……」

「喵──」

「嘛,」白澤摸摸貓好好的頭,「既然這樣,去看星星吧。」

隨後一人一貓便慢慢晃出極樂滿月。

桃源鄉一年四季皆常春,地處天國,和天空的距離短了些,仰首看去,滿天星斗閃爍耀眼的光輝,簡直彷彿伸手就可以摘下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尤其是白澤知道自家桃林裡有一塊頗大的空地,躺在正中央往上望,就能將所有精華都納入眼中。

既然都決定要看星星,不到最佳地點簡直是浪費。信步走進桃林中,藉著月光穿梭於林木之間,聞著成熟桃子的香氣,以及夜裡樹木特有的清冽香味。

「話說回來,小貓好好,你知道嗎?那個方向可以看木星唷,最亮的那顆就是了……啊,但太歲是看不到的,再怎麼說,畢竟是不存在的東西嘛。」

「喵──」

「唉,真的聽得懂嗎?還是在回應我叫你的名字而已?」白澤說著戳了戳貓好好臉頰,引得牠呵呵笑一陣。

嘛,就這樣吧。正好也已經走到定點,他彎身將貓好好放到草坪上,自己也準備在草坪上躺下來。

「果然這裡看到的星空是最美的啊。」

「的確是呢。明明是老爺爺,居然還擅自準備這種半夜活動,您真是令人意外地精力旺盛啊。」聞言,白澤瞪圓眼睛,視野裡同時出現那應該在床上好好睡著,一隻角惡鬼的臭臉。

「雖說桃源鄉氣候暖和,半夜還是會著涼的,至少也帶件外套再出門。」鬼灯說著蹲跪在他身邊,將白澤扶起,半強迫地讓他穿上原先掛在自己胳膊上的外套。

「啊,謝謝。」白澤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好訥訥道謝。

「我吵醒你了?」然後小聲詢問。

「不,只是注意到您不在房間,便追出來了。」鬼灯輕描淡寫帶過,接著問:「您睡不著嗎?」

「有怎麼樣也無法搞懂的事。」本來反射性就要這樣回答,但礙於鬼灯就是造成疑惑的始作俑者,白澤當然不可能直接說明白,只是搖搖頭,「沒什麼。」

倒是這傢伙,沒事這麼溫柔幹嘛呢?這也是研究的一環嗎?真心搞不懂。白澤偷覷順勢在身邊坐下的鬼灯,他可沒忘記那天鬼灯的說詞,之所以和自己交往,是想將過程中的行為作為研究之用。其中不只包含計畫縝密的約會,同性肌膚相親的體驗,以及和死對頭好好相處的方法──嘛,雖然最後這點是白澤胡亂加上去的。

畢竟再怎麼看,這兩天充分體現紳士風度的鬼灯,肯定都在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還在想著,鬼灯便指著右上方不遠處的高空,「說起來,那就是今天談論的歲星吧。」

「嗯嗯。雖然木星自體不會發光,但因為距離地球很近,是天空中第二亮的星星唷。很漂亮吧?」

「的確是。」

之後又比劃了幾個星座的位置,討論了星星的故事,終於煩擾的思緒不知不覺淡去,白澤抬頭仰望,睏意卻如潮水兇猛地朝自己湧過來。他忍不住揉揉眼睛,揉著揉著卻全身一僵。鬼灯的手卻沒在那之後停下,相當堅定地環過白澤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上按。

「想睡的話請睡吧。我會揹您回去的。」

「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白澤嘆了口氣。他很清楚自己不該順從鬼灯建議閉上眼睛,但時間已過三更,實在太令人疲倦了。不只是聲音變得含糊,連腦袋也快要不能運轉。

但明明就是心臟開始休息的時間,他卻能清楚聽見左邊胸膛傳來一聲聲有力的跳動。

「是的,真正想做的事情在之後。」

而意識真正模糊之前,他聽見鬼灯這麼回答。

於是白澤也決定了,在明天朝陽來臨之前,他要──


「……白澤先生?」

「啊哈哈,那個,不小心發呆了。不好意思,你要說什麼?」

「不,」鬼灯微微頷首,「今天展覽與我討論這麼多,之後又做了不少藥品,應該也很累了吧。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呢,行程還剩一些,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白澤聞言堆起笑,「嗯。」

將白色大褂掛上衣架,同時接過鬼灯的和服,順手也掛了上去。「話說回來,你今天不也一直在想事情?怎麼樣,有結論了嗎?」

「不。只是某些地方稍微有些既視感,不過那也是一時的事罷了,請不用擔心。」鬼灯坐在床沿,抱著貓好好來回順毛。白澤轉過頭,欲言又止地看著鬼灯懷裡的貓好好,有幾次馬上就要說出來,卻又死死忍住。

「您怎麼了嗎?」

白澤用力搖頭,「沒事,睡吧。」

「晚安,明天見。」

「晚安。」



早晨盥洗後走進大廳,鬼灯才總算將一直追在後頭,拚命揮舞雞爪試圖引起自己注意的貓好好從地上抱了起來。

話說回來,今天是第三天嗎?為什麼總覺得好像……鬼灯按住額角。原先一瞬間出現在腦海中的既視感,不知為何又淡淡消退。這感覺就和昨天夜裡感受到的一樣,疑問幾乎是在產生的那一刻,就被刻意抹消似的。

等等,難道……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旁正開心地把手插在口袋,朝這頭小躍步過來的極樂滿月店主,忍不住懷疑地瞇起眼睛。他垂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穩下顫抖的雙手,將懷中的貓好好給翻了過來,輕輕拉起他的右腳。

那瞬間,劇烈的頭痛朝他襲來。但很快地從腹部蒸騰上來的怒氣戰勝了疼痛,他立刻大步向前,將手裡的貓好好拎到白澤面前。

「……白澤先生,您是什麼意思。」

「什、什麼?」白澤嚇了好大一跳,往後跳開一步。

「今天,馬上就要是第『四』天了,沒錯吧。」

白澤瞪大了眼睛,好半晌說不出話,萬分困難才有辦法擠出破碎的音節:「……欸,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知道嗎?」鬼灯打斷白澤的話,按住一直到現在還不斷抽疼的太陽穴,「雖然有想過您不會輕易認帳,但寧可調換這隻詛咒生物,多花費兩天來消除我的記憶……」

「你……那個……」白澤試圖想解釋,但他沒料到事情會亂了套,根本無法好好說明。也沒有想到,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惡鬼臉上的表情……會這麼受傷啊。

是的,正如鬼灯所說,他調換了鬼灯手裡的貓好好,並在上頭施加模糊記憶的咒,使得兩人昨天重複度過第二天的行程。不這麼做不行,鬼灯每天都嚴謹的計畫,如果他想要不著痕跡加長兩人相處的時間,就只能重複度過第二日的行程,接踵而至的第三日也勢必得過兩次。沒錯,就跟鬼灯原先計畫一樣的五日,白澤正在用自己的方法讓期限延長。

他想確認,自己真正的心意。就和他過去的紅粉知己所說的一樣,他的心臟,因為鬼灯這一連串的行為變得奇怪了,想到這樣的關係再一天就會結束,甚至還不小心抽痛起來。

所以他向貓好好許願了。說是許願,不如說是拜託。他向原本的貓好好拜託「想要多延長兩天」,也向新創造出來的貓好好請求「為了不讓他發現掉包,你要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就和我一樣。」像是能夠感受到他的心情,兩隻貓好好都相當溫柔地蹭蹭他,喵喵笑了。

於是白澤悄悄開始執行,他自己以為絕對神知而鬼不覺的計畫。

照理而言,以鬼灯嫌棄貓好好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會看出兩隻貓好好的差別,更何況還被「記憶模糊」的症狀影響,為什麼──

「我在牠身上做了記號,為的就是預防您這種試圖作弊的行為。」

白澤頓時一僵。

鬼灯又繼續說:「您要忘記是您自己的事,寧可多耗幾天,是為了用多出來的時間是要用來消除我這幾天的記憶?很不巧,就算沒有這隻詛咒生物,期限我也牢牢記得。沒錯,差不多也要結束了吧,等到今天過完之後,您想要抹消自己這些不堪的記憶也無所謂,您要忘記就這麼做吧,那都是您的自由呢。」

不是……不是這樣子。

白澤搖搖頭,他亟欲開口說話,卻感到一陣窒息。

這種時候,他又應該對自己理應討厭至極的這個惡鬼說什麼呢?

「一時鬼迷心竅,喜歡上你」……嗎?

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了。耳朵也像進水一樣,包裹在水的壓力之下,接近耳鳴的狀態。

可是,他還是能很清楚聽見鬼灯這麼說:「但是,即使如您所願分手,我也沒有打算忘記這三天的事。請您至少記住這一點。」這樣說完,鬼灯伸手丟了什麼,就頭也不回地離開店門。

等等,他並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

白澤反射性邁開步伐,伸長右手,但他甚至還沒碰到那個人的袖子,便被狠狠揮開。

……啊啊,真的結束了呢。因為他明明說過,這三天裡絕對不會動手的。意識到這件事,白澤僵在半空中的手,終於緩緩放下。貓好好二號歪歪頭,看了看遠去的鬼灯,雖想追上,最後還是繞回白澤腳邊,摩擦他的腳踝,好像要安慰他似的。白澤著貓好好一會,蹲下身,伸手將牠給納入懷中。

「抱歉啊,明明你都這麼努力了。」他低低說完,同時間另一聲微弱的貓叫聲從倉庫那頭傳來,回過頭,原先一直聽話將自己藏好的貓好好一號也朝白澤踱步過來,只是那揚著笑的貓咪還沒走到這,便消散在空中。

「是嗎……時間已經到了啊。辛苦你了。」

白澤一瞬間幾乎哽咽,但他還是輕輕說完道別的話語。正準備起身回房,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瞥到地上的東西。話說回來,那傢伙好像丟了什麼東西下來?

掉在地面的是雪白的紙張。翻過來一看,才發現是約會的行程表,標題寫著第四日。白澤簡單看過上頭的內容,喃喃道:「什麼嘛,說成獎勵,明明也沒什麼……」順手撈起掉再更遠的另一張,沒想錯的話,上頭應該是第五天的計畫。

正打算簡單看過,最後一項卻讓白澤愣住了。

「21:00p.m. 告訴白澤一切都是真的,重新告白,要求長期交往」

什麼跟什麼啊,這種東西……白澤下意識丟開手裡變得燙手的紙張,踉蹌倒退了幾步,直到背脊頂到櫃檯邊緣。這毫無疑問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刻,他甚至無法想像自己到底是用什麼表情面對紙上的文字。

「騙人,的吧……」

以結論而言,鬼灯幾乎想到所有細節,卻錯算了白澤若在中途真如他所願動了心,居然會讓兩人相互的想法就這麼失之交臂。



「看來白澤先生很喜歡這件買錯的商品呢。」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阿香忍不住掩唇呵呵笑了起來。

白澤困窘地垂下頭,「呃,一開始……我也沒想過,結果會變成這樣難以收拾的局面。」

「請別放棄得那麼早,不是還有再下訂這方法嗎?」

雖然可以這麼說……白澤皺起眉,苦惱地嘀咕:「那家店主性格惡劣,肯定會被大大恥笑一番的。」

阿香溫柔笑了,「但是,難道不是即使如此也想入手的東西嗎?」

白澤陷入沉默。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試圖追回任何失去的關係。人與人的緣分不論連起或者解開都是極其容易的,尤其對壽命如此漫長的白澤而言更是如此。他長達億年的光陰都在反覆經歷這些,即使起初會難過,過一陣子看淡後,總會成為往事。難道與惡鬼的感情就不能是如此嗎?

白澤用力抓住自己胸前的衣物。

那麼,想到那個惡鬼從此以後就不會再喜歡自己的事,為什麼心臟卻會一抽一抽地疼痛起來呢?

就好像在大聲喊著「不想失去」一樣。

「說不定是這樣子。」於是白澤終於能夠抬頭,正視阿香的眼睛。阿香也會意過來,彎著眼睛笑了。

「那麼,就難得由我主動一次。」白澤說。

之後,馬上就去找那傢伙,再次下訂「一生的情人」吧。


這篇的設定算算也已經準備了三個多月,一方面要壓著等生日,一方面也要等不具合共鳴完結,總算能把他寫出來,自己也鬆了口氣。不過這兩隻一遇上價值觀衝突真的吵沒完啊,滔滔不絕的他們不累我都替他們口渴 XDD
總之祝淼曦醬生日快樂!!!進鬼徹圈之後妳給了我很多很棒的回憶,同人圈混到這個年紀,其實很少遇到能夠如此大聊特聊的同好了,能遇見妳真是件幸運的事。真抱歉拖到最後還是只能從網路發賀文給妳,本來想要出紙本寄去妳家結果居然一路寫到生日當天 XD
總之希望妳喜歡!也希望妳今年也順順利利、開開心心的(๑•̀ㅂ•́)و

p.s. 關於太歲的部分,剛好前陣子因為鬼故事的關係看了不少資料,有些是捏造設定,不過大部分都是實際存在的資料喔。有興趣的話可以上網進一步認識,覺得還滿有趣的,以太歲為主題的故事應該也很有趣 ^ω^(腦補了一個歲星家族下一任家主的太歲魔法使(?)鬼灯 + 封印獸白澤的劇情然後心滿意足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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